大家都活着,好好活着,那该有多好?不过叔叔大概和爸爸一样,不许自己娶一个小哑女做妻子,启明也一定不赞同。自己大概是犟不过这么多人的,那可怎么办呢?其实爸爸倒是没有什么可怕,大不了不理他就是,不过叔叔就不好打发了,叔叔那么认真,又总是苦口婆心的,自己如果太不听话,他会伤心的。
至于启明,启明会不会也跟着难过呢?
段珀左右为难的翻了个身,感觉这真是一道无解之题。小哑女很可怜,不娶不好;可是真要把她娶进门呢,所有的人又都不允许,简直没办法。忍无可忍的抬手挠了挠短头发,他打了个冷战,忽然回归了现实世界。
现实世界中并不存在这种难题,因为那些人都死了。叔叔,启明,哑巴,都死了。
于是段珀自嘲似的在黑暗中笑了一下。探头在快乐的眉心上轻轻一吻,他长叹一声,软绵绵的仰卧在了大床上。
“不要再胡思乱想了。”他对自己说:“睡觉吧!”
——正文完
作者有话要说:
正文部分到此完结。
段珀今年已满二十九周岁,依然没有找到精神身体上都契合的长久伴侣,以后找到的可能性也很小,即便找到了也未必能够相守,因为他的父亲是段提沙。段提沙的思路与常人不同,比较BT,如果段珀当真得到了爱情与爱人,那接下来段提沙定然会操起大棒,打散鸳鸯。如果段提沙老到连鸳鸯都打不动了,那则会改变战术,以情感人,涕泪横流的追忆似水年华,用父子情分去绑架控制段珀。
所以说世间没有万全之事,段珀也只好是自求多福了。
番外是有的,不过因为内容不是很符合河蟹的要求,又不想做拉灯党,所以全部番外将被收到实体书中出版,暂时不在网上更新。
感谢大家对本文的支持与厚爱。
第128章 番外——赋闲
一九八六年七月,仰光。
段珀坐在廊下的躺椅上,微微侧过头来,面对了跪在地上的岩温。此时正处在缅甸的雨季,空气潮湿。段珀懒洋洋的在躺椅上伸展了身体,一双眼睛也是半睁半闭。身后的两扇大玻璃门敞开着,房内开了空调,较为清凉干爽的空气源源不断的流动出来,让段珀感到了极度的舒适。在仰光赋闲了小半年,他仿佛是胖了一点,除此之外再无变化。他终日无所事事,在无聊到烦恼之时,就拿岩温来消遣。
岩温双手平伸,端着一只不锈钢制的大盘子,盘中盛放着剥好的雪白荔枝。段珀慢条斯理的伸手拈起一颗,而后有气无力的吹了一声口哨,将荔枝高高的向天上抛去。岩温立刻训练有素的仰起头,挪动身体用嘴接住了荔枝。段珀又抛起一颗,仍旧是准确无误的落进了岩温的口中。岩温面无表情的咀嚼,吐核,然后认真的等待下一颗荔枝来袭,眼神与姿态都很像一只矫健的狼狗。段珀承认他是条好狗,然而来了兴致,仍然是要恶作剧——他将一颗荔枝用力掼到了地面。
岩温愣了一下,睁圆了眼睛凝望段珀,目光是无辜而又疑惑的。段珀微笑着,用食指干脆利落的指向了地面。岩温仍旧是面无表情,趴下去就把荔枝衔起来吃掉了。正当此时,段家那位一只手的副官长,叼着小半截雪茄翩然而来。副官长和这家中所有的人一样,也早换做了便装打扮。他虽然落了残疾,右边手臂在肘部齐断,然而花心不死,仍旧时常出去风流。此刻他站在了段珀面前,右边残臂夹了一封信,左手取下口中雪茄,喷云吐雾的笑道:“老虎少爷,北京何先生又来信了。”
寂寞的段珀立刻来了兴致,一挺身坐了起来:“念!”副官长转身把那小半截雪茄交到了后方仆人手中,然后自己——没找到可以落座的地方,蹲着又太累——只好是单腿跪在了躺椅一旁。抽出信封送到嘴边咬住,他用牙齿撕开封口,而后抽出信瓤,单手展开,读了起来。段珀微微向副官长探过了头去,垂着眼帘认真聆听,末了就得知万里之外的何建国新近离婚了。
何建国用犀利的笔法,在信中大肆谩骂的自己的前妻以及岳父,顺带着把岳母也编排了一顿。他仿佛是在现实生活中心灵很受压抑,所以在对异国老虎敞开心扉倾诉之时,就表现的异常恶毒。段珀从无数封来信中大概得知了对方的婚姻情形,真没觉着何太太有什么错处,不过何建国在信中磨牙霍霍,表示要写匿名信状告老岳父,提前结束对方的政治生涯,并且还打算四处造谣生事,让前妻也别想再找到如意郎君!段珀知道何建国对自己好像有一种“倾诉欲”,有一说一,完全袒露真实面目。不过这真实面目日益丑陋,并且丑化的速度在明显加快,所以在皱着眉头听完这封信,他起身走向房内,让副官长立刻替自己写一封回信。
段珀和副官长围着一张白色方桌相对而坐。副官长的面前已经摆好了纸笔,而段珀歪着脑袋眨巴眨巴眼睛,字斟句酌的口述道:“何建国,你可真坏呀!”副官长低下头,开始奋笔疾书。段珀说完这一句,扭头望向窗外,思索了好一阵子,最后才继续说道:“我看你现在有些变态,是不是又有人欺负你了?你要是在北京不高兴,就来仰光吧,我们现在不打仗了,天天闲着,很好。”副官长将段珀那语言略作润色,工整写好,随即抬头问道:“就这么几句?”段珀真是没什么话可说,思来想去的,他又补充了两句:“爸爸带着坤信去海滨了,我在家里吃荔枝。你身体好吗?”
然后他点了点头,仿佛是对自己最后这一句问候很觉满意。从副官长手中接过纸笔,他在信笺下方签了名字——老虎。副官长把何建国的来信放到了一只专用的信匣子里,而后带着回信告辞离去。而段珀的心情有所好转,这回再出门,就对着岩温一扑而上,又把嘴凑到对方的耳边大喊一声:“啊!”岩温被他这一嗓子震的一哆嗦,不过知道段珀这是高兴了,便大着胆子放下了手中这一盘荔枝,扭头望向了段珀。
他们都已经过了少年的年纪,可是统一的身材颀长,四肢纤细柔韧,所以看起来仍旧带着几丝少年气息。段珀睁着乌溜溜的黑眼睛凝望岩温,长睫毛扑撒开来,投下的阴影隐约凹陷了眼窝。岩温的皮肤黝黑放光,紧绷着散发出热量。他讲的是泰国礼仪,脸上永远刮的干干净净,一头短发也用发蜡打理的油光水滑。段珀低头在他的光胳膊上咬了一口:“小黑炭,吃了你!”岩温疼的吸了一口凉气,然而心安理得。他总觉得自己是属于段珀的——将军把自己送给了老虎少爷,这是莫大的恩宠,莫大的荣幸!小心翼翼的开了口,他怯生生的作出要求:“老虎,我想抱抱你。”段珀扶着他的肩膀站起来,不让他抱。仰望天际叹了一口气,他想爸爸怎么还不回来呢?爸爸带着坤信去海边,一定乐疯了!
幼小老虎的灵魂在他那成年的躯壳中东奔西突,他长叹一声,忧伤失落,妒火中烧。双手合什举到眉心,他在心中苦痛的祷告:“佛爷啊,让海里的螃蟹夹死坤信吧!”这时,一阵杂沓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传过来,段珀睁眼一瞧,就见快乐穿着短衣短裤,大汗淋漓的颠颠跑来,又很兴奋似的大声嚷道:“老虎,将军和坤信回来啦!”老虎一听这话,立刻就瞪了眼睛:“回来就回来了,有什么了不得的?坤信都不理你,你还总是厚着脸皮去找他玩,真是个没出息的东西!”
快乐一见形势不对,立刻就在院内一丛龙竹后面停了脚步:“我才没有喜欢坤信,他不理我,我也不理他。老虎,那你带我去找开心吧!开心不肯去上学,爸爸总打他,我要去安慰开心!”他现在也把张启星喊做“爸爸”,不过毫无感情,仿佛这位张叔叔的名字就叫“爸爸”。他的亲人只有一位老虎,老虎有时候像他的爸爸,有时候像他的哥哥,说不清到底是个什么辈分,而且偶尔还会发点小脾气。
段珀一听这话,心中略略舒服了一点,感觉己方阵地还没有彻底沦陷。站在原地抬手揉了揉太阳穴,他思忖着答道:“明天带你去看开心,今天我有些头疼,不想出门。”快乐听闻此言,立刻从龙竹后方闪身而出,胖嘟嘟的走过来抱住了段珀的大腿,又仿佛很痛心似的施展他的安慰大法:“噢……老虎好可怜!”段珀弯下腰,用他的细胳膊抱起了沉甸甸的快乐。
快乐顺势搂住段珀的脖子,又漠然的看了蹲在一旁的岩温一眼——尽管他只有五岁,但是已经学会了狗眼看人低。他不喜欢张家的“爸爸”,也十分畏惧段家的“将军”;唯独出自本能似的和段珀最亲近。段宅目前已经分成东西两部,东边是老虎的地盘,西边是将军的地盘。而在东边地盘上,快乐的地位和坤信是齐平的!所以他除了讨好段珀之外,只肯再对副官长拍拍马屁。至于岩温,狼狗似的东西,又从来不肯主动陪他玩,他才懒得理睬对方呢!
第129章 番外——好奇的快乐
坤信并没有如段珀所愿,被海螃蟹夹死,他只是很疲惫,一路在段提沙的怀抱中瞌睡不止。段提沙在家中院内下了汽车,一步一步走的小心翼翼——他现在腿脚已经不大灵便了,生怕一个趔趄,会摔了孙子。坤信撅着屁股坐在爷爷那粗壮的手臂上,睡的披头散发、天昏地暗。段提沙每走两步便低头看看孙子,就见对方那相貌虽然很像老虎,但因有着泰国血统,所以和纯粹的中国人还不大一样。长长的睫毛阖下来,坤信微微蹙起眉头,精致的嘴唇好似嫣红润泽的小花瓣,两边嘴角向上翘着,只要不哭,就永远是似笑非笑。段提沙很爱他,偷偷的低头去亲他的头发。正是得意之际,他忽觉眼前白光一闪,抬头望时,正好看到穿着白衣白裤的段珀站在斜前方,正作势转身要走。
“哈!”他惊喜的大叫一声,心中那满溢的爱意立刻泼洒了出来:“臭老虎!你往哪里跑?”坤信被他这一嗓子震醒了,半睁着眼睛抬起头,张开小嘴很不耐烦的“哦咿”了一声。而段提沙眼看着儿子气色不善,连忙把坤信交到前方副官长的手中,自己则是晃动着高大胖壮的沉重身躯,摇摇摆摆的追向了段珀。段提沙发现儿子的性情越来越乖张了,嫉妒心强到了让他招架不住的程度。不过他宁愿在儿子与孙子之间焦头烂额,也不想段珀硬了翅膀自有生活——都是他的,他想,无论大老虎还是小坤信,都是他的!只要他在这世上活一天,就谁都别想跑!
从后方一把搂住段珀,他笑嘻嘻的探头去咬儿子的耳朵:“老虎,爸爸好想你呀!”段珀还想继续向前走,然而段提沙本来就是个彪形大汉,新近又发了福,如此合身扑上来时,任你是天王老子还是伏地罗汉,都休想轻易逃脱。在父亲的怀抱里挣扎了一下,他侧过脸来怒道:“海边不是很好玩吗?”段提沙回头看了一眼,见副官长已经把坤信抱走了,便压低声音笑道:“老虎,爸爸很后悔,应该带你去的。坤信的胆子太小啦,看到海星都会被吓哭,我被他吵的非常头痛呀!”段珀听出他是在虚与委蛇,越发愤慨,声震屋宇的大喝一声:“收起你这一套吧!难道我是傻瓜吗?!”
他这一嗓子非常的宏亮,声音遥遥传出去,连大门口的看门狗们都受了影响,此起彼伏的狂吠起来。而段提沙察言观色,发现儿子是真动气了,便立刻做出补救,笑嘻嘻的拉扯儿子进房去。段提沙使尽浑身解数的去哄段珀,貌似伏低做小,其实心中窃喜。而在这个空当,无所事事的快乐在得知坤信回来之后,那心里就像长了草一般,乱的坐不住——家里就只有他和坤信两个小孩子,他真是万分的想要和对方交个朋友,但是坤信行踪神秘,总是和将军在一起,让他勾搭不上。在得知老虎在向将军发火之后,他鼓足勇气,像一名小探险家一样,攥着几颗巧克力糖上了路,偷偷摸摸的向“西边”行进而去。
快乐像个小贼似的,躲躲闪闪的走近了坤信的房间。偏巧两名保姆推门出来,显然是已经安顿了坤信;而快乐就趁着这个时机,飞快的溜了进去。坤信被保姆用洁净毛巾略擦了擦身体,又换上了一身鹅黄色的真丝短衣。侧身躺在柔软的小床上,他迷迷糊糊的要睡不睡,同时不由自主的就翻身换成俯趴的姿势,小屁股也很自然的撅了起来。快乐觉得坤信这样子很好玩,就在小床前蹲了下去,用两只手扒着床沿,只露出一双眼睛凝视对方。坤信也觉出了有人进门,半睁眼睛看清那是快乐,便不感兴趣的把眼睛彻底闭上了。
房内安静片刻,快乐忍不住开口问道:“坤信,海边好不好玩啊?”坤信似睡非睡的,不理他。快乐没有等到回答,就讪讪的站起来,伸手去摸坤信的长发,又揪住一绺轻轻的揪扯:“老虎说海边有很大很大的螃蟹,排成一队横着走路,是真的吗?”坤信抬手把头上的乱发全拨到了前方,乱糟糟的挡住了脸,仍旧是不出声。快乐实在是想和坤信游戏。试探着在对方的屁股上拍了一下,他厚着脸皮又问:“坤信,你吃不吃巧克力?”
这回,坤信那小屁股摇摇欲坠的摇晃了两下,随后“啪嗒”一声翻身侧卧,背对了快乐。坤信总是不说话,这让快乐产生错觉,认为对方是个成了精的洋娃娃。将手中的巧克力糖掖到了对方的枕头下面,他绕过小床跑到坤信面前,踮着脚凑上去,伸手抱了对方一下。然后他忽然觉得有点不好意思,所以蹑手蹑脚的扭头就跑。坤信这回“咭”的哼唧了一声,可是仍然没有动,大概是真的很想睡。
当晚,快乐在饭桌上问段珀:“老虎,坤信会说话吗?”段珀正在吃咖喱饭,一边吃一边答道:“当然会。”快乐想了想,又问:“坤信是女孩子吗?”段珀对于这个话题毫无兴趣:“不是。”快乐觉得坤信很神秘:“那坤信也有小鸡鸡吗?”段珀这回只一点头。“坤信为什么总是在睡觉?”段珀微微一摇头,表示不知道。“坤信吃饭吗?”段珀打了个饱嗝,用一柄钢制勺子指向快乐:“再问,我就把你送到将军那里去!”快乐受到威胁,立刻就闭嘴了。沉默片刻后,他又补救似的喃喃说道:“我不去,我不喜欢将军,我喜欢老虎。”
第二天下午,快乐从段珀那里得到了出门的许可,被司机用汽车送去了张启星家。张启星中午出门回缅北司令部去了,临走之前忙里偷闲,还把这儿子胖揍了一顿。开心愤怒的长久哭泣,在看到快乐之后,越发嚎啕的厉害了。快乐给开心擦眼泪,又去拍他的后背。开心大声哭道:“爸爸现在喜欢小弟弟,不要我了!”快乐出了主意:“你到我家里去吧,老虎从来不打我!”开心鼻青脸肿,坐在石头台阶上哭的热气腾腾:“我不去!我是张家大少,等爸爸死了,这个家就是我的了!呜呜……等我长大了,就去杀了小弟弟!”
快乐围着开心走了一圈,无计可施,索性蹲在一旁转移了话题:“开心,我家里有一个很漂亮的娃娃,是活的,在将军那里。明天我让老虎接你去,我们去看那个娃娃好不好?将军不让别人碰他,但是我们可以悄悄的去,你还可以摸一摸他呢!”开心没听明白快乐这一番描述。扭头对兄弟困惑的眨巴眨巴泪眼,他随即又嚎了起来:“呜呜呜……等爸爸一死,我就去杀了那个小崽子!”
第130章 番外——单方面情感
快乐爬到大床上,撅着屁股跪趴到了段珀身边:“老虎老虎,明天你派汽车,去接开心过来好不好?”段珀闭着眼睛反问道:“你昨天不是见过开心了吗?”快乐本是在效仿坤信的睡姿,不过他现在一身的肉,腰粗肚皮鼓,如此蜷成一团,感觉甚是不适:“开心被爸爸打了,爸爸有二少,就不要开心了,他好可怜呢!”段珀蹬了蹬腿——岩温正坐在床尾,为他按摩小腿上的旧伤。睁开眼睛望向快乐,他越看这孩子越像张启明,于是心情渐渐变得哀而不伤起来:“那好吧!”
快乐实在是忍无可忍了,歪身倒在床上伸展了身体,又舒服的长出了一口气。不言不语的把下巴抵到了段珀的胸口处,他觉得自己有无数个疑问要发出:“老虎,坤信长大了,是不是就变成你啦?”段珀有些犯困,回答之前先打了个哈欠:“也许吧!”快乐侧过脸来凝视了段珀——虽然他只是一个五六岁的小孩子,不过也已经很能分清美丑了。旁人以为他这样的小东西都是混沌无知的,其实他满腹心思,已经很有思想。
快乐觉得老虎很美,坤信更美,岩温就马马虎虎,副官长也还可以,只是少了一只手,爸爸的发型不好看,将军最老最丑最凶恶。至于开心——他也说不出开心的相貌应该算几等,反正开心目前看起来,和他几乎就是一模一样。快乐思及至此,忽然觉得自己很喜欢老虎,心中油然生起了拍马屁的欲望。伸出小手摸了摸段珀的脸蛋,他老气横秋的叹道:“老虎,你要多吃饭,你都瘦啦!”然后他点点头,仿佛对自己的言辞做出了肯定:“我很心疼的!”段珀抓住他的小手咬了一口,心里恍恍惚惚的,总觉着时光倒流,身上的这个孩子乃是八岁的小张启明。
不过八岁的小张启明可从来没有这么多贱兮兮的屁话!段珀正在床上浮想联翩,忽有卫士敲响房门,说是有客人来。段珀早对此事有所预料,此刻便一翻身坐起来,伸腿穿上拖鞋就往外走。岩温不声不响的,随即跟上。快乐光着脚丫坐在床上,心中感到十分失落——他知道老虎是要有大人的事要去处理,和自己并无关系,他对此也毫无兴趣;不过开心就不一样,开心成天提醒自己是“张家大少”,爸爸和旁人商讨任何事情,开心都要伸着耳朵倾听一番。快乐对于自己喜欢的人,是很愿意进行一番模仿的。
段珀穿着一身薄薄的汗衫短裤,在楼下小客厅里接待了杜师长的二儿子杜念华。杜师长仍在缅北泰北一带操持旧业,表面上看起来,是和段家断绝了往来,私底下却是时常联系,杜念华经常会秘密前来,问候将军。杜念华年纪不大,相貌奇丑,天生一副欠揍的德行,人品却是不错。段珀和他在沙发上相对落座,两人略谈了几句军队近况。杜念华面对段珀有些紧张,结结巴巴的问起了将军,而段珀听到这里,便忽然起身,扯着大嗓门漫无目的的喊道:“爸爸啊!”
他先前一直神色俨然,杜念华没料到他会骤然发出这样大的声音,吓的一哆嗦。而段珀毫无自觉,一边向外走一边继续嗲声嗲气的虎啸:“爸爸啊!老二来了,你在哪里呢?”几嗓子嚷出去,段提沙果然收到了讯息,不知从哪里吼出了回答:“噢!老虎,爸爸来啦!”杜念华好一阵子没见到段提沙,如今一看,他发现将军魁伟如山、满脸放光,越发富态了。
自从“退休”之后,段提沙就日益发福,但是没办法。他保留着当年翻山越岭时的饭量,却失去了翻山越岭的运动量,又生怕饿着自己,什么都吃,也不挑食,不胖才怪。在这样仪表堂堂的将军面前,黑黝黝的杜念华变成了一只营养不良的小虫子,几乎抬不起头来。嗫嚅着做出了一番问候和汇报,他十分渺小的蠕动走了。在杜念华离去之后,段提沙依旧光芒万丈的端坐在沙发上,已经坐出了一处大坑。笑吟吟的把目光转向段珀,他突然用温柔的语气说道:“老虎,你总不去看我。”段珀坐在一旁,低头盯着自己的手指头,粗声粗气的答道:“哦!你不是有坤信吗?”
段提沙抬起手,很缠绵的抚摸段珀的脸蛋,肩膀,手臂,脊背:“那怎么一样呢?你知道,爸爸最爱你。”段珀把细长的手指头绞在一起:“我不知道——原来知道,现在不知道了!”段提沙微笑着凝望段珀,感觉儿子这种别别扭扭的模样实在可爱,真是让他的心都要融化了:“臭老虎,又吃你儿子的醋。你要是肯管他,我就不管了。你不管,也不让我管,那怎么办?饿死他吗?”说到这里,他转身拉扯着把段珀拽到了自己的大腿上。而段珀这些日子一直在和父亲赌气,如今终于受到了抚慰,便垂下头去,很巧妙的将自己缩成了小小的一团。
段提沙抱着长手长脚的瘦儿子,心里很恬静。如此过了片刻后,他低下头去,用手指挑起了段珀的下巴。他觉得自己真是太爱老虎了,为了表达自己的爱意,他需要把长舌头填进对方的嘴巴里去。段珀没什么热情,并且有些犯困。段提沙用大巴掌托住了他的后脑勺,而他翻着黑眼睛向上望着天花板,就感觉父亲的舌头像一尾粗壮有力的大鱼,正在自己的嘴里一跳一跳,直拱到了喉咙口去。
岩温无声无息的站在后方,就见将军津津有味的一直在低头亲吻段珀,晃着脑袋亲,一边亲一边从鼻子里低低的哼出声音来,仿佛是快乐的不得了的样子。不知过了多久,将军终于抬头换了一口气,而后又在段珀的嘴唇上“啧”的咂了一口,表明了这一场亲昵的完结。而段珀就像被人吸光了阳气一样,渐渐伸展开了颀长身体,眼睛也随之闭了上——他睡着了。他睡,段提沙不睡,也不离开,就单是双手搂抱着他,显然是要一直等到他醒。于是岩温也不走,静静注视着将军父子的背影。
在这个空当里,寂寞的快乐又溜出去了——他知道此刻是坤信在院内游戏的时间。坤信的游戏场所是一小块翠绿整齐的草坪。位于东西之间,是将军与老虎两方势力范围的交界处。快乐抵达之时,保姆们刚刚用笤帚和吹风机对草坪进行了清理——坤信少爷是敏感而胆小的,也许一只昆虫都会惊吓到他。在粗略的撵走了草坪中的常驻昆虫们之后,保姆在草坪上铺了竹席,因为今日阳光不烈,所以省略了阳伞。几样玩具摆在席子边上,一名保姆推着小车站在草坪边缘,小车是特制的,分成上下几层,摆着零碎饮食以及毛巾衣裳。两个小男仆在周围跑来跑去,确保看门的狗崽子不会偷溜过来——坤信少爷怕狗。
待到一切布置完毕后,坤信少爷才被保姆姗姗抱来,小心放到了竹席上去。坤信是个沉默而懒散的孩子,似乎对一切都兴趣不大。在竹席上呆坐了片刻之后,他自行起身,迈着小腿试探着向外走了两步。一只脚踩进了草地里,这让他犹豫了一下,仿佛踏入了禁区一般。这时,快乐出场了。段家庭院多花木,快乐胡乱薅了几朵花,凑成一束握在手里,兴致勃勃的奔向了坤信。他比坤信大了足足两岁,又是个胖大的孩子,几大步便蹿到了对方面前。而坤信像个小纸人似的站在草地上,身体是一动不动,只有一头长发在随着微风飘拂。
快乐在坤信面前,感觉自己身高力壮,很是豪迈。将那一束花送出去,他很友爱的笑道:“坤信弟弟,我陪你玩好不好?”坤信,像见了狗一样,难得的睁圆了他的大眼睛。甚为惊惶的看了快乐一眼,他随即左顾右盼的环视了四周,嘴里又喃喃的轻声唤道:“爸爸……爸爸……”快乐见坤信不要鲜花,便随手将花一扔,自行跑到竹席上坐了下来,又高兴的拍了拍手:“坤信,来啊!”坤信不理他,踉踉跄跄的迈步要走。快乐急了,翻身爬起来前去追逐:“你不要跑嘛!我又不欺负你!”随即他赶上了坤信,伸手就去搂住了对方的腰,想要往回拖——他和开心在一起时,是经常打闹的,两人都淘气,都营养充足力气大,经常打的天翻地覆,所以他没想到坤信这么轻,一拖就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