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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珀盯着张启明:“你不怕死?”
张启明微微低头,闭上了眼睛。
张启明良久不发一言,仿佛是处在了沉思遐想中。末了他哆嗦了一下,猛然睁开了眼睛。
“我怕死。”他脸上的柔和神采消失了,抬眼望向段珀,他的眼神渐渐绝望起来:“我怎么会不怕死?我还不到三十岁,我经过了那么多困苦熬到今天,终于有钱有势有军队了,我还没有活够啊!”说到这里他骤然起身走到了段珀面前,“扑通”一声跪了下去。
“老虎……”他的声音有些颤抖:“为我在将军面前求个情吧!我宁愿和启星从此收手不干,我宁愿从此离开缅甸再不回来……不要杀我,我怕死。我真的怕死!”
段珀居高临下的俯视着张启明,一颗心冰凉麻木的浸在了咸水里,仿佛已经停止了跳动。
姿态僵硬的蹲下来正视了张启明,他想启明怎么会变成这副样子?启明竟然变成了这副样子!他爱过的启明,爱了很多年的启明,现在正跪在他面前,瑟瑟发抖的乞求一条生路!
畏寒似的把双手攥成拳头缩进衣袖里去,他听见自己发出了漠然的声音:“既然你们怕死,当初就不该来招惹我们。启星把爸爸的车队都炸掉了,现在你还想让爸爸饶你活命?”
此言一出,房内又是一片寂静。
在段珀的注视下,张启明拍打着膝盖站了起来。
重新走回床边坐下去,他又回复了往日的镇定模样。扭头看了那三个婴儿一眼,他用渐渐平稳下来的声音低低说道:“老虎,你说得对。我现在有些心慌,人一慌,头脑就糊涂了。其实我这一阵子一直是在心慌,还是我们没有经验,遇到大事就稳不住阵脚。将军说要晚上会面,我们就急急忙忙的带兵上了战场,光想着胜利,没想过失败,好像天下就只有我们兄弟最聪明——不怪我们会输在将军手里,输的不算冤枉。”
段珀没想到他会忽然换了一副事不关己的冷静口吻,就忍不住要拿话去刺激他:“启明,后悔吗?”
张启明望着段珀一点头:“后悔,我不该回镇子的,我没想到将军会那么快——”
段珀摇了头:“不,我问的是当年事情,你们背叛我们,后悔吗?”
张启明顿了一下,随即微微一笑:“那个,不后悔。”
段珀直勾勾的凝视了张启明:“那时候,我难过极了。”
张启明思忖了一瞬,垂下眼帘对着地面说道:“老虎,我和启星小时候,为了能吃到一口饭,每天都要和童子军里其他的小孩子打架,打死过人,也差点被人打死过,就为了一口饭。后来冯参谋长把我们选出来伺候你,我们天天不用竞争也能填饱肚皮了,真是谢天谢地,满足极了。”
他抬起头来,脸上显出了梦游一般的神情:“那时候我就想,老虎少爷是将军的儿子,以后也是要做将军的,那我和老虎少爷的关系这么好,以后是不是也能当个参谋长呢?要是能当上参谋长,可就了不得啦!”说到这里他似乎是有点不好意思了,摇着头自嘲一笑:“我就是这么想的——我打仗不行,不过还有点文化,应该可以当个参谋长。我等啊等,等啊等,等着你长大,等着将军衰老;可是时间过得太慢,我实在是等不及了。”
话到这里,张启明没再说下去,只是轻轻叹了一口气。
然后他站起来,目光深邃而宁静的看向了段珀:“老虎,你对我是真的好。可是我不后悔,如果一切都能重来,我还是要这样做的。”
段珀做了个深呼吸,睁大眼睛想要风干那尚未流下的泪水:“这个时候,你应该说点好听话来哄我的!你不是还想要让我去为你求情吗?”
张启明走上前去,伸手拥抱了段珀。低头把嘴唇凑到段珀耳边,他轻声答道:“傻老虎,你哪里是将军的对手?我心里清楚得很,我们要杀将军,将军是不会放过我们的。”
段珀抬起手,迟疑着搂住了张启明的腰。闭上眼睛抵在对方的肩膀上,他用鼻音闷闷的答道:“启明,你对不起我。”
张启明轻轻抚摸了他的后背:“我一直把你当成弟弟,我没想到那时候你会爱上我。”
“我爱错了吗?”
张启明犹豫片刻,最后告诉他:“错了。”
张启明只把话说到这里,其实是没说完,一个人那么幽深澎湃的感情,哪里是三言两语就能讲明的?不过不说了,不讲了,事到如今,就这样吧!
谁让自己是落进了段提沙的手里呢?他知道自己没有活路了。段珀也不行,虽然段提沙那么喜欢段珀,可是张启明知道,在大是大非的问题上,段珀也动摇不了段提沙的杀心。
段珀悻悻的离开了这一处临时监狱。
独自找了个地方冷静片刻,他忽然又转变了想法。
“他们要炸死爸爸呢!”他这样对自己说:“就算爸爸不杀他,我也要杀了他!”
这个想法一冒头,他那身心都立刻感觉舒服了许多。百无聊赖的找到岩温,他没事找事的骚扰对方。岩温气的上了树,死活不肯下来。
段提沙一接手军中事务,段珀就清闲了。他没有再去看望张启明,单是每天在镇子上游荡。而段提沙那边因为一时不能奈何张启星,所以拎出人质,开始谈判。
他是狮子大开口了,要吞掉张启星几乎所有的军火鸦片以及金钱;张启星同意。
然后他让张启星下山和自己面谈,结果张启星当场就拒绝了!
他们都不是绑票勒索的土匪,拒绝就是拒绝,没有什么讨价还价的余地;至于拒绝之后的结果,那不言而喻,双方都明白得很。
可张启星就是拒绝,他也怕死,他才不死!
相持不下的日子又过去了五天。在这个细雨靡靡的清晨,段提沙像往常一样赖在床上不肯起,打着哈欠支使段珀道:“老虎,今天你和岩温跑一趟,把小杜的队伍领过来。”
段珀背对着父亲蜷成一团,本来也是睡眼朦胧的,可是一听这话,他那颗心却是忽然一跳——带路这种小事情,岩温一个人就足够了,何必还要自己也去加入?
拉过毯子一角盖在了身上,他含糊的问道:“杜师长要到了吗?”
段提沙“哦”了一声。
于是段珀也“哦”了一声,表示答应。

第88章 烈火

段珀在吃过早饭后,和岩温一起带兵上了路。
段珀无所事事的时候,往往就是岩温的苦难期。这些天他被段珀纠缠折磨的要死要活,整个人就处在崩溃的边缘——其实段珀虽然在他面前一贯喜怒无常,但是像如今这样的恶劣程度,仿佛只有当初段氏父子两方交恶之时可以比拟。
岩温抱着一支冲锋枪,撅着嘴坐在吉普车内,时刻预备着抵御来自段珀的欺侮;然而旁边的段珀今天很异常,他只是扭头望向窗外,若有所思的木然了表情,散乱了目光。
岩温偷偷侧过脸来窥视了他。从他这个角度望过去,段珀那白皙面颊上似乎还存留着一层孩童式的幼细茸毛,连颈侧那道日益浅淡的伤疤都粉红出了水嫩意味——这个坏种是这样的稚弱单薄,无论如何都不像一名二十五岁的青年。他想自己如果有足够胆量敢去动手的话,定能在瞬间把这细骨头嫩肉的坏种揉成小小一团,丢进帆布口袋里去!
岩温正在臆想中咬断嚼碎坏种的小骨头,不想身边的坏种忽然有了异样举动。
“停车!”段珀在大喊一声后伸手推搡了岩温:“你换车,我现在要回镇上去!”
岩温一愣:“我们不是去接杜师长吗?”
段珀忽然就急赤白脸了,抬脚拼命去蹬岩温的大腿:“滚!你自己去接,我要回镇上去!”
岩温被他踢打的坐不住,赶忙推开车门跳了下去。莫名其妙的摸着脑袋,他眼看着那吉普车调转方向,沿着来路返回了!
段提沙爱段珀,他不愿让自己这个讲爱情的儿子难过,所以他耐心等待,一直等到这天清晨段珀和岩温离开小镇,走的不见了踪影。
然后他命人带出了张启明,以及三个小婴儿。
张启明在那间小监狱中煎熬许久,已经在噩梦中经历了无数次极刑。后来他也麻木了,以为自己在经过极度的畏惧后会变得无所畏惧;然而在被士兵押解着走出院落时,他的双腿还是不由自主的开始了颤抖。
人生自古谁无死,他懂得这个道理。缓缓行进在清爽的晨风中,他几近贪婪的转头四顾,想把朝阳云朵、绿树红花尽数收入眼底——很美的风景,很美的人间,他还不到三十岁。
一次小小的失误就断送了将来几十年的荣华富贵;他希望张启星可以从中吸取教训,替自己多活些年。其实他对那个兄弟是不放心的——张启星总是偏于冒失,热血青年似的,会打仗,却不会经营事业;他担心如果自己死了,张启星会像马泽一样,带一辈子兵打一辈子仗,最后却是什么名堂都没有搞出来。
旁边的三名小士兵怀抱了婴儿,一边走还一边逗弄着玩。小月亮不愧是个姑娘,矜持得很,谁也不理;开心和快乐就没心没肺,一路嘎嘎的笑,笑完又呀呀的叫,欢天喜地。张启明扫了那三名小婴儿一眼,心里忽然就恨起来了。
这三条小性命连累了他,害死了他!
张启明走了很远,最后走进了一片由铁丝网围成的空地上。空地真是空,除了中央立着的一根十字形行刑架之外,什么都没有。架子上垂着几根细细麻绳,绳子似乎是有些腐朽了,紫黑的硬着,不知是浸透过多少鲜血。士兵把张启明押进铁丝网中,要把他固定在行刑架上。
张启明没有挣扎呼喊,张开双臂任由士兵用那紫黑细绳一圈圈的缠绕自己。低下头眼看着士兵把自己的双腿也捆绑紧密了,他深吸了一口气,心想这是要凌迟吗?
这时,前方忽然响起了一阵笑声。
张启明抬眼望去,就见段提沙背着手,在卫士簇拥下满面春风的走过来了。
段提沙停在了张启明的面前。
饶有兴味的先上下作了一番打量,随后他满意的抬起头来,微笑着和张启明对视了。
“啊……启明!”他抬手抚摸了张启明的脸庞,缱绻温柔的用手指描画了对方的眉目鼻梁:“我的小男孩,你们兄弟两个怎么一起学坏了?”
段提沙的手大而温暖,指尖蕴藏着热度与力度。张启明闭了闭眼睛,极力要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胆怯狼狈。
“将军。”他轻声开了口:“我想和老虎见一面。”
段提沙隔着眼皮,游戏似的揉按了张启明的眼珠:“坏小子,想让老虎为你求情吗?”
段提沙的声音、体温和气味都让张启明感到恐惧:“不,我只是想再见老虎最后一面。”
这句话让段提沙嘿嘿的笑了起来:“我已经把老虎送走了。老虎那样爱你,可你只是会让他伤心。”
张启明仰头躲闪了一下——是的,他想,自己的确是让老虎伤了心。他向来只把段珀当成弟弟和贵人,少年段珀的爱情让他消受不起。他知道自己辜负了段珀,想用一生孤独去作为偿还;可是如今看来,无妻无子的代价还远远不够,他必须要把性命也付出去了。
段提沙的手指渐渐加了力气,来自眼珠的疼痛让张启明发出了绝望的声音:“将军,给我个痛快吧!”
段提沙的眉宇间闪过一丝忧伤。慢慢的把手收回来,他对着张启明低声说道:“你自作孽,不可活,我也没有办法。你是老虎爱过的人,我给你优待,尽量速战速决。”
说完这话他侧过身向着后方一挥手,立刻就有卫士拎着铁皮方桶走了上来。
方桶密封的很好,只在上方堵着一只塑料圆塞。段提沙接过一桶拔下塞子,汽油的气息顿时弥漫开来。
行刑架上的张启明像被针刺似的猛然一挣——当然是挣不脱绳索的束缚。而段提沙神情轻松的抬起方桶,将那汽油很均匀的泼洒向了张启明的头脸身体。
张启明紧闭双眼,默然无语。
的确,段提沙没有说谎。这样的死法在他那里,已经算是优待了。
段提沙举起第二桶,有条不紊的用汽油把张启明浸透了。
随手从卫士手中接过一条湿毛巾,他一边擦手一边转身向外走去。在离开铁丝网之时他把湿毛巾往卫士手中一扔,随即用轻快的声音说道:“点火!”
命令一出,当即有士兵快步跑到了张启明身前。在隔着相当的距离站定后,士兵掏出火柴划燃一根,顺着风向朝前一掷——就听“呼”的一声响,那火苗瞬间就窜起了一米多高!
而与此同时,张启明也发出了撕心裂肺的惨叫。
放火的士兵飞快跑出了铁丝网,旁人则是立刻合拢住了这一处供人出入的缺口。段提沙稳稳当当的站在外边,就见那行刑架已经燃成了一把火炬,火中的张启明嘶吼嚎啕,身体扭曲不堪。而在捆绑手脚的细绳被火烧断后,得到自由的张启明在铁丝网内疯狂的满地翻滚起来,发出的声音惨烈到让人心悸。
然而段提沙是不会心悸的,直到他听到了身后那一声痛苦的呐喊。应声回过身去,他看到了气喘吁吁的段珀。
段珀知道自己来晚了。
前方情景刺痛了他的眼睛,从旁边士兵手中夺过一支冲锋枪,他一路狂奔到了铁丝网前,对着网中那还在翻滚哀嚎的火人大声喊道:“启明!启明!!”
他的声音传出去,烈火中的张启明像是有所知觉一般,竟是一跃而起面向了段珀。而段珀就在此刻端起冲锋枪,毫不犹豫的扣动了扳机。
一梭子子弹射出去,当场就把张启明打的飞了起来。一团无比炙热的光焰沉重落到地面,浓重的黑烟滚滚升上天空。
段珀手握着冲锋枪,瞪大眼睛急促喘息。他现在满眼里都是火,他站在火的世界里,什么都看不到了!
段提沙并不想让段珀亲眼目睹张启明的死亡,他甚至为了避免此事,特地为段珀安排了一场出行。
可惜事与愿违,他这儿子还是在最后关头跑了回来。
颇为惋惜的叹了一口气,他倒是并没有感到尴尬慌张。他有杀手锏——张家兄弟曾经试图谋杀过他,这一事实足以堵住儿子那雷一般的大嗓门。"
后退两步转过身来,他从一名士兵手中接过了小月亮。
小婴儿的眼中还没有生死恐怖,只要饱足舒服,就别无所求。津津有味的吮着自己的小手指头,小月亮显然也不打算理睬段提沙。
段提沙看出了小月亮的可爱,所以低下头去在她那额头上亲了一口。单手托住她的身体,他用另一只手解开襁褓,掰开对方的两条小腿看了看。
“噢……噢……”他起哄似的上下颠动了小月亮:“原来是个小美女呀!可惜你实在是太小了,段将军等不及你长大哦!”说完他右手钳住小月亮的小身体,左手张开五指,抓住了小月亮的小脑袋。
将婴儿抱到面前又亲了亲,他随即满面笑容的垂下眼帘,同时左手猛然用力——只听一声细微的“喀嚓”,小月亮一声没出,脑袋已经被一百八十度的拧向了后方。
_  然后他并没有松手。把小月亮的头颅转回原位,他歪着脑袋用面颊蹭了蹭对方头顶上的细软胎毛,嘴里喃喃的哼唧道:“啊……小美女死掉啦!”.
随手把小月亮扔到了旁边草丛里,他伸手又要去抱那一对双胞胎兄弟。不想段珀这时忽然回过神来,扭头看到了那小婴儿的尸体。
“够了!”他大踏步走上前来,一手一个的夺过了开心快乐:“爸爸,别杀了!”
段提沙一耸肩膀:“不杀,留着干什么?”
段珀现在看起来还是比较清醒的,他甚至特地分神去思考了一下段提沙的问题。不过他并没能得出一个妥当的答案,于是他抱着那两个小兄弟,一言不发的转身走开了。
段提沙也没说话,单是望着段珀的背影一咂嘴。扭头遥望向铁丝网内的那团火,他头也不回的向身边卫士吩咐道:“好啦,好啦,不要烧了,不要把他烧光。”
卫士将铁丝网的缺口重新打开,拎着灭火器跑了进去。
火焰熄灭之后,留下了黑色的人形残骸。段提沙握着一根木棍走到近前,将那张牙舞爪的焦黑尸骸翻动查看了一遍——这具尸骸在片刻之前还能和他对话,在良久之前还是这片土地上的主人,如果继续向前追溯过去,那他在十几年前还是自己儿子的小玩伴。这一事实似乎是让人感到了伤感,不过段提沙是很少伤感的,他只是感觉张启明被烧的太久,身上已经没有什么特征或痕迹能够证明他的身份了。
扔下手中的木棍,他兴味索然的向外走去,一边走一边让人找来一口棺材——并不是要让张启明入土为安,他可不是什么大善人。
他把张启明和小月亮的尸体统一装进棺材里,然后下达命令,让士兵在今天夜里偷偷把棺材送到张启星的营盘附近去。
段提沙这一天很忙,所以并没有去留意儿子的动向。当晚他在饭桌上看到了段珀,迎头就问:“那两个小崽子呢?”
段珀捧着一大碗米饭,不说话,只是吃。
段提沙一边往嘴里扒饭一边抬眼窥视着儿子,见段珀这一顿吃了许多辣子鸡丁以及两大碗米饭,显然是食欲很好,除了不说话之外也没有其它异常,就略略放下心来,暂时不再追问饶舌了。

第89章 离去

段氏父子如今居住在镇上一处张家军军官遗留下来的房屋中——张家兄弟的宅子不敢住,因为怕隐秘处会有防不胜防的暗道。
段提沙这几日依旧是和段珀同床共枕,可是今天段珀忽然提出了抗议,说要自己睡。段提沙不动声色的窥视着他,并不反对。
于是段珀就抱着一个枕头,睡到隔壁空屋去了。
段珀的视野里,全是火。
铺天盖地蔓延开来的大火,把他和张启明一起困在其中。张启明没有死,他就活在这一片大火里。段珀只要闭上眼睛,就能看到他在火海中生不如死、翻滚呼号。
他还是回来的太晚了。
段提沙是个嗜睡的人,不过今夜,他一直没能睡踏实。
隔壁隐隐传来的哽咽声音让他终于忍无可忍的坐了起来。将两条长腿伸到床下,他趿着拖鞋离开房间,去看儿子。
轻轻推开段珀的房门,他摸索着打开了一盏小小壁灯,然后在昏黄光线中看到了床上的段珀——这孩子大概是正在梦魇,仰面朝天的发出低低呻吟。段提沙走上前去上了床,先把段珀那紧紧攥起的两个拳头给掰开了:“老虎?醒醒。”
段珀的长睫毛上挑着泪珠,并没有被父亲的呼唤所惊醒。于是段提沙拉过床单一角,先为段珀擦去了额上冷汗,然后掀开毯子,把这儿子拉扯着横抱进了怀中。
“老虎?老虎?”他很温柔的摇晃着臂弯里的段珀,仿佛对方还是一只小老虎:“爸爸在这里,别怕。”
这回,段珀缓缓睁开了眼睛。
神情木然的和段提沙相视了片刻,他忽然抬起一条手臂搂住对方的脖子,把自己那汗津津的光身子贴向了父亲胸前。
“爸爸……”他用带着哭腔的虚弱声音低低说道:“启明走的时候,一定很疼。”
段提沙一下一下抚摸了他那光洁的脊背,用舒缓而悠扬的语调做出回答:“臭老虎,启明死了,你就这样难过;那以后爸爸死了,你怎么办?”
此言一出,段珀立刻睁开眼睛,怔怔的望向了段提沙——他从来没想过父亲会死。段提沙那个样子,生龙活虎威武雄壮的,连老都不肯老,怎么可能死?
在段珀那茫然而又惊恐的注视中,段提沙微微一笑,柔声说道:“爸爸不会死的,爸爸一直陪着你。”
然后他用手指挑起了段珀的下巴,低下头去亲吻了对方的嘴唇。
对于段珀的感情生活,段提沙一直是似懂非懂——他记得自己在很年轻时也是经常坠入爱河的,不过那实在是太久远的事情了,而且他的爱情似乎一直浓烈短暂,对象也都是固定的某一类人——具体来讲,就是一些“伟大的人”。
在他的眼中,“伟大的人”是没有性别种族之分的,不管他们是男女老少,都足以引得段提沙为他们做出飞蛾扑火的牺牲行为。段提沙一度认为这就是爱情,不过后来他反思了一下,发现如果一只野狗忽然变成了总统或者将军,大概自己也会对其顶礼膜拜——这似乎和爱情又不甚相同了。
所以对于所谓的“爱情”,段提沙总是有些迷迷糊糊。感情他倒是懂、并且有的;比如说他觉得冯参谋长那人就很不错,如果对方不死的话,也许自己将来会和他一起养老。
还有老虎——他爱老虎。
段提沙很心痛很缠绵的拥抱亲吻着段珀,希望可以用自己的爱去熄灭对方眼中的大火。后来他把段珀放到床上仰卧躺好,随即自己合身压了下去。用双手捧住段珀的面孔,他低声问道:“老虎,爸爸这样压着你,重不重?”
段珀看起来有些恍惚,他半闭着眼睛喃喃答道:“不重。”
段提沙蜻蜓点水般的吻过段珀的嘴唇,好像是在撩拨一片鲜嫩的花瓣。而段珀则是下意识的微微张开嘴,让粉红色的舌尖游过了雪白齿间。
段提沙低下头去,用舌头填充了对方的口腔——在某种意义上,这也是身体的一场契合。
段提沙一夜没睡。
他没睡,段珀也没睡。父子两人悄无声息的相拥亲热着,偶尔低低交谈两句。到了凌晨时分,段珀终于显出了困倦模样——想必是他眼中的火焰已经熄灭了。
在哄着段珀入睡之后,段提沙轻手轻脚的出门洗漱了一番,然后就去和杜师长一起吃了早饭。
在饭桌上,这两人一起乐观的展望了未来。泰国缅甸两国的肃毒行动,目前看来,堪称是毫无进展,除了铲除了大片山民种植的罂粟之外,并没有真正发现段氏的海洛因加工厂——这就很让人尴尬,因为两国的媒体在此之前已经对这一场军事行动进行了大肆渲染,民众们都在等待着政府从金三角地区挖出毒源。可是等待了这许久,军队们却是一无所获。
至于罂粟——罂粟漫山遍野,已经在这片土地上生长了许多许多年,这并不能证明段提沙集团的罪恶。
军队出师不利,以信中将为首的一批高官又趁此机会大说风凉话,对力主肃毒的官员将士们加以攻击;在这种情况下,段提沙一边派人在曼谷等地继续大肆行贿,一边就得意洋洋的准备回归泰北了。
只是国际肃毒组织比较让人头痛——这批人太认真了!
因为组织中以美国人为主,而美国人又不肯像信中将等人肯收钱合作,所以这就导致段提沙开始痛恨美国。现在他比较落魄,先把这笔账按下不算;等到他有朝一日卷土重来了,非去宰几个美国人出出气不可!
在段提沙和杜师长畅想前景之时,段珀醒了过来。
他心里有事,睡不安稳。起床之后匆匆的洗漱了一番,他不声不响的带着两名卫士出了门。
乘坐吉普车穿过小镇,他在一处僻静房屋前跳了下来。
岩温守在一堆火,正在专心致志的烤玉米;忽见他到了,便赶忙站了起来:“参谋长!”
段珀一点头:“那两个孩子还好吗?”
岩温低头望着手中的烤玉米,垂涎三尺的答道:“嚎了一夜。”
原来段珀昨天救下了开心快乐一对兄弟,却是无处安放照顾,便在下午将其交给了岩温,让他负责保护喂养。岩温哪里会伺候小孩子?在接到这两个烫手山芋之后,他当即就从部下士兵中挑出了一名十四五岁的少年——该少年平日有些娘娘腔,人送外号小娘们儿;岩温就把两个孩子交给小娘们儿了。
可惜小娘们儿虽然担着这样一个名声,其实也无非是往日举动扭捏了一些而已,并非是个真的小娘们儿。这两个孩子在床上一会儿嚎啕一会儿拉尿,而且很不老实,肉虫一般爬行极快,每隔片刻双方就要互相抓咬一场。小娘们儿手忙脚乱,急的直哭。岩温不管那些,他守在门前彻夜的烧烤,自得其乐,又轻松又快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