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静漪深吸了口气,点头道:“这我倒真不知道。”
符黎贞微笑了,笑的很阴险。仿佛是把什么可怕的东西放出来,期待着咬伤人呢。
“大嫂,二小姐那句话,我听了心里很难过的。可是难过也没有办法,人的心,哪里是想管住,就管住的?我也管不住我的心。”静漪声音轻到几乎细不可闻,语气却坚定。
张妈扶着静漪的那只手,都因为听到她的话陡然间颤了颤。
符黎贞没有回应。
静漪看她不像是就此在有话讲,这才对白婆子说:“让大少奶奶进去吧,这半晌她也累了。另外今晚的事,若是有人问起来,就说是我硬闯进来的,与你们无干。”
“七少奶奶,这等事我自会应付,请少奶奶不必担心。”白婆子这才开口。沙哑的嗓音比先前更甚,听了让人极不舒服。
静漪点头,临走前看看眼珠子被定住了似的符黎贞,说:“才来时,听大嫂那几句唱,不是不挂念麟儿的。他除了想你们,旁的都还好。麟儿懂事,往后他会好的,你放心。”
静漪说着,退了两步,正欲转身,听符黎贞哑着喉咙说:“他就是太懂事…不是有他,我离了这里也不是不能够…”
静漪听到这里,也还是转了身。
她没有再回头看。
白婆子派人拿了灯笼送静漪她们出去。穿行在竹林中,静漪只觉得胸口越来越闷,忽然间就有些天旋地转,她忙扶了一旁的竹子。竹枝柔软,她险些跌了,张妈慌忙将她拉住。好半晌她才缓过来,推了张妈自己走。
“少奶奶慢走。”送她们的婆子在园门口住脚,低声道。
白狮在张妈手中忽然大力向前冲,发出低低的呜呜声。静漪喝止它,并不见效。张妈便被白狮拖着先出了门。
静漪紧跟着也出了门。刚跨出门口,便看到园门口阶下站着的人,她心里一惊。那人已经过来施礼,道:“给七少奶奶请安。大少爷让我送七少奶奶回去。七少奶奶请前头走着。”
静漪瞅着福顺,问道:“大少爷进去了?”
张妈几乎扯不住白狮。她过去,伸手按着白狮的大头,白狮才暂时安稳了些。
“是,大少爷进去有一阵子了。”福顺倒也不隐瞒。
静漪这一口凉气吸进去,好一会儿缓不过来。猝然间听到远远传来一声短促而清脆的声响,回声不断,在静静的夜里,仿佛鬼哭声,让人心里发冷。静漪看了看紧闭的园门,终于抬脚便走。张妈跟上,福顺隔了几步,也跟了上去…
陶骏眼睛因受到灼伤,到此时仍看不清楚物事。
京胡被符黎贞狠狠地摔在地上,发出惊人的巨响,他冷静地对着她站立的方向,重复了一遍他刚刚说的话:“同他出国去,从此与这里断绝一切联系。若再回来,别怪我斩草除根。”
符黎贞脸孔都已经变了形,颤着声说:“…我为什么要走?这是我守了十多年的地方…”
陶骏说:“正是因为你守了十多年,你以后的日子还长,在陶家,这里就是你终老之所。我来了有一会子了,从前你总没有说出这些话来,我虽知道伤过你,也不知道伤的是如此之深。你是个很好的女子…”
“她快死了,你知道吗?你该去看她的…不是一直惦着她吗?惦着她如花的相貌,如玉的人品?惦记到你连看着弟媳妇儿,都觉得像她!都觉得有她的影子!都忘了是谁害你一双腿没了…没了腿,没了志气,没了血性!”符黎贞冷冷地说,“我不会离开。今天这一步,在我算计之内。老在这里,死在这里,都是我的事,从此跟你无关。”
“黎贞。”陶骏将信匣拿在手中,看着符黎贞的方向。只看到她一个模糊的白影,“她过世了。”
轰然间仿佛什么东西倒塌了,符黎贞只觉得眼前烟尘四起。
她呆了片刻,突然转了身,笑起来。
笑的声音越来越大,笑到最后变成了哭,又哭又笑的,让人听了心生恐怖…她软在那里,半晌,抬手抓了陶骏的轮椅,想站起来却也没有半点气力。
“死了…死了…死得好啊…”她断断续续地说着,挣扎着起来,在石桌上摸索着将信匣子抓在手中,“这个狐狸精…”
她突然间没了声息,人直挺挺地往地上倒去。
“来人!”陶骏喊道。

看到静漪上楼来,秋薇放下线团,和月儿一道起身。瞅着静漪的样子,看张妈对她使眼色不让她问,便悄没声地替她开了房门。
静漪回身关了房门,没让她们进来。
背靠着房门站了好一会儿,听着楼底下的钟敲了两下。
床头的灯不知什么时候亮起来的,她仿佛记得自己走的时候并没有开灯。走过去看看,床帐低垂,麒麟儿睡的沉沉的。
陶骧也仍在浴室长椅上睡着。几个钟头过去,他连睡姿都没有变。
静漪蹲下身来,看着他。
第二十章 且真且深的缘 (十九)
她屏住呼吸,伸手想要探一下他的额头。又担心自己会吵醒了他,手停在半空中。还是看着他,酒气很暖,他也并未见不妥…过了一会儿,她起身出去了。
榻上的薄被铺的好好儿的,挨着枕头的那一刻,她几乎没有产生别的念头,便跌入了黑甜乡…睡的沉沉实实之间,听到钟响。她没有数清楚,到底是响了几下,也没有人来叫醒她。直到外面响雷,她才睁眼。原来是下起了雨。
天好像都没有亮透,哪里都暗暗的。窗子开了一道缝隙,纱帘轻拂。她从纱帘间望着外头昏暗的天空,雨滴在刷刷地落,水濛濛的一层…她渐渐望的眼睛都似被蒙上了一层水膜。
她翻了个身,卧室里静静的,唯有床头那盏灯散着淡淡的黄色的光。低垂的床帐是好看的翠绿色,除了蜻蜓与尖尖小荷,什么都没有。仿佛一阵风过,就闻得到荷香。
肩膀被压到,隐隐作痛。一层薄汗冒了出来,她挣着起床,脚步轻轻地往床边挪去。床帐撩开,她呆了一下——陶骧伏在床上,麒麟儿搂着他的脖子,睡的正香…这一大一小呼吸匀净,对她的注视浑然不觉。她伸手摸摸麒麟儿的额头,停了片刻,又摸摸陶骧的额头。两人都没有异样,她将被子拉高些。陶骧的肩露在外头,下了雨,天气颇有点凉意,她怕他着凉榛。
免得惊动他们,她悄悄换了衣服下楼去洗漱。秋薇见状忙跟过来伺候她。看看她面色,秋薇问道:“小姐,身上还疼嘛?昨晚睡的好嘛?”
静漪摇了下头,说:“睡的倒好。”
秋薇听她说,瞅了眼趴在客厅地毯上睡的四仰八叉的白狮,说:“白狮睡的都跟死狗似的了。倚”
静漪想着白狮昨晚上那疯了似的扑咬,说:“它也累了。张妈在预备早点吧?”
“是。一早起来就把药熬上了。说是过会儿您和姑爷再不起来,就让我上去叫起。得用了早点再吃药…小姐,姑爷还没醒?”秋薇吐吐舌尖,“该不是那药害的吧?也是我粗心大意,没把两碗药搁远一些。张妈说不打紧,不过是安神的药,没有什么的。”
“仿佛是醒过来过的。”静漪出来,看了看外面的雨势。雨下的颇大,哗哗作响。“他昨晚醉酒,本来就该睡的沉的。”
“还好没闹酒,多半是那碗药的功劳。”秋薇这才放心,倒笑出来。“一早图副官过来探看,听说了,就折回去,说照这么说七少一准儿早起不来,他还是去外头歇着吧。我问过昨天姑爷为什么喝那么多酒。图副官说,昨日蒲家宴席上那些人多半是德高望重的长辈,平辈者也多是也多是年长于姑爷的。姑爷不好推脱,便多喝了些。”
静漪点了点头。
蒲家二爷同公公陶盛川是一辈,年纪却要轻上许多,倒是与陶骧这两年走的近了些的。陶骧那么忙,还要赴他的宴…她经过楼梯口,看了眼转角处新换的大插瓶——张妈还真是快。这就挑了对粉彩瓶子来换上。
隐隐约约地闻到栀子花香,还是钢琴上那一大瓶栀子花,花枝并不见枯萎。
秋薇看她倒留意那花,刚要说什么,听见外面有人来,月儿自窗口看到说是花儿匠。静漪示意她出去看看,她腿脚麻利地飞快去了。静漪往餐厅里去,听着外面雨落的急切,夹杂着月儿嘀嘀咕咕的话语声,清清脆脆的,仿佛阴暗潮湿的早上唯一的光亮。
“少奶奶,”张妈正从厨房里出来,看到她忙站下行礼,“正要上去看看少奶奶醒了没有。早餐和汤药都已经备好了。少奶奶先用一点吧?别错过了吃药的时辰。”
静漪看看她。8一样是折腾到大半宿回来,自己就疲惫至极,张妈却显得很有精神。她细瞅了张妈,点点头道:“我等七少一起吧。”
张妈却说:“少爷昨晚喝醉了,怕是一时半会儿醒不了的。”
静漪一时无话。
月儿抱了一大捧栀子花进来,秋薇便道:“怎么又是栀子?”
“花儿匠说,是七爷吩咐的,这阵子只要有新鲜的栀子,每日都送来些的。”月儿笑嘻嘻地说着,抱着花束过来给静漪瞧,“少奶奶看,这花儿多新鲜呐!”
静漪看看,可不是吗,下那么大的雨,花上干干净净的,显见是保护的好极了的。
“明儿同他们说,不必日日都送来的。这花在这儿培育就费事,不如在花圃多活几日的好。隔两天送来些就是了。”静漪说。
栀子花真香。
许是她没有睡足觉,闻着这浓浓的花香,竟有些眩晕恶心。
“他们的花种了不就是给人看的么?姑爷难得对这样的小事上心,小姐就别拂了姑爷好意吧。”秋薇低声道,催着月儿去把花插好,“今儿的就送到楼上去吧。”
月儿高高兴兴地走了,秋薇看她这样,笑道:“瞧把这小丫头高兴的,自个儿收着花也未必有这么高兴。”
静漪默默地坐在那里,并不说话。
秋薇帮着张妈摆着餐桌,厨娘今日做的早点颇多花样。
“秋薇,上去看看麒麟少爷有动静没有,也该醒了。”静漪说。
秋薇答应着上楼去。
桌子上摆的满满的都是早点。看样子都是给她和麒麟儿预备的。静漪等厨娘退下,看看侍立在一旁的张妈。张妈给她盛了碗粥放在面前,见她是有话要说,默默地站近些,却也不开口。
静漪看了她,问:“张妈,你仿佛同影竹园的白婆子熟悉的很?”
张妈答道:“是,少奶奶。进府的时候,是她管着我。她就孤单一个人,不太同人往来。就是我时常去看她,也是早年结下的情分。她人瞧着虽是有些凶神恶煞的样子,心却是公正的。几十年了在那里,没见她出过什么纰漏。”
静漪点了头,说:“大少奶奶疑心是我告了密。”
张妈似乎怔了下,没料到静漪会忽然间说了这个,没有立即出声。
静漪也不看她,拿了瓷勺轻轻搅动着碗里的粥,淡声道:“此事隐秘,看出端倪来的人极少。虽说纸包不住火,究竟是有数的几个人。疑心到我头上来不足为怪…况且时间久了,其实我也不能担保准能守住这个秘密。事到如今,大少爷伤了,看样子眼睛完全复明的可能很小;大少奶奶落到这般田地,生不如死…上人们个个因此事恼火万分。陶家名声还是要的,这等事烂在肚子里最好,越没声响越好。再往后,麒麟少爷毕竟也要长大、懂事的…七少是不管内宅事务的,外面的事儿若是一日重似一日,家里安宁,让他不为这分神,是最好的。再者,我想着他也一定信了那句老话,家和万事兴。是吧,张妈?”
“小婶婶早!”随着一阵轻巧的脚步声,穿着整齐的麒麟儿出现在餐厅门口,对着静漪一鞠躬。
静漪放下瓷勺,听得张妈轻声应了声是,转脸望着麒麟儿,道:“麟儿早,来吃早点。”
她往麒麟儿身后一望,只有月儿和秋薇。月儿见她看过去,忙回答:“我和秋薇姐姐上去的时候,孙少爷就换好衣服预备下来了。”
静漪还没问,麒麟儿爬上椅子,说:“是七叔看着我洗脸换衣服的,他要我乖乖下来吃早饭。”
“那他呢?”静漪问。
“刮胡子。七叔的胡子扎的我真疼!”麒麟儿脆生生地说。
“是,姑爷说让我们带孙少爷下来,他晚一会儿就来。让您先用早点,不要等他了。”月儿忙把话补全了。
静漪让张妈给麒麟儿盛了粥,看着他在满桌子精致的早点里挑着自己喜欢吃的。麒麟儿乖巧地吃着饭,静漪照顾他用饭,自己反而没有吃几口。张妈在一侧一再提醒,她也只是稍稍动了动筷子。就这么会儿工夫,一错眼间,就看到白狮的下巴搁到了餐桌上,盯着麒麟儿的盘子,一对亮晶晶的小眼睛一瞬不瞬地瞅着食物。麒麟儿不声不响地,过一会儿,塞一块熏肉条给白狮…静漪看着麒麟儿和白狮默契地悄没声息地做着“坏事”。粉妆玉琢的麒麟儿,精神抖擞的大獒犬,此时看上去都那么平和乖巧。
她看着看着,竟有点恍惚。仿佛这几日经验过的所有,其实不过是一场梦而已…
陶骧边下着楼边喊阿图和小马,却是秋薇小跑着出去,告诉他今日是图副官当值,眼下在外头候着呢…静漪坐在里头,听着外面这些响动。整栋宅子仿佛都被陶骧瞬间惊醒了似的,到处都有声响。
“姑爷,要立即叫他进来么?”秋薇问道。
陶骧想想也并没有急事立刻叫图虎翼进来,便转身进了餐厅。
先看到的就是麒麟儿和白狮几乎是头碰头的在一处,同时回头望着他——麒麟儿立即叫了声“七叔”,白狮看到他,却立即翻倒在地,四爪朝天,露出肚皮来…他没理会白狮,却看了静漪。
她额角红肿了一块,凸起的包边缘一点嫣红,让她的伤更加触目。
当着下人们,陶骧没问出口。
张妈问七少爷吃什么。
陶骧看了眼桌上的早点,打开餐巾便说:“不用麻烦了,我就吃这个。”
静漪正在看着麒麟儿把碗中的粥都吃光,听他的话,免不了也看看他——他早餐向来喜欢用简单的西餐,因此即便是在祖母和父母亲那里用,也只是草草了事——陶骧完全不介意似的吃着粥,瞥了麒麟儿一眼,问道:“麟儿,早起怎么说的来着?”
麒麟儿扁了嘴,低头道:“见了太奶奶、太姑奶奶和奶奶,就说昨日是麟儿不乖,害小婶婶跌跤的。”
“牧之。”静漪听了,忙叫道。
陶骧一个眼风扫过来,她住了嘴。就见麒麟儿继续问道:“…七叔我能吃朱古力了吗?”
静漪不料麒麟儿接下来会问这个,却见陶骧一本正经地点头,示意秋薇,道:“带孙少爷去书房玩儿,拿朱古力给他。”
“谢谢七叔。小婶慢用。”麒麟儿起来,和白狮一起跑出去了,秋薇急忙跟了上去。
静漪看了陶骧,说:“怎么能这样…这点小事,别对奶奶她们说就是了。”
陶骧扫了她面上一眼,说:“你那样子,是瞒得住的吗?不如实话实说。”
静漪想想也是。她说是自己不当心,免不了连累跟着的下人们受责备。坦白是麒麟儿,说不定老太太她们倒不会说什么了;再者麒麟儿是她们最挂心的,当然为了他好,也会细细考虑下面该怎么做最合适…她想的入神,也不知究竟过了多久,才听到陶骧沉声问道:“你原想着连我都要瞒着?”
静漪抬眼,见陶骧望了她,轻声道:“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陶骧似忍了又忍,问:“大夫什么时候来?”
静漪想要回答,却见陶骧转脸问的是张妈,面上微有愠意,不由得也就收了声。张妈告诉陶骧大夫早上会来的,陶骧这才不说什么。
麒麟儿和白狮从书房里玩到客厅里,并不见吵闹,只是过一会儿,他的小身影便从餐厅门前掠过,看上去,是快活了好些的…静漪闻到药味,是张妈给她把汤药送到了手边。
她眉头都没有皱,便把汤药都喝光了。
小碟子里有两颗话梅两颗冰糖,她捻了颗话梅含在口中。
她看看时间,以为陶骧也该出门办公了,他却在桌边翻了报纸一味地看起来。她终于忍不住问道:“今儿雨下的这么大,不去衙门了?”
陶骧头都没有抬,说:“晚些再去。今天的日程,要视大使身体状况而定。”
静漪点了点头,说:“也是。”
再没有旁的话了似的,两人又都沉默了。只是陶骧忽然将报纸一丢,站起来便走了出去。他行动有些过于突然,静漪一时怔在那里,看着他穿过大厅进了书房…她抬手碰了下额头,触到伤处,一阵发疼。看到张妈眼中一丝担忧,她沉默片刻,示意张妈让人收了桌。
图虎翼和马行健急匆匆地从外头进来。在门口脱了雨衣,帽檐仍滴着水。
静漪让人拿了毛巾给他们,知道陶骧最看不得人不整洁。
见马行健进来当值了,她轻声问道:“逄先生什么时候出院?”
“就这两日。他伤好的差不多了。”马行健忙回答。
静漪点头。听着陶骧在书房里叫人,忙让马图二人过去了。她倒是在那里看了会儿外头的雨势。这夏日豪雨,今日做什么恐怕都是不便…她提不起精神来,总想靠在哪里动也不动,就那样下去也罢了。
听着秋薇说让她上去歇着,等赵大夫来复诊,她都磨蹭了半晌才带着麒麟儿一同上楼去。走了没几步,书房紧闭的门内传出来陶骧的说话声,低沉而有力,似乎是很不快…但又不像是生气。她感觉到麒麟儿的小手缩了缩,低头看他。果不其然看倒麒麟儿面上有紧张的神色,便柔声细语道:“七叔带兵惯了,说话总是大声。他不是跟人发脾气呢。”
麒麟儿点点头。
静漪看着他黑葡萄似的眼睛,越发觉得他像了他母亲…心头震颤,仿佛扼住喉咙的那双冰凉而又有力的手还在那里。她禁不住打了个寒战。
“小婶婶?”麒麟儿察觉,叫她。
她脸上忙浮起笑容来,道:“我们上去,小婶给你念童书…”
“小婶婶,爹爹说,秋天要让我去学堂念书。”麒麟儿一边走,一边说。
静漪问:“什么时候说的?”
“昨晚。爹爹抱着我,让我坐在他身边,和我说了好多话…”麒麟儿小声说,“爹爹说,上学堂念书就是大孩子了。不能像以前那样不懂事。”
静漪攥着他的小手,点头。
麒麟儿上了楼依旧和白狮在一处玩,安静地坐在地毯上,距离静漪很近。静漪看着他们,一叠报纸摊在膝上,一个字都没有读下去…月儿上来禀报,赵大夫来了,她才将报纸丢下,整一整衣饰。
赵大夫上来请了个安,看她气色并不怎么好,倒格外仔细地替她把了把脉、详细询问。陶家人平日里多是吴赵两位国手照应的,静漪当然也不例外。他这么仔细号脉,静漪也有点不安。
“怎么样?”陶骧不知何时也上来了,问道。
第二十章 且真且深的缘 (二十)
静漪根本没听见他的脚步声,还以为他出门了。 不想他竟仍然在,看他走过来,微微皱着眉,她便有点发怔。
陶骧也不理她,径自过来坐在她身旁。
“七爷早。”赵大夫笑眯眯的,略欠身,照旧号脉。好一会儿过去,他才问:“少奶奶这两日可是受了点惊吓?”
静漪轻声道:“倒也没什么。”
“安神的汤药还要再服用两日。少奶奶思虑过甚,又受惊吓,脉象有些不平。所幸并无大碍。少奶奶不必担心。七爷也放心吧。”赵大夫收着东西,仍是笑眯眯地说榕。
陶骧点头。
静漪看他一眼,他却也不看她,问道:“静漪根本没听见他的脚步声。看他走过来,还像刚刚那样,微微皱着眉,她便没出声。
“七爷早。”赵大夫笑眯眯的,略欠身,照旧号脉。好一会儿过去,他才问:“少奶奶这两日可是受了点惊吓?悫”
静漪轻声道:“倒也没什么。”
陶骧径自过来坐在她对面的沙发上,铮亮的靴尖明晃晃的,咄咄逼人的。
她不去看他。赵大夫今日号脉用时颇久,她也有点担心不知道自己出了什么毛病。但看着赵大夫刚刚还笑眯眯的眼半合着,摇摇头,又问几个问题,也不过是这些日子睡的如何、吃的什么…并没有什么出奇之处。
“少奶奶脉象有些不平。想来是思虑过甚、昨日又受惊吓的缘故。依我看并无大碍。少奶奶近来身体强健,稍有些不妥,调养即可,不必担心。就是看这样子,安神的汤药还要再服用两日。七爷也放心吧。我们都留神着些罢。少奶奶别怪我啰嗦,少奶奶自个儿也多当心些身子,虽则如此,并不可大意。有些小毛病、或是意外,都从大意上来的。”赵大夫收着东西,仍是笑眯眯地说。
陶骧点头,道:“您说的很是。要问她姑奶奶现吃什么药,有什么毛病,她准能说的头头是道。”
赵大夫笑着点头。
静漪看陶骧一眼。他看也不看她,问道:“大爷的伤势可好些了?”
“回七爷话,好多了。只是完全恢复尚需时日。这阵子是不能看书的了。”赵大夫说。
陶骧沉吟片刻,看到搂着白狮、愣愣地听他们说话的麒麟儿,招手让他过来,说:“赵大夫费心了。来给麟儿也看看,是不是完全好了?”
赵大夫笑着,叫声孙少爷,给他也号过脉,看看他舌苔,道:“孙少爷这两日还是要用的清淡为宜。便不用吃药了。”
他同陶骧说着话,微笑着。
陶骧见他只管瞅了自己,晓得有话要说,便问:“怎么?”
“我说七爷又要骂我的。我倒是瞅着七爷是肝火有些旺的样子。想来近日七爷事忙…”赵大夫说话不紧不慢的,眼见着便要从源头说起,给陶骧望闻问切了。
陶骧见状,清了清喉咙,道:“赵大夫您这些年没少给我吃些药。这确实有一阵子没麻烦您老了。”
“赵老先生,给牧之瞧瞧吧。我看他这两日不说旁的,烟抽的也凶,酒也过量,这样下去,身体如何受得了。”静漪敛了袖子,轻声道。
陶骧瞪了她一眼。
赵大夫捋着他的花白胡须,笑微微地看看他们两个,点点头。
“我好的很。”陶骧摆手。
通常他一摆手,事情就定了。可是今天对着这老大夫,还有看着他的静漪,他觉得这事儿不那么容易过去。
“说的也是呢。不过七爷身子骨儿打熬的好,也有我和老吴的功劳吧?虽说没什么病征,防着些总不为过吧?不如我给七爷开个方子,有病治病、无病也可强身…”赵大夫笑眯眯地说着,刚刚收拾好的小药箱就在手边,也不着急离开。
陶骧也笑了。这是看着他长大的老大夫,偶尔还是要同他开开玩笑的。
“说正经的,七爷。”赵大夫正色道,“老太太也嘱咐说给七少爷开两个进补的方子呢…”
陶骧笑着说知道了,并不打算真的让老大夫给他瞧病。赵大夫无奈,只得叮嘱他几句注意身体、不可操劳太过,起身告辞而去。陶骧和静漪一道送他下去,看着他乘着府里一顶软轿在瓢泼大雨中离去。两人一转身,陶骧便拉了静漪的手,低声说了句“来”,牵着她的手进门,径自朝书房走去。下人和随扈纷纷避让开,转瞬便闪的没了影。
书房门咔的一下被关牢,陶骧停了片刻,才转身看着静漪——她面颊绯红,让人生疑的苍白面孔上看起来颜色好了很多,不过她目光有点闪避…他转身坐下来,目光示意她过来坐在自己身旁。
静漪站在原地一时没有动。
陶骧看她面上绯红渐渐褪去,呼吸也平静下来,脸色就又有些苍白了。他忍不住皱眉,伸手过来拉她,刚刚触到她右手,忽的意识到,干脆扯了她左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