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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骧看了桌上的荔枝,道:“各处不都按时送来的么,怎么巴巴儿的还得你拿回来?”
他拿了一颗荔枝在手里。玛瑙碗底下是冰块,荔枝冰凉冰凉的。
静漪洗过手出来,却没回答他,只是过来,也坐下,拿了一颗,剥着壳。
陶骧见她懒怠应声,也不追问。两人静静地坐在一处,各自剥着荔枝——暗红的硬壳去掉,里面那层粉红的膜整个剥掉,才露出透明的果肉来。屋子里有一种蜜蜜的甜味弥漫开…静漪吸了吸鼻子。这味道真甜。吃起来不见得有多么好,可是闻起来真令人心情愉悦。此时陶骧离她很近,见她只管对着那颗剥了壳的荔枝发呆,他果断的伸手,将那颗荔枝抢了过来,趁静漪愣神,丢进嘴巴里去。
静漪瞅着陶骧这副颇有点无赖的样子,一时间愣愣的。剥荔枝壳剥的
手指上有一点微黄,又涩涩的…陶骧拉了她的手,说:“还要。”
静漪张了张嘴,甩手,没甩动,没好气地说:“自己来。”
陶骧将荔枝核儿吐在水晶碟子里,似笑非笑地说:“你说的。”
静漪夺手,“我说的。”说着便站了起来,陶骧手上用力,一把将她拉进怀里来,静漪站不稳,跌坐在他腿上,“你!”
她忽然意识到她是说错了话,窘的脸上烧起了火。扭着手要离开,陶骧哪儿那么容易就让她逃开?
“松手。”她低声说。大白天的,虽说是在房里,可让人撞见,这成何体统。
陶骧不出声。
静漪心里又慌、又急、又奈何不得他,额上便涔涔的有了汗意。
窗外蝉鸣阵阵,没的让人更添了些烦躁。
而陶骧的脸是这么近。
他领口开着,那儿是他白的令人头晕目眩的肌肤。她慌忙转开脸。
太近了,距离太近了…心跳的什么似的。
陶骧收紧手臂,让静漪靠在他怀里。
“静漪,”他低声,灼热的呼吸在她颈间,“刚刚秋薇问你那话,你怎么不回答?”
第十九章 乍沉乍酣的梦 (四)
静漪紧闭双唇。
她心跳急切,而他的,隔着他厚实的胸膛,此时跳的和缓而有力。
她手掌按在他胸前,看着他的眼。
“陶骧,”她喉咙沙哑。陶骧黑沉沉的眸子里,映着她小小的身影。那么小,微不足道…她吸着气,眼中起了雾气似的,看不清近在咫尺的他的眼了,却准确地寻索到他的唇。
似乎这唇瓣的相接,立即擦出了火花来妲。
她移开嘴唇,望着定定地瞅着自己的陶骧,眼中的雾气凝成水滴了吧,从她眼中几乎要滚落下来。
陶骧抬手,要替她拭去,她摇头禾。
陶骧便拥着她,听她说:“我不去了。”
似一块大石头落了地,虽然她心底被砸的烟尘四起。
陶骧要好一会儿之后,才把她更紧更紧地抱在怀里…
香云纱的衫子极薄,两人体温此时都高,好像会把那衫子点燃似的。陶骧伸手探进了静漪宽宽的袖口,那柔腻的肌肤在他手下,像能揉捏出水来似的;回手去解衫子侧摆处的扣子。香云纱纹路纤细,在指头间一颗一颗的开了,像一朵朵的花儿,“噗噜、噗噜”的,带着声响绽放…其实那声音是根本听不到的,他却莫名的觉得美妙至极。眼前是静漪红透了的脸庞,和诱人的双唇,无奈而又焦急的模样,也都让他觉得甜美。
他忍不住轻叹,“漪…”
静漪紧绷着的身体忽然软了半分。
她被陶骧牢牢的禁锢在怀里,只看得到他的颈子、下颌…而他低哑的嗓音,这么叫她…已经像要把她吞噬了。
她忍不住咬唇。编贝般的牙齿狠狠咬着唇,简直要咬破了…这一丝丝的痛感扩开,她清醒清醒了些,忙着推拒他。
陶骧却已经将她抱了起来。
随着他款步向里走,她的襟口散开,露出内里的象牙白色的胸衣和更白皙的肌肤来,一凉。她急忙的拢住衣襟,低声的说:“陶骧,不行…你快放我下来。不然我…”
他用了下力气,勾住她的腰肢,向上一送,让她与自己平视,沉声问:“不然你怎样?”
不然怎样…静漪被抛的有片刻的眩晕,急忙勾了他的颈子,让自己稳住。对着他黑沉沉的眸子,她愣了下。
不然怎样?喊人吗?让人知道七少和七少奶奶大白天的在房里…她想到这就急了,“陶骧!”
陶骧三两步带着她便来到床边,轻松将她掷到床上。
他放低身子,扶了她的面颊,让她看着自己,说:“以后,只准你在这儿这么叫我。”
她红润柔软的嘴唇,在吐出喋喋不休的字句之前,被他含住了…她的小拳头徒劳地打在他背上,腿踢腾着,很容易就被他制住了。
静漪渐渐被他亲到沉迷…身上似被一重接一重的热浪卷着,心里就是一下接一下的叹息。
他整个人贴在她身侧,甩手放了帐子,四周暗了下来。静漪在一片暗红中,看着红红的陶骧、红红的…她自己一定也是红的。
“当着人,你得叫我…牧之。”他压着她的手臂,身子再低一些,说,“来,试着叫我,牧之。”
静漪不肯吭声,嘟着唇。被他亲的火辣辣的唇,此时嫣红柔润。
陶骧低头,亲在这唇上,又去咬她胸前的扣绊。那湿热的呼吸,拂过她胸口,忽的让她紧张…心里还是有些禁忌,总觉得这个时候他们这样子并不好。
陶骧知道她窘,却怎么也不想在这个时候停下来。他灵活的唇舌将她胸衣的扣绊一一地解着。
“陶骧!”静漪的手攥紧了。手腕子被他扣住,使不上力气。因为用力,胸口剧烈的起伏。
陶骧移上来,亲在她唇上,“牧之。”
“我才不…”她气恼。
陶骧的嘴唇印过来,再次堵住了她那气呼呼的小嘴巴…他的衣衫迅速褪掉,她的胸衣在他的手下也散开了,他的吻逐步下移…由亲吻变啃咬,她细腻柔滑的肌肤新鲜而又有弹性,含在唇齿间,让他想起乳酪布丁。滑腻,香甜,回味无穷…他亲的狠了些。
“疼…”静漪低声。
陶骧停住,再接下去,力道便轻了几分。
静漪反而紧咬了唇…还是难耐,屈着膝躲避他。
陶骧手按在她膝头,向下一压,她险些尖叫,瞪着他,脸涨的更红。忍不住双手掐住他的腰,指甲都抠进他皮肤里去了。陶骧停下来,忍了好一会儿,想等她更放松。
就这么一会儿,他额头上沁出大颗的汗珠来。
忽听得外面电话铃响,静漪便推陶骧,陶骧却不动。没有人接电话,铃声歇了。他刚刚俯身,铃声又起,他皱了眉。
静漪忍着笑,趁机翻了个身,却被陶骧抓住。
听到脚步声上楼来,有人拿了话筒应电话,是秋薇。
静漪心怦怦跳,面红耳赤
的,嗔怪地望着陶骧,用低到细不可闻的声音说:“肯定是有急事找你…”
陶骧正想说不一定,就听秋薇的脚步声近了,敲了敲门叫姑爷和小姐。
“什么事?”静漪问。
“岑参谋打电话来,说有紧急军情。”秋薇回答。
“知道了,告诉他我马上下来。接电话”陶骧说。
一阵脚步声渐渐远下去,外面恢复了平静。
陶骧撑住手臂,将脸埋在静漪的肩窝处。有一股沁人心脾的淡淡香味钻进他的鼻子里去,让他的意识有瞬间的停滞感。
他翻身坐起,背对着她,顺手扯了薄被给她盖上。
第十九章 乍沉乍酣的梦 (五)
陶骧迅速地穿着衣服。一会儿,便恢复了整齐。回头看一眼静漪,她缩在被子里,一动不动的,像蚕宝宝似的…他过去,手扶在她肩头。
只觉得被下她身子一颤禾。
“等我回来。”他低声说。
她反而缩了缩,没出声。
陶骧抚弄了下她那俏皮的小发卷儿,手一停,看到她额上的胭脂痣。
静漪见他还不走,忍不住将他的手挡开,红着脸瞪他,“还不快走?”
陶骧微笑,低头在她额头上一吻。

图虎翼站在书房门外,看着匆匆赶来的岑高英。岑高英捏着电报夹子的手都要捏出水来了。两人面面相觑,等着陶骧下楼来,倒是马行健坐在外面廊下,专心致志地擦着他的靴子。
蝉鸣高亢,更让人觉得天气异常的热。汗出如浆妲。
岑高英掏出手帕抹了一下额头的汗,舒口气。看了眼图虎翼。
图虎翼吸了吸鼻子,指指楼上,说:“你要是等不得,就上去。”
岑高英翻了个白眼给他,摘了眼镜擦擦汗,再翻个白眼,才戴上,说:“我找死么?”
图虎翼笑笑,说:“七少心情不错。要闯祸趁这几日。”
岑高英撇下嘴,说:“还闯祸呢,我连司令部大门儿都没走出去,就被揪回去待命,一直忙到这会儿。再这么下去,我怕是要被退婚了。”
“何至于。”图虎翼咧着嘴笑,见秋薇给他们俩端了茶来,他不出声了。
“谢谢沈姑娘。”岑高英忙接了茶。
“不谢,岑参谋。”秋薇依旧走开。
张妈在后廊外带着月儿劈丝线,秋薇也出去帮忙了。
前后的门都开着,大厅里通通透透的,隔了纱门,能听到她们低声说笑…声音极低,身影和花木投在纱上,隔一会儿,才一动。
岑高英看阿图的目光跟着秋薇出去,喝了口茶,碰了碰他。
阿图看他,皱眉。
“你一直想去作战部队不是?”岑高英问。
阿图沉吟片刻,点点头,问:“有什么消息?”
“你不如趁这个时候跟七少再提一提。或者也就准了。七少不是不想放你下去,是也得有个好一点的机会。眼下新疆那边,驻军需要人手。马将军驻守的话,这边许多空位,都要替补上去。”岑高英慢慢喝着茶,拍拍图虎翼的肩膀,“把握机会,虎子。连我都想要求下去,何况你?”
“你是七少智囊,不能随便放你的。”图虎翼笑着说。
岑高英笑笑,听到楼梯响,忙放了茶杯,整整仪容。
果然抬头一看,陶骧从楼上下来。
“司令,马将军从迪化发来的电报。”岑高英上前,从电报夹子里先抽出一张纸来交给陶骧。
陶骧接过来,边看,便往书房走。
岑高英跟着他进去,看看陶骧的神色。
陶骧把电报反复看了两遍。虽然只有十六个字。他点了支烟,说:“王端阳贪生怕死,溃败退逃,此时回来攫取胜果。他乐意,上头乐意,也得问问我手下将士乐意不乐意。敢伤我的人,就让他有来无回。给马仲成复电,让他不必声张,见机行事,酌情处置。逄敦煌还在伊犁,必要时可请求逄敦煌协同作战。就照这个意思,发吧。”
岑高英下笔飞快,陶骧说完了,他也记完了。
“司令,费特使那里,若是问起来,如何答复?他这两日就走的。”岑高英说。
“有什么动向吗?”陶骧问。
“回来这段时间,在城中颇活跃。他与蒲老的二公子是同窗,这些日子时常出入蒲府。”岑高英说。
陶骧吸了口烟,点了点头,说:“此人倒不足为惧。”
岑高英沉默着,等陶骧进一步示下。
“复电补上一句,告诉马仲成,我等他的好消息,再摆庆功宴。我倒要请费玉明喝完这杯酒,再回南京复命。”陶骧说。
岑高英领命去了。
陶骧在书房里踱着步子。
一支烟抽完了,他狠狠地将烟蒂摁在烟灰缸里。好一会儿,他才转身出来,吩咐道:“备车。”
“是。”图虎翼看看他脸色,立正。咔咔两声,转身出门。
陶骧疾步上楼去,果然见静漪已经收拾利落。静漪看到他进来,没出声,水汪汪的眼睛瞅了他,对着镜子整理她的卷发。
“我得回司令部去。”陶骧过来,才想起来自己的衣服都不在这里。
静漪意会到,说:“你先洗洗,我去给你拿。”
“好。”陶骧看她,身上不是刚刚穿着的那套香云纱裙褂,而是深紫色的绣花短旗袍。旗袍齐膝,她一走动,下摆在她的腿弯间轻摇。旗袍滚着淡金色的牙子、挑绣着淡金色的梅花…她这么一穿着,尤其是齐膝的旗袍下摆下,露出的雪白的
小腿来,他觉得自己又要出一身的透汗了。
“还要什么?”静漪问。
“没什么了。”陶骧说。
她踩着深紫色的拖鞋,站在他面前,看上去舒适极了——他真不想让她这么舒适来着,可偏偏此时是不能够了。
他匆匆地冲了个凉,出来时静漪已经将他出门要配备的衣装打理齐全,他换上。
静漪给陶骧拿了枪套皮带。真沉。
陶骧抓在手里,却没往身上挂,转身出门,回一下头,说了句“还是刚刚那件好看”,便走了。
静漪跟出去,下楼来眼见着马图二人还带着几名卫士随着陶骧穿过院子,才想起刚刚他那句话,低头看了看身上这件旗袍——刚刚那件好看?
刚刚那件,怎么再让她穿出来见人?
她从胁下抽出帕子来,拭了一下鼻尖的汗。
回身看看大厅里,空荡荡的没个人影,刚想要叫人,就见张妈推开后面的纱门进来,小跑着问:“少奶奶有什么吩咐?”
静漪问道:“你们在那儿做什么?”
张妈过来,微笑着说:“这些日子手痒,想绣花。秋薇找了个好花样子,我想试着给少奶奶绣个帐子冬天用…就是这些东西少奶奶也多,不知道稀罕不稀罕。”
静漪听了,笑道:“你的活计好的很呢。就是这也麻烦。”
“不麻烦。咱们院里活少,一日闲着也是无事。不找点活儿做,可浑身难受。少奶奶喝茶吗?我去泡。”张妈笑着说。
“好。拿出来吧,我也后头看看去。”静漪说着,便往后院走。
秋薇和月儿正在头对头地劈着丝线,看到她出来,秋薇笑嘻嘻地说:“小姐,快看看张妈的手艺…我前儿看她绣的小肚兜儿,就撺掇她绣个大的。她可真动了心。”
静漪坐下来,笑着。
看月儿和秋薇都是边说话,边将一条绝细的丝线,一股劈成两股、两股劈成四股…捻了丝线缠好,放在一旁。一个精致的看上去用了很多年了的笸箩里,各色的丝线都有,色彩斑斓。她拨弄着看了看,拿起一旁一个大笸箩里,一个绣了一半的小肚兜,是和合二仙;另有一个已经绣好了的,上面有五毒图案,栩栩如生…尺寸甚小,拿在手里,看着便让人心生欢喜。
她问:“这是给小娃娃的吧?可是谁家里添了孩子?”
月儿扑哧一笑,秋薇瞪了月儿一眼,咳了咳,说:“不是,张妈说就是先绣着,预备下到时候用了不用现做,省事。”
静漪正看着肚兜上的胖娃娃爱不释手,听了秋薇的话,看她一眼,秋薇一本正经的,她倒咬了牙,忍不住整理下衣领——这旗袍领子高且太贴着颈子了,严丝合缝的,一出汗,简直像长在身上的另一层皮肤,没的就更加热起来…她不理秋薇,转脸去看放在桌子上的那幅绣样。
她将绣样拿过来,展开。
是《白梅映月》。
她盯着这幅图,张妈过来送茶,她才抬头。
张妈说:“前儿和秋薇商量,绣个什么样子合适,她说少奶奶爱梅花,想起来在哪儿看到过一幅,花了半天力气才找到的。我一看,还真是好。两天工夫描下来的…少奶奶看看,这使得吗?要是使得,我这就绣起来。就是这白梅映月,底子得素净些才能显出好看来。少奶奶房里用,太素净了又怕犯了忌讳…”
静漪低着头,看这绣样。
画的真好。没想到张妈描摹绣样,也能描摹的这般好。
“那张画呢?”她将绣样放回桌上,问道。拿了茶碗。
“我收着了。”秋薇见她问,忙回答。
“嗯。”静漪点着头。掀了碗盖喝茶,却听见碗盘轻碰,发出细微的声响来。她仔细看看,原来是她的手发颤…她轻声说:“这画我都不记得什么时候丢掉的了,你竟然还收了。”
第十九章 乍沉乍酣的梦 (六)
“我看画的那么好,舍不得丢。果然从前乔妈说的对,哪儿有废物啊?收着总有一日用的上。看,如今不就是?”秋薇笑着说。
静漪点点头。
也已经很久了,她都忘了自己画过这样的画。从前仿佛有过很多,亲手烧掉的也有,一张张都丢进炭盆里,顷刻间化为灰烬…曾经有过的梅枝疏斜前,独立风中的身影,也早就随之化为了一缕淡淡的青烟。
“还有兰花什么的…绣出来也好看。张妈绣梅花,回头我绣兰花吧。”秋薇说禾。
张妈却看出来静漪脸色有点不太好,忙拿了扇子给她扇着风,问道:“少奶奶,这会儿热气也出来了,要不上去歇着吧,屋里凉快。”
静漪刚想起身,听见里面有人在叫七少奶奶。
张妈听出来是萝蕤堂宋妈的声音,忙进了屋子,果然是宋妈。原来是陶因泽姐妹约着来了。一同来的还有大少奶奶和麒麟儿。
静漪忙迎出来,听着麒麟张口便问七叔在家么,她笑着说:“七叔有事,刚刚才出门。妲”
“那什么时候回来?”麒麟有些失望。
“七叔没说呢。”静漪抱歉地说。
“麟儿下了学,紧赶着就要过来看七叔。”符黎贞笑着说。
静漪牵了麒麟的手,忙着请陶因泽她们坐,陶因泽慢腾腾地走着,却指着后院的方向,说:“我想着你这里,外头的平台大大的,乘凉正好。”
“是呢,静漪,我们外头坐会儿去。”陶因润扇着扇子,笑着说。
静漪吩咐张妈她们快些准备茶点,陶因清说着要吃冰,张妈也就去准备了。
出了后门,在平台上依次坐了,陶因润说:“还以为老七在呢,正好儿把他堵住,好先蹭他一顿饭,怎么又出门了?”她笑着,细看了静漪。
静漪站着呢,忙说:“是有急事。”
“那我们可是叫了席面,不成,这得记在他账上。”陶因润笑道。
静漪便说:“姑奶奶,他不在家,还有我嘛。”
“那不成,打了胜仗的是老七,该请客的也是老七。”陶因润说着看静漪。
“姑奶奶,那可就反了,打了胜仗回来,不该是姑奶奶请他喝酒么?”静漪笑问。
陶因润一摊手,说:“你们听听,这还没怎么着呢,就替老七心疼钱了?”
静漪只是笑。
陶因润看了她,忍不住扯着她的小发卷儿,道:“亏得你这个丫头,胆子比倭瓜还大——到如今怕是陶司令两千铁骑破十万大军的消息都给人忘了个干净,司令太太随夫出征的事儿,还被念叨的紧呢——你同老七一样,都是一战成名。”
静漪赧然。
“报纸我还都留着。你同老七站在一处的相片子,我让人去报社要了来。给你拿来了,你自个儿收着的。”陶因润笑眯眯的,很显然对静漪的惊世骇俗之举,打心眼儿里是赞成的。她把随身带着的手帕包打开给静漪。
静漪接了。是个叠成长方的小布包,打开来,是几张相片。有的是她穿着衬衫长裤,在医院服务的时候被拍的;还有一张是她挽着陶骧的胳膊,从吴府走出来——她不记得自己曾经那样笑过。还是在他身边…她抚了抚鬓边的小发卷儿。
陶因清则说:“三姐你还称赞她,她这倭瓜胆子,我是伏了。改日再惹出什么祸来,我可都不惊奇。静漪啊,四姑奶奶这话搁这儿,你听着,我瞧着你呢,来日方长,你可别回回都心血来潮、怎么吓人怎么来,我们岁数也不小了,经不得吓。”
“你在谁跟前儿呢,敢说自己岁数大?”陶因泽哼了一声。
陶因清便笑了,撇了下嘴,又问:“老七什么时候回来?今儿的席面都是他爱吃的菜。”
静漪摇头,说:“他没说呢。”
“老七也是真捞不着清闲…静漪,你们的游泳池什么时候放水?往下天儿热了,我可是要来游水的。”陶因清说。
静漪看了眼草坪处,说:“我正琢磨着让人快些把泳池清扫出来,好放了水呢。用不了几日就得,姑奶奶随时来吧。”
“随时来?那不成。随时来会打搅你们的。”陶因清笑着说。
张妈带着月儿和秋薇端上来茶点,静漪正奉茶,听陶因清这么一说,脸上就发热,说:“姑奶奶喝茶…不怕的,说什么打搅的话…”
陶因清看她瞬间涨红了脸,还想开句玩笑,被一旁坐着的陶因润拿扇柄点在手臂上,于是笑着接了茶。
“这是要做什么?”陶因泽舒服地靠在长沙发上。静漪早就让秋薇特地进去拿了几个靠垫来,此时她靠着垫子,坐的正好,发现了放在一边的那些丝线和绣品。张妈忙拿了给她看。她拿在手中,从脖子上拿起花镜来瞧着。陶因润和陶因清则由月儿带着走下去看泳池去了——陶因泽看了张妈,问道:“这是你的手艺吧?”
张妈点头,笑着回道:“是的,老姑太太。”
“也就是你有这样的手艺。快三十年了,我还想着当年,府里上上下下,提起绣活儿来,你是首屈一指。两代姑奶奶的嫁妆,你没少出力。就是这些年,你也上了年纪,偷了懒。”陶因泽说着,看张妈。
张妈低了头,说:“姑太太,我的眼也花了。绣这些东西,早就力不从心。姑太太看看这些个,不能和当年比了。”
陶因泽把那小肚兜来回地翻看着,瞥了坐在一旁给她剥荔枝皮的静漪,“准备你们七少奶奶养孩子的东西了?”
“姑奶奶,”符黎贞见静漪原本就红了的脸,瞬间变的更红,“瞧您,七妹都臊了。”
“咦,这有什么可臊的?小媳妇儿家的,养孩子不是再平常不过的事儿?前阵子嚷嚷着出洋出洋,这会子瞧这样子是不去了,老七也不打仗了,还不养孩子?合着前头那些补药都白吃了么?”陶因泽让宋妈给她点上水烟,笑眯眯地说。
“姑奶奶!”静漪低声。
“太姑奶奶,”麒麟儿偎在陶因泽身边,回头问道:“太姑奶奶,什么是养孩子?”
“小鬼,没有你听不到的话。七婶回头给你领个小弟弟来,那就叫养孩子。”陶因泽笑着说。
静漪恨不得捂着麒麟的耳朵。正窘的不得了,符氏笑道:“这么说,七妹决定了?”
“是,大嫂。”静漪说。
符氏看着她,点点头,道:“这最好。”
“走也好,留也好,在我看来倒都没什么大不了的。”陶因泽望着静漪,“打你们进了陶家的门儿,就烙上了这个姓。要想去了,无异剥皮剔骨,哪里是那么容易的事儿。”
符氏和静漪都沉默。
“大少奶奶,该给麒麟断奶了吧?”陶因泽抚着麒麟的脸蛋儿,问道。
“是,姑奶奶。”符氏挑了一勺子红豆,一边说,一边凑近了麒麟儿。
麒麟罕见地从母亲手里拿过银匙来,说:“娘,我自个儿吃。”
麒麟挑了一勺红豆冰沙,“太姑奶奶…小婶…娘…”
挨个儿的让着。大人们都笑着推辞,他才吃起来。
陶因泽笑了,看着麒麟爬上藤椅,埋头吃红豆冰沙去了,道:“到底是他父亲下了狠心,男娃就该这么养——我看这两年骏哥儿精神也好多了,瘦了些也开朗些。都是你照顾的好的缘故。”
符氏拿了手帕给麒麟儿擦着嘴角沾上的红豆汁,低声道:“我哪有做什么。”
“照顾病人不易。”陶因泽嗓音低沉,吸着水烟。
静漪看符氏低垂眼帘,平静的面上似有一片阴影掠过,转瞬即逝。她给符氏倒了茶,符氏抬眼望她,净白细腻的肌肤,焕发着光彩似的…她心里一动,目光在符氏周身一转,赶忙移开,却正巧看到姑奶奶也在看符氏。那目光,深沉中自有几分探究,也就带着冷淡和难以捉摸。她不自觉便也觉得有些毛骨悚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