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都知道长夜漫漫,也都知道前面危机重重,但是至少在此时,温暖和安逸是现实的也是可以触摸到的。
静漪终于忍不住落泪。
她恍惚间听到他在叫她,只有一个字…她点头,又点头…迷迷糊糊地沉沉睡去。
陶骧将被子拉高,给静漪盖好。借着蒙蒙亮的晨光,他看了她一会儿,才起身下床。
下楼时,趴在楼梯口的白狮跟了下来。
他站下,白狮蹲在他身边。
听不到楼上的动静,她是真的睡沉了…以她睡眠的轻浅,又同他生过一场气,恐怕是难的了。
他看到餐厅方向亮着灯,推开门进去一看,空无一人。
想必是谁忘了关灯,他进门的时候倒没有注意。
他随手按了按铃,过了一会儿,张妈匆匆地从厨房边的侧门进来,看到他,站下问道:“少爷有什么吩咐?”
陶骧去倒了杯威士忌,坐下来,抚摸着白狮的大头。
他看看张妈。
一向总穿青色的张妈,不知何时换了件枣红的褂子。
他微笑下,问:“张妈妈,你愿不愿意跟少奶奶去德意志?”
张妈怔了好一会儿,才点头,可是接着问道:“少爷,这事儿就这么定了么?”
陶骧将威士忌喝光,搁了杯子,说:“定了。”
静漪坐在萱瑞堂窗前,同尔宜在一处,看尔宜临帖子。尔宜婚事近了,府里为了她婚事颇有些忙碌,她却反而静下心来。静漪一早进门就听着尔宜在说这些日子颇喜欢大米和赵子昂的字,早饭之后,陶夫人一走,尔宜便翻找出来这两位的字帖在研习。
静漪素来不喜赵子昂。尔宜说要临他的帖,她就皱眉。
陶老夫人笑着说,这大半是因为赵子昂一生富贵,养的字性情过于圆润油滑的缘故,不如大米字潇洒。
静漪笑笑,说,也有些看不得他后来仕元,于节有亏。其实字还是好的。可见字如其人,有时也未必准。
陶老夫人看了她,笑而不语。
尔宜听了,果真留了大米的字来临。
静漪坐在一旁看她临帖。
尔宜的字其实颇耐看,虽称不上十分的好,十多年的功底,毕竟是在的。且陶家兄妹的字,简直不必从外面学,陶骧字从曾祖,更是见风骨…她倒很少见他写东西。偶尔看一眼他留在批文上的小字,一笔一划的,公正严谨中不失潇洒,非常好看。
“漪儿,漪儿?”陶老夫人叫静漪。
静漪忙抬头,“奶奶?”
陶老夫人笑眯眯地问:“你怎么了?一早上就见你坐这儿发呆了。”
静漪不好意思地笑笑,说:“哦,我看这字看的出神了。奶奶说什么了?”
陶老夫人笑吟吟的,看看她,说:“正要同你聊聊天,倒看你发呆了。”
静漪转头看看外面的,今天天气好,一丝风也无。
大日头晒在地面上,越见了春天的煦暖,到了午后,恐怕是要热起来的…陶骧一早走的时候,也说这天气好的很;他们挥师西进,出发的时间是午后呢…静漪低头看看怀表,才早上九点钟。
“我看你这两日精神就不大好。日常的睡眠很有点问题。总吃药也不见好些么。”陶老夫人抚弄着袖猴。
袖猴忽然吱吱叫着,从她怀里挣脱,跑到静漪身边来,爬上她肩头,坐下来对着老夫人。
静漪转脸看它时,笑着说:“偶尔睡不踏实…”
尔宜正临帖,听到这儿无意中插了一句嘴:“昨儿七哥不是回来了么,他回来你还能睡踏实就怪了。”
静漪顿时窘了,坐在那里,瞠目结舌似的。
尔宜见静漪瞬间红了脸,诧异地问:“七嫂,你脸红什么?”
“哪有。”静漪抬手掩了一下。
“没有?奶奶你看有没有,七嫂脸红的跟什么似的…”尔宜笑着放下笔,过来坐在奶奶身边,“我是说,七哥最难伺候,他一回来,上上下下都不得安生。以前母亲气急了就骂他,说难怪他亲妈都要早走些年,有这样的活宝贝在跟前儿杵着,不气死也得气活过来!”
“又胡说了。”陶老夫人微笑着,摩挲着孙女柔腻的颈子。隔一会儿,竟是叹了口气。
“奶奶,怎么了?”尔宜问,“担心了?”
“没有。”陶老夫人坐直了,“来,你们两个,陪我出去走走。”
静漪忙过来,同尔宜一边一个,扶了陶老夫人的手,走出了上房。
往日陶老夫人早起出来散散步,都只是在前院,今日出门却往后转,走的颇有点远。萱瑞堂的后花园挺大,这时节又正是各色的花开的盛的时候,花木葱茏,挤挤挨挨的,很是热闹繁华的样子。
金萱拿了厚实的垫子,摆在了湖心亭的座椅上。
陶老夫人坐下,看着湖边的雪白梨花。手里的佛珠慢慢的转动着,好半晌才说:“骧哥儿去年生日的时候,还说萱瑞堂的梨子好吃的很。不知道为什么,比别处的就是好些。什川送来的梨他也不怎么喜欢。”
“七哥不太喜欢吃梨子。”尔宜小声说。
第十八章 百转千回的路 (二)
静漪在陶老夫人身边坐了,仰望着梨花。
陶骧是不爱吃梨子。
去秋从什川送来的梨,说是古树上结的果,小是小了些,难得是皮薄肉厚,核儿都很小…她却是喜欢的。送到琅园里来的,都被她吃了。她只是说了句好吃,隔天又送来两大筐。那日陶骧是在家里,见她对着两大筐梨子发愁,却说这又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至于为了这也费心么…吃不完,又实在觉得那梨子好,她想了好多法子,不想浪费。后来还是张妈想了个好法子,放到后院地窖里去。春节拿出来的时候,还新鲜着呢。张妈是很有点办法的。她爱吃葡萄,夏天张妈便从园子里剪下葡萄来,连着藤放到缸里去封好,冬天取出来,脸叶子都是绿油油的,新鲜好吃的很呢。
陶骧看了问这是哪来的招儿。张妈不语,陶骧也就不问了。后来不知是张妈有意还是无意,倒是提过,二太太很会操持家事,日常生活,就有些小妙招儿,学一两样,终生受用无穷…静漪舒了口气。
早上陶骧走了,她送他出门之后,张妈悄声同她说,七少爷要她随着少奶奶去德意志…她当真是没有料到他连这个都要替她安排的栀。
她带走张妈,琅园岂不是就空了?
她仰头望着梨花久了些,只觉得阳光渐渐刺目,拿着手帕一遮。
“他吃东西这么挑剔,还不都是你们母亲惯出来的?”陶老夫人不以为然地说谣。
尔宜笑。她看看静漪,道:“从前是母亲惯着,如今七嫂也顺着他,挑嘴的毛病是改不过来的了。”
静漪说:“这不是什么毛病吧。”
尔宜扑哧一笑,点头道:“还好七嫂看着不是。”
她笑的厉害,望着静漪。静漪不自觉都又开始脸红。
她有点恼自己。根本尔宜不过是句没什么含义的笑话…她今天是听着尔宜的话,总能听出些另外的意思来。
手帕绞在指头上,就有点用力。
都沉默下来,有好一会儿她们都不言声。仿佛都在听轻风拂动树枝,把一树树梨花摇的舞动起来。
“七哥除了这个,其他的到也没什么。一旦出了门,行军打仗,哪里能讲究的起来?风餐露宿,他不也照旧对付过来了么?细想起来,真也心疼他的很。”尔宜轻声说着,也有点出神。
静漪伏在栏杆上,望着清亮的湖水。水面上莲叶还是小小的,远了看,铜钱似的,嫩嫩的绿着,养眼。不知道是不是听到她们说话声,远远近近、深深浅浅的水中,锦鲤缓缓地往这边聚拢。
老祖母极爱这些鲤鱼的,养的肥肥壮壮的。
她看着锦鲤出神——雅媚老早就说过,老祖母养了一池锦鲤,比北平家中的那一池不差…是那天她同之慎带了他们参观庆园。看到锦鲤就议论起来。他们也说了,老祖母养的锦鲤脾气也像了主人,有些着急的。此时看它们游弋在碧水之中,悠闲自在的,倒一丝儿不躁不急…她再看看同样望着水面的老祖母。
和煦温暖的目光,柔的晴光潋滟,多少年来不知她究竟有过多少像这样平和的时光,看上去自在安然。但也许是要经过无数的风浪换来的。不是没有过焦急暴躁,只不过日子有功…她稍稍动了动身子。
“老七出生的时候,我问你们祖父,老爷,给新孙起个好名儿吧。老爷就说,叫阿满吧。满满当当、满满意意、美美满满。”
“好好儿的,叫了这么个名儿。现在哪儿还有人叫。倒是有一次我听父亲不留神叫他小猫。”尔宜笑。
静漪着花蕊飘落在水上。
锦鲤从水中浮游而上,张口吞呷。
“那是因为出生时候他弱小,亲娘又没了,吃谁的奶都不行,也不知道能不能活下来。到如今我看着他还有些恍惚,不太信也有那样的时候…你们祖父看了他,说一只手都能托住呢。”陶老夫人接过金萱给她点上的水烟。侧脸问了句“老姑太太怎么这会子还没来,去问问是不是又不舒坦”。
“哪里有那么小。”尔宜骇笑。
“你还不要笑,果真就是那么大小。你们父亲,看他是那样的一个人,对老七倒是真心疼。有一日老七又没气儿了,他刚好从外头回来。都说是没的治了,他不信,总说老七命不该绝,硬是逼着大夫灌药,停了好几个时辰,老七又喘气儿了,算是捡回一条命来…所以你父亲打那时候起,回来必问,小猫还有气儿么?听着说还好,就多吃一碗干饭;要是不好,饭也就吃不下了。”陶老夫人轻声说。
“七哥挺争气的,奶奶,您瞧他现在的模样,不怕不能一巴掌拍死一匹狼。”尔宜见祖母说着,有些难过的意思,忙往回兜。她看看静漪,本想让静漪帮腔,不料静漪是听的入了神。
“是哦,过了最凶的那几个月,跟吹气儿似的,一日比一日好。你们祖父说,越是这样,越不能娇养。他总把老七带在身边儿。老七今日的这脾气性格,生生也是你们祖父给纵容出来的…”陶老夫人抽了口烟,想到什么,摇了摇头,沉默下来。
半晌沉默,她们各怀心思,都不出声了。
金萱和陈妈一同回来的,带了茶点来。
陶老夫人一行说着刚用完了早点又来,一行示意静漪和尔宜去用一点。静漪过去,给她倒了杯茶,听着金萱说打电话去萝蕤堂了,大姑奶奶早起又有些犯晕,说就不来了。
陶老夫人听了,未免又添一重心事。沉吟片刻,说:“再等一等的,我看看她去。”
说着她见静漪和尔宜也都不自在,又笑笑,要她们不必如此。
“这老太太这两年总嚷嚷着过了今日没有明日,晕一会子说不准就硬硬朗朗儿的又过来玩了。”她说着,喝口茶,笑微微的。
静漪看她虽是笑着,眼里却总有点郁郁之色。
“奶奶,七哥说话从来都算数,他这回可是说了,三个月,准回来。”尔宜深知陶老夫人心事,便说。静漪给她也倒了茶。
“三个月?我看未必能成。”陶老夫人说着,招手让金萱过来,要了鱼食。伸手捻了一点点,扔下去,引的锦鲤过来,争相取食。
静漪还站着呢,尔宜以为她只顾了看鱼,让她坐下来。
“路途是遥远了些。”静漪轻声说。这仗要怎么打,她没有概念。但是也听逄敦煌说了些。逄敦煌对战局的把握,总比她要清楚。况且她每日只看着地图,也能明白这么远的距离,单单过去,已是人困马乏,叛军可是以逸待劳…她想着,心尖儿就有点发颤的意思。下意识的,她按了下胸口。
“七哥昨晚回来,从奶奶这里回去之前还跟我说了会子话。”尔宜捻了块松瓤糕,“说若是我出门子的时候,他赶不回来,还有二哥。但他是想送我去广西的。”
静漪低了头,听陶老夫人说:“哥哥们哪个送你去都好的。瞧你母亲给你准备的嫁妆,又是飞机又是火车,火车得一个专列,真是要让白家接亲也麻烦。”
尔宜笑着说:“又不是我的主意,非说是规矩管着,又说轮到我,比大姐当年还是不成,更别说同七嫂比。若要我拿主意,我必得说越俭省越好,一张支票给我,带上我的衣裳就可以了。”
静漪听了笑笑的。
陶骧昨晚跟她也说过的,也许她走的时候,他就回来了。
“大姐这几天也该到了。总说我出嫁前要回来住一阵子的。”尔宜说。
陶老夫人微笑点头。
“能住一阵子吧?”静漪问。是上个礼拜接到的尔安家书。静漪猜或许是因为公公最近身体不适,尔安有些担心。
“也不能太久。姐夫忙,孩子们上学,离开久了她如何放心?咱们大姐,那可是必须什么都牢牢抓在手心里,一丝儿一毫儿都不能错了的人。”尔宜笑着取笑长姐。
倒是形容的很是,静漪微笑不语。
一时银萱来园子里,说前面有电话来找八小姐,尔宜起身回去接电话了。静漪看时候也不早,老祖母在外头坐的久了些,也该回屋歇着了。她轻声提醒,陶老夫人也就顺从她。
静漪扶着老太太的手臂,轻手轻脚地走着。
“静漪,和老七商议过了吧?”陶老夫人问道。
第十八章 百转千回的路 (三)
语气淡淡的,很柔和温煦。
此处太阳也好,静漪正觉得一身暖意,听到老太太问她,她沉默片刻,才说:“商议过了的。”
陶老夫人点着头,说:“老七昨儿晚上探过我的口气。我就知道他的意思了。”
“奶奶…”静漪心里发紧。老祖母同她讲话,总是和颜悦色的,就是在此刻,也是和颜悦色的,可她觉得异常难受。仿佛有什么东西,只隔了一层窗户纸,就要捅破了…
“你们成亲也这么久了,若你还是坚持着这么个念想儿,老七也同意你去。那就去吧。这毕竟是你们小夫妻的日子。”陶老夫人说琬。
静漪站下了。
陶老夫人说:“我也看出来,这两年,老七是有些不像话的地方。不过还是那个话,这是你们小夫妻的事。总得是你们自个儿瞧着办的好,旁人再说什么,就算是上人教导,都是隔靴搔痒。”
“没有的,奶奶,牧之他…”她低了声,“并没什么的。藤”
陶老夫人拍了拍静漪的脸蛋儿,微笑着点点头,说:“你还是维护他的。有委屈你也不肯说的。”
“没有的事,奶奶,并不是为了这个。”静漪抬头,想着再往下说,总有些此地无银的意思,便也住了口。
“这事细细操办。既然老七包揽下来,你就安心吧…我刚刚想着,从前骏儿、阿驷他们出去读书,总是一去几年。往返时日太久,总共那些假期,没的都折腾在路上了。我倒也知道这里面的不易。盼着你早日学成归来,但愿到时候,你还能看着我。”
静漪呆站在树荫下。
陶老夫人说完了这些话,也不管静漪怎样,抬了手,金萱先扶着她去了。
静漪也不知在树下站了多久,尔宜回来叫她:“七嫂,你只管站在那树影子下头做什么,快些回来吧。”
静漪看看,尔宜牵着麒麟儿,正对她招手呢。
麒麟儿叫她:“小婶,快来。”
她答应着,说:“来了。”
麒麟儿跟着尔宜欢欢快快地跑开了,姑侄俩不知要去玩什么,一路咕咕唧唧地笑着说着。静漪边走,边听着他们的笑声,这静谧的花园子里,仿佛这是唯一能将空气搅的活泛的响动。
“小姐,”秋薇在她身后亦步亦趋,到这时忍不住开口。静漪回头看她。秋薇一脸欲言又止。静漪就皱了眉,说了句“如今怎么就生了这吞吞吐吐的毛病出来,有话就说”。说着就等秋薇下文。秋薇说:“小姐,真不去送送姑爷么?”
“他不让我们送的。”静漪轻声说。
是陶家的老规矩,出征不让女人送的。昨晚要不是她惹事,他也未必肯回来交待那几句的。这下连老祖母都点了头…他说话还真是有用。说一句,比她抗争许久还有用。
“话是这么说…是怕出征前婆婆妈妈起来,士气不扬吧。可是,嘴上说不想,未必真的不想。再说小姐你要是这就决定了走,姑爷说三个月准回来。回不来的话,岂不是小姐走之前都见不着姑爷?小姐细想想…小姐?”秋薇见静漪原本是想说话的,忽然目光一转,不出声了,便跟着抬眼去看,果不其然看到前面院门口,大少奶奶带着她的丫头小柏刚刚走过来,也已经看到了她们主仆,远远的便抬手摇了摇帕子,算作打招呼。秋薇看着一身红梅色裙褂的符黎贞,“大少奶奶近些日子气色真好的很。难为她,不是亲妹子还住院呢吗…”
静漪眼风扫过来,颇有些严厉,秋薇住了声,竟还是从鼻子里哼了一声出来。静漪未免有些恼“六夜言情”更新-最快,全文|字手打火,故此点了点脚下,意思是让秋薇在这里别动。秋薇素来知道她脾气的,这就表示她刚刚说的话,她不爱听了。秋薇老老实实地站在那里,望着静漪向符氏走去…
“大嫂过来了。”静漪微笑着问候。
符黎贞看了看她身后,问:“七妹见了麟儿没?我仿佛听着声儿在这呢。”
“八妹带着麟儿呢。”静漪说着,看了符黎贞。秋薇说的也没错,符氏气色是不错的,甚少穿这么鲜亮的颜色,很是受看。
符氏见静漪打量自己,微微笑着,问:“今年也没能去什川看梨花。七妹去了,花开的还好?”
“好的很。大嫂若是惦着,不如同大哥也去住两日。那里又清静,又美丽。我是十分喜欢的。”静漪同符氏并排走着。
“今春沙尘起的格外多些,我极厌弃这样的天气,懒怠出门。辔之倒是想去的,或者过两日再去也未可知…辔之说这个时候去看梨花,意思有些不太好。我想想也是,不去也罢了。”符氏轻声地说着。
静漪走在符氏身旁,只听着她声音柔柔的,脚步声极轻细,可是没的让人从心底生出一丝丝的凉意。
“所有的花里,我大概最不喜的就是梨花。梨与离谐音么…”符氏说。
“大嫂这么一说,我倒想起来,好久以前在大嫂那里看过几张相片子,二小姐在梨花下的留影,很是美丽呢。二小姐近来身体可好?”静漪微微笑着,问道。
符氏点头,道:“才好些。我原是想着让她在医院多住些日子,她却不肯。医生让她静养,我们家里却颇嘈杂,只好另寻了个僻静所在。方便她往返医院。在天水,毕竟太远了些。她确是想着什川的梨花的…花下留影的时候,我便说不好。可她偏喜欢,留就留了。”
静漪听了,便说:“大嫂竟也迷信。会必有离。天下哪有不散的筵席?”
符氏望了静漪,大约是没有想到静漪会这么讲,半晌才点了点头,说:“七妹说的是。世皆无常,会必有离…万般皆是命,半点不由人。”
“我也是顺着大嫂的话说,大嫂竟说的越发颓废了。”静漪见符氏脸上略有凄容,似不知想到了什么,心里也有点不安。倒是符氏转的快些,借着打发了小柏去找麒麟儿,与静漪往陶老夫人房里去,“怎么不见秋薇跟着来?”
静漪笑笑,说:“那丫头有时聒噪的很。”“我看着秋薇倒好的很。一日也大似一日了,七妹怕是要给她挑个好人家了。七弟身边的人就有不少好的呢。”符黎贞说。
静漪却说:“她还小,再等等的吧。”
“七妹舍不得秋薇,也得替她多筹谋。”符黎贞微笑着说。她看了静漪。静漪被她这样一看,顿觉许是自己身上哪儿不妥当,也跟着看看。符黎贞却说:“没什么不妥。我就是听了个大概,说七妹许是要出洋的了。这一去得些时日吧?咱们相处这三两年,感情是十分的好,七妹这一走,我单单想想,便十分舍不得了。”
静漪不语。
符氏伸手拉了她的手,轻轻握着。
“我真有些羡慕你。也佩服你,说走便真的能舍下这一切就走了。”符黎贞黑黑的瞳仁闪过光彩,转瞬即逝。她听见麒麟儿在叫她,转头去看,“只是我是不能够这样做的了…”
静漪站在一边看着她招手让麒麟儿过来。果然麒麟儿拎了一把的梨花往这边来,跑的极快,扑进他母亲的怀里去,母子俩一处笑着,远远的跟着来的是尔宜…她的目光驻在那把梨花上,象牙色的梨花,好看还是好看的,可就那么在麒麟儿手中摇着,在她眼前晃的让她心烦意乱。
尔宜走近了,见静漪看着麒麟儿母子一言不发,正要问她话,就见静漪提了下裙子,转身便下了台阶往外走。
“七嫂!”尔宜对着她的背影叫。
“让她去吧。”符氏牵着麒麟儿的手,也望着静漪离去,淡淡地说:“这一程山高水远,谁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见得着?”
尔宜听了这话,不禁一呆。回过神来,见符氏已经带着麒麟儿进了屋,再看看静漪,也已经快走出了院门…
静漪出了院门没几步,秋薇就跟了上来。静漪也不说话,走的越来越快。秋薇看她是要出门的意思,也不多嘴了。
静漪越走,倒镇定了些。出门前等车子来的工夫,她用门上的电话先拨了司令部总机,开口要三号线。
总机转接电话花的时间有点久。
车子已经在等她,她却在等着电话接通。
终于有人接了电话,她一听那声音,愣住了。
——
亲爱的大家:
那什么今天就一更,无节操无下限耍赖食言一回,明天补。
抱歉,今天拖延症犯了只写了这点儿。
明天恢复早上老时间更新。明、后天都是2更。
祝大家有个愉快的周末。晚安。
第十八章 百转千回的路 (四)
电话里的声音与陶骧极似,但更低沉浑厚,也听得出些许温和慈爱,却是陶盛川。
静漪握着听筒,没想到电话是公公接的,一时之间哽住,说不出话来。
“是静漪么?”陶盛川得到肯定答复,便问静漪这个时候,找老七有什么事。
“没什么事情,父亲。”静漪拿起帕子来,按了下额头。也许是在司令部的缘故,公公的说话声比平日里显得更严肃些,这让她心里打鼓。而陶骧没能接电话,想必已经离开了…话筒那端静默片刻,她听到公公说:“静漪,老七已经出发了。禾”
静漪说:“是,我知道了…您先挂电话吧,父亲。”
静漪觉得窘。但是从公公的声音里,听不出责怪来,也许他并不认为她这样做有什么不妥。
“等一等。”陶盛川说。静漪握着听筒,“静漪在家里稍等,我派史全送你过去。老七或许还没有走。”
“不用了…父亲!”静漪只听着听筒里咔嚓一声,电话已然切断。她握着听筒站在门房里,拿着手帕擦耳朵妲。
秋薇见状忙问她如何了。
静漪看看她,摇头。司机老张已经在门外候着,她让秋薇去告诉张伯把车子开回去,自己坐在门房里闭目定神。门房不明就里,赶紧给她上了茶。秋薇打发了老张,回来陪着她在门房里等了大约有一盏茶的工夫,就听到外面急刹车的声响。静漪刚刚起身,陶盛川的随从史全已经站在门房里给她行礼。
“史全奉命前来接七少奶奶。七少奶奶请。”
这史全一直跟着陶盛川的。陶盛川卸任西北军司令,他依旧作为老帅的随从不离左右,如今也脱了军装侍奉老帅,举止言行却还没脱了军人作风。
静漪跟着上了车,才问史全现在是去哪。她们乘坐的吉普车后面还跟着车,保持着一定的距离,这一行看上去就不太显眼。
史全边发动车子,边说:“去苦水的二号军用机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