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天路滑,他倒是完全没有顾忌,车子开的越来越快,可等他到了,发现车库门还是已经被打开了。见他脸色阴沉地看着敞开的库门,管家只好道歉说对不起巩先生,夫人有密码,而且我们也不好硬拦…巩义方点点头问:“还有谁在里面?”
管家说:“宗太太。”
巩义方点头,边走边示意他不用跟着了。他一迈进库门,果然先看到了姑姑。
巩家姑姑一见他,刚要说什么,他就摇头,说:“姑姑您先出去,我跟妈妈谈一谈。”
“能行吗?”巩家姑姑看着义方,还是很担心。“你别再刺激你妈妈。她今天情绪非常不好…”
“我知道。”巩义方说。
他等姑姑出去,到门边按了下键。库门徐徐降下。他看着一门之隔姑姑那满脸的担忧,反而笑了笑,对她摇摇头。
他还没有回身,已经从玻璃中看到了母亲的身影。
他深吸了口气才回过身来——他母亲还是晚上时候的装束,不同的是衣袖卷了起来,手中拿着一把很大的扳手。这扳手又大又沉,可她看起来拎着毫不费力…他没来由地就觉得头很沉,但他还是朝着母亲走过去。
“妈,您怎么能随便进我的私人空间?”巩义方很快走到了丁蔷面前。
丁蔷把扳手搭在手臂上,冷森森的眸子就只管看着巩义方,好一会儿才说:“这算是什么私人空间?你告诉我这里的一草一木一砖一石…包括这里的每一辆车,有哪一样真正是你自己的钱?你跟我讲私人空间?”
巩义方脸色很不好看。他受伤的鼻梁和下巴一片青紫。
丁蔷看着他,说:“还把密码设成了那么简单好猜的数字,生怕人不知道你心里还有陆家的那个丫头吗?”
巩义方说:“妈,您也适可而止。现在请您马上从这里出去。”
“我为什么要出去?”丁蔷说着,手一抡,扳手砸在离她最近的一辆摩托车上,车灯应声而碎。“我跟你说过,订婚宴务必万无一失。去爱值得你爱的晓芃,你当耳边风是不是?”
她说着话,又抡了一下扳手。
巩义方咬紧牙关,随着破碎声,他说:“我跟晓芃已经说的很清楚。我们不可能走下去的。”
“那你也该知道,你达不到我的条件,就不会顺利拿到你想要的。”丁蔷说。
巩义方沉默片刻,两步走过来,挡住了丁蔷正要挥向那辆三轮摩托的扳手,说:“我本来也没有打算非要等到您主动让位。不顺利反而是我意料中的事。”
丁蔷脸上闪过一丝阴狠,说:“我看你是打错了算盘…哪有那么容易的?再说了,你以为你掌了大权,那个丫头就会回到你身边?做梦!你做梦!你别忘了,她是伤你爸爸的凶手…凶手…”
“到底谁才是让爸爸重伤几乎不治的凶手,妈?”巩义方突然低声在丁蔷耳边问道。
丁蔷愣了一下。
巩义方伸手将母亲手中的扳手给夺了下来,扔在了地上。他脸上原本就已经难看的颜色,此时简直惨不忍
tang睹。
他低声说:“不用您一再提醒,我也知道我这辈子追回小锁的可能性微乎其微。可是我不能不弥补犯下的罪过。”
丁蔷看着巩义方,一言不发。
巩义方半转了身,对着面前这辆三轮摩托车,说:“现在请您出去。这儿不是您该来的地方。”
这是他真正的私人领地。门上的密码即便是有人知道了,也未必会清楚860927是索锁的生日…他就是想有这么一个地方,属于她也属于他。这样一来,哪怕他和她不能在一起,他也好像拥有了她的一部分…
“你这个混小子。跟你爸爸一样,鬼迷心窍…鬼迷心窍…那个丫头和她妈妈一样,都是狐狸精!”
他听到这一声骂,心里顿时怒火中烧。他回过头来,大声说:“云晚阿姨从来不是您想的那个样子…”
他还没有把话说完,头上就中了狠狠的一记。
他顿时眼冒金星,捂着头顶低了低头,就见地上吧嗒吧嗒滴了好些鲜红色的东西,心里还是明白自己这是怎么了,但眼前一黑,人就软倒在地…昏过去之前,他就听到母亲尖声哭叫…她在喊什么,他听不清了…但这场景似曾相识。这些年总出现在他的梦境中,只是醒着的时候,并不敢细细回忆。
他从一片血红中看到那模糊的三轮车。
他还是很想哪怕能再有一次机会,让小锁坐在他驾的这架摩托车上的…
…
彭因坦刚按了门铃,司机小吴追上来给他送东西。是他落在车上的索锁的手拿包。
“谢谢。”他说。
小吴跟他说晚安。
他站在门前等着,一会儿门才开了。来开门的孙阿姨见他只穿了件衬衫,忙让他进来,小声说:“怎么穿这么少,感冒了怎么办?”
彭因坦果然打了个喷嚏。
孙阿姨又小声说:“快上去洗个热水澡。我给你烧姜汤。”
“不用了,阿姨。您怎么说话这么小声?”彭因坦问。门厅到客厅灯都开着,室内很明亮。
“哦,没有啊。”孙阿姨说着,看看他,才说:“姥姥和姥爷回来就休息了。你妈妈好像不太高兴…”
“她还没休息?”彭因坦问。
孙阿姨摇摇头。
她催着彭因坦上去,彭因坦却跟着她进了厨房。看到操作台上摆满了各式各样的食材,他坐下来看着。
孙阿姨见他一身酒气,是有点心事的样子,也不打扰他,就悄悄地准备煮姜汤。看他坐着出神,过了一会儿问他:“坦坦,你要不要吃点儿什么?晚上吃好了吗?”
“吃好了。”彭因坦回答。
孙阿姨看了他一眼。
彭因坦说:“胃里有点儿不舒服,吃不下。”
“喝了不少酒吧,怎么能舒服呢。”孙阿姨小声说。
“嗯。”彭因坦答应。孙阿姨做事都轻手轻脚的。刀碰着砧板声音都极小…他听到孙阿姨问他要不要给他煮一碗面,就说:“不要了。真的吃不下。”
“有现成的面。给你做碗酸汤面,又解酒又开胃,吃一点再洗澡睡觉。”孙阿姨坚持。
彭因坦想一想,就没再反对。
“你的胃口给养刁了哦,坦坦。”孙阿姨很利落地把准备好的面拿出来备着,说。
“我胃口还不是给您养刁了的?”彭因坦说。
孙阿姨开了灶火,看着他笑笑,没言语。
彭因坦呆坐了一会儿,听到有脚步声,回头一看,果然是他母亲进来了。
“妈妈,还没休息?”彭因坦站了起来。
钟裕彤点点头,问:“回来找东西吃?”
她闻闻味道就知道孙阿姨准备的是什么,轻声说了句“你也太宠坦坦了,他少吃点儿又能怎么样啊”。她见孙阿姨笑而不语,继续忙着,就拍拍彭因坦让他坐下来。她看看彭因坦,给他倒了杯水放在手边,说:“好意思的么,喝了酒回来还不去睡觉,麻烦孙阿姨给你煮这个做那个的?”
彭因坦一口气喝了半杯水。
“送索锁回去了?”钟裕彤问。她看到了桌上的手拿包,但没问为什么这东西会在这儿。
彭因坦也注意到母亲留意了这个,只是母亲没问,他也不说什么。孙阿姨给他盛了碗面,还有一碗热乎乎的姜汤,看着他吃下去,她才满意地先离开了。
彭因坦出了好多汗,酒意消散了好多,头脑愈见清楚。他见母亲还没有要离开的意思,就说:“妈妈,那我先上去了。”
“你等等。”钟裕彤说。
彭因坦皱了下眉。
第十五章 爱你现在的时光 (六)
他脸上的不情愿一览无遗。但他看看母亲的神色,还是没有立即站起来就走。
“我知道你现在不想跟人谈心。不过要是你想说呢,就跟妈妈说一下。”钟裕彤说。
“不想说。”彭因坦说。
钟裕彤耐着性子沉默片刻,才说:“好吧,那你听我说。晚上你爸爸给我来过电话。他大体上说了下情形。我还不是很了解整个状况,不过我想他提醒你的用意是好的。”
她说着话,给彭因坦另倒了一杯清水放在手边。
彭因坦拿起来喝了,对母亲笑笑,说:“我猜他也会跟您说。嗄”
钟裕彤秀眉微微一蹙,轻声说:“爸爸也是关心你。如果不是看在他关心你,我也不会来问你。”
“妈妈,”彭因坦忽然看了母亲。钟裕彤点点头,示意他有话直说。“您绝不觉得,我爸有时候是利用您对我的影响力,达到他的目的?”
钟裕彤认真想了想,说:“不是没有这个可能哦。”
“他知道您跟我开口,多半我是不会违逆的。”彭因坦说。
“哪有。你跟我意见不一致的时候,还不是我让步的多。”钟裕彤微笑。
彭因坦看着母亲,说:“对不起,妈妈。”
“嗯?”钟裕彤问。
“确实有很多事,我没能照着您的意思来。”彭因坦说。
“你也知道嘛。”钟裕彤微笑。
“知道。”彭因坦盯着面前的空杯子,“我能上去休息了吗?有些事我也要考虑下才行。”
“坦坦,”钟裕彤有点担心儿子,“妈妈跟你谈,并不是想改变你的想法。而是提醒你要慎重些。不能因为你一个人的感情,伤害其他人。尤其是你爱的人。你懂我的意思吗?”
彭因坦站起来。
他站了好一会儿都没有出声。
“坦坦?”钟裕彤又叫他,“你上去好好睡一觉。酒醒了再说。”
“妈妈,我想问您。”彭因坦有点儿犹豫,想了想,还是问出来:“您觉得我爸爸,会不会为了达到他的什么目的,牺牲别人?”
钟裕彤愣了一下,摇摇头说:“不会。”
“您是希望他不会,还是人认为他不会?”彭因坦问。
“都不会。”钟裕彤温和地说。她看着儿子,终于有些明白为什么他看上去既犹豫又痛苦。“坦坦,可能我跟你爸爸很早分开,让你少有机会去了解他。这一点我承认这是我们失败的地方。但是了解自己的父亲,什么时候开始都不算晚,不过我希望你不至于太晚。你父亲这个人,我只能这么告诉你,他在我的认知里,是少有的正直、有担当的人。但我不勉强你认可我对他的判断。如果对他有任何质疑,你该当面跟他沟通。”
“您是宁可我们当面掐一架,不要隔阂着。”彭因坦说。
钟裕彤走过来,轻轻抚抚彭因坦的肩膀,看着他的眼睛说:“是的。你们两人的关系一直不融洽,这是我很大的心病。我希望你们能互相了解、互相谅解。”
彭因坦沉默了。
“好了。上去休息吧。”钟裕彤轻声说。
“爸爸跟您说的事,您有没有跟别人讲?”彭因坦问。
钟裕彤笑笑,说:“这么不放心妈妈啊?当然没有。你和索锁将来怎么发展,还是要看你们两个人的。在没有结果之前,把事情复杂化,不好,对不对?”
彭因坦点点头,转身出去了。
钟裕彤等儿子的脚步声消失,才轻轻舒了口气。
…
一夜辗转难眠,到凌晨才在朦胧间睡了一阵子,但很快就被手机铃声吵醒了。彭因坦摸索到手机,电话接通后才睁开眼睛。
童碧娅在电话里问他,晓芃在不在你们这边?
彭因坦头疼的厉害,问:“晓芃没在家?”
“章叔叔他们回去了,昨晚她在我这里的。我们俩后来喝了挺多酒的。我醒过来,她就不见了。能找的地方都找了…我也顾不上你起床没起床了…对了,我刚刚打电话,巩伯母说,义方住院了。”碧娅说。
彭因坦这下清醒了好多,问:“怎么回事?”
“好像是受伤了。具体的巩伯母没说,我也没有详细问。这会儿找不到晓芃就急死我了,先找到她再说。你还能不能想起来,有什么地方她会去?”碧娅问道。
彭因坦闭上眼睛。
巩义方受伤了…难道是他昨天打的?还是后来又发生什么意外了?
“因坦?你睡着了?”碧娅有一会儿没听到他说话,问道。
“没有。”彭因坦坐起来,“定位呢?”
“没办法定位。”碧娅有点儿无奈,像是他多次一问。“也是我大意了。我在想要不要让人去调一下监控看。总不至于这么个大活人,出了酒店就丢了吧?”
“不会丢的。这你放心。”彭因坦
tang说。
他倒是想到一个地方,可章晓芃总不至于真的去吧…
“想不到。我等下先下楼看看她是不是过来了。有消息马上告诉你的。”彭因坦挂电话起床。他匆匆洗了把脸出来,先去晓芃那个房间敲敲门。没人应门,开门进去根本没有昨晚上住过人的迹象。他就知道八成晓芃根本没有来过。果然他楼上楼下四处查看,也没有见晓芃身影。他下来先悄悄问过孙阿姨,证实了他的判断,才出来。餐厅里外祖父他们正在用早点,看到他就让他坐下一起吃早饭。
彭因坦惦记着晓芃,进去打个招呼,借口早餐有约,拿了东西就出门。
他一走,餐厅里的各位照旧安静地用餐,就只有细心的钟裕杉说了句“坦坦和晓芃怎么都有点儿奇怪呢”,其他人才几乎同时“哦”了一声,表示赞同。
“小孩子,猫一阵狗一阵的,有什么奇怪。”钟裕彤说。
钟裕杉看看她,笑道:“坦坦奇怪点儿没什么,晓芃和义方应该很稳定了,这个时候还要闹不愉快么?”
“那有什么,结婚前新娘落跑的也不在少数。”钟老太太忽然说。
餐桌上霎时静了静,钟山笑呵呵地说:“当心好的不灵坏的灵。老太婆仙气飘飘的,说话好灵验的。”
钟裕彤笑着给父亲倒咖啡,看了看时间,还很早。
因坦这么早匆匆出门,不知道到底是去哪儿…
…
索锁醒过来时四周还是暗暗的,不过从窗帘缝隙透进来的光,也知道天已经大亮了。
沙发柔软舒服,她全身暖和。但是一动碰到身上的伤处,还是疼。她翘起脚来按一按脚踝,肿还是肿的挺粗,但已经没有那么疼了…她抽抽鼻子,立即闻到香气,看来是姥姥准备了早点。
她拉开灯绳,就看到沙发边放着一对拐杖。
这是对很旧的木头拐杖,与身体接触处都用皮子包着。不过这几年她受伤时,可没少依赖这对拐杖…她摸摸拐杖。好像它们是两个老朋友。她起身单脚跳着往前挪动几步,拿起拐杖来行动自如地去拉开了窗帘。
刺目的阳光倾泻而入,她闭上眼睛适应了一会儿。看了窗外的院子里,积雪仍然覆盖着松树和草地,但是到大门口的路,已经扫出来了…她心里一阵歉疚。她回过身来,刚想大声叫姥姥,忽然觉得不对劲儿,转身往壁炉边走了走,看到壁炉边躺了一个人——她弯身仔细一看这个大半张脸都藏在毛毯下蜷缩成一团的女人,顿时直起腰来。
章晓芃怎么会在这里?
她只觉得头脑简直要嗡的一声响,耳鸣脸热。
“吓着了?”姥姥在身后轻声问。
“哎呦姥姥,您可吓死我了。”索锁被突然出现的姥姥吓了一跳,拍着胸口说。
“这就吓死你了?这姑娘半夜按门铃,非要进来掐死你,才吓死我了。”老太太撇了下嘴,轻声说。那样子,像是真怕这就吵醒了章晓芃,再闹出个好歹的来。
“那您还让她进来?”索锁问。
“我不让她进来也得行。这么冷的天儿,醉三麻四的,一个女孩子家的,回头再出点儿事,那还得了?还不如让她进来,我还能看着点儿。不至于真把你怎么样。”姥姥说。
索锁挠挠头。她乱糟糟的短发都堆在头上,鸡窝似的。姥姥就催她去洗脸梳头。看到索锁脸上比昨天还严重的淤青,姥姥直皱眉头。
章晓芃在壁炉边的毯子里呼呼大睡,酒气冲天。也不知道到底喝了多少酒才会这样。
“酒品还不错。”索锁说。
看到姥姥瞪眼,她赶紧拄着拐杖去洗脸了。
“她手机响好几回了。你看看是不是她的熟人,让来接走吧。”姥姥说。
第十五章 爱你现在的时光 (七)
索锁答应着,洗过脸出来,就看到姥姥已经把晓芃的包放在醒目处。晓芃的小猪包不知是不是用来当工具砸门和墙了,四处是伤。这时候手机在包里响了,索锁取出来一看,电话是童碧娅打来的。索锁接了电话立即报姓名,童碧娅显然已经着急了,说马上过来。
索锁放下手机,过去看了看章晓芃——她还睡的很沉,看样子一时半会儿是醒不了的…索锁想,她醉成这样,也不知道是怎么找到这里的。可能心里憋着一股火儿,不找正主儿发泄出来怎么也不舒服的。
她蹲下身去撩开被角,晓芃熟睡中被惊动,翻个身照样把被子又拉回去蒙住脸。这一动换,酒气就更大。
索锁皱着眉,左右看看,觉得晓芃这样蜷缩着,肯定是睡不舒服的。这时候她倒是盼着不管是谁,最好早点儿来接了她走…
“锁儿,你先来吃饭,别管那醉猫了。”姥姥说。
“哎,来了。”索锁站起来,拎着拐杖翘脚走。她的脚踝处伤的并不太严重。
姥姥在厨房门口等着索锁,看她拎着拐杖过来,皱皱眉。
“可是有阵子没用到这个了,还以为你真改邪归正。”姥姥说。
索锁知道姥姥在生气,不敢多说,抱起拐杖乖乖跟着进厨房吃饭去。
姥姥做了她爱吃的小菜和粥,还有好吃的面鱼儿。香喷喷的,很刺激人的食欲。
“姥姥您几点起床的?”索锁小声问。做出这些来,可不是一两个钟头就可以的。
“吃吧。”姥姥没理她的问题嗄。
索锁坐下来,这些味道突然之间像是闯进了她的口腔在蠕动她的味蕾,让她胃口大开。姥姥在索锁对面坐了,看着索锁开始吃东西,像是放了心。她自己只吃了一点点粥,就给索锁拿这个、拿那个,让她样样都吃一点。
“我昨天晚上睡不着啊,就想着给你做点儿什么东西吃好。”姥姥说。
索锁嚼着香喷喷的面鱼儿,听姥姥说着准备早点的过程里都有点儿什么状况。毕竟姥姥现在很少亲自下厨了,状况频出…索锁听着,就觉得这好像真的就是往日里她和姥姥平静的生活里最寻常不过的一个早晨,餐桌上的主题简单到就是这一顿吃什么、下一顿想吃什么…连电视里的本地新闻,似乎都距离她们很遥远。
“姥姥,以后扫雪的事还得归我啊,您万一滑倒怎么办?”索锁想起来,忙说。
“不是我扫的雪。隔壁唐家要扫雪,顺便把咱们家门前也扫了。按门铃问要不要帮忙扫院子里的,我就没有客气哦。想你也伤了脚,总不好一地的雪迎客吧?”姥姥回头看了看窗外。厨房窗外能看到墙头上的积雪,白莹莹的。
索锁知道姥姥说的客人是她母亲。她有点儿蔫蔫的,提不起什么兴趣来聊这个话题。姥姥回过头来,看她的样子,啧啧两声,也就不说什么了。
索锁听到门铃声响,见姥姥想去开门,就说:“您还是让我去吧,姥姥。”
“不会挨打了吧?”姥姥那稀疏的眉一挑,问。
“姥姥!”索锁恼的脸都红了。
老太太看她撑着拐杖出去,叹口气…
门铃又响了一声,索锁已经来到门厅。她看到小屏幕上的人影,竟然不是料想中的童碧娅,而是彭因坦。她伸向听筒的手在半空中停了下来,看到屏幕中彭因坦略低了头…他忽然抬起头来对着前方,就好像透过屏幕在与她对视。
索锁心猛的一紧。
她默默地看着小屏幕,而屏幕里的人也默默地望着她。她想也许彭因坦是知道她此时就站在这里的…她想给他开门的。小屏幕里多了一个影子,从彭因坦的侧后方出来的。这才是童碧娅。彭因坦回头跟童碧娅说了什么,她点点头…索锁听到身后缓慢的脚步声,知道姥姥过来了。她果断拿起听筒来,给他们开了门。
她站在那里,忽然间脚踝酸痛的厉害,她不得不转身靠在墙上站了,等着他们进来…
彭因坦在门口略一站,对碧娅说:“你在外面等我。”
碧娅看看他手里的东西,点点头说:“OK。需要我帮忙再叫我。”
“你去车里等吧。”彭因坦就推开了大门。
“会耽搁很久吗?”碧娅问。
两辆车子一前一后停在了他们的车前面,彭因坦扫了一眼那车子,说:“不会。”
他看到那车上下来人拉开车后门,下车的美妇人刚站稳,就指挥着随行人员把车上的东西往下搬。她转脸往这边一看时,彭因坦和童碧娅几乎同时愣了下。
“严夫人?”碧娅低声,脱口而出。
彭因坦看了她一眼,没有出声。他不认识什么严夫人,只知道这位施云晚女士,可与他有过一面之缘。而且她显然还是记得自己的。只是不知道,她怎么到这里来了。
施云晚往这边走来,看看彭因坦,点头微笑,也打量了下碧娅。
“你好,又
tang见面了。”施云晚手从筒着的皮草袖中露出来,雪白的手映在银狐毛上,刺的人眼一花。
“您好。”彭因坦同她打招呼,见她是想进大门的样子,就问:“请问您是来拜访哪位的?”
“我不是拜访,是来探亲的。”施云晚微笑。
彭因坦满腹狐疑,不好再问,开门让开些,请她走在前面。
碧娅犹豫了下,也跟上来。
彭因坦眉头一皱,施云晚此时回头,原本想说什么,但是看到碧娅,她就说:“是童碧娅小姐吧?”
“是的。夫人您还记得我。”碧娅微笑道。
“记得。童小姐去年在我们酒店举行的发布会,让人印象非常深刻。”施云晚说着,想起什么来似的,说:“啊,请代为问候习先生。我们有几个月没有见面了。他是我们酒店的贵宾,走到哪里都优先选择入住我们这里的。下次你们夫妇旅行,请还住我们的酒店,我嘱咐给你们全程免费。”
“对不起,夫人。我们已经分开了。不过我见到他会转达您的好意。”碧娅还是微笑着说。
“真没想到…是我该道歉的。”施云晚忙表示歉意。
他们一路走着,彭因坦一言不发。还是碧娅已经走到了施云晚身边去,和她笑声交谈…
屋子里索锁静等着他们进门,回头看看姥姥。
“要是不想见面,你就进去。”姥姥轻声说。
索锁摇摇头,说:“姥姥,等会儿您能什么都别说吗?”
姥姥稀疏的眉又挑了起来。
但她看着索锁的眼睛,一时心软,又叹口气,说:“锁儿,谁家姥姥看着外孙女儿受委屈,不得问两句啊?”
“您别问。反正以后他也不会来了。”索锁说。
姥姥看了索锁,说:“以后来不来都没关系,你不让我说是不行,除非我不看见他。这回可以我听你的。但是,可没有下回,知道了?”
“知道。”索锁说。
她听见里面客厅里忽然有人啊了一声问“这是哪儿”?
就见姥姥转身向里的工夫,挺大声地说:“这都什么毛病…大姑娘家喝醉了酒到处耍酒疯,大喇喇睡在人家客厅里…锁儿你要是敢这样,我打断你的小狗腿…是谁家的,赶紧把人带走。”
索锁不出声,看着生气的老太太往她的小房间去了,而蓬着一头乱发的章晓芃摇摇晃晃从里面走了出来,看到她的一瞬间,愣在那儿。
有一会儿,两个人都不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