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你歪理多。”崇碧笑笑,说:“再说我怎么不肯好好打针吃药了?就是没打针,全靠中药,恢复的慢归慢,不是没什么副作用嘛?”
“你这是预备马上生孩子啊,还讲究这个。”邱亚拉说。
崇碧被姑姑这么一说,立时脸就红了,说:“没有啦…也是我母亲的意思,说不如就趁机调理一下身体,她请中医给我看,什么这个虚那个盛的说了一大堆。”
“你那个半桶水的妈妈,当真有主意。不过养生养身,我也比较推崇中医药。只是见效慢,瞧你受的苦,怪让人心疼的。”邱亚拉说着,把Allen揽进怀里,下巴磨蹭着Allen的头顶,Allen乖巧的不动。崇碧看着他们俩,又看看潇潇。
潇潇对她笑了一下。
屹湘留意到,便说:“姑姑,咱们快出去吧,多多该洗澡了,让崇碧休息。”
“说的我跟病秧子似的,不要啦。”崇碧急忙说。
屹湘笑着推姑姑。
雨已经停了,院子里积了一点水,从檐上落下的水滴落下来,噗突噗突的响着。
天气还是有点闷热,邱亚拉便说:“瞧这样子雨还有的下。”
这时候门卫进来说“叶夫人来了”,原来是门上先接了电话。潇潇从房里出来,往外走着要去接人。屹湘跟姑姑都停住了脚步,片刻之后,就见二门里,叶夫人已经进门了。她走在前面,身后跟着拎着东西的则是叶崇磬。
屹湘忙称呼一声“叶伯母”。
邱亚拉本是拉着Allen回房去的,这会儿也先过去,笑着打招呼,说:“可见是心疼宝贝闺女了,亲自来照看?不放心我们潇潇?”
叶夫人笑着说:“亚拉呀,一张利嘴,最不饶人。我来看看碧儿你就这么多话讲。”她自然而然的关注邱亚拉身边的这个小孩,问道:“这就是多多吧?这两天就听碧儿说了,这一看,见面更胜闻名。”
邱亚拉大笑,给Allen介绍叶夫人。Allen被叶夫人拉在身边端详亲近了半晌,乖巧而又耐性的一动不动,过了一会儿,才拿眼睛瞅瞅站在叶夫人身后的叶崇磬。
第二十一章 紫陌红尘的凹陷(五)
叶崇磬进门便在母亲身后,留神看着数日不见的Allen。此刻见他目光特别照顾到自己,才对他笑笑。两人竟像是有了些个默契似的。等母亲被潇潇请进去,叶崇磬留下,从手里单拿了一个袋子给Allen,说:“Allen,这是送给你的礼物。”
这个袋子是他手里所有的袋子里最大的一个。
Allen没接,先看看邱亚拉。
邱亚拉便笑道:“怎么还送礼物给他呢?”
“听说生病了,这几天太忙,也没顾上去探视。”叶崇磬摇了下手里的袋子,示意Allen,问:“身体都好了嘛?”
邱亚拉松开Allen手,表示他可以接下礼物了。
Allen双手接了,跟叶崇磬说谢谢。袋子当着叶崇磬的面打开,里面的几样东西,另用纸袋包着,邱亚拉帮Allen打开——九连环、华容道、七巧板还有围棋。
“我就记得家里收拾了一套好棋具,棋子儿是菩提子的,最小巧轻便。另有一副好棋盘,还有几本棋谱,想着要是这就送来,等你们回去的时候带着也麻烦,还是回头我让人给你带过去吧。”
“想的真周到。这下我们Allen发财了。”邱亚拉打趣。见Allen看到别的都罢了,先拿了九连环在手里,便说:“是我们小时候常玩儿的,多少年不见了。”说着便拿过来试试穿了几下,递给Allen。
“我也是前阵子听几个有孩子的同事聊天,才想起来的。这样的益智玩具,倒也有意思。给Allen几个,让他知道下也好。这些老玩意儿现如今在国内,也少有人给孩子玩。”叶崇磬看Allen捣鼓着九连环,小眉头皱皱的。
邱亚拉笑着,说:“你倒是挺有心得。”
叶崇磬笑了笑。
“叶大哥,请进来喝茶。”屹湘站在廊下叫道。她刚刚离开,亲自去泡了茶,拿到崇碧这边来。
“姑姑一起吧。”叶崇磬说。
“我先安置了这小子。刚刚他在车上就想睡觉了,这会儿有新鲜玩意儿来精神了。崇磬你快去,我等下就来。”邱亚拉说着,看看Allen。Allen对着叶崇磬说“谢谢你的礼物”。
“不客气,你喜欢就好。姑姑,要客气起来可就没边儿了,又不值什么。”叶崇磬不在意的说。等着邱亚拉带Allen离开,他才跟屹湘进屋去。一堆的纸袋进门便放在桌子上,接了茶坐在一边。
叶夫人打量着屹湘,等她坐下,便说:“湘湘怎么脸色也不大好。我带过来的有鱼胶,人人都有。湘湘你也要记得吃。我就说,你们年轻人都不注意保养身体,看起来比我们这些老人家好不到哪儿去。”
屹湘深知如今鱼胶特别金贵,忙推辞。
“是大姑姑给的。说是前儿新得的。既然知道这东西来的稀罕,还不乖乖儿的吃了?你们身体好好儿的,我们才放心。”叶夫人微笑,“再说了,就单单帮我设计衣裳这份儿辛苦,要谢你还来不及呢。你总说是顺便的,可我又不是不明白,难道创意不贵重?”
屹湘便更觉得不好意思。
“说到这儿,讲个事儿给你听。前两天秘书给我看一条国外的新闻,有家时尚杂志给一些夫人的穿着评点排行。里面也有我一个。这可是从来没有的事情。我细看了看,用的那张照片里,就是从你这里穿走的套装。说真的的确是好。之前也不是没有人夸过我会穿衣服,但这回呢,我特别的高兴。”叶夫人拍拍屹湘的膝头。她的手温暖而有力。“我们家姑姑们也说,花大价钱堆起来的富贵好形,真不如朴朴素素的取胜来的踏实。是不是?我尤其爱你用棉麻简单的制作出来的衣裳。”
屹湘微笑。
话题是这么的妥帖得当,聊起来毫无压力。
叶崇磬坐的远些,看屹湘坐在一边,只照顾着在座的人茶水。不时的续一点,偶尔话题讲到她,她就说上一两句。他只觉得她的心事似乎又重了些似的。
离开邱家的时候,叶崇磬走在最后,像是不经意的,在出门的时候问了屹湘:“哪天走?”
屹湘抬手抿了下耳边的碎发,说:“还没有最后定。一周左右,总要的。”
叶崇磬点点头。
屹湘以为他要问为什么走的这么急。看他反应,似乎刚刚在聊天的时候,崇碧说起来,他就想问的。但他接下来说的却是:“一早说下了要请Allen吃顿好吃的,到这会儿也没实现。”
屹湘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总不至于说对小孩子,没必要这么认真;也不至于跟叶崇磬说,这么麻烦,还是不必了…他这番心意,实在不便再领。只因为叶崇磬,明明是什么都没有说的。
“以后吧。”她说。心里想的是,大约从此,也就没有什么“以后”了。
“这我得问问Allen,我要请他吃饭,他还惦记不惦记。”叶崇磬说着便微笑了。他看看时间,“我回头打电话给Allen。这会儿真该走了,老太太马上还有个活动,得送她过去。”
他说着便转身跨出了二门,不要屹湘送出来,急匆匆的出门上车离开了。
待屹湘走到大门口,叶家的车都离开了。潇潇看到她。
“爸妈什么时候回来?”屹湘问。她迫切的想要离开。
“妈今晚八点半到机场,爸还得两天。这趟出去是火车不是飞机,时间要久点儿。”
“怎么改火车?”屹湘问。
“本来人安排他飞的,他临时改变行程,而且要求全程火车。弄的人手忙脚乱,一派怨言。”潇潇是笑着的。
屹湘听了,便叹了口气,说:“又招人背地里埋怨了吧?我就说,省省心,人安排什么就看什么不就是了,何苦来的。自己身体要紧,还不知道保养。”
潇潇沉默着,一时没有回应。
屹湘又叹口气,说:“哥,你在爸妈身边,能不能多劝劝?我讲话老讲不到点儿上去,何况我也没那个敏感神经。可是,眼看着马上就退了,到这份儿上了,平平安安的过去,比什么都强…”
“湘湘。”潇潇站在院中小径的交叉处,叫了妹妹一声。
“嗯?”屹湘站住。
“有我呢,你放心去。”
屹湘愣了一下,鼻尖顿时就发酸,勉强的笑了下,说:“这说什么呢,我哪儿不放心了,我只是…”
第二十一章 紫陌红尘的凹陷(六)
“就是什么?你看看你最近瘦的,跟刀螂似的。回来几个月,一点儿肉没长,掉秤掉的吓人。看来,家里珍馐美食的,倒真不如你天高皇帝远的去吃汉堡薯条来的好了。”潇潇说着,伸手摸摸屹湘的额头。手指摸到她刘海下的伤疤,一停,望着屹湘的眼,“过去照顾好姑姑,照顾好多多,还有照顾好自己。其他的,别操心。懂吗?一有空我和崇碧就过去看你们。”
屹湘拉下他的手,叫道:“哥…”
“我得进去看看那病秧子,晚饭咱吃馄饨吧?我让阿姨给做三鲜馅儿的。吃饭还得会儿,你先进去歇歇。家里有俩病人就够了,别再添了。”潇潇说着,也不管她,径自回房了。
屹湘站在院中发了好一会儿的呆。
一群鸽子飞过,鸽哨响亮。
她仰头看着。
天又变的阴沉了…
她一路小跑着上了台阶往后面去,站在姑姑卧室窗外,喘息不定的,先往里看了看,就见姑姑正在给Allen收拾东西,要他上床睡觉。Allen不知道说了什么,姑姑转身掐着腰,一大一小,大眼瞪小眼…屹湘叩叩窗上的玻璃。
邱亚拉见是她,指着Allen说:“不要睡觉,要解九连环。说不听他。”
Allen的头发还有些湿湿的,捏着刚刚叶崇磬送他的礼物九连环,抿着唇,集中精神的在解。
屹湘见他原本灵巧的小手因解的不得法,显得有些笨拙。
“这玩意儿哪儿是说解开就立马儿能解开的呢?就这倔脾气,解不开难道就一直不睡觉?医生说的话都不听了?真不听话,不是好孩子。”邱亚拉板着脸。
Allen一声不吭,一屁股坐在旁边,盘了腿,继续解着。
屹湘也坐过去,同样盘了腿,看着Allen解。
邱亚拉继续叠着衣服,只不时的瞅他们一眼。
屹湘看Allen额头上都出了汗,小声说:“不要着急,这个是有技巧的…”
Allen两条眉都要拧到一处去了似的,忽然摊开手,把扭做一团的九连环拿在手里,对着光看了半天,递到屹湘面前,看着她。
屹湘坐的靠近他些,试着解給他看,说:“你看,要这样…这样…”她的手上动作轻缓柔和,环扣一个一个搭过来又搭过去,长长的银条穿插着…Allen专注的看她手上的动作。屹湘心里也没底,不知道何时能解开,被Allen盯紧了,只好用心的来。十来分钟后,才终于被她解开了。她着实松了口气,拿在手里,给Allen看,“怎样?”
Allen看着,小眉头再次皱了皱。
屹湘说:“多试几次。”她再次把环扣套好,放到Allen手上,见Allen打着呵欠还强睁着双眼,便说:“快去睡会儿吧。”
Allen这才听话的爬上床,钻进薄被里去,不一会儿就睡着了。
屹湘从他手里抽出九连环来,放在他枕边,见他眉头兀自微皱,忍不住想要伸出手来抚平。只是看着,并没有动手。有些担心会骚扰到他睡眠…他的刘海好像该剪了。这头柔软的乌发,衬的小脸儿越发白皙。只是生病这几日,显得消瘦了。不然粉团团的,能捏出水来的娇嫩,更让人看不足。
屹湘揉了下酸涩的眼睛,转了下身,发现姑姑歪在罗汉床边,已经眯过去,膝头还放着Allen的干净衣服。
她起身悄悄的走过去,给姑姑盖了条凉被,轻手轻脚的叠着剩下的衣服。
手机在衣袋里嘟嘟响,她拿出来看,信箱里添了两封新邮件。她点开,第一封是医生发来的,她皱了下眉。
“怎么了?”邱亚拉被惊醒,看她的脸色,问了句。
“医生要我回去复诊。”屹湘顺手回了邮件。下面那一封,是工作信箱里的。她便没有打开,将手机扔下,收了叠好的衣服装进行李箱中,说:“晚上给我的房东打电话,告诉她回去以后,我得退租了…还有好多事情要做。”
最先要去的是玉梨巷。师母说了要她帮忙处理师父的藏品。
“房东太太是个好人。”邱亚拉在凉被下缩了缩身子。
屹湘嗯了一声,说:“我回头问问她有没有什么东西想要的。给她带回去。”
“我看你要退租搬走,带什么金贵东西,她都开心不起来的。”
屹湘想想,也是,该怎么跟陈太开口呢?只说是不得已,她也会理解的吧。那么温柔懂礼的人…另外,她是不是该告诉她,自己同汪瓷生的真正关系?
一道闪电划破阴沉的天空,紧接着雷声滚滚而至,屹湘膝行至窗前,将窗子关了,眼看着外面急雨直落,回头瞅一眼Allen,被这雷声惊动,他翻了个身…还好,没有醒。
****************
屹湘时隔多日后再来玉梨巷,已经不是当日的模样。多处已人去楼空的住宅墙外用红字大大书写的“拆”字,破败而令人心惊。
师父家里比外面也好不到哪儿去,尘土积了薄薄的一层。屹湘进门便撸起袖子来帮忙。屋子里已经堆积了不少纸箱子,箱子上有毛笔书写的编号,师母细心的给每个编号下面都填了关键词。粗粗看上去,已经打包好的只想,都是书籍和衣物——“其他的都还在整理,老头子说等你来,把那些字画文玩清点完了之后,该处理的再处理,该打包的再打包。”
屹湘探头过去,见师父在这样混乱的环境里,仍气定神闲的在练字,回头对师母说:“师父可真行。”
“可不是怎的?”艾师母笑着说。
屹湘跟师母一起到他们的卧室去,跟师母一起把几个纸盒子搬到书房,和师父一起,对着早前列出的单子,一一的清点。单子是艾功三凭着记忆写下来的,有些东西对,也有疏漏,不时的发现填补上去。三个人从早上一直整理到傍晚,还剩下几盒零碎没有清点完。
屹湘便说去做晚饭。
艾功三跟妻子两人坐在书桌边正把玩一个漆盒里的小玉器,等屹湘端上来肉丝面,艾功三忽然抖了一张画儿给屹湘看,问道:“看看这是什么?”
屹湘将面放到师父面前,接过画来。
第二十一章 紫陌红尘的凹陷(七)
这是多年前师父玩笑作画的。大公鸡、小母鸡…宣纸泛黄了,墨色犹新。
艾师母微笑着说:“这一盒子,都是你们当年在这里学习的时候留下来的。家里东西多了就乱放,总想起来这幅画,可是找不到。我就说肯定都收拾着呢,没扔,怎么就找不着了呢,果然找着了吧?”
艾功三笑眯眯的。
屹湘且将画拎在手里,装作扒拉着找纸箱里其他的字画,笑着说:“还有什么呢…这个是我的作业呢。这字真是丑…潇潇的字,潇潇的字现在大不一样了…这是…”屹湘抽出一张画来,打开。是小尺幅的山水。
“这是菁菁的。”艾师母轻声说。
是菁菁的。真正的物在人亡了。
屹湘不想勾的两位老人难过,急忙将画叠好放回去。抚着盒子里整整齐齐的纸张,心想这是多少年的时间和心血呢…既是师父的,也是他们的。
“阿宁的应该在最后一格子。”艾师母点着纸盒里最后一格。她擦了擦手,抽出一张来展开,是临摹的怀素狂草。
印象里,这大概是他高中时期的习作。那时候他最叛逆。极喜欢一些狂放不羁的做派。师父却总是禁止的。每每看到他不安心,总要严厉批评。是有那么一个阶段,他后来也说,心里总有些莫名其妙的狂躁,只有在这间书房画室里,挨上师父两句教训、规规矩矩的临几页帖、末了再吃一碗师母炖的甜品,才会渐渐的六神归位。
艾师母淡淡的眉笑的弯弯的,说:“阿宁没少因为功课挨师父的骂…你是真疼他。”最后一句是对艾功三说的。
艾功三正低头吃面,连最后一口汤都喝光。拿了手帕擦擦嘴。白胡子上沾了一点汤汁,手端了胡须仔细的擦着,哼了一声,说:“谁让他小时候长的就可人疼呢?”
艾师母笑着将字幅收了,说:“嘴硬。几天不见就想,见了面也不给人好脸色——你这到底要到什么时候算完?”
屹湘帮着把纸箱封好。
艾师母顺手写了标签贴上去,问屹湘:“是你收拾着?还是我收拾着?”笑微微的。
“还是您收拾着吧。”屹湘说。摸着那标签,心里也觉得颇舍不得,想一想,还是硬起心肠来,“下次,下次回来,我来跟您要。”
艾师母想说什么,心念一转,也就罢了。
吃过饭坐下,屹湘问师父师母的意见。事先师母只说让她拣选、处理,并没有给出详细的指示。
“说了交给你,就归你管了。”艾功三推过那详单来。
屹湘拿了朱砂笔,在上面勾画着,“画圈的…画勾的…画三角的…画圈的这些,都是馆藏级的,师父…”
“别起那替我谋个美名往博物馆捐赠的心。我都这岁数了,要那名声没意思。况且这样的事情我也见多了,都得不着个好儿。”艾功三干脆的说。
屹湘了解师父的想法。老人家见的多了,想的也多。她沉吟,看看师母,说:“那您看这样好不好——这些画圈的,您二老先收好。收拾了一辈子的东西,留在身边哪怕是念想儿呢;剩下的,这些,我统共收了,做个估价,如果有合适的买家就出手。至于怎么用,您二老恐怕也有安排,我就先提一提。”
艾功三捋着白胡子,静等屹湘下文。
“师母一直有个心愿,支持下现代昆曲的发展,不如拿出一部分钱来做这个;另外师父也说过,捐钱给某些机构,不如直接做善事。我知道养和医院有个基金,是专门救助先天性心脏病和唇腭裂儿童的,如果师父您同意,就以您和师母的名义捐一部分钱给这个基金…您看成吗?”
“我说什么来着?就知道湘湘会这么干。”艾师母便笑了,瞅了艾功三一眼。
“我原来的意思,是这些也不留了。”艾功三对资金的去向也没有异议,点着那些画圈的字画。
“师父,这些还是缓一缓,万一您哪天睡一觉醒了,跟我们哭着喊着要回来,可就不能了!您知道现在字画只要一出手,那是翻着番儿的涨价,今儿卖一箱子的钱儿,明儿可能一幅都买不回来,您可别。”屹湘笑着收了详单。
薄薄的几张纸列出来的,是沉甸甸的历史。多多少少的,她都觉得有点儿难过和不舍。
看着这几间老旧的房子。原先挂字画的地方,是比旁边白上许多一块一块的空白,就像是岁月不经意的留白,往后再有多少岁月填补,也填补不回去最初的那些坑坑洼洼…楼上楼下都有响动,不知是住户搬家还是工程人员在施工,屹湘只觉得四壁都在往下掉灰尘,看看安之若素的师父师母,她说:“早搬走早点儿安生。我离开前,要帮忙把您二老安置好了。”
艾师母叩了下屹湘的额头,说:“不用你操心。你把这桩事给办利落了就行。剩下的,自然有阿宁那个小子处理。”
屹湘低头。看看时间,已经不早了,她便告辞。
艾功三笑着说:“你喜欢什么尽着你挑。挑剩下再拿去卖钱。”
“师父,”屹湘从师母手里接过两个纸盒子来,说是让她回去再看,沉甸甸的不知道里面是什么。她对艾功三笑着,说:“师父,从您这儿得了这么多,我再拿些,太不像话了。”
艾功三白胡子一撅。
“师父,我先走了。”屹湘笑道。
艾师母送她出来的时候,低声的问她:“湘湘,最近和阿宁没有联系?”
屹湘换了鞋,动作停顿了下,摇头。
第二十一章 紫陌红尘的凹陷(八)
“有句话,总想和你说…这回老头子让处理这些字画,我原是想过让阿宁来弄。老头子说阿宁固然是可以,但既然你在京,不如让你来处理。我担心阿宁有想法,就和他提了提,他说师父安排的对。还说,其实最懂我们心思的人是你。赚钱他在行,做事贴心,还得是你。”艾师母说着,揉着屹湘的颈子。
屹湘抱了下师母。
“他能这么说,就不是不懂你,也不是不懂事。前阵子为了我们,你们俩也闹的相当不愉快。我都知道,这下事情也都过去了,你跟阿宁,也不要再生嫌隙,好不好?”
“不会的…我走了,师母。”屹湘松了手。
艾师母从窗上看屹湘下楼,听到艾功三问她:“湘湘走了?”
“没有,刚上车。”艾师母将窗帘拉了,回身呆望了一会儿家里这些杂七杂八的零碎物件,叹口气道:“我怎么老觉得心里不踏实呢?”
艾功三正在看电视,这时候指着画面里的一个女子说:“不踏实?不踏实就对喽!你看看这个姑娘,这几天呀,翻来覆去的都是这姑娘的消息。”
“什么呀,跟你说正经的呢!我不是看着阿宁和湘湘着急嘛,湘湘这回走,哪天再回来谁说的准?指不定咱俩翘辫子之前还能不能见上一回了。”
“美国又不是火星。”艾功三将电视音量放大,“我让你看新闻你就看。”
艾师母只好转过身来坐在他身边,看了一会儿,忽然问:“这家影视投资公司是…”
“日后恐怕是看不着这姑娘的戏喽。”
“死老头,你究竟想说什么?”
“我没什么想说的,我老头子只是看看娱乐新闻,人家新闻分析里名姓也都不点出来呢,就说某老总‘冲冠一怒为红颜’的故事,跟说书一样的精彩。”艾功三眨眼。
“这些东西怎么能信。娱乐新闻还不是明星跟媒体联合起来演戏。”艾师母看了半天,总算是摸清楚来龙去脉。
“演戏是没错,怕只怕这戏里戏外,有人戏假情真。”艾功三看着看着,有些烦恼的关了电视。屋子里静下来。“你说要是湘湘看见,心里什么想法?这些日子我看他们斗气,斗来斗去反而有点儿意思。就怕这斜插一杠子的一来,恐怕前功尽弃。”
“湘湘才没你这个老头无聊呢,看娱乐新闻…哦我知道了,你这两天拘着那个什么派一个劲儿的戳戳戳,合着就戳这个新闻?”艾师母气哼哼的。
“戳戳戳,那叫刷微博。”
艾师母瞪了眼,过了一会儿,戴上花镜看艾功三给她摘出来的陈月皓的微博,最新的一条是刚刚发布的,内容是:“尘埃落定。终于可以远离喧嚣,做自己想做的事,爱自己想爱的人。我很好。晚安。”
艾师母抽下花镜。半晌,唇间溜出一串苏白,柔柔的语调,狠狠的词汇。
艾功三听了,哈哈一笑。
艾师母这才听到车响,站起来从窗口往下看,屹湘的车子竟还停在那里。
“你给她带上那两盒东西了?”艾功三问。
“她和潇潇的都给她带上了。阿宁的,明儿他来,也让他拿着…”艾师母又叹气,“这也不知道是什么样的缘分…我还是觉得心里不踏实,总觉得会出什么事儿。”
…
屹湘还坐在车子里,车子启动半晌,她都没开走。身上只觉得乏,连踩一脚油门的力气都没了似的。
手机叮叮咚咚响,她看了看,是芳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