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省,盯着号码,并没有立刻就接。
自从那天在他家里尴尬分手后,他暂时的从她生活里消失了似的,一直没有联络她。
他说“过两天见”,这个“两天”已经乘以了三…她接了起来,就听他说:“屹湘吗,我好不容易能打通电话了。”
她沉默。
他语气沉沉中有一点明朗,只是一点,并不太明显,没有听到她回应,他说:“山里信号不好…你要不要跟陈太一起来看看?这儿的景色真好。陈太说过想来参观下古茶园。”
他知道她跟陈太在一起。知道她的行程。
屹湘看了看已经睡着的陈太,说:“我看金阿姨的意思吧。”
陈太事先并没有跟她提及。也许是忘记了。
叶崇磬的电话忽然毫无预兆的断了。
她等了一会儿,他并没有再打过来。
也许是信号又不好了。
她正要休息,忽然间身旁的陈太大声喊“姆妈、姆妈”。她在用上海话喊妈妈。也许是梦里忆起了童年。
红彤彤的炭火映着屋顶,一团。陈太有些沙哑的声音此时听起来非常的刺耳。屹湘扭亮了台灯,就见陈太脸色红红的、一脸的汗。任她怎么叫,陈太都不醒。还开始说胡话。
屹湘本来就是和衣而卧,立即下床从包里翻出药盒来,又出去敲老板娘的房门,问有没有热水。
老板娘被惊动,过来探看。
屹湘扶着陈太,摸摸她的额头,只是有点儿热,却不是发烧的样子。她回头跟老板娘说附近有没有诊所,得请医生上来看看才妥当…
老板娘给送来热水,说已经打电话请医生了。
屹湘想办法给陈太灌了一点儿药下去。折腾良久,她着急的很,催问老板娘医生怎么还没来?
老板娘神色有些奇怪。待医生来了,却把屹湘叫到一边,问她,她们白天都去过哪些地方…
屹湘终于弄明白老板娘的想法的时候,跺脚——她从不信那些撞邪冲神的事情,怎么可能呢?
医生查看一会儿也说没有问题。可能是过于疲劳,有些感冒。既然喝了点儿药,就好好休息。看了屹湘带的药物,说就吃这些就行。只收了基本出诊金便离开了。
屹湘又跺脚。
这样的诊断她也会做。
回身看着陈太裹在被子里浑身打哆嗦,显然吃下去的药还没有见效。她急的要命。就问最近的医院在哪儿,得送去医院…
老板娘说,姑娘你别着急,你若是相信呢,就不如去路口烧点儿纸,我看老太太是被什么冲了…
屹湘再看陈太,忽然就觉得有些慌。但还是对老板娘说,再等一会儿,如果还没有好转,麻烦您给我们叫车子,去医院。
老板娘热心的说没问题的,自己家的车子随叫随到。帮忙照看了会儿陈太,又笑着说应该只是旅途劳累。常见客人辛苦赶路,水土不服,在这里生病的也有。刚刚来过的医生是附近最好的了,公家医院的医生也不过如此了…
屹湘看着稍稍安静些的陈太,但愿老板娘说的是真的。不然,她也许真的会大半夜的做出什么她自己都觉得匪夷所思的事情来的。
老板娘不知什么时候出去了,只剩她守在陈太身边。她把两床被子都给陈太盖上,又把两人的外衣也盖上,炭盆里的火很旺,她忙着,衬衫很快湿透了,汗滴下去,只抹一下…装在口袋里的手机因电池耗尽嘀嘀响。她拿出来。最近联系人的第一个,是叶崇磬。
她甩了下头,汗水顺着头发梢滴到手机屏上,她擦去。手指不经意的触到了按键,电话就那么拨了出去。
眼看着电话处于拨出状态中,她手指再挂断键处停留了一下,却终于没有按下去,等着,可电话只响了一下,就断了。手机电池耗尽。
屹湘靠在床边,看着手心里这黑乎乎的失去运转能力的机器,此刻好像她跟外界的联系也切断了。床上的陈太昏沉沉不知所以,她只觉得责任重大,心底生出恁的一丝丝惧怕…
她去给手机充电。
一活动起来,刚刚的不安与恐惧被甩在了脑后。
她不停的给陈太换着额头上的毛巾。陈太此时极像个幼儿,需要人好好的照顾。她听着她的梦呓从大喊大叫,到喁喁细语,缠缠绵绵的,竟听的入了神。既是胡话,便断断续续的,并没有什么条理。有时是上海话,有时是台语,多数时候是她能听的懂的国语…时间一点一点的过去,陈太慢慢的安静下来,陷入了沉睡中,不再出汗,也不再发颤。不久,整间屋子都静了。除了偶尔火盆里炭火发出细微的“哔哔啵啵”声。
她也终于伏在床边。
不知过了多久,恍惚间听到楼下有人重重拍门。隔壁的老板娘喊丈夫下去开门了。原来他们也没有睡着。她迷迷糊糊的看了一下时间,快五点了。查看下安稳入睡的陈太,显然体温已经正常。
她这才松了口气,觉得身上冷,随手扯了外衣来披上。
听到楼梯吱吱扭扭的响,老板娘是说了几句话,再进来的时候,便问她:姑娘,这位先生是来找你的吧?
屹湘正别扭的歪在床头,门只开了半扇,她却一眼就看到了叶崇磬。
穿着厚厚的孔雀蓝色长羽绒服,块儿大的跟门神似的堵在老板娘身后,面容严肃的叶崇磬。
她张了张嘴。
他从天而降一般。一对大大的眼睛直望向她,光线不明,她看不清楚他的神色,也看不清楚他眼神里的东西。只是站了起来,立在屋子中央。
他就进了门。
好一会儿,屹湘都没有说出话来。
第十二章 玲珑醉心的彩虹(四)
叶崇磬的脚步沉实,每走一步都像压的地板在响。
屹湘顿觉屋子里空间狭小了很多似的。她看看老板娘在叶崇磬身后,将门轻手轻脚的关好,便抿了下唇。
叶崇磬是在她面前站住了的。
她仰头去看他,只开了床头的灯,这样对着叶崇磬,他面目还是在阴影中。她似乎总是这样对着他,在光线模糊的时刻,总让自己看不清他的面容。她不由自主的抬手按在胸口处。这个细小的动作,终于使叶崇磬先打破了沉默,他问:“吓到你?”
她看着他,没出声。
他也记不清自己这是第几次问她这个问题,也记不清这是第几次“吓到”她——这个小小的女子,她那颗心,真是可大可小,阴晴不定——他沉默了片刻,才说:“打不通你的电话。”
他转了下脸,看到安放在桌子上的她的手机。浓眉微微一蹙,舒展开来。
“没事就好。我担心…”他这才意识到什么,匆匆往她身后一看,声音低下去,“怎么了?”目光转回她脸上。
“忽然生病了。医生来过,说是普通感冒,吃过药,现在好很多。”屹湘说。
叶崇磬问:“是不是得送医?”他没贸然上前。陈太安然无声的在床上入睡,看起来很稳妥。
“医生说不用。我想等天亮。”屹湘轻声说。
透过薄薄的土布窗帘,晨曦已至。屹湘看了看叶崇磬。
叶崇磬被她看的一愣神。
“哦。”他明白过来,他这是在她们的“卧室”里,顿时有些尴尬,忙说:“抱歉。我先出去。”
屹湘回身给陈太掖了掖被角,摸了摸她的额头。额上的肌肤虽然还是潮润的,但比起之前来,已经好多了。她借着灯光,仔细看着陈太的睡容,听着她匀净的呼吸声,心里安定下来。
叶崇磬已经走到了门边,扣着门柄,望着细心照顾人的她…屋子里的朦胧的好像罩着纱。而她就在纱帐的中央。
他默默的,看到那已经熄了火的火盆。折回去,将罩子取下来,端走了火盆。
屹湘听到响动。她本以为叶崇磬已经离开了,却不料看到他的这个举动,忙快步走过去,帮叶崇磬开了门。
叶崇磬低头看她只穿了衬衫,轻声说:“你照顾陈太。”
他出来,守候在外面的老板娘夫妇看到他端了火盆出来,便明白了他的意思,微笑着说这就另生火。
屹湘拿了外套穿上跟出来,听到老板娘这么说,便说:“那拜托您快些。”
走廊和楼梯上响起了老板娘夫妇的脚步声,是匆促而有活力的。阴暗的走廊上,开了一扇窄窄的窗子,他们正站在窗口处,清晨凉薄的空气同晨光一道被送进来,屹湘吸了口气。淤积了一晚的紧张跟焦虑,渐渐的在消散。
站的这么近,屹湘闻到叶崇磬身上带着的说不出是青草还是树叶的那种植物特有的清香,还有淡淡的烟草气…她看着窗外。远处,淡淡的晨雾弥漫在江上,江上小船静静的划过;近处,有商户高悬了大红灯笼,路灯昏暗,偶尔有早起的人经过楼底的青石砖路上,古城在渐渐的苏醒。
这也许是她最美的时刻之一。
再晚些时候,游客的喧哗将塞满了这条已经商业味道很重的街道…屹湘忍不住叹了口气。
叶崇磬沉默的看着她。她叹气,他没问为什么叹气。从她那清清流转的目光所及之处,他已经能猜到她在想什么。
老板娘将火盆送进来,轻手轻脚的走到门口。叶崇磬回身要接,她忙摇头,只是笑着说盆上有炭灰呢不要弄脏衣服。
叶崇磬微笑。好在这盆也不沉重。他于是只开了门,老板娘进去安置好,回身催促他们俩说:“下去喝点儿热粥吧,我看你们俩,姑娘一晚上没睡,你也是赶了一晚上路,我在这里照顾老太太。就这么一会儿工夫,你们放心。我等下你们上来替换我。”
叶崇磬看屹湘。屹湘本想拒绝,实在是放心不下里面生病的那位老阿姨。可叶崇磬一看她,她想着老板娘说的对,叶崇磬也不知是从何处赶来的…她说:“好,我去洗把脸。”
店里的盥洗室就在走廊这边。老式的房间,本来没有独立的盥洗室,这是后来改造的,便比屋中其他各处显得新而现代。屹湘匆匆的,洗好了脸便出来。
脸上还湿湿的,一出来差点儿撞上门口立着的叶崇磬,她奇怪的看了眼他,叶崇磬做了个手势说要洗手,她才注意到他那手指上沾了灰,显然是刚刚端炭盆时候弄脏的。她等叶崇磬进去,倒还站在那里。已经关好的盥洗室门忽然又被打开了,叶崇磬对她歪了下头,她愣愣的,就说:“我好了…”
“好了就先下去吃东西吧。”叶崇磬说。语气有些僵。
屹湘皱了下眉。拎着手里装洗漱用品的袋子甩了甩,悻悻的走开。放下东西先下去,楼下堂屋里饭桌边坐着的还有两位,看见她都站起来。她并不认识,但稍一打量便也知道是跟叶崇磬一起来的。她客气的请他们坐。看看桌上的早点,竟然摆了大半张桌子,后面厨房里开着灯,看样子,还有吃的要上来。屹湘看的发愣,楼梯响,叶崇磬下来了。
老板从厨房出来,端了一大盆热气腾腾的粥。放在桌脚,有点儿拘谨的对他们说了句话,脸上因为忙碌而红彤彤的冒着汗。
屹湘没听懂,就听叶崇磬微笑着说:“多谢。”然后对屹湘低声说:“他的意思是,时间仓促,来不及准备,让咱们将就一下。”
屹湘清了下喉。
桌上虽多数是山货,都是当地招牌吃食。这么短时间准备了这些…如果这都算将就,不将就待要怎样?
叶崇磬见她如此,莞尔。他招呼老板坐下一起用。没等憨厚的老板动手,他伸手拿了勺子盛粥。一边给屹湘介绍同来的二位,一边不动声色的将第一碗粥放到屹湘面前。
屹湘才知道,坐在桌上一起吃饭的二位,都是当地人,跟叶崇磬一起从在古丈的茶场过来的。她把粥按顺时针方向,传递过去。听他们道谢,又说:“还真是饿了。一路上净开快车了。就怎么开也超不过叶先生去,那么险的山路…好几回冷汗都出来了…”两人都乐呵呵的。
屹湘接过自己这碗粥,看叶崇磬。叶崇磬正在跟老板说着什么。这会儿他们讲话语速很快,她根本听不懂。老板在讲话的时候,带着比老板娘更重的口音。叶崇磬跟他沟通却毫无障碍。
她看着手里的碗,再看看桌上的盆盆碟碟,甚至带着家常餐具油腻,真不能算是特别符合卫生标准,可这热气腾腾的饭,让她不计较那些。她低头喝口粥。这原本就是她喝惯的棒子面粥,此时喝起来却觉得味道很是不一样,大概是带了这里水土的缘故。
她面前的小碟子里,不时的出现酸鱼和腌菜,伴着孔雀蓝色荧荧的光。
她很快就吃饱了。
桌上的男人们还在稀哩呼噜的大吃,她就没有立即站起来。她的位置正对着门外,抬眼望出去,青石路、河面…能看到对面去。隐隐的,也能看到旁边那塔的倒影。
“想不想出去走走?”叶崇磬问。
屹湘看他。
他的筷子规矩的放在碗边。若不是他面前那只空碗,真让人疑心他根本没动过筷子。
“出去透口气,再上去。”他说。
说着他已经站起来。
屹湘束了束衣领,紧随其后的出了门。
街上恰好有背着竹篓的老妇经过,屹湘看着竹篓里新鲜的蔬菜和鱼,和老妇头顶的扎花,静静的往巷子深处走去…这样又乡土特色的人物,在这样的清晨,确实很像一副流动的水墨画一般的美丽。
叶崇磬走在屹湘身边。两人都不说话,动作一致的,抄手在衣袋里。
只是静静的沿江走了一段路,叶崇磬便折返。
“回去吧。”他说,看着她苍白的脸。她心里一定惦记着陈太。没什么多余的心思。
她低着头看着石板地。好些已经裂了纹。被人踩的光滑极了。早上露水重,走上去要小心些。叶崇磬的军绿色裤脚塞进靴子里,靴底沾着泥土,小腿上也有泥点子…“山里下雨了?”她问。
“来的时候在下雨。”他说。
她停了一下。正巧站在一棵树下,叶崇磬发现,回头看她。他也只是匆促的洗了把脸而已,又也许是山里呆了几天,他有点儿胡子拉茬的…她摇了下头,没说什么。
“你看。”叶崇磬指了指屹湘身后的树干。
树干上缠着一道红布,拴着一对小小的红布鞋。
第十二章 玲珑醉心的彩虹(五)
手工制作的很小巧的鞋,鞋头做成虎头模样,喜气洋洋的。大概只伸得进去大人两根手指,叶崇磬那样的大手,搁在一边比划着,更显得那娃娃虎头鞋小些。
屹湘看着。
风吹过,虎头鞋上的老虎须在动,那对绣上去的眼睛,活灵活现的。
“知道这是什么?”叶崇磬问。
她摇头。
“听说,如果家里有小孩子在夜里哭闹,这样送礼给树神,就能让他一觉到天亮。”叶崇磬说。他含着笑,“听说昨晚店主建议你去烧纸,被你断然拒绝。”
“我不信这个。”屹湘走开,“不过,我也没那么坚决。”如果,昨晚情况看起来再严重一点;或者,真的送医之后仍然不见好转…“你信?”她反问。
叶崇磬停了一下,说:“你不要把这当成鬼神事,就没那么难接受。”
屹湘看看他,没出声。
光线又亮了些。街面上人影也多了几个。她看到停在店门口的那一字排开的三辆彪悍的Jeep车。高高的轮胎上也是沾满了泥。
“这是风俗,也是文化。你看,大树上挂着好看的娃娃鞋,不就很有意思?”
屹湘听他这么说,嗯了一声。
“这儿,有趣的事多着呢。”叶崇磬正说着,听楼上窗子响,他抬了一下头,接着便笑了,只听有人叫他们“屹湘、小叶”,他挥了挥手,问:“您醒了?”
屹湘正站在叶崇磬身后,这时候也仰头——楼上窄窄的窗里,陈太正对着他们微笑。她看着那笑容,低声的说了句:“这地儿是不是真有点儿邪门儿?”陈太看起来,容光焕发的。不像她和叶崇磬,都有点儿灰头土脸的意思。她听到叶崇磬在她身前闷笑一声,果然他转了下头,脸上是挂着笑的,看了看她,倒没说什么。
她便紧走几步,往楼上去了。
叶崇磬没跟上来,他站在楼下,跟那几个男人在说着什么,只是目光随着她的脚步上了半层楼…她走快些,将楼梯弄的吱吱嘎嘎乱响,一推门进了房,就见陈太仍趴在窗上,观赏外面的风景呢。听到她进门,也没回头,就说:“真是好景致…这一睁眼,只觉得眉目清亮、脑筋清楚,刚蒸过桑拿似的,身轻如燕一般…你跟小叶下去玩了?”
陈太终于笑眯眯的看向了屹湘。
屹湘翻白眼给她。
跟小叶下去“玩”?她哪儿有那好心思呢!
“昨晚的事情你不会都忘了吧?”她问。吓了她个半死的人,这会子竟然轻松的看着景儿说这些倒三不着两的话,真让她好气又好笑,“我昨晚被你吓的那叫七魂丢了六魄。”
陈太白皙的面孔上,两腮有点微红。美是实在美。是这个年纪该有的优雅和美丽。她微笑的看着屹湘,不说话,只是伸出手臂来,抱了抱她。
屹湘心里顿时被一股柔软融了,叹口气,说:“你没事就好。知道吗,我在日本的时候,也没有昨晚那么担心…”
她说到这儿,停了。
昨晚只顾了心慌,却不知道那样的境地,自己已经经历过不止一回。每一次,都是自己撑过来的,实在是不该忽的变了脆弱,这不像她了…她吸了下鼻子。
陈太忽然笑了,说:“你也吓过我很多回,这次算我找补回来一点。”她这么近的看看,屹湘眼下是一圈淡淡的阴影。她心疼的说:“真是抱歉…”
“哪个要你抱歉。”屹湘独立惯了的人,其实很不习惯这样对着陈太温情脉脉的讲话,“老板娘家里有好多好吃的,快洗脸去,我让她给你准备好。我刚才吃到撑呢!”
陈太笑出来。
屹湘这孩子,就总是这样子的。
“小叶什么时候到的?”她问。很有兴趣的。
“刚到不久。也不知道怎么就找了来。”屹湘说。她刚刚也没有问。
“有心呢,就总能找到。”陈太说,见屹湘对她瞪眼,她笑,摸摸屹湘的耳垂,说:“傻孩子,有些人,不是你闭上眼睛,他就真的不存在了…好了我去洗脸,真的饿了。昨天晚上我是爬过山呢还是涉过水,怎么现在饿成这样?”
屹湘本来是有些恼的,听到最后几句,又成了柔肠百转。只催着她快去洗脸。在盥洗室外等着陈太,让她别关门。在楼梯上叫了老板娘准备点儿早点,回头听陈太说她啰嗦,又问她:“这里我不想再逛了,看过景色,也就是了…小叶那里,我倒是很有兴趣去,你的看法呢?若是你不想去,咱们就此返程回长沙就是。”
屹湘靠在墙上,额头抵在门框上,见陈太揉了一脸泡沫,跟她如此轻声细语的说着,认真是商量的语气。倒叫她这拒绝的话,不忍立即说出口。她沉默着。
“哎,有了。”陈太洗干净脸上的泡沫,转脸对着屹湘。
“怎么?”屹湘问。这老太太哪像昨晚病的七荤八素的模样,比她还有精神。她这会儿也许是看着陈太没问题了,紧绷的精神一旦松弛,竟然返上乏来,不是骨酥体软,也有些昏昏欲睡了。脑筋竟然转的跟不上这老太太的速度。她忙深吸了口气。
“小叶是开车来的对不对?那我跟他一起去好了…你自己返回长沙,会不会有问题?”陈太眨眼。
“当然有问题!”屹湘这会儿脑子清楚些了。什么呀这是!
“有什么问题?”
“你怎么那么相信叶崇磬啊?才认识他几日,就敢一个人跟他去那兔子不拉屎的山里?那什么地方?专出妖魔鬼怪的地方呀,什么巫师巫术的…回头家本跟我要人,我怎么说?他可是把你托付给我了…不行,你要不就在这儿逛两天,要不就跟我回长沙。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打什么主意,肯定是早就跟秦叔谋划好了…先斩后奏!”
陈太看着屹湘炸毛的样子,忍着笑。剜了一勺面霜点在脸上几处,一边揉着,一边说:“哪儿有什么谋划。我实在是想去嘛…父亲在世的时候,总跟我提古丈。我先生虽然没来过,也带过毛尖回去…你知道我喜欢这些嘛,是不是?”
“可是,那肯定是个兔子不拉屎的地方,你看看你,每天要洗两次澡、光洗脸就要四十五分钟…你看,连叶崇磬那样的人,才进山几天,出来也跟野人似的,衣服也乱穿…”屹湘看着陈太望向她的眼神,底气越来越不足似的。听着楼梯上有脚步响,她转头看一眼,叶崇磬正站在楼梯中央。
第十二章 玲珑醉心的彩虹(六)
陈太见屹湘忽然停了,出来歪了下头,看到叶崇磬,明了的笑道:“小叶!屹湘说,你们那里是兔子不拉屎的地方…”她斯斯文文的人,忽然说出这句话来,听在屹湘耳中,跟她这个自问是半拉粗人的说起来,完全不一样。
果然屹湘哀叹,叶崇磬则笑了出来,只说:“您先下来吃点儿东西吧。”他说着转身下去。转身间瞥了屹湘一眼。
屹湘抬手摸了下鼻尖。见他下去了,没好气的对着陈太说:“你看!”
陈太擦着护手油脂,一伸手挑了下屹湘耳边的碎发,说:“看什么?许你背地里说人坏话,不许人碰巧听到不高兴?”
屹湘拿过她手里的袋子,说:“下去吃东西吧。”
陈太笑,问:“你呢?”
“我一会儿就来。”她抱着陈太的化妆包,回房去了。隔着门板和楼板,她都能听到楼下传来的欢声笑语。她靠在床头边,手机关机了一晚上,这会儿打开,好多提示短信进来。有一个重复的提示,都是同一个号码在某个时间“拨打过您的电话”…她看着看着,不知道什么时候,就睡了过去。
身上暖洋洋的,很舒服。也并不觉得累,只是不想醒来。远远的似乎有很多人在说话,但声音也是渐渐的消失了的…
“湘湘、湘湘、湘湘…”有人在叫她。
睡的太舒服了,不想醒。
手机叮铃铃的响,她准确的抓住,按掉。这样睁开眼睛。
她猛的翻身坐直了,发现四周已经大亮。
时已过午。
房间里只剩下她一个人窝在床上睡觉,东西全都不见了。
“糟了!”她开了门就叫“金阿姨”!
“在呢!”
她听到陈太应声,忽然间心跳骤停似的,一口气没缓过来,就坐在了楼梯上,看着底下堂屋里,坐在八仙桌边打牌的四个人,直愣愣的瞅着。
陈太看屹湘抓着楼梯扶手,坐在阴影里,哟了一声,推了牌回身,轻手轻脚的过来,“屹湘?”
“我以为你走了。”屹湘说着,抓住了陈太的手。见叶崇磬也走过来,她脸色尴尬,“我睡毛了…怎么不叫醒我?”
“想让你多睡会儿。”陈太微笑着,摸摸屹湘的额头,转脸对叶崇磬说:“一路上都是她照顾我,这下好…”她没有说下去,手上用力的拉起屹湘。
外面阳光很好,屹湘走下来,只觉得日光刺目,她遮了下眼睛。
叶崇磬看着屹湘。
此时的她,凌乱而慌忙。衬衫是皱的,领口是散的…也只是片刻,她手落下来,将领口拢住。
屹湘手指按在扣子上,恰好见叶崇磬转开了脸,她吸吸鼻子,问:“是不是准备好了?”
叶崇磬说:“我送你们去机场。”
屹湘看陈太。陈太耸了下肩,说:“小叶安排好了。等你醒了,就去附近机场。专机哦。”她故意语气夸张的笑着。
屹湘又看看叶崇磬。
他点头。
“哦…专机哦…那也就是说,打个电话就好了是吗?”屹湘问。
叶崇磬唇角一动,看着她对着自己笑了。
“那就只好麻烦叶先生再打个电话,取消航班了。”屹湘慢条斯理的说。她声音里带着初初睡醒时候特有的一点点暗哑。让叶崇磬想起不久前,打给她那个电话,她也是迷迷糊糊的…她好像,睡眠质量不是很好…听着她接下来说:“好不容易来一趟,怎么能玩的不尽兴而归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