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崇磬顿了顿,转身走向模特那里,将项链挂上去,“怎么样?”他问。
“会很好看的。”屹湘说。
叶崇磬看了一会儿,听秦先生说:“丫头戴上会更好看。”他背对着他们,笑了下。
“就是太贵重了些。”
“正好儿替我做了宣传。回头那些达官贵人看了你们的发布会,还不抢着来买啊?我只管漫天要价好了。”
叶崇磬把项链收了起来,交还给秦先生。
“我得走了。”他说。
秦先生就送到他屋外,只说自己要回去看着宝贝。
屹湘拿了外套送叶崇磬出去。
他想说不让她出来了,但是没说出口。
两人走在院中的时候,他看着地面上,银色的月光如水膜一般铺满了,踏上去,似要小心翼翼、而心跳则一点一点的急促起来、又缓慢下去…他知道这是因为什么。因为她的脚步就是这样踏着的。
风拂了面,带过来她身上特别的味道,有些醉人的香。
是的,这是醉人的香。在这春风也会沉醉的晚上,他知道自己心里生出的那颗嫩芽,苏醒了…
屹湘被这暗暗的夜色、明明的月光包围着,只觉得深深浅浅的凉意,可脸上有些热,却不知是从何而来。
她默默的,心事重重的站住了。
叶崇磬已经下了一层台阶,回身见她还在那里,细细碎碎的发覆着额头…他想起那日阳光下她额角的深痕。
默默的,他抬手揉了一下她的额发。温柔而修长的手,停在那里,像是要熨去那伤。
屹湘,呆了。


第十一章 悬崖摇曳的花朵(一)
董芳菲一走进僻静的院落里,见上房灯黑着,便放慢了脚步。她刚刚喝了不少酒,本想回房间去休息,站在自己房门口,看到哥哥屋里的灯还亮着,她有点儿意外这时候哥哥在。不确定他是不是愿意人打扰,她轻手轻脚的走到廊子下,站了一会儿。
屋子里传出来“吱吱呀呀”的声响。有点儿像小提琴声,但比那要清亮细密许多。这曲不成曲、调不成调的,无端增加了她心里的烦乱。酒浪翻涌上来。
她门都没敲,一把推开了董亚宁的房门。
董亚宁正坐在房间里,收拾他的那几把胡琴。桌子上一字排开,很是壮观。董亚宁看了芳菲一眼,继续调着琴,问:“这是发哪门子邪火儿?”
芳菲拎了一把椅子过来,坐到哥哥对面,说:“董亚宁,你看着我。”
董亚宁没理她。
“你看着我,我有话说。”芳菲说着就来夺他的琴。
董亚宁身手极灵活,闪了一下,京胡被他高高举起。
“嘶!”牙缝里吸进去凉气,他瞪了妹妹一眼。
芳菲看他脸转过来,右半边腮上两组隐隐的紫色印子没重叠,看上去就更加的让人火冒三丈。她嘴巴里直冒出两句京骂。
董亚宁拿着琴弓敲到妹妹头上去,却只是轻轻的一下。琴弓粘了芳菲的发丝,反倒揪的有一丝微疼。他听芳菲又跟着来了一句,忍不住说:“你TM一个女孩子,嘴巴干净点儿会死啊?年纪又大,又粗鲁,又爱喝酒,谁还敢要你?”
“董亚宁!”芳菲拖了一下椅子,吱吱嘎嘎的,靠近董亚宁一些。
“去后面陪妈妈去。要不然就回你房挺尸去。少在我眼前瞎晃。”董亚宁收了琴,站起来去拿烟。他在房间里走来走去的,不时的磕磕碰碰。这房他现在很少来住,倒堆了很多杂七杂八的东西在这儿。
董芳菲见他那瘦而精壮的身影在那边晃动,行动间是高抬脚轻落地、极有耐性的找着什么东西,她看着看着,竟然发了呆。本来要出口的话,说不出来了。
董亚宁终于在一堆宣纸下面抽出了半盒子雪茄,他心满意足的掂了掂,拿出一根来,点了烟。
“要不要喝点儿茶?”他问。转了半圈子,看看自己这里,乱七八糟的什么都有,唯独吃的喝的却没有。他指尖蹭了蹭眉尾处,“我一会儿就走。你该歇着就去歇着。明儿早饭点儿我要是回不来,他们问,你就说我回我自个儿那儿去了。”
“你送妈过来的?”芳菲从桌子上拿了那块松香,放在鼻端嗅了嗅。
“嗯。”董亚宁说。
“外公感冒了?”芳菲又问。松香在手里揉搓久了,渐渐的暖了起来。她身上慢慢开始发汗,手指尖都湿漉漉的。
“这几天他老人家要不说生病,咱还不都得躲着不见他啊。”董亚宁坐下来,吐了一口气。腿一架,单脚踩在了木凳上。看到芳菲拿着他的松香,他伸手过来要。芳菲一躲,闪开了,不给他。他瞪眼,说:“给我。”细长的眼睛里,闪闪烁烁的。
芳菲把松香抛给他。他伸手接住,皱皱眉。
“你晚上去哪儿喝的酒?”他问。这几日心情很差。他时常挂彩,脸上身上有点儿伤,怎么着也不丢人。就算是顶着脸上的红印子,人也只当他董亚宁风流惹祸,何况少有人敢当面问他的。但就是心情很差。
“你管我。”芳菲没好气的说。
董亚宁仰头靠在沙发上,无声的笑了。好半晌,他说:“有一个算一个。”
“什么有一个算一个?”芳菲问。
董亚宁站起来拎一件外衣,嘴里叼着雪茄,抬手推了妹妹的脑袋一下,“滚去睡觉——这褃节儿上别招我。烦着呢。”
“你到底把人给弄哪儿去了?”芳菲跟着站起来。
董亚宁闻到她身上的酒气,眉皱的紧,“董芳菲我警告你,你喝酒可是越来越厉害了啊。别长这酒后撒疯的坏毛病,要不然你看我怎么收拾你。”
芳菲听了,哈哈笑着,眉毛眼睛都抖动,“我酒后撒疯?疯的过你?你刚说的,有一个算一个,在咱家,这叫遗传。”
董亚宁听芳菲说这话,怎么听怎么觉得凉。倒是没反驳。只开了门要往外走,问:“你到底回不回屋子?”
“哥。”芳菲双臂搭在哥哥肩膀上,一边推着他往外走,一边借力使力的跟着他的脚步,“哥…”
董亚宁听着芳菲难得的这么柔和的叫着他,而不是气哼哼的连名带姓喊他董亚宁,心里悠了半刻,转而甩开芳菲的手,问:“你又闯什么祸了?”
芳菲气结。
董亚宁总有这本事,在人家明明想要对他好点儿的时候,一句话、一个动作甚至一个眼神就能把人给噎回去,恨不得抽他一个大耳刮子。
这是她哥哥,她轻易也夸不出一个好字来。
都什么性情啊!
“明晚LW的发布会,我跟湘湘说了,你和妈都不去。”芳菲说。
董亚宁站住了,看着芳菲。
芳菲立刻感觉到了哥哥身上那股子气息,冷冽而紧张。
“谁让你去找她的?”他问。小半截子雪茄噌的一下就扔了出去。
芳菲就算看不清楚他脸上的表情,也知道他快火冒三丈了。换了别人可能就怕了他的样子。她可不是别人。她是董亚宁的妹子,太熟悉他了。
“你要肯好好儿跟她说话,用得着我去现眼?”芳菲气息也不弱。
“董芳菲!”董亚宁恶狠狠的指着妹子,“你!”
“你什么时候才能跟她好好儿说说话?”芳菲一把打掉哥哥的手。生铁似的一只手,打的她反而手疼。马上揉了揉。这一来,气势就弱了。还好她不是存心的要吵架占上风来着,接着叹了口气,问:“啊,董亚宁?”
董亚宁看了妹妹一会儿,才说:“如今,我和她,有什么可好好儿说的?”


第十一章 悬崖摇曳的花朵(二)
“没有么?”芳菲问。她瞅着哥哥的脸。
“有吗?”董亚宁嘴角上现出一丝笑,这让他的表情似笑而非笑,显得有点儿怪异,他问:“再说,她是谁?我该认得吗?”
“你这叫什么话。我跟你说正经的呢。”芳菲皱眉,满心烦躁。眼看着哥哥从刚刚那一点点子的失态又恢复了吊儿郎当毫不在意的模样,她只觉得说不出的急,又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怎么个着急法儿。她说着就扯了一下董亚宁的后衣襟。
“唷,你还会说正经的,这都新鲜。”董亚宁晃着,拂开妹妹的手,先走下了台阶,意思就是要出门去了。
芳菲略站一下,追上去,“哥!”
“你今天怎么这么罗嗦?”董亚宁不耐烦的说。他看着芳菲,说:“还有,我要干什么、妈要干什么,什么时候轮到你来瞎安排了?”
芳菲被他的话噎住。一时气结,恨恨的猛然间一拳打过去,正捣在董亚宁的上腹部,又跟敲铁板上似的,震的她指关节发麻。
董亚宁纹丝不动的,说:“你少掺和这些破事儿。这两天你只管陪着妈就行。她要去,你陪着去;她不去,你也不准去。”
芳菲看着他,问:“哥,你老实跟我说。”
董亚宁摆了下手。
“你跟老妖婆那么熟,都不去找她直接打压,到底是为了什么?老妖婆也不傻。邬家本都能看着你的眼色行了事;老妖婆在这圈子里混这么久,人精儿似的,不会不察觉一点儿蛛丝马迹——这你是知道的吧?”
董亚宁沉默,任她说。
芳菲双手抱了臂,眯着眼睛看哥哥。
“你却拉的下你这张老脸来去难为湘湘,泼皮无赖似的半点儿都不像你说的什么不认识人家,你到底打什么主意?”芳菲问。
董亚宁揉着被芳菲捣了一拳的腹部。他吸口气,隔着衬衫,标准的巧克力排腹肌能摸到,排列分明。
“走了。”他说。
“董亚宁!”芳菲眼看着他就要走出垂花门,喊了一句:“你还甭臭拽,我告儿你,她要跟了别人,你丫可别后悔!董亚宁你听着了没?到时候装孙子都没治!”
安安静静的院落里,芳菲最后这句话说完了,声音似乎绕了好几圈,久久不去。
董亚宁人影已经不见了。
芳菲喊完了,胸口的郁闷好像消散了些似的,她深吸着夜里寒凉的空气,忍不住又“啊啊”了两声…此时她正站在前院的廊下,正房的灯忽然亮了起来,映亮了小半边院子。
芳菲心里咚咚跳了两下,刚要履着墙根儿溜走,就听里面有个苍老的声音在叫她“外面是菲菲嘛”?
她攥着拳头狠狠的挥了两下,有些懊恼的答应着“外公,是我”,就往正屋去了…
董亚宁到这会儿还是站在垂花门外,听着里面芳菲那高跟鞋笃笃笃的敲着青砖地,脚步灵巧而迅速的走着,随后门吱呀开合,外公的咳嗽声清晰可闻…他脚步丈量着这块空地,月光真亮,他的影子很小,又浓重,跟着他的脚步移动。
好一会儿,他才发现自己的步子是有规律的在交叉踩着十字,无意识中,他踏出了秧歌步。他看着月光中自己那泛着淡淡清光的鞋尖,脚步是停了下来,发了会儿愣。耳边似乎是锣鼓喧嚣,大红大绿的彩绸飞舞着…他走出了家门口。
司机正在车子里打盹儿。他没上车。就慢慢的往前走着。外公这住处,门前街道上有两排古银杏树。每棵都合抱粗,有几处,大树长的散开了,需要围栏围起来。
他抬头看了看。还有些疏朗的树叶间,月光穿过来…深秋初冬的时节,这条街会有多美呢?那是难以想象的。金黄色的树叶或在树端如一团团金色的云彩、或铺在地上若金色的地毯,怎么看都是美的。
他正好走到了树下的围栏处,扶着矮矮的围栏,看着树干。
他手里捏着一团东西。是刚刚被芳菲抛来抛去的松香,揉搓着,电话响,他接。
陈月皓问他,明晚的LW发布会她受邀出席…他呢?
他平平的答:“再说。”
听得出来她问的有所期待,得到这样的回应并不能算是出乎她意料,今晚却好像很失望。但是也没多问。接下来却用很愉快的语气跟他说事儿,他懒懒的应着。她不大跟他讲那些圈子里的事儿,偏爱跟他说一些琐碎。明天穿什么衣服、今天吃什么菜、哪儿的蛋糕好吃、天气是多么的好…到哪儿都爱拍照,问过他有没有时间看才给他发一张过来看。又极少把自己拍在内,即便有,也只是一个侧影而已。时常讲要早早的退休,不然不规律的生活会衰老的快,反正钱也挣的够了…她实在是没大有什么企图心。
他静静的听着,不打断她说话。
陈月皓反而有些奇怪他今天耐烦。有好一会儿她不再说,他也不说。然后她问,你晚上没有别的安排?
大概是少有的,他电话里的背景干干净净,只有他的声音。
他说:“嗯。”捏着松香,送到鼻端。沾了汗,也掩不住清香。他忽然说:“你等等。”电话有插播,他换了频,听了一会儿,就说:“我这就过去看看。”顿了顿,挺别扭的语气,说了声:“谢了。”再换回去,她静静的等着呢,莫名的有点儿觉得抱歉,想说句什么,还是讲了“你早点儿休息。”也没等她回答,就挂了电话。
他拨电话叫司机开车过来,自己站在树下等着。手机屏还亮着,他举起来,照在树干上,那点光不够,树干上的沟壑也照不亮…车灯扫过来,将他的身影印在树干上,他更是也看不清楚了。
他迅速转身上了车,说:“去养和医院。”


第十一章 悬崖摇曳的花朵(三)
车子平稳启动,银杏树在渐渐退后,他看着。
有好久不曾仔细看过这条街上的老树了,都快忘了这是些多么美的树木。尤其是在深秋初冬的季节,美的,连西山的红枫都比不过似的…
那时候集体活动,很多都是去爬山看枫叶。他老不屑一顾。大概也是年纪太轻,老觉得那种把大伙儿召集起来、到了目的地除了吃就是喝、乱不哄哄的一窝蜂似的上山、拍拍照留个念,然后浩浩荡荡下来的集体活动,是最让人难受的了。拘的慌。从小在渔村里野惯了的他,是最不习惯规规矩矩的集体活动的。
上课都不爱去上,何况其他?
他单肩背着里面可能什么都有就是没有课本的书包在街上闲逛的时候,总能发现这座古老城市的美。时间久了,街面上的小混混他都熟了。靠打架打熟的。头一回挨打回来,一额头的伤,妈妈心疼的要死,气的想要安排人每天接送他上学。
他怎么肯。
外公大笑。后来说阿宁,打架,不怕,打不赢,也不怕。就是怕你打不赢之后输了胆色。
他什么也没有,也有点儿混不吝的胆色。就在家跟着警卫班的一个老战士练功夫。妈妈担心他这样下去迟早惹出事,父亲知道了告诫他学了功夫不可恃强凌弱,只有外公,对他父母的态度都不以为然。不过也不明说。只是让他知道,就算是闯祸,也有人给他兜着——他也没想去欺负别人,但是被欺负到眼前了,他总得还手吧?打下地盘来,他总得护着吧?
等到他上高中,他已经在街面上小有名气了。就是没人知道他这个单薄高瘦的家伙,到底是什么来路,只知道他挺仗义、很能打、下手狠而且总能逃脱惩罚。
老师们对他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他的功课不坏。就是偏科严重。语文是最差的。可语文老师又极偏爱他。因为写了一手好字。
这样的学校生活没什么好、也没什么不好。上课睡觉、下课跟一帮哥们儿神侃的日子,也还算行——如果,没有那么个跟他八字不合的丫头处处跟他作对的话。真是邪门儿了,他们竟然一路都是同班同学。就算是某种特殊点儿的原因吧,也不带总把他们几个安排一个班的呀!
初中毕业他以为这下可好了,再不用跟那个性别都还不明的古怪家伙整天在一处了,没想到高中看分班榜的时候,他们又分在了一处。就连后来文理分科,他这个可文可理放哪儿都行的主儿,闭着眼睛去了文科班,她理科成绩绝佳的,竟然也进了文科班——冤家路窄就是这么来的吧!
粟菁菁也还跟他们俩同班。看人家菁菁,人家早就出落的楚楚动人的像个柔婉的女孩子样儿了,她还是那副假小子德行。跟粟菁菁搭伴儿,一个班长一个团支书,真事儿似的组织个班委班子,拉他入伙当体育委员——打量他不明白事理呢?文科班男生本来就少。除了文弱书生就是他这种混子,要他那点儿在男生里的威信压场子呢。她呀,看着小事儿上傻乎乎的,大事儿不糊涂,算计的清着呢。他明白,也懒得揭穿她那点儿花招。
就是她还挺起劲的。也不服输。菁菁的口头禅是“算了吧”,她就是“不成”。什么事儿都得来个“成”,从个破黑板报比赛到学校的艺术节,事事儿没他们六班冒尖儿,她就不舒服——被关注强迫症啊!不愧是他们邱家的女儿,上进,真上进。
他跟潇潇凑一处偷着抽烟,就在潇潇他们学校后巷。那时候潇潇也是个惹事精。惹了街面上的人,虽然后来事儿被压下来了,也还是有些麻烦。他混久了,街面上的人条条线线的,他也能摸清路数,大不了多绕几个弯子,人家也就能知道他这个“少爷”的名号。那些日子多跟潇潇走两步,渐渐的那一篇儿也就帮他翻过去了。
俩人坐栏杆上胡天黑地的瞎说。什么都侃,包括女孩子。他忽然就问潇潇,说湘湘怎么回事儿呢,人家都生长发育,就她是静止的…他栏杆上晃着腿呢,冷不丁的潇潇一脚过来,他就翻下去了,灰头土脸的,人还没起来呢就听潇潇骂他瞎了…他一嘴土,还没吐干净沙呢就骂回去,说不带这么护短的,你倒是比较比较…潇潇问:跟谁比呢?
他坐在地上。
是啊跟谁比呢?他一时想不起来。就那么发了会儿愣,又吐一口唾沫说跟谁比都比不过。
潇潇反而笑了,说,算了吧,你们俩就是跟斗鸡似的,纯属八字不合惹的祸。你觉得她不像女孩子?我告诉你喜欢她的多了去了呢。湘湘那情书收的,一沓子一沓子的——我爸妈还专门开家庭会议,敲山震虎的说现阶段把精力放学习上,不要早恋…湘湘经不起爸妈吓唬,就把那些情书都交出来了。嘿哟,比我收的多多了。而且好多她都没拆开,我偷偷拆开来看看,有的写的真不错…对了,你认得一个叫傅晓光的吗?
认识。他说。
他们那所跟潇潇所在的重高齐名的学校,还有不认识傅晓光的,那就怪了。那是个女生们眼里品学兼优、风度翩翩的“隔壁班男生”。他就听过粟菁菁跟那几个叽叽喳喳的女生凑在一处老是傅晓光傅晓光的议论,傅晓光穿了白衬衫上学、傅晓光理发了都是新闻…他也喜欢那个假小子?匪夷所思。
嗯。潇潇说。情书写的一流。能拿来当范本呀。
你好学着写给你心里那个她呀?他又爬上栏杆,对着潇潇说。潇潇又冷不丁一脚过来,这回他躲过去了,身子倒挂在栏杆上,眼睛看到的整个世界都是反着的了,听着潇潇笑,脑子里倒是还有点儿想法,那就是——真是一人一道眼啊…
隔不久他们就有个国庆节游行要参加。学校选的都是比较齐整的男生女生去。好几所中学的学生组成一个方阵。粟菁菁身体不太好,老师照顾她,说就不用去了。少了一个人补上,就让他上了。说起来就是很丢人的活动,几百个人,那方阵竟然是扭秧歌,到时候还得脸上涂两酡红胭脂…可怕。
他手里接过来那大红绫子的时候,鸡皮疙瘩简直掉了一地。
可人家邱湘湘同学,积极的呀,真积极。积极分母。
他后来觉得,她那么积极是有原因的。


第十一章 悬崖摇曳的花朵(四)
那阵子每天他们放学后不用上晚自习,校车送他们去集合另外几所学校的学生练方阵,在通勤车上,傅晓光就会站在她的身边,有时候那两个人说话,有时候不说…她说的时候,傅晓光就安静的听;她话痨,其实是她说的多——她也不知道,她跟傅晓光说话的时候,有多少人在看着呢,各种各样内涵的眼神…大概这样的过程车持续了有近一个月。女生们议论的话题急速从傅晓光的服装发型变成了傅晓光跟邱湘湘,偶尔男生们也会交换信息…他就想,假小子,怎么会有男生喜欢这么个假小子?还写一堆情书?
还是匪夷所思。
不过,斯文俊秀的男生喜欢野蛮女生,这大概是规律。并不难理解。就像他这种粗线条的,会觉得温柔可爱的长发女生好。但若是不怎么斯文俊秀的也喜欢了,那就有点儿吓人了。
大概就是那次游行方阵活动结束后,邱湘湘放学不跟粟菁菁一起了,也不下了课跟理科班的男生们打会儿篮球什么的了。改等着傅晓光一起搭公交车回家了…当然也不总是搭公交车,不搭公交车的时候,就从学校后门出去,压马路。
后门那条街相对僻静,那原本是他的地盘。这一来,他遇到他们俩的几率高的多了。第一次遇到的时候,她竟然眼神里有点儿惊慌。见他不动声色,她就镇定下来。待走过去了,她还回头,见他毫无反应,就更镇定了…傅晓光则要稳重的多。他们俩是认识的,倒是眼神交流之后,像大人样点点头过去的。似乎听到傅晓光问她什么,她怎么回答的他就没听到了。
爱说什么说什么,他忙着呢,没空理会这些。
他不理会吧,她还来劲了。有一天竟然在教室外面拦住他,那话里的意思,就是…算是求他保密的意思?怎么态度还那么不像求人呢?
他哼了一声,丢给她一句:“你谁呀?我认得你吗?”
简直是侮辱人嘛。当他什么人了!
可不断的有人跟他打听她。校内的有,校外的也有。以前都是跟他问粟菁菁的状况,问起邱湘湘的几乎没有。她好像一夜之间变成了从沙堆里扒拉出来的明珠似的。问的多了,他也烦。见了她,彼此更没什么好脸色。尤其他偶尔受人所托约她的时候,她脸上那冷淡拒绝的神气,骄傲的真…真以为自己是公主了啊?!
死活看不出来她哪儿值当的那么多人追。有人追就算了,还有人围追堵截,她又是直来直去的主儿,那傅晓光看起来更是一副清高的模样,真认真得罪了几个人。常听说有人要收拾下傅晓光,他没太往心里去。就是有一天,他跟人约了在后巷碰头去打桌球,刚出来就看到他俩被堵在那儿了。
天已经擦黑了,后巷又僻静,不然那帮人不会那么猖狂。他们分别的围堵了傅晓光跟湘湘。湘湘人瘦弱,但是脾气爆发出来,最是嘴上不饶人;那一刻明明是自己处于劣势的时候,她气势一点儿不弱…可是,越是这样,越是会挑起人的火儿来,她好像不明白这个道理。
很多年后他也知道,她就没有明白过这个道理。
但他是知道的。
不过他不着急,反而靠在墙上,看着。
后面有三三两两的学生出来,看到有人打架,有的站住了,有的改道了。
他就看着。
很奇怪的是平时他见了人打架总是在非常短的时间内就热血沸腾,就好像瞬间被注射了大剂量的肾上腺素,那一刻却极为平静。连自己都觉得自己像个黑影里的幽灵,在隔岸观火…
她忽然一声尖利的叫:“董亚宁你是不是男人啊,见死不救!”
他嗤的一声就笑了。
她毫发无伤呢,死什么死?大不了就是傅晓光吃了点儿亏。那帮人下手很有数,伤不到筋骨的。
但她那一嗓子,挺有效果的。打人的几个,几乎是同时停手,扭头看他。他也就摇摇晃晃、吊儿郎当的过去了。
他说哥儿几个,在我这儿劫人是不是得跟我商量下?嘴上还没说完呢,他已经动手了。动了手才知道,合着那几个人确实不是吃素的呀。被人围攻感觉不太好,他从来不喜欢;不过也从来不怕。就好像闻到血腥味的独狼,越危险的境地越令他兴奋。那一天一个人对付五六个,打的很痛快。到了儿让他们滚,丢给他们一句话:“这是我妹,要动她一根汗毛先问问我答不答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