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已是白天,大雾弥漫,朦胧中,能够瞧见这个千年名刹的大部分建筑都已经被损毁了,有的一片废墟,有的则直接坠落了山崖之下,形成了触目惊心的断桓残壁。
场景看得有些凄惨。
满都拉图陪着我们过来,并不是招呼我们的,他在昨天的时候,经受了太多的折磨,如果不是靠着坚强的意志在支撑,恐怕早就垮下去了。
单独面对他的时候,我的心中充满了愧疚之意,对他说对不起。
满都拉图自然知道我这句话,是对那位坠崖身亡的小沙弥讲的,不过他还是摆了摆手,叹了一口气,说这一夜,不知道有多少悬空寺的僧人为了自己心中的真理死去,宝清也是,死得其所;至于各位,如同会空师叔所说,别人可以抹杀,但更多的人心中明白,是你们救了悬空寺。
会空禅师和满都拉图的话语,让心中本来有些芥蒂的我和老鬼,凭空多出了几分温暖。
或许在会能方丈那儿,我们是热脸碰见了冷屁股,但是终究有人懂我们。
我们之前的奋力厮杀,就不是没有意义。
满都拉图有些撑不住了,聊了两句,便直接躺在木榻之上睡着,而我和老鬼、瞎眼老头等人也因为之前的战斗实在是太过于激烈,所以也没有多言,各自找地方打坐修行。
如此一直等待,会空禅师却还是没有回来。
不过云陌阡倒是没多久就过来了,然后被老鬼背众人,将其收入囊中。
我打坐回气之后,便一直没有睡着,站在窗边,一直往外眺望。
到了中午的时候,突然间有一个面熟的小和尚来到了这边的小阁楼,噔噔噔跑了上来,推开了门,我凝目一瞧,开口说道:“宝善师父?”
来者正是之前弃暗投明,护翼在黄河大师身边的小和尚宝善。
他走进来,瞧见我们之后,使了一个佛礼,然后焦急地说道:“几位,若是有空,能否跟小僧走一趟?”
我瞧见他这般着急,不由得一愣,说怎么了?
这小和尚在千窟壁大殿一战,表现出了强大的内心来,让我为之钦佩,瞧见他这副模样,便知道问题可能有些严重。
果然,宝善开口说道:“黄河太师叔祖、会空大师等长老现在正在毗卢殿那里,跟方丈冲突,扬言要另立门户,各位能否过去,帮忙劝一劝啊?”
第042章 阿房宫赋,悬空分家
啊?
黄河大师和会空禅师等人跟会能方丈发生争吵,闹着要分家?
听到这消息,我又惊又疑,倘若面前的这人不是宝善,又或者我之前没有见过他沉稳的表现,我定然以为这小和尚是在骗我。
宝善的话语让众人都为之诧异,就连躺在床上养伤的满都拉图都扶着墙爬了起来,艰难地说道:“怎么回事?”
宝善说此事说起来,跟诸位也有一些关系。
我摸着鼻子,说跟我们有关系?
宝善点头,说对,事情的起因便是黄河大师等众长老谈及诸位,长老们认为诸位对悬空寺有大恩,既然那少女程程事关你师父性命,不如废去修为,然后交给你们处置,但是方丈并不同意;不但如此,他还在吴法师叔的影响下,觉得诸位是威胁悬空寺安定团结的外人,想要将你们赶出寺院……
啊?
听到这话儿,我的眉头顿时就是一阵跳动,要说有修为无德行,刚愎自用者,还真的就是这一位会能方丈了。
我们为了悬空寺这般拼死,他居然听信那吴法的谗言,想要将我们赶出悬空寺?
还有没有王法了,还讲不讲道理了?
那一刻,我的胸口也是一阵怒火燃烧,而这时瞎眼老头却更为关心悬空寺,说然后呢?
宝善小和尚说然后会空长老就不乐意了,觉得方丈近小人,相信法江,这才是悬空寺落入如此境地的根本原因,然而他不但不反省,反而变本加厉,实在有违佛理。然而会能方丈却说他是方丈,是一寺之主,他的话,才是佛理,认为众位长老是在带头起哄,落井下石。
我冷然一笑,说然后呢?
宝善小和尚说黄河太师叔祖便说,若是要赶走你们,不如将他这老骨头也给赶走,方丈居然就点头了,让黄河太师叔祖自行离寺,而会空长老和好多人都炸了,有人说不如分家,秉承自己理念的人,另立门户,一时间闹得不可开交……
他说完了整个过程,老鬼阴着脸说道:“这件事情虽然因我们而起,但一来是你悬空寺内部的事务,二来会能方丈刚愎自用,我们如何能够劝得?”
宝善说你们救了悬空寺,黄河太师叔祖和会空大师等人,对你们十分尊重,如果你能够出面劝他们……
我打断了他的话语,说劝?如何劝,你觉得现如今最好的办法,是什么呢?
宝善僵立在了当场。
因为他也不知道如何说起,这事儿其实很简单,如果会能方丈答应我们及众位长老的诉求,就不会变成现在这副模样。
但会能方丈就是那般坚持己见,皆大欢喜的事情他就是不乐意干,这我们有什么办法?
难道过去劝黄河大师他们,说你们别吵了,我们滚蛋就是了。
这样可以么?
若是这样,我们又何必千里迢迢跑到这里来拼死拼活,最后还给人像垃圾一样扫地出门呢?
贱么?
当时的气氛有些沉闷,而这个时候,瞎眼老头却说道:“我们在这里说半天也说不清楚,不如过去瞧一下,到底怎么回事吧,你们觉得呢?”
满都拉图这个时候也朝着我们投来乞求的目光。
不管如何,他到底还是爱着这个曾经引以为傲的宗门,爱这座寺院。
如果说有谁的请求我无法拒绝的话,那么满都拉图算是一个。
无论是我,还是老鬼,对他心中都有一些亏欠之意,特别是之前那个小沙弥的死,更是让我们心中有些不安。
他本来可以不死的,然而为了保守秘密,硬生生地被吴法和尚折磨,跌落山崖了去。
这情分,我和老鬼都记得住。
沉默了一会儿,我们终于还是选择了跟随宝善一起前往毗卢殿那边,看看到底怎么个情况。
毗卢殿位于悬空寺顶端的位置,是一处没有被火烧过的殿宇。
这儿积聚着寺内大部分的僧人,挤在这儿,当我们赶到的时候,殿门敞开,到处都是拥挤的人群,里面一阵喧闹,我们走到殿门口,有不少人认识我们,纷纷给我们让路,使得我们得以一路来到了殿宇的正中来。
大殿正中,两边正在对峙,一边以会能方丈为首,差不多有二十多人,而另外一边则由黄河大师和会空禅师为首,人数倒是少了一些,只有十几个。
除此之外,大殿之内还有两百来号人,弄不清楚情况,只有在旁边围观。
基本上,除了少数一些人,悬空寺所有的成员都汇聚于此了。
昨夜一战,悬空寺一小半的人都以丧生其中。
损失惨重。
我、老鬼、瞎眼老头和被宝善搀扶着的满都拉图一行人,从人群让出来的过道往里面走,来到跟前的时候,突然间蹦出一个胖大和尚,大声吼道:“大胆,你们以为我悬空寺是什么地方,什么人都可以往里面乱闯?滚出去!”
这人却是狐假虎威的吴法和尚。
这家伙一副趾高气扬、盛气凌人的模样,让人瞧见心中暗恨,不过这场面无论是我,还是老鬼,都不宜擅自开口,于是都保持了沉默。
男人,就得有点儿城府,不能一点就炸,反而随了对方心意。
我们停住脚步,冷冷看着这个跳梁小丑,而黄河大师、会空禅师瞧见宝善领着我们过来,赶忙上前来,黄河大师瞪了他一眼,说你这是干嘛?
宝善低着头,说我叫两位恩公过来劝劝大家。
黄河大师叹了一口气,然后朝着我和老鬼拱手说道:“宗门不幸,让两位笑话了。”
我们慌忙拱手,说不敢,不敢。
说罢,我开口说道:“刚才宝善讲得并不甚清楚,听说此事却是我师兄弟两人引发的,便过来问问到底什么情况。”
会空禅师是个火爆脾气,说不管你们的事情,是某人出尔反尔,言而无信。
会能方丈脸色阴郁,而这时旁边有个老和尚怒声呵斥道:“会空,你这目无尊长的东西,会能师兄他可是悬空寺的方丈,岂能容易肆意污蔑?”
会空禅师当即就给顶了回去,双方一阵争吵。
这个时候,一直显得十分冷漠的老鬼突然往前站出一步来,朝前拱手说道:“会能方丈,是否觉得我兄弟两人在此碍事?”
那老和尚横眉冷对,说你算什么东西,我悬空寺的家务事,轮得着你们插手么?
哈、哈、哈……
老鬼仰天而笑,一阵沧桑的笑声话之后,他的双目变得冰冷起来,平静地盯着前方,然后开口说道:“按理说这悬空寺里,是没有我说话的地方,我也不愿意在此唧唧歪歪,惹人厌烦。黑舍利当年嘱托于悬空寺,我兄弟二人千里迢迢过来提醒,本以为是急公好义,但现在看来,不过是犯贱而已,既然方丈不欢迎我们,那我们离去便是。不过走之前,有句肺腑之言,我想当着众人的面前说起。”
老和尚张口,想要对老鬼一阵呵斥,结果会能方丈倒是挥了挥手,制止了他,然后说:“请讲,洗耳恭听。”
老鬼拱手说道:“‘灭六国者,六国也,非秦也。族秦者,秦也,非天下也’,此诗出自于杜牧的《阿房宫赋》,在这里我便送予会能方丈你,待日后看看,是否能够验证。”
他说得硬气,而且还用挑衅的目光盯着那位老者。
说句实话,会能方丈的修为比我们高,比在场的所有人都高,抛开其他的东西,就修为而言,会能方丈表现出了顶尖佛门高手的实力。
这话儿字字诛心,会能方丈的眼睛一下子就眯了起来,然后说道:“你就不怕我杀了你?”
老鬼的眉头一下子就飞扬了起来,慨然笑道:“我南海一脉,分支甚少,然每一人,都是顶天立地的好汉,杀得妖魔,斩得宵小,从来不惧。方丈若是想要杀我们,便也瞧一瞧咱们哥们儿的刀有多锋利,手段有多强。”
会能方丈冷哼一声,说你们不是我的对手。
老鬼说是不是,交手之后,方才知道。
两人说话,字字皆是火药,一触即发,然而会能方丈沉默了几秒钟,终于还是挥了挥手,说你们走吧,不要再踏足我悬空寺,否则休怪老衲无情。
老鬼撂完了话,转身就走。
而他刚刚走了几步,黄河大师却伸手喊道:“小兄弟且慢。”
老鬼面对会能方丈的态度是桀骜不驯,然而在黄河大师面前,却毕恭毕敬,宛如晚辈,躬身说道:“前辈有什么指教?”
黄河大师挥手,说指教没有,我也有几句话说,你听完再走也不迟。
老鬼恭声说好。
黄河大师回过头来,对着会能方丈说道:“悬空寺传承四十八代,至今日,悬空寺毁于一旦,诸多因果不谈,此事最大的罪过却是落在了你的身上。你是方丈,掌管悬空寺,不过却传承不了悬空寺千年的精神,传承不了我佛的旨意,今日之后,我便下山,挂牌另立。有愿意随我走的,也请你不要阻拦……”
会能方丈冷笑一声,说留不住的人,好走不送。
黄河大师也跟着转身,朝着殿外离去,而他一走,陆陆续续,却是跟出了七八十人来。
至此,悬空寺一分为二,各自分离。
第043章 山顶破庙,筚路蓝缕
宝善叫我们过来帮着劝解一下黄河大师和会空禅师等人,然而老鬼的一席话,却导致了悬空寺最终分了家。
我知道他是故意的。
为什么呢?
我有些捉摸不透,但却也知道我的这个老兄弟,有的时候思虑甚远,并不是我所能够琢磨的,而黄河大师一语而决之后,一大群的人移动,乌泱泱的,居然都跟在了他的身后。
这些人里,大部分都经历过了千窟壁大殿中的战斗,与那些罗刹恶鬼进行过生死搏斗。
他们瞧见过悬空寺那些对寺院充满了热爱的长老与高僧,用自己的鲜血和生命,谱写出了一曲最为动人的华章。
那些人用自己的性命守卫住了悬空寺,黄河大师当时也差点儿死掉。
他之所以没有死,是因为他身上承载了那十八个人,甚至更多僧人的希望,这些人每一个人对悬空寺都有着狂热的爱戴,然而正因为如此,爱之深,责之切,他们才会更加的失望。
这些人瞧见我和老鬼在千窟壁之上的表现,如果没有我们,他们说不定早就已经被茫茫多的罗刹恶鬼吞没。
他们对我和老鬼心存感激,然而之前不知道跑哪儿去的会能方丈,此刻却要赶走我们。
这事儿已经不仅仅是过分了,正如黄河大师所说,完全就是违背了悬空寺的精神和佛家的旨意,然而那又能怎么样?
相比前一任方丈会净禅师的无为而治,这一任会能方丈属于绝对的强人,无论是手腕,还是修为,都不是会净禅师所能够比的,前一任长老会还能够对其进行弹劾,一言而决,但现在,经历过了那么多年的时间,长老会的影响力已经变得越来越小,无足轻重了,而会能禅师身边也围拢着一大波的人。
如果长老会强行实施弹劾,不但会无功而返,而且还会引发更大的冲突和矛盾。
或许还会自相残杀。
那么,在这样的情况下,离开这个伤心地,重新进行另外的生活,或许才是最好的选择吧?
我瞧着这一张张生动的脸孔,有的人我认识,有的人不认识,但看着眼熟,瞧见他们热泪盈眶地往外走,想必心中肯定是无限的悲凉吧。
他们对悬空寺充满了无尽的热爱,然而却不得不离开这里。
不是不爱,而是失去了希望。
那种感觉,身为外人的我,实在是无法理解。
有人走,便有人留,会能方丈在悬空寺并非没有根基,本着打压一批、扶持一批的原则,还是有许多既得利益者跟在他的身边,这是一部分。
另外一部分中立者呢,觉得悬空寺就是悬空寺,没有必要为了几个外人出头,便去过上动荡不安的流浪生活。
这样想的人也有,所以大部分人,却也还是选择了留下来。
在这些人里面,我比较关注两个人。
一个是满都拉图,另外一个,则是宝善。
前者是因为我和老鬼欠他一份恩情,后者则是因为整个悬空寺的后辈里面,他是唯一让我欣赏的。
满都拉图是前任方丈的得意弟子,他在悬空寺本来就一直受到排挤,别看管理厨房的权力甚大,但那都是些俗务,对于他来说,跟倒马桶一样,属于羞辱,所以在此时此刻,他没有任何犹豫,便在一个相熟的和尚搀扶下,一起离开了。
宝善出人意料地留了下来。
这一点真的让我觉得意外。
昨日的时候,我瞧见他站立在了黄河大师的身边,一直搀扶着,坚持到了最终封印的时刻,我以为他的心中是倾向于黄河大师这一边的,没想到他最后还是选择了留在悬空寺。
为什么呢?
难道是不希望看到悬空寺分裂,丢掉祖宗留下来的这偌大家业么?
还是有什么苦衷?
我心中充满了疑惑,不过却最终还是没有机会找他问一下。
接下来就是离开。
悬空寺多处被焚毁,虽然后来简单的休整过,一些栈道处铺了几个板子,勉强能够行走,但下山的路其实已经被断掉了,这使得离开的人不得不选择了另一条更为崎岖危险的道路。
这道路有的地方,甚至只有几十公分的宽度,稍不注意,就会跌落深渊。
而这些离开的人,并没有空手离开。
我瞧见他们背负了一座两米多高的佛像。
这佛像是石雕的,充满了历史感,不知道经历了多少的岁月,表面都被香火给熏得漆黑,也沉重无比,它由几个领头的和尚负责搬运,到了险隘的地方,甚至得由一人背负。
那场面是在艰险,看得人热泪盈眶,我和老鬼,以及瞎眼老头都看不下去了,都纷纷上前相帮。
这些人带走的东西不多,除了自己的随身行李之外,也就只是这一尊佛像。
我瞧见每个人都十分疲惫,然而他们的脸上,却一直洋溢着一种劲儿。
这种劲儿,是之前我没有看到的。
不服输。
从悬空寺下到了白狼谷,天色都已经黑了,悬空寺在白狼谷的入口处还有一处别院,十几进的院子,不过和尚们并没有在此停留,而是继续行走,我找到黄河大师,问这是准备去哪儿。
黄河大师告诉我,说在白狼谷三十里外,有一个小山头,叫做敕勒山,那儿有一个遭遗弃的破落小庙。
他和会空禅师商量了,准备就在那里扎下根来。
那破烂小庙之前的住持是他的一老友,破四旧的时候遭了一回难,后来随着寺庙里最后的一个和尚故去,整个寺庙就都被废弃了。
那位僧人的葬礼和法事,还是会空禅师帮着办的,现如今他们走投无路,便先在那里寄居。
我说既然是废弃了的庙宇,必然什么东西都没有,为什么不先去市集上,暂且住下,何必跑到那荒郊野岭的山梁子里去呢?
黄河大师沉默了一会儿,然后说道:“无忧无虑是一种修行,承受贫穷和痛苦,却是另外一种修行,之前悬空寺高高在上,隔离世间,方才会变得如此狭隘;现在我想要带领这些人入世,真正融入到这世间来,弘扬佛法,让苦难洗涤自己的灵魂,从而最终达到彼岸……”
他说得有一些复杂,我听得不是很懂,不过最终还是跟老鬼决定,一起送他们过去。
如此走了一路,到了下半夜方才到了那破庙。
庙不小,有好几个殿宇,不过是真破,围墙大部分都烂了,头顶上的屋顶瓦片也空了大半,遮风挡雨都不行,四处都是灰尘和垃圾,泥铸的佛像倒塌不见,好几处地方摇摇欲坠。
我生怕它一个支撑不住,直接就倒塌了下来。
然而瞧见这些,那帮和尚却显得十分高兴,他们将一路请来的佛像安置在了大殿正中,然后去院子的水井处打了水来,收拾出了几处稍微干净的地方来。
这赶了一路,许多人精疲力竭,黄河大师生了篝火,安排他们席地而睡,然后带着精力尚存者处理余下的事情。
收拾这破落庙宇的事情,我和老鬼都插不上手,只是在旁边看着。
到后来,我们也困了,找个地方蹲着,便盘腿而睡。
此时已经是冬季,天气格外寒冷,那些和尚相挨在篝火旁边,修为稍微浅薄一点儿的,冻得瑟瑟发抖,然而却没有人发出一声抱怨。
他们坚信自己的选择是正确的,相比于恶劣的环境,尊崇自己的内心,才是修行的真理。
如此一夜过去,次日清晨我睡得迷迷糊糊,起来的时候,发现周遭一片忙碌,和尚们开始修葺起这破庙来,显然是真的想要把这儿当做了家,准备将悬空寺的传承,在这儿继续下去。
我瞧见老鬼在和瞎眼老头说话,揉着眼睛上前,听到瞎眼老头说这儿是百废待兴,最缺的就是钱。
他想把自己那个加油站和招待所给卖了,然后把钱全部捐到这儿来。
尽管不多,能给一点儿,是一点儿。
毕竟这么多人跑到这儿来,大冬天的,吃也没有吃的,穿也没有穿的,连个睡觉的地方都是四面漏风,实在是艰苦。
听到这话儿,我想起自己之前跟眼镜男考玉彪分赃,有过一笔钱,也表示回头想办法,也给这边寄过来。
事情既然因我们而起,那就能帮一点儿,是一点儿吧。
几人商议妥当之后,我们去找黄河大师商量,他表示了感谢,然后告诉我们,说现在最缺的只是粮食,至于钱财,他们暂时不需要。
昨夜他和会空禅师,以及几位领头的长老讨论过了,决定这一脉的悬空寺,得另外寻路。
每日吃斋念佛,安安稳稳,这种情况绝对不再是他们的生活,他们要像以前一般,筚路蓝缕,云游四方,弘扬佛法,普度众生,自食其力地将心目中的寺院重新休整起来。
只有受尽苦楚,用自己的一双手在废墟之中建立,方才能够更加热爱自己的家园。
聊过之后,我们决定去乌图美仁采购些粮食回来。
不管怎么样,度过这个冬天,才是最根本的事情。
第044章 冤家见面,分外眼红
粮食采购一事,宜早不宜迟,毕竟众人前来此处,尽管或多或少带了一点儿干粮,但根本坚持不了三两天时间。
人可以在寒风之中忍耐,然后用着各种简单工具修葺寺庙,却不能够饿着肚子干活儿。
再苦修,也得让自己生存下去。
满都拉图的伤依然还没有好,这次跟随着我们一起去乌图美仁采购的,是他的副手莫日根,另外还有五个过来帮忙的和尚。
我们步行出发,一直走到了中午,方才到达了乌图美仁。
莫日根常年跟乌图美仁的商户打交道,一应事宜倒也难不倒他,唯一让人头疼的,就是囊中羞涩。
昨夜许多人热血出走,然而现实却是残酷的,很多事情都没有考虑周全,比如金钱。
会能方丈领导下的悬空寺倒不会担忧这些,一来悬空寺千年传承,自有底蕴和财富积累,名下也有一些产业,更有信徒供奉,而跟随着黄河大师离开的这一波人,却双手空空,只有八十多张嘴。
好在有我们和瞎眼老头儿在,特别是瞎眼老头,他将自己的积蓄给全部都取了出来,再加上我和老鬼凑的一部分钱,买了两卡车的米面。
除了粮食,还有一些生产工具之类的。
这些都是敕勒悬空寺这些日子所急需的东西,该准备的都得准备妥当。
当然,具体的事情倒也用不着我们烦恼,把钱交由莫日根之后,我们便回到了巴根家,与瞎眼老头的孙女打过照面,然后又去将瞎眼老头的房车给开过来。
如此一阵折腾,到了下午的时候,我们方才将瞎眼老头藏匿的房车给开回来。
刚刚到了巴根家,结果一下车,就有一个小和尚跑过来,跟我说道:“不好了,莫日根在那边跟人吵起来了……”
我一愣,说跟谁呢?
小和尚说道:“是茗菁阁的吴法禅师,他诬陷我们偷盗寺内财物,要让我们把钱给交出来,还把粮食给运到白狼谷去。”
我擦?
听到这话儿,我顿时就是火冒三丈,我没有找那家伙算账就已经够克制了,没想到他居然还跑到我们面前来撒野撒尿。
是可忍孰不可忍!
我气愤,老鬼和瞎眼老头也忍耐不得,我让众人上了越野车,然后油门一轰,直接就开到了市集那边去。
赶到市场的时候,我瞧见莫日根和身边的几个帮手都给人撂翻在了地上,满地狼藉,而吴法和尚和他的人却不见了踪影。
我踩住刹车,跳了下来,将莫日根扶了起来,然后问道:“人呢?怎么回事啊?”
莫日根一脸痛苦地说道:“吴法那败类污蔑我们偷了悬空寺的钱,将我们给打了一顿,然后强行押解着车子去了白狼谷——前天一把大火,将那边的库房也烧了个干净……”
操!
我听得怒火中烧,大声问道:“往那个方向走了?”
莫日根指着西边,说白狼谷那边。
我扶着他上车,然后指着旁边的几个和尚,说你们找地方包扎收拾一下,我们去追车子。
说着话,我又回到了驾驶室,油门一轰,朝着去路狂飙而去。
莫日根伤到了肩膀,捂着那儿直皱眉头,瞎眼老头伸出手,问道:“怎么样,伤到哪儿了?”
他按了一下,莫日根抽了一口冷气,说疼,他把我的肩胛骨给卸了——对不起,我没有能够守住粮食,也没有守住钱,我对不起大家……
莫日根是满都拉图的副手,说是副手,其实就是个炒菜做饭的大师傅,一脑袋大脖子粗的厨子,虽然耳熏目染,懂一些修行之法,但跟吴法和尚这样整日修行的家伙却是不能比的,所以我们对他倒也没有太多的苛责,还好言安慰人,让他不要放在心上。
莫日根依旧有些想不开,说那可是咱们敕勒悬空寺这一个多月的粮食啊,如果找不回来,我如何有脸面对大家?
老鬼有些奇怪,说吴法和尚就这般嚣张,大街上居然敢明抢?
莫日根叹气,说乌图美仁的粮食储备也不多,我们这次将库存买完了,再要的话,需要去别的地方运过来,吴法他估计是买不到粮食了,才会恶向胆边生的。
老鬼说那也得讲一个先来后到啊?
莫日根叹气,说他以前的时候就横行跋扈惯了,现如今即便是分了家,他也不会觉得有什么不同。
老鬼点了点头,没有再说话。
他就坐在副驾驶的位置上,我余光出能够瞧见这家伙的脸上,挂满了寒霜。
眼神里,有凛然的杀气。
我车开得很快,一路油门踩到底,发动机一直在轰鸣,颠簸不定,追了差不多半个小时,终于瞧见两辆卡车,前面还有一辆吉普。
我继续加油,依次超过了这三辆车,然后猛然一打方向盘,将车给横在了路中间来。
我做得突然,领先的那辆吉普吓了一大跳,慌忙刹车,紧接着后面两辆卡车也挨着刹车,刺耳的刹车声不停响起,而很快那吉普车上面跳下了几个肥头大耳的和尚来,冲着这边怒声大骂道:“干嘛呢?想死了好投胎是怎么地?”
这几个大和尚中,为首的却正是与我们有过几面之缘的吴法禅师。
这帮人破口大骂,而这时我打开了车门。
下了车,那几个和尚瞧见是我,也瞧见了我身后的老鬼、瞎眼老头和莫日根,顿时就有些慌张了。
他们几个纷纷朝着为首的吴法和尚看了过去,那家伙起初也有些慌乱,不过到底是做领导的,架子摆得端正,冷冷地瞪着我们,然后说道:“光天化日之下,打算拦路抢劫还是怎么地?”
我走到他跟前,眯着眼睛打量了一下他,然后说道:“你确定你说的,不是你自己?”
吴法和尚一下子就恼了,怒斥道:“住嘴。别以为有点儿本事,就可以为所欲为了,我告诉你,别的地方不说,就这儿,可是我悬空寺的地盘,你不要太嚣张了!”
我说哦,悬空寺的地盘,就可以明火执仗地抢东西?
吴法和尚说我哪里是抢?分明就是莫日根偷了我悬空寺的钱,这些东西,本来就是我悬空寺的……
“放你么的狗屁!”
瞎眼老头忍不住了,指着那胖大和尚的鼻子骂道:“那钱是我的,还有他们两个凑的,莫日根从悬空寺出来,双手空空,没有拿你们悬空寺一毛钱!”
吴法和尚脸色有些发青,知道这事儿是自己想当然了。
不过他是个厚脸皮,嘿然冷笑道:“口说无凭,你们有什么证据?”
我说你抢人东西的时候,打人了对吧?
吴法和尚说我悬空寺的内务,轮不到你来管。
我冷笑,说当街拦路抢劫,动用暴力,并且影响恶劣,财物巨大,就这一点,就可以判你几十年了。
吴法和尚说我是出家之人,法律对我怎么有效?
我说这事儿你跟检察院说吧。
吴法和尚指着我,说你少在这里跟我装蒜,江湖事江湖了,照这么说,你杀了人,是不是就该偿命?可是你偿了么,没有吧?
我说你说的也对,那我就再杀几个人吧,反正江湖事,江湖了嘛。
吴法和尚恼怒地喊道:“你敢杀我?你不怕我师父帮我报仇?”
老鬼终于憋不住了,箭步上前,怒声吼道:“你看我怕不怕……”
他忍耐不住,人一下子就冲到了跟前来,抬手就往前拍。
吴法和尚早有防备,不过他以为会是跟他说话的我,却没想到居然是旁边一言不发的老鬼,顿时就吓了一跳。
他之所以死不悔改,不为别的,就是赌在这悬空寺的地盘,我们不敢动他,然而没想到我们根本就不讲道理。
他更没有想到老鬼说动手就动手、别人还好说,他可是亲眼瞧见老鬼将那双角罗刹给硬生生撕成两半的,那份张狂和暴戾不是常人所能比拟的,吓得他连忙往后面退。
这与人交手,最忌讳的莫过于未战先怯,要说修为,这吴法和尚其实还算是不错,即便不如我们,但也绝对能够抵挡几十个回合,不在话下,要不然之前也不可能将瞎眼老头死死压制住。
但他的心中一生出了惧意,立刻就陷入了老鬼狂暴的攻势之中去。
老鬼是个得势不饶人的性子,快攻了好几手之后,趁着吴法和尚手忙脚乱之时,窥见一份破绽,猛然出手,一把就揪住了那家伙的脖子。
然后他先是将人朝着那吉普车上面猛然砸了几下,弄得吴法和尚晕乎乎的,紧接着就开始左右开弓,扇起耳光来。
啪、啪、啪、啪……
老鬼这一通耳光扇得,那叫一个爽利,噼里啪啦的,不绝于耳,旁人有上前过来阻拦的,给老鬼一个鞭腿给踢飞了去,其余人便再也不敢上前了。
老鬼扇得对方脑袋成了猪头,然后从腰间摸出了一把短刀来,对准了吴法和尚的额头。
他眯起了眼睛来,里面有遮掩不住的杀意。
就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候,有人突然喊道:“等等,不要动手……”
第045章 你服不服,不服打你
出声阻拦的人,却是瞎眼老头。
老鬼手中的尖刀已经顶到了吴法和尚的额头上,差之毫厘,就能够将这胖大和尚的脑袋捅穿了去,表达了他会毫不犹豫将其杀死的决心。
不过他还是停住了手,偏过头啦,然后说道:“你要替他求情?”
瞎眼老头摇头,说我对此人的恨意,远比你要强烈,不过现在的问题是,无论是你,还是我,我们出了事情,都可以一走了之,但这事儿的导火索是敕勒悬空寺;如果会能方丈将怒火撒在那边的话,无论出现什么后果,责任可都在你这一刀——这事儿,你可得想好了。
吴法和尚松了一口气,然而气都还没有喘匀,却听到老鬼淡然说道:“无妨,我将这几个都给杀了,灭了口,谁也不知道发生什么事。”
听到这话儿,吴法和尚身边的那几个和尚顿时就满脸惊恐,恨不得赶紧离开。
而吴法和尚也能够感觉到老鬼言语里散发出来的凛冽杀气。
这是一个狠人。
他的脸色苍白,而瞎眼老头却指着后面的卡车说道:“那儿呢?那儿的可都是普通人,与悬空寺无关的普通人,你难道也准备将他们给灭口了?”
老鬼说让他们别说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