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福他平日里就住在这老宅之中。
不过除了老宅,他在滇池旁边,以及金马山、白鹤山附近,都有别院。
时令不同,他也会偶尔去那些别院落脚。
此人五十多岁,除了正妻之外,还有七个姨太太,而这八个老婆,给他生了二十多个子女,但因为各种原因,活到现在的,却只有十五人。
他家老大在沪上,曾跟过同盟会大佬陈其美,后来又跟了志清先生,而继承此人春城势力的,则是老五,此人二十有二,替金福搭理十几个烟馆,十分得力,江湖上又称其为“金五福”,另外他还有一个特别心疼的女儿小九,年芳十六,却是与大帅府的公子订了婚,来年就要成亲了……
金福在春城乃至整个滇南的势力盘根错节,即便是唐大帅都不得不与他交好,希望能够借助他的影响力,安定内政。
如此人物,当真是如山一般的存在,实在是难以撼动。
说着这些,江老二一脸黯淡,而小木匠却问起了他的伤势来:“知道自己中了什么毒不?”
江老二说道:“不知道,不过我暂时用劲力将它压制在了伤口处,不让它进入心脉之中,一时半会儿死不了。”
小木匠冷冷哼了一声,说道:“死罪可免,活罪难饶。”
说完,他起身,往外走去。
江老二有些担忧,喊道:“你要去哪儿?”
小木匠看了他一眼,说:“怎么,怕我出卖你?”
江老二说道:“既然来找你,就没想过这事。”
小木匠笑了,说道:“我得去买点儿材料,另外找人打听一下,看看能不能帮你解毒……”
第二十七章 筹谋
小木匠离开了大杂院,便直接往毗邻胡国路的林安巷子走去。
林安巷子这儿,是出了名的白事行,什么柳州的棺木,西川的朱砂,平安堂的线香与纸钱,以及各种各样奇奇怪怪的玩意儿都有。
另外这儿还有好几家中药铺子和批发行,许多跑茶马古道的商队,也会带来藏边的药草和密宗玩意儿。
就连之前在张府遇到的杨瞎子,他摆摊算命的地方,都是胡国路挨着林安巷子的那一块儿。
基本上,小木匠想要买的东西,那儿应该都能够找得到。
至于找不到的,他再自己想办法。
只可惜杨不落送他的人皮面具,当初被甘文明拿走之后,就没有还回来,让他没有改头换面的机会。
好在小木匠跟屈孟虎学过一些简单的妆容法子,所以出门之后,简单弄了一下,没有那么明显。
随后他来到了林安巷子。
之所以到这儿来,是因为他想到的办法,却是跟马道人是一样的。
鲁班秘传,厌胜之术。
当初小木匠得了《鲁班全书》的时候,关于厌术,他最开始是没有怎么去看的。
因为他本身也不是那种凶狠的性子,自觉用不上这玩意儿。
后来那书被偷了一回,他不得已,囫囵吞枣地将其背诵下来,差不多拓印到了脑子里,后来时间久了,他渐渐地就变得精通了,不知不觉,就已经学会了其中的手段。
如果没有这回如此悬殊的实力对比,如果不是为了顾白果,他或许这一辈子,都用不上鲁班厌术。
但此时此刻,他退无可退,只有用上此法来救人了。
而之所以如此,是因为小木匠有着足够的自信,这世界上能够得到鲁班秘传的人,应该不多,而通晓整套《鲁班全书》的,便只有他一人。
他如果种下秘术的话,基本上是无人可解的。
即便是马道人也不行。
但他却可以。
到时候,只需要他将自己懂得破解鲁班秘术的消息传出去,那金福就会求上门来。
甚至都不用他传,金福或许就能够通过别的渠道,找到他的门上来。
譬如张明海那儿。
那家伙或许对自己会有一些怀疑,但投鼠忌器之下,应该还是会保持表面上的礼让,而通过这一渠道,小木匠就能够打入金福体系的内部,探听到关于顾白果的事儿。
这,便是小木匠的所有计划。
只不过在做这件事情之前,他得将江老二给安置妥当。
不然等到时候金福找上门来,却发现了江老二这么一个家伙,那么他所有的谋划,都变成了镜花水月。
不但如此,他肯定还会受到怀疑,甚至牵连。
所以他得将江老二的毒给解了,让他遁入暗处,成为可以给他提供帮助的暗子。
而这一切,应该怎么弄,小木匠还是没有头绪。
毕竟,他手上可以利用的东西,以及人,实在是太少太少了……
不过即便如此困难,他还是得去办。
毕竟,别的都不管,就为了那一声“姐夫你真棒”,上刀山下火海,赴汤蹈火,都是值得的。
小木匠大概走了几家主要的店子,买来了朱砂、硫磺、陈年老坑的蝙蝠粪、蟾蜍舌、毒蛇牙、老坛香灰、老岁下宫血带等等,还有一些不可秘传的东西……
弄好这些,小木匠又去了东郊的乱坟岗子。
这会儿已经是傍晚时分,小木匠找了几处汇阴之地的老坟头,挖了一些阴土,又捉了几只有了年头的黑背大蟋虫,还刨土,挖了一些尸蟞和赤身蚯蚓出来,用陶罐装着……
小木匠忙碌一番,这时瞧见远处坟山之上,却是有一些动静,不但有人影晃悠,似乎还有绿色的灯火浮现出来。
如果是寻常人的话,瞧见这个,必然是吓得浑身发颤,以为是见到了鬼。
但小木匠却知晓,那儿可能是有人在盗墓。
只是那东郊坟山之上,埋得都是这些年的新坟,并没有前朝古墓,当代人又不重墓葬,就算是把棺材刨出来,也实在是寻摸不到什么好东西。
这么弄,估计也是活不下去了,方才会干这种生孩子没P眼儿的事情。
小木匠一脑门的麻烦事,所以只是瞧了一眼,也没有多想,弄完自己的事儿,然后就离开了。
他东西凑齐了,便直接回了租住的大杂院来。
回到房间里的时候,已经是半夜,他推门而入的时候,发现房间里没有人,而等他进了里面的时候,却瞧见江老二从那床底下爬了出来。
小木匠瞧见他那狼狈样,忍不住笑道:“怎么,没走?”
江老二看了他一眼,问:“你干嘛去了?”
小木匠将今天的收获,林林总总地都拿了出来,摆在了他干活儿的八仙桌上,然后说道:“鲁班教的厌胜秘术,这个你知道么?”
江老二点头,说道:“听说过一些,也见过你的藏身咒。”
小木匠耐着性子跟他解释道:“鲁班教虽然已经土崩瓦解,但门下秘术却流传甚广,许多宗门或多或少都懂一些,但论起精通,我敢肯定,这世间几乎没有人能够与我相提并论。所以我准备在金家那儿动一些布置,种下厌术,然后等他们找上门来,由我来破解,随后打入其中……”
江老二听了,当下就提出了反对意见:“不,你如果这样的话,很容易被对方识破,然后身陷囹圄的。”
小木匠却说道:“先前追你的那帮人里面,有一个叫做马霆峰的道人,也懂得一些鲁班秘术,我可以栽赃到他头上去,或者别人,至于与金家搭上线之后,我不会直接提出赎回白果的条件,而是在取得他们的信任之后,打入敌人内部,旁敲侧击,确定下落之后,再行动手……”
他大概解释了一遍自己的计划,江老二认真听完,忍不住点头,说不错,如果是这样的话,或许有机会。
说完,他问道:“需要我帮忙什么吗?”
小木匠说道:“在此之前,我得帮你把毒给解了,等到我探听到了白果的下落,需要你帮我一起,将人给救出来。”
江老二脸色有些暗淡,说道:“我,你就别管我了……”
小木匠却认真说道:“不行,仅凭着我一个人的力量,是没办法将人给救出来的,所以你是必不可少的环节——告诉我,你中的这毒,是只有五毒教的人,才能够解么?”
江老二心情有些乱,苦笑着说道:“如果是一般的毒,我或许就能够直接运功,将其排出,但今天我尝试了几次,一提劲儿,就浑身发麻。这毒性古怪,肯定是五毒教中的高手,才能掌握的,恐怕一般的教内小杂鱼,未必能解。”
小木匠想了想,对他说道:“你把伤口处的脓血挤出一点来给我。”
江老二问:“你要干嘛?”
小木匠看了他一眼,平静地说道:“叫你弄,你就弄,别问那么多为什么。”
他感觉到江老二这个人的性格比较古怪,不太善于与人相处,所以才会在两人的交流过程中,占据一个比较强势的位置,好让后面的时间里,这家伙能听一些话。
果然,他这边一说,江老二就没有再多言语,而是低着头,将事儿给办了。
小木匠没有理会江老二太多,而是在桌子上铺开场面,将今日弄来的这些材料给整理起来,随后又裁了一堆纸符,在上面用先前找来的各种材料,用虫尸、鲜血调和之后,开始在上面写写画画起来。
这些玩意得提前准备好,免得到时候时间不够。
不过小木匠对于鲁班厌术虽然懂得,但并不精通,毕竟以前也没有弄过,现在弄来,许多事儿都有些问题,达不到最好的效果。
好在他以前也帮着鲁大弄过许多道具之类的,底子是有的,所以一直忙活到了半夜时分,终于算是弄好了。
他将这些材料整理完毕之后,全部都是收在了鲁班秘藏印中去。
这玩意乃鲁班教的秘宝,倒也不担心保存不当,效果衰退。
那床榻被江老二弄成这样,小木匠是睡不了了,当下也是直接躺在了楼板上,闭上眼睛,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
次日中午,他方才起来,去外面弄了一些吃食回来,给江老二安顿好之后,他便出了门。
小木匠出门之后,找到了他的一个朋友。
那兄弟是在中药房里面当伙计的,上次就是他陪着小木匠去的张府,算是小木匠在春城这些天里,比较熟的一个朋友。
他找到那伙计,开门见山地问道:“上次我听你说,你老板有一个朋友,是滇南五毒教的人?”
那伙计听到,颇为得意地说道:“对呀。”
小木匠问:“那人是干嘛的?”
伙计说道:“这我就不知道了,好像是在哪儿当差吧,具体的我不清楚,得问我们老板——怎么,干嘛问起这个来?”
小木匠没有回答,而是说道:“就是有点儿好奇……”
伙计说道:“哈哈,说起来,那人在我们这儿定了一批药材,傍晚的时候会过来拿,你若是想长长见识的话,到时候过来这儿,我指给你看。”
第二十八章 布局
小木匠听了,点头说道:“好,不过这件事情,你不要跟任何人提及,知道么?”
这伙计与小木匠认识了一段时间,还吃过小木匠请的几顿饭,大约知晓他并非寻常人等,所以很是识趣地点头,说好,我知道了。
小木匠转身离去,走了两步,又回过头来,掏出了十块大洋,塞在了那伙计手里。
这药铺小哥不肯接,瞪着眼说道:“你给我钱干嘛?当我是什么人?”
小木匠却硬塞进了他手里去,低声说道:“没别的意思,快冬天了,给咱婶子扯点儿洋布,弄件衣服过冬……”
他闯荡江湖多年,特别是离开鲁大之后,整个人的江湖阅历也得到了快速增长,知晓许多细节的东西得做好了,方才不会有太多的漏洞被别人抓住。
给了钱,小木匠又打听了一下那人的样貌,这才离开。
接下来小木匠又跑到了正义路去踩点,大概观察一番之后,等到了下午才回来,在那药铺外面徘徊着。
大约到了傍晚的时候,他终于瞧见了一个长相丑陋、还有些跛脚的中年男人来到了药铺,大约一刻钟之后,这人提着草绳捆着的几个纸袋儿离开了。
小木匠确定了此人的身份之后,便在后面跟辍着。
大约跟了两刻钟左右,绕过一条小河附近的时候,小木匠瞧见那人走进了一条昏暗的巷子里,没有任何犹豫,直接掏出黑布来,将脸给蒙上,又对了一下嗓音。
他确定自己变调的声音与平日里的嗓门完全不同之后,这才快速摸了过去。
小木匠走到巷子口这儿的时候,瞧见那人正在往巷子对面走去,因为腿脚不好,所以那家伙走得有些慢。
不过此人气息沉稳,一看就知道是修行之人。
小木匠不敢掉以轻心,于是快步追了上去。
那人听到脚步声,回过头来,瞧见缩着脖子,带着黑布的他,顿时就感知到了危险,没有任何犹豫,腿一蹬,就朝着巷子口那儿跑去。
这家伙反应迅速,不过小木匠志在必得,当下也是竭尽全力,登天梯这等提纵之术激发到了极致。
他骤然而至,一下子就抵达了那人的身后来。
大概是感觉到了身后的风声,这跛子手往怀里一揣,然后猛然往后挥手而来。
小木匠早有准备,等那人的手扬起的一瞬间,却是双腿踏在了墙面上,直接跃空而起,随后落到了跛子的对面去。
那跛子哪里料得到突然蹦出这么一高手来,当下也是有点儿错愕。
当他感觉到不对劲,猛然回过身来的时候,却有一把看上去并不起眼,但锋寒毕露的长刀,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跛子是个场面人、老江湖,感受到了脖子上那长刀的锋寒之后,十分光棍地将手还手给举了起来,然后喊道:“兄弟,饶命。有啥事您直说,有什么得罪您的地方,您指出来,或者要财的话,咱们也可以商量。”
他如此干脆,正中小木匠下怀,当下也是捏着嗓门说道:“自报一下家门吧。”
跛子一愣,下意识地抬起头来,想要打量眼前的小木匠,没想到脖子上的长刀重重一压,却给吓得魂飞魄散,慌张说道:“我、我就是一个给人看病的郎中而已……”
小木匠笑了,说道:“哦豁,郎中?我正好有件事情,想要找郎中您讨教一下。”
跛子小心翼翼地问道:“何事?”
小木匠将江老二给他提供的脓血布条给拿了出来。
这玩意用牛皮纸包裹着的,解开之后,立刻散发出了一股又酸又臭的古怪味道来,那跛子一闻,脸色骤然一变,而大概是怕小木匠瞧见什么,又赶紧低下了头去。
小木匠瞧在眼里,却并不说破,而是缓声说道:“怎么样,回忆起了什么来没有?”
跛子低着头,咬牙不说话,而身子却是在不断地颤抖着。
小木匠瞧出了这家伙的恐惧,猜测出自己这回,可能是瞎猫碰到了死老鼠,当下也是笑着说道:“我既然找到了你,肯定是什么都弄清楚了的,你在这儿跟我划水,就是不把自己的性命当一回事。所以,我奉劝你一句,想要活命的话,最好还是老实点,成么?”
跛子脸上的冷汗一下子流了下来,不过没有再沉默,而是缓声说道:“你是那个小南侠的朋友?”
小木匠颇有玩味地说道:“你看看,良好的开始,等于成功的一半,你能够这么聊,那么活下来的希望就越大,你说对吧?”
跛子说道:“我懂,大哥,小南侠的事情,跟我无关,我也只是奉命行事而已。另外,江湖规矩我懂,他中的是我五毒教的七虫蚀花散,一般来讲,是很难通过修为排毒的,我这里有一瓶长老炼制的百花玉露丹,可解此毒。你拿去,给他服下,三天之内,定然毒消……”
他从怀里摸出了一个瓶子来,小木匠打量了他一眼,平静地说道:“打开瓶塞。”
那人照做,而小木匠又说道:“倒一颗出来,吞掉。”
跛子有些为难,说大哥,这玩意非常珍贵,我又没有中毒,服了的话,不是浪费了?
小木匠哼了一声:“嗯?”
跛子吓得浑身发抖,赶忙服下,小指头一般大小的药丸吞下,在喉咙里噎了一下,随后下了肚子。
小木匠耐心地看着,好一会儿之后,方才伸手,接过了那个瓷瓶。
他将瓷瓶收了,缓声说道:“你的真诚打动了我,不过你应该知道的,我现在能够堵到你,那么不管什么时候,随时都能够找到你。如果你这回骗了我,下一次,我不会这么客气的,知道么?”
跛子极力表现出真诚的态度,讨好地说道:“大哥,我封老三能够活到现在,全凭做人做事都还行,没有一条路走到黑。这件事情其实与我没有什么关系,适逢其会而已,您这边手下留情,日后说不定咱们还能够成为朋友,你说是不?出门在外,讲究的,还不是’多个朋友多条路‘么?”
小木匠听了,哈哈大笑,说你这人,估计能长命百岁。
跛子赔笑,聊了两句,小木匠让他闭眼,他也照做,等过了好一会儿,他感觉周围没有动静,有些耐不住了。
他小心翼翼地睁开眼睛来,瞧见黑暗中的那个人,连着那把刀,都已经不见了。
瞧见这个,跛子封老三长舒了一口气,赶忙跌跌撞撞地逃离了这儿。
却不说封老三如何慌张,单讲小木匠这边得了那百花玉露丹,却是直接回到了住处,将瓷瓶递给了江老二,然后说明了情况。
最后,他对江老二说道:“这回当真是走了运,正好堵到了那个人,解药是给了我,不过至于是不是真的,我也没有办法判断,所以,还是由你来决定吧。”
江老二听了,结果瓷瓶来,打开木塞之后,倒出了一颗来,闻了闻,却是毫不犹豫地扔进了嘴里去。
随后他端起一杯水来喝下,紧接着盘腿在地,开始打起坐来。
小木匠在旁边等着,过了差不多一刻钟之后,却听到江老二尝尝吐出一口浊气,随后睁开眼睛,对他说道:“解药是真的。”
小木匠也松了一口气,说道:“那家伙明哲保身,倒是个识趣的人嗯。”
江老二说道:“他出身五毒教,又在金福手下干活儿,所求的不过是钱财而已,犯不着去卖命。”
小木匠点头,然后直截了当地问道:“你可有别的去处?”
说完,他又多解释了一下:“倒不是我赶你,而是我准备实施计划了,到时候金福肯定会派人找到我这儿来的,所以你留在这里,不太方便。”
江老二表示理解,说道:“我这毒解了一些,精力也恢复了,就用不着在你这儿待着了,一会儿我就离开,不会耽误你计划的。”
小木匠不跟他客气,而是说道:“后面的事情,我需要你帮忙,怎么跟你联系呢?”
江老二说道:“我毒解之后,会回来这边,你到时候如果需要找我,便在外面的墙角处画一个记号,我瞧见了,就会过来找你的。”
小木匠想了想,说也好。
随后,他与江老二研究了一下几种记号的意思,免得到时候沟通不畅。
说完这些,他没有再多逗留,而是出了门,趁着夜色,直奔正义路的金家大宅。
他白天的时候,到这儿踩过点,知晓金家大宅这边有不少人手,而且正义路这边有许多官方的衙门,路上的巡逻也多,局势可比别处要更加紧张一些。
好在小木匠白天的时候就已经计划过了路线,很快就潜行到了金家附近。
他凭借着《灵霄阴策》天然隐匿气息的手段,在黑暗中,避开了许多耳目,开始干活儿。
小木匠在金家这儿布置的,叫做“囚徒囹圄局”,许多的布置都不用进屋,而是在外面的围墙角落、砖缝以及树木之上动手脚。
如此就能够避免许多的麻烦,而且这手段呢,相对也比较温和一些。
它不至于如七星丧门钉那般残暴,动辄伤人性命。
当然,所谓温和,也只是相对的。
这等手段,效果还是十分强烈的,毕竟小木匠可等不了太多时间。
他,可不想让小姨子受太多苦头。
第二十九章 找上门
因为大部分布置都在宅院之外,所以小木匠弄起来倒也还算顺利,只有最后的几样东西,需要在宅院中藏匿,而这个,就得潜入其中了。
那些东西,将会直接影响和破坏到金家的风水格局,将整个“囚徒囹圄局”给落定下来。
这时就得小木匠施展出真本事了。
好在他也是艺高人胆大,选在了寅卯相交的时间点,这个时候人最为困倦,防卫也格外松懈,而小木匠趁着浓密的夜色,攀爬进了金家老宅里来。
他本身就是鲁班教的技艺出身,对于风水建筑格局,以及机关之术格外敏感,所以对于何处能够藏人,何处会有暗哨之事,大约能够摸清楚,所以小心翼翼地摸进去。
他找了几个先前早就计算过的地方,将厌媒给藏了起来,又确定了一下,不让人轻易发现,这才又趁着夜色离开。
整个过程,小木匠都是提心吊胆的。
因为他能够感知得到,在这金家府邸之中,有好几个让人感到心悸的气息存在。
尽管这只是他的第六感,并不确定,但小木匠还是出了一身冷汗。
好在这金家也算是太平多时,并不认为会有人敢在这太岁头上动土,所以防范得没有那般森严,这才让小木匠得了手。
弄完之后,小木匠翻墙离开。
随后他来到了附近的一处高层建筑,居高临下地俯瞰着金家老宅,在他的眼中,能够瞧见一番布置之后,整个金家老宅都陷入了他的布局之中,当下也是心满意足,转身离去。
小木匠差不多清晨时分,方才回到住处,而等到他推开房门,进入里面的时候,江老二已经杳无踪影,早已离去。
不但如此,他还将自己留下的许多线索,都给清理干净了,这才离去。
这家伙,倒是个细致的人,不愧是当杀手出身的。
讲究。
小木匠此刻也是精疲力竭,困倦不已,也没有思量太多,直接躺在床上,倒头就睡。
这一觉不知道睡了多久,一直到外面有人在叫他的名字,好几声之后,小木匠迷迷糊糊地醒了过来,回道:“谁呀?”
院子里有人朗声喊道:“请问是甘十三先生么?”
小木匠打着呵欠,从床上起来,往外面望了一眼,发现天色都已经黑了。
自己这眼睛一闭,却是睡了一天时间。
他走到门口来,打开门,却是瞧见一个挺着个小肚腩、满脸堆笑的中年胖子。
那人穿着绸衣,一团富贵模样,而旁边还跟着两个看着很干练的年轻人,瞧那眉宇之间的狠劲儿,就知道不是什么好惹之人。
不过这个中年胖子倒是一团和气,一边笑,一边朝着小木匠拱手,然后说道:“请问是甘十三甘先生么?”
对方如此客气,小木匠心中多少也猜测到了对方的身份,却故意说道:“对,是我,别称呼’先生‘,我就是一个玉雕师傅来着,不过这几日我身体有恙,不开工,您要是找雕石师傅,去前面大街上的几家老字号找,那儿的师傅,手艺都比我好……”
他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模样,那中年胖子反而笑了,拱手说道:“甘先生、哦,甘师傅,别着急,我们找您,不是为了下单的活计。”
小木匠眉头一挑,说:“那干嘛呢?请我吃饭?”
中年胖子一听,笑了,说:“甘师傅您还没吃饭呢?正好,我刚才过来的时候,瞧见旁边有一个湘菜馆子挺不错的,咱们去那儿,边吃边聊,您看成不?”
小木匠看了他一眼,并不惧怕,而是大大方方地说道:“好。”
他让中年胖子稍等一会儿,随后回房简单洗漱一下,紧接着出来,问那人:“怎么称呼?”
中年胖子满脸笑容,肥厚的嘴唇抖动了一下,说道:“我姓王,单名一个涛,你叫我老王就行了。”
王涛?
快剑手王涛啊,金福金六爷手下的一名悍将,先前坑了江老二的,便是此人。
别看这家伙满脸堆着笑容,和蔼得跟一头肥猪一样,但真正伸出爪牙来的时候,却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货色。
小木匠心中了然,却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跟着王涛和另外两人出了门,随后来到了巷子口的一个湘菜馆子。
那王涛出手倒是阔绰,点了一堆菜,还叫了酒,但他身边那两个年轻人,却都不敢坐下来。
小木匠装模作样地招呼道:“来吃啊,一起呗,这么大一桌子菜呢。”
那两人一左一右,站在王涛身后,跟门神一样,也不言语,王涛瞧见,对小木匠说道:“他们两个吃过了,别管。”
说着,他挥了挥手,叫手下去馆子外面候着。
小木匠目送着那两人离开,这才说道:“王老哥咱们两个素未谋面,不可能平白无故地找我喝大酒,有啥事直说,不然吃人嘴短,我还真的不敢提筷子呢。”
那胖子笑了,说道:“不着急吃菜,咱们碰杯酒。”
他拿起杯子来,敬小木匠。
小木匠与他碰了,随后一口饮尽,如那寻常的江湖手艺人一样。
王涛瞧见,脸上笑开了花,这才说道:“甘师傅,实不相瞒,我呢,在城东金六爷的手下当差,勉强混着,打打杂。今天过来找你呢,也是事出有因——咱们碰了酒,就算是朋友了,交浅言深,冒昧问您一句,您可是鲁班教出身的?”
小木匠心想“来了”,脸上却平静如水,看了他一眼,摇头,说不是。
王涛笑了笑,说道:“我知道你是有顾虑的,所以才会这么说,不过我找您呢,是有事相求,而不牵扯到老一辈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
小木匠有板有眼地说道:“我倒不是顾虑,讲的都是实话。说起来,我与鲁班教的确有些关系,但我并非鲁班教中人——我师父叫做鲁大,他师父呢,叫做荷叶张,两个都是鲁班教里面的人,但我师父收我的时候,鲁班教早就散了,不成模样,所以我师父虽然教了我一些本事,但也没有让我拜入鲁班教中去……”
王涛一脸释然,说道:“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他又敬了小木匠一杯酒,然后说道:“事情是这样的,我东家那儿呢,有个懂些鲁班厌术的手下,今天发现金家老宅那儿,被人给动了手脚,布了局——那家伙呢,眼力劲儿是有的,但道行确实浅薄,没办法破局,也不知道如何解,所以我这不是出来,找高人了么?”
小木匠一听,故作惊讶地说道:“怎么,金家也被人动了手脚?”
王涛听出了小木匠的话里话,赶忙问道:“怎么,您知道些什么吗?”
小木匠说道:“我前些日子的时候,路过胡国街上的张家,发现他们老宅那儿,也被人动了手脚……”
王涛一拍大腿,对小木匠说道:“我知道,我知道,其实就是张家现在的当家张明海告诉我这消息的,他还说了,当初您是一眼就瞧出来了,结果他愣是没信,反而去听了一个江湖骗子的话语,最终导致了他父亲匆忙过世——一提起这个来,他心里那叫一个后悔哦……”
小木匠听了,笑了笑,说道:“他啊,哎,不说这个——怎么,也有人往您东家的府邸上面,扎丧门钉了?”
王涛摇头,说倒是没有这么狠……其实我们也不知道,这不是求到您这儿来,让您帮忙瞅一眼么?
小木匠故意端着架子,说道:“这个事儿吧,怎么说呢?”
王涛一脸讨好:“您请讲。”
小木匠说道:“其实吧,鲁班教有两大法子,厌胜厌胜,厌术与胜术是齐名的,我学的,正好是这胜术,破解法子的。不过正因为如此,是最容易得罪人的,先前在张家那儿,我就差点儿得罪了人,丢了性命去……”
王涛问:“给张府那儿动手脚的人,你有打过照面?”
小木匠点头,说对,那人叫做马霆峰,自称是什么龙虎山外五门的人,还说在春城这儿颇有势力……
王涛听了,冷冷地笑,说他龙虎山在中原之地,的确是人多势众,但要说在咱春城,是龙就得盘着,是虎就得卧着,再有势力,在我东家跟前,都不算事儿——甘师傅,这样,您的意思呢,我也懂了,首先一点,我们绝对能够保证你的安全,第二,如果您能够帮忙,把那等邪门之术给破去,我们会备上一笔丰厚的酬金,绝对不会怠慢了你,您看如何?
小木匠竖起了第三根手指,缓声说道:“我还有第三个要求。”
王涛伸手:“请讲。”
小木匠说道:“要我帮忙,可以,不过我干活儿的时候,一切都得听我的,不要唧唧歪歪,各种掣肘……”
王涛拍手,说好,有脾气的人,才是高手,我应下了。
两人谈妥,又吃了些酒菜,随后叫了马车,将小木匠一路拉到了金家老宅。
小木匠在那王涛的带领下,进了金府,来到偏厅那儿,里面却是站着一个俊朗帅气的年轻人。
那人阴沉着脸,打量着他。
等小木匠走上前来的时候,他终于开口了:“你,就是那个甘十三?嗯……”
小木匠不晓得这位看着来者不善的年轻人到底是干嘛的,当下也是往后退了一步,随后平静地说道:“正是在下。”
那年轻人冷冷一笑,然后说道:“你小子胆儿还真的挺肥的啊,居然敢在我金家,太岁头上动土?”
第三十章 鲁班故旧冯方伟
听到这话儿,小木匠脸色一变,却是不理会眼前这个气势十足的年轻人,而是回过头来,问带他过来的王涛:“怎么个意思?”
他问王涛,有两个用意,一来是看对方是否真的在弄那“请君入瓮”的一招,二来也是打量周遭,看看四周到底有没有伏兵,会不会来一个摔杯为号,一声吩咐,立刻蹦出一大堆的刀斧手来。
而他问王涛的时候,那中年胖子也是一脸意外,摆手说道:“这,这……”
小木匠瞧见了王涛眼中的诧异,心中就有了底气,回过头来,对着那年轻人不卑不亢地拱手说道:“请问阁下怎么称呼?”
那人颇为傲气地说道:“江湖上人叫我金五福。”
金五福,本名金敬文,金六爷的五子,也是帮着他打理生意,准备继承他这产业的那个儿子。
这家伙,是个棘手角色啊。
小木匠心中了然,拱手说道:“五爷……”
那年轻人立刻打断了他的话,说道:“你要叫,叫金五便行了,不要叫五爷……”
他爹被人称之为六爷,而小木匠叫他“五爷”,他还敢答应的话,那么到底是五爷大,还是六爷大呢?
这家伙倒是个谨慎之人。
既然是谨慎之人,就不可能发出这样的狂言来。
那么此情此景,只有一个解释,那便是这位金五,应该是在诈他。
所以小木匠显得十分淡定,平静地说道:“既然阁下信不过我,那便当我白走一趟吧。行了,王老哥,告辞……”
他说完这话儿,转身就走,显得十分干脆果决。
那王涛好不容易将小木匠给请了过来,结果没想到对方被五少爷一句话就给激走了,当下也是赶忙上前去阻拦。
而那金五则箭步上前,将小木匠拦住,冷冷说道:“被揭穿了,恼羞成怒,想逃?”
小木匠停下脚步,好整以暇地说道:“我倒是好奇,你说的这个’太岁头上动土‘,到底是个什么意思?”
金五说道:“这不是显而易见么?先在我府上弄些歪门邪道的鬼把戏,然后又上门来,假模假式地帮着解开,这跟胡国街上常见的碰瓷,有什么区别?”
对方猜得还真准,准到小木匠都有些心里打鼓。
不过他的心理素质却还是很强悍的,一点儿也不慌,淡然说道:“阁下的意思,是你府上的这局,是我布下来的?”
金五说:“难道不是么?”
小木匠毫不犹豫地针锋相对:“你有何证据,敢这么指控我?”
金五毫不退让:“这不是明摆着的么?春城说小不小,说大不大,懂这玩意的也没有几个,偏偏你一来,就各种事儿都出来了,不是你是谁?”
小木匠被他的逻辑给气笑了,也没有争辩,而是回过头来,看着旁边的王涛不说话。
王涛被夹在中间,难受得很,而就在这时,从里屋里却走出了一个人来,沉着脸对金五喝道:“你在这儿胡说什么?王涛好不容易将人家甘先生请过来,你在这儿咋咋呼呼,到时候人给你气跑了,谁来收拾这残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