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道:“不是,是我的一个小兄弟……仔细想来,我已经有许久没有见他了,不知道,他过得还好么?”
少年问:“他叫啥啊?”
圆脸后生说道:“他姓甘,单名一个墨字。”
少年“哇”的一声,说道:“很不错的名字呢……”
圆脸后生笑着说道:“对,名字的确不错,人却更有意思,不过……少跟我套近乎,大六壬的后三十篇详解你背完了么?来,现在就给我背,我来听,背错一个字,回去给我抄写二十遍……”
少年听到,“哇”的一声,直接哭了出来。
而就在两人对话的时候,离他们万里之外的敦煌某个破烂洞窟中,燃起了熊熊大火,连日来的急剧高温,甚至将那土窑,都给烤炙出了一层釉面……
说到釉面,不得不提到吉安蜀水河畔,一个曾经长发飘飘的男子,望着水中倒影,然后流下了伤心的眼泪。
呜呜……
泱泱中华,混乱之世,无数的人在奔波忙碌,无数人在苟且偷生,也有无数英雄,在潜伏爪牙,苦苦忍受……
民国啊,民国……


第六卷 龙虎争鸣
第一章 戴斗笠的男人
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
黔桂交界的荔波县城外,有一处小七孔石桥,风景秀美,以“绿”、“幽”、“奇”著称,桥下是波光粼粼的响水河,河水碧绿清澈,六十八级层次分明的瀑布在河上显得格外小巧玲珑;水流时而舒缓,时而湍急,时而与山泉汇合,时而与飞瀑拥抱。
两岸林木遮天蔽日,让人感觉俨然进入了人间仙境。
而过了桥,便是桂省境内。
因为是两省交界之处,自然也是交通要道,离小七孔石桥不远处,有一个茅草棚的小凉亭,里面有一个卖茶的摊子,一个六十多岁的老头带着十来岁的孙女在卖茶水。
茶自然不是什么好茶,都是些茶叶梗子,不过水却很不错,是从附近卧龙潭里面打来的。
那卧龙潭里水质清澈,深处有一片碧绿毫光,据说有一条青龙倒卧,故而称之为“卧龙潭”,乡人多有讹传,许是说书多了,便说此处便是那东汉末年,三国时期的诸葛卧龙先生遗冢,还有诸多旁证,说的人还头头是道,却不知此地在三国时期,根本就还只是一片蛮荒之地。
不过不管牛吹得朴不朴素,跟水质无关。
那卧龙潭里面的水质是极好的,煮出来的茶甘甜清冽,清凉解渴,对于行路的脚夫和商人们来讲,那是最爱。
特别是酷热时节,这亭子总会坐满了人。
这一日中午,太阳极毒,蝉儿都没有力气鸣叫了,吱吱两声便开始了装死,而路过的行人们都贪这草棚以及周围树木林荫的凉快,都聚在了这儿歇脚,等着该死的日头稍微落西边一点儿,没有那么吓人了,再去行路。
那茶棚亭里聚了四五伙、十余人在喝茶,而除了卖茶水,老头儿还兼着售卖一些粑粑和西瓜。
众人乘着凉,聊着天,倒也不觉得有多么难熬。
有个滇南来的草药商人讲起了滇军重整,似乎又要打仗了,大家围着他问,听完之后,都有些忧心忡忡。
这年头,城头变幻大王旗,上面的人打生打死,这个主义,那个声明,又有什么主张、北伐之类的,小民们自然是听不甚懂的,但却知晓这一打仗啊,纳钱纳粮且不说,说不定还要被强征了去,稀里糊涂就丢了性命。
而就算是留在家中,要是碰到那些败兵,那更可怕,败兵如匪,杀人抢劫,简直就是无恶不作。
这世道,当真没得活了。
大家抱怨一顿,一个跟卖茶老头熟悉的行商冲着老板笑,说徐老倌,你孙女许人家没有啊?看着也差不多了,还不赶紧把她嫁了?要不然等你这把老骨头哪天不行了,她可怎么办哩?
徐老倌不说话,旁人却笑着对那行商说道:“赖老二,瞧你那点儿心思,翠儿也是你惦记的?你家里面都有个母老虎了,未必还能把翠儿娶回去不成?”
那行商听了,快活地笑道:“嘿,要是翠儿答应了我,我回去,就把我家那个不下蛋的母老虎给休了。”
众人怂恿,哈哈大笑起来,而卖茶老头则赶忙拱手,说赖老板您就别说笑了,我家孙女还小,不急,真要是我死了,就让她继承我这茶摊子,回头大家多多照顾生意,别让她受人欺负便是了。
大家都点头,说要得,要的。
这时草棚角落处有一个五六岁的小女孩开始剧烈咳嗽起来,好几下之后,却是咳出了血来。
旁人纷纷吓到了,问她旁边那个武有力的络腮胡汉子:“喂,这是个啥病哦,莫非是肺痨哦?要是那个,赶紧走远点儿呀……”
那络腮胡汉子身材魁梧,双目有神,不过待人却十分和气,朝着各位拱手,说抱歉,抱歉,大家别误会,不是肺痨,是早两年遭了瘴气,积下了病根。
众人听了,这才松了口气,而那汉子很是温柔地拍了拍小女孩的背上,柔声说道:“囡囡,我们马上就快到了,听说那个女医生到前边儿的一个苗寨子里,她医术很好,什么病都能看,而且还是药到病除呢,到时候你好了,就再也不会咳嗽了,也不会难过了,好不好?”
旁边有好事的人听到,忍不住低声说道:“你怕不是哄小孩儿呢?积了两年的瘴气,哪有好得这么快的?”
说话这个,却是那个滇南来的草药商人,他常年与药材打交道,自然也懂得一些医理。
络腮胡听到有人质疑,有些不高兴,不过在女儿面前,他也没有发火,而是耐着性子解释道:“我说的这个,是真的呢,那是个女医生,年纪不大,却是有着一手好医术,妙手回春的本事,而且听人讲她打南边来,一路不知道救治了多少人,也不怎么管人要诊金——当然,那是对穷人,对有钱的,可也是要的……”
他认真解释着,旁边有一个老汉点头,说对,我听说过,说那女医师长得极美,美得像仙女儿一样,也有人说像妖怪。
络腮胡恼了,说怎么能说是妖怪呢?这样好的医术,自然是好人……
老汉听了,使劲儿点头,说对,你说得对。
草药商人听了,想了想,说哦,你们这么讲,我倒是想起来了,莫非是一位打着大雪山一脉医家名头的小姑娘?我两年前也曾经在黔阳见过,十五六岁的样子,医术的确了得……
络腮胡摇头,说我也是听人说的,便想去碰碰运气。
几人聊着,一个坐在角落,戴着个斗笠打盹儿的男人突然间摘下了帽子,问那草药商人:“这位老哥,请问那位小姑娘,可是姓顾?”
草药商人瞧见问话的这人虽然穿着朴素,手脚皆是短打,但看模样却卓尔不凡,颇有气度,不敢怠慢,拱手一下,然后说道:“啊……我想想啊,好像是姓顾。”
那人又问:“叫什么呢?”
草药商人挠了挠头,说具体叫什么,我倒是不知道呢,别人都叫她“顾医师”来着,至于名字,就没人晓得了。
那人点头称谢,然后又看向了络腮胡,问他:“敢问这位老哥,你要去的那个苗寨子在哪儿呢?”
那络腮胡犹豫了一下,说道:“您有什么事么?”
男人笑了,露出了一口白牙来,说道:“不瞒您说,我听您讲的那人,好像是我的一个朋友,不过年纪仿佛有点儿对不上——我有好几年没有见她了,所以想问问您地方在哪,等我办完了事儿,去看一眼。”
络腮胡这才松了一口气,说道:“原来如此,就在桂省境内二龙山内,离这儿一百多里地吧,寨子我也不知道,到了地方,我也还得找。”
男人听完,拱手道谢,随后又打了一个呵欠,将那斗笠往脸上一盖,随后睡了过去。
日头慢慢西移,不多时,歇好脚的人们开始行路了,毕竟都是奔波生计的,也不可能一直都在这儿吹牛喝茶。
这人来人往,那个戴着斗笠的男子却从未挪动过,一直在呼呼大睡着,而老徐头也没有去撵他。
差不多到了日头西移,草棚里只剩下了三五个客人,老汉和孙女翠儿收拾东西之后,便准备离开。
临走时,徐老倌还特地叫了一下那男人,让他别睡忘了,结果愣是没有推醒,只有作罢。
徐老倌挑着担子,孙女收拾碗筷,两人朝着里草棚不远处的木楼走去。
那儿就是他们的家。
两人回到家中,收拾活计,然后做饭,刚刚忙完,却瞧见先前留在草厅里面另外四个人,却是走进了屋子里来。
徐老倌瞧见这几个生面孔,有些意外,说道:“几位客官可是要在我这儿搭伙?真不好意思,我这里只做点儿茶汤的生意,别的做不了……”
没等他的话说完,那几人中,为首一个满脸横肉的家伙走上前来,恶狠狠说道:“老头,去把你家的鸡杀一只,给爷们炖了。”
老头愣了,说这是什么意思,我的鸡要留着下蛋的……
旁边一个三角眼的家伙直接摸出了一把磨得锋利的尖刀来,对着他胸口,恶狠狠地骂道:“要么你死,要么鸡死——你选吧!”
徐老倌浑身一哆嗦,赶忙说道:“我去杀鸡。”
他被人押到了后院去,而旁边一个油头粉面的年轻人则朝着厨房探头探脑,随后搓了搓手,对首领说道:“老大,我去一下就来啊……”
老大忍不住笑骂道:“你能不能等哥几个吃完饭再弄啊?别耽搁时间,晚上咱们还得去卧龙潭呢!”
年轻人嘻嘻笑,说我很快的……
他搓着手往厨房里走,很快,屋子里传来了徐老倌孙女的尖叫声来,紧接着就是砰砰的声音。
那老大和另外一个家伙听了,都在笑,却也不去管。
结果厨房里没了动静,过了好一会儿,那老大感觉不对劲了,走到厨房那边看,却瞧见里面走出了一个人来。
那个人,便是先前脸上盖着斗笠,在草棚边儿上睡觉的男人。


第二章 卧龙潭
那老大瞧见这个戴着斗笠的年轻男人看上去气度不凡,有些心惊,不过想着自己这边人多势众,倒也是硬着头皮喊道:“你谁啊?别在这里多管闲事啊,听到没?”
他旁边的兄弟则问道:“我老弟呢?被你咋了?”
那男人慢条斯理地说道:“你们几个真的是让人操心啊,淳于东请你们过来,是让你们开水窖、摸宝贝的,结果你们倒好,跑这儿来白吃白拿不说,还想要占人家小姑娘的便宜——想泄火,去找窑子里的姐儿不就行了,何必祸害人家这种良善人家的正经小姑娘呢?”
那老大一脸疑虑地看着对方,说:“你是淳于当家派来接应我们的?”
男人摇头,说不,我是半路打扮,想借你们排教的身份,混进队伍的人;本来还想着用什么样的理由,才能说服你们呢,结果却瞧见你们做出这等恶事,所以就不想太客气了……
老大听到,直接翻脸:“原来也是个蟊贼,老二,动手……”
两人言罢,一左一右,齐身冲前。
结果他们刚刚往前跨出一步,便感觉到耳边一凉,脸上一痛,紧接着就是火辣辣的感觉,伸手一摸,脸上却是有鲜血流了下来。
老大一副见了鬼的表情:“好快的刀……是,刀吧?”
他有些不确定,而另外一个家伙则结结巴巴地说道:“我、我的天啊,这、这,应该是世界上最快的刀法吧?”
年轻男子听到,有些落寞地低下了头,叹道:“你们是没有见过,这世上真正的快刀……”
是啊,如果你们真的见过,就不会有这样的想法了。
那一晚的刀,快得就好像是匆匆飞逝的时光。
这世间,又有谁能够比得上?
这两个家伙虽然都是狠角色,但闯荡江湖,最重要的就是醒目,招子得放亮点儿,所以他们不再抵抗,而是求饶:“大爷饶命,饶了我们吧……”
年轻男子本来就是想要借助他们的身份,所以也没没有太过于为难几人,点头说道:“饶了你们没问题,不过人家老头儿在这里做生意,本来就清苦,你们还在这儿强取豪夺,实在过分,饭可以吃,但下蛋鸡就别杀了,还得给钱付账;另外你们那个管不住老二的小兄弟我打晕了,你们回头,好好教训一下他……”
他看起来很好说话的样子,让两人都很是惊讶。
一番折腾,几人终于吃上了饭,不过并无荤腥,基本上都是些蔬菜瓜果之类的,轻盐寡油的,几个排教的人吃起来十分不习惯。
不过那年轻男子却吃得很是高兴,不断地夸赞徐老馆的孙女好厨艺。
徐老倌看着这个眉眼中有几分俊朗英气的年轻人,也是疑惑不已——按道理讲,这个年轻人将他们从这帮贼人手中救下来,他自然是感激不尽的,但问题在于,这家伙一转眼,又跟贼人打成了一片不说,还让他再一次张罗起了饭菜来,虽说不用杀他那只金贵的抱鸡母,但这样诡异的情形,着实是让老头有些惊诧莫名。
相比较于他,另外几人则变得轻松许多,他们吃着苞谷饭,与那年轻人聊得多了,胆子也大了,便问:“敢问爷您怎么称呼?”
那人回答道:“我啊,我姓屈,家中排行十三,故而大家都叫我屈十三——你们也可以这么叫我!”
几人纷纷喊道:“十三哥,十三哥……”
那屈十三夹了一筷子南瓜藤,吃了两口,高兴地说道:“嗯,炒得清脆可口,不错,不错……”
排教里面的老四苦着脸说道:“有啥可口的啊,油都没有。”
屈十三却说道:“你们是身在福中不知福,我在西北待了一年半的时间,有的时候,在沙漠里一走能走一两个月,在那儿,想看到点儿绿色都难,所以啊,我现在对牛羊肉什么的,几乎是看到了都膈应,反而喜欢这种……”
老三问:“走一两个月?那岂不是渴死了?”
那屈十三笑了,说有补给的话,就没问题。
老三对于西北之事挺感兴趣的,问起许多道听途说的事儿,屈十三都能够一一解答,什么茫茫的大戈壁,千里黄沙的塔克拉玛干,奇瑰壮丽、壮阔苍凉的天山,还有一碧千里的茫茫草原,以及各种各样的风俗民情之类的。
他甚至跟老三说起了草原上一个小部落的习俗,那便是主人会把妻子让给尊贵的客人去享用,热情得不行……
听到这个,老四流着口水问他:“你那天有没有接受这好意?”
屈十三笑而不语,老四浮想联翩,恨不得直接飞到那茫茫大草原去。
不过回头一聊,这才知晓在边疆之地,其实并不安全,俄国、英国等一帮外国的帝国主义在那儿扶持了许多势力,各种争端、冲突都有。
如果真的想要去那边的话,还是得有点儿真本事的,要不然,一不小心,可能就要将性命丢在那儿呢。
吃罢饭,几人起身想走,那屈十三却坐在原地不动,意味深长地看着那老大。
排教这四人中的老大这才想起,想了想,摸出了十文钱来,结果刚才还与他们谈笑风生的屈十三立刻就黑下脸来:“这么好吃的饭菜,你就给这点儿?打发叫花子呢?”
老大摸出一枚大洋来,这位爷还是不满意。
老大懵了,搜刮全身,又找了同伴,弄出十三块大洋来,还将身上有零有整的东西都掏光了,这才算是过了关。
徐老倌一开始不敢收,那屈十三劝他,说都是应得的,这才胆战心惊地拿了,千恩万谢。
几人离开之后,朝着卧龙潭行去,那屈十三吩咐几人,说你们便说我也是你们排教里的人就行了,反正我的水性也算是不错。不过你们别在我这儿耍心眼啊,我的刀有多快,你们也是知晓了的,我若是不高兴,你们四个的人头,随时都要落地——大家都知道的,我是个好说话的人,弄完我的事儿,回头了你们回去,老老实实做人,啥事儿也没有;谁要是给我出什么幺蛾子……
他将右手一挥,却听到“唰”的一声,五米之外一棵跟成年人腰围粗细的树木,竟然直接被劈到了去。
可问题在于,四个人、八双眼睛,愣是没有一个人瞧见这屈十三手中的刀在哪里。
这……
原本还有些花花心思的几人都没有了胆气,彼此看了一眼,心想着自己到底惹到了什么怪物。
月上树梢头,一行五人终于来到了卧龙潭附近,这水流潺潺,林深茂密,放眼望去,却是不见一个人影。
屈十三落在人群最后,如果不是仔细瞧的话,很难看得到,显得没有什么存在感。
这排教的四个人,老大名字叫做胡英勇,他来到水潭边的一棵银杏树旁,将双手放在嘴边,随后开始学着布谷鸟的叫声。
如此学了几声,却听到林中走来十余人,为首的,却是一个脸上有疤的壮汉。
那壮汉拱手说道:“敢问是秀水河边的排教胡当家么?”
胡英勇拱手,说对,是在下。
壮汉走上前来,热情地招呼道:“哎呀呀,胡当家,真的是盼星星盼月亮,可算把你给盼来了……”
胡英勇下意识地回了一下头,这才与那汉子说道:“淳于当家客气了。”
随后他又给对方介绍起了自己身边的这几位兄弟来,介绍屈十三的时候,稍微卡了一下壳,不过很快就掠过了,而那疤脸壮汉并不在意,直接着急地进入了正题:“胡当家,请你们过来呢,主要是我们在这儿遇到了麻烦,想要请你们下水,帮着将机关打开,引出一条水道来,让我们的人能够潜入那卧龙潭底的地宫去……”
当下他也是将潭底之下的情形说起来。
原来那卧龙潭下,的确是另有洞天的,但并非是什么卧龙先生的灵冢,而是一元代大墓,那大墓之中似有秘宝,稍微流出的,落在潭底下,阳光照射,便有宝光显露,这才有了人们的传言。
现如今,想要进那大墓,就得打开藏于潭底深处的水下机关,然后从那水道中摸进去,方才能够得行。
只不过淳于掌柜的这帮人水性都不佳,难以在水下维持太久,没办法找到那机关,并且将其打开,这才出了重金,请了胡英勇等人过来帮忙。
胡英勇听疤脸汉子讲完之后,又在地上大概琢磨一会儿,便开始脱掉衣裤,带着另外三人跳入水潭中去。
唯独屈十三站在旁边,帮忙守着衣物。
这帮人果然是排教出身,水性极好,一个潜泳,却是过了许久方才回返而来。
不过他们是无功而返,一身淤泥,却并无收获,胡英勇出来,与那疤脸汉子说着困难之处,主要是那机关着实有些麻烦,还得找些工具。而这时,那个屈十三却说道:“我来试试。”
胡英勇有些惊讶:“你……”
屈十三却是直接跃进了水里去,不多一会儿,潭水中浮出了一个脑袋来,咧嘴说道:“水道打开了。”


第三章 女粽子
水道已开,剩下的便是抄水道入内的事儿了。
淳于掌柜冲着胡英勇直竖大拇指,而胡英勇则有点儿想要翻白眼的冲动。
那机关十分难弄,几个人联手都未必能够打得开来,而且又是在水里,所以他们才费了半天的劲儿,都没有能够弄开,结果那小子仿佛就只是潜了下去,结果一回头就说成了,这事儿着实是有一些不靠谱。
但他又不能说出来,毕竟名义上这个屈十三还是自己带来的兄弟,不管他做什么,都得算在自己的头上。
于是胡英勇只有硬着头皮又下了一趟水去检查,发现水道果然被打开了来。
这小子,果然有一手。
水道既开,众人不再停留,淳于掌柜留了几个兄弟在岸上留守着,其余人则怀揣着猪尿脬就下了水去。
打头的,依旧是排教这几个精通水性之人,沿着口子处那狭长的水道往里游,很快就来到了夹层处,当几人爬上了湿漉漉的岩石时,发现这儿是一个倒扣着的空间,随后那淳于掌柜从防水布中摸出了火折子,将火把点燃之后,黑暗退散,却瞧见不远处的石头缝隙中,淤泥之下,却是有些内容的。
淳于掌柜等一帮土夫子既然摸到了这儿来,自然是有许多线索的,当下几个人手上前,将那淤泥扒开,的确是能够瞧见一扇石门来。
石门之上,有许多石刻,不过因为常年被那淤泥覆盖,长期腐蚀,一时半会儿之间,倒也瞧不清楚上面的记载。
那屈十三随着人群进了里面,就一直在旁边待着。
他这人没甚气息,又不爱说话,所以倒也不起眼,很容易让人忽略了他的存在。
淳于掌柜等人一番折腾,那石门终于轰隆隆地打开了,露出了一条往下的狭长甬道来。
他是挖坑掘墓的老手,并没有着急往前,而是伸手来,叫手下拿来一个油布包裹的笼子,笼子打开,却有一头肥硕的大耳朵兔子蹦跳下来。
淳于掌柜让人在它身上挂了发光物,便将其放入甬道之中。
那兔子往里面跑跳进去,一直到了尽头,都无危险,淳于掌柜这才安心,让人前探。
没曾想兔子安然而入,看着仿佛没事,但人进去了,却出了事儿——只听到最前面一人脚下踏中了浮砖,咔擦一声,墙壁之上却有细小利箭射来。
好在那打头之人是淳于掌柜手下的精锐兄弟,听风变色,往前猛然一跃,避开了那利箭,却不曾想脚下一空,落到了一坑中去。
紧接着,众人听到下面传来厉声喊叫:“蛇、蛇……”
这大叫数声,却听到让人头皮发麻的“咝、咝”声传来。
落入洞窟中的那人惨叫数声,再无动静。
这人的失利让行进的队伍为之停滞,大家都有些畏惧,不敢往前,而这时,从那缺口处传来古怪的声音。
火把往前照去,却瞧见数十条湿滑蠕动的长蛇,朝着这边游动而来。
这情形让一众土夫子连连后退,关键时刻,那淳于掌柜站了出来,洒下一堆刺鼻的驱蛇粉,将这些长虫给倒逼了回去,紧接着他对众人一通训话,让大家以发财为重,不要害怕,现在退却了,回头什么都拿不到。
训完话,他又叫了心腹开路,绕过先前出事的地方,继续前行。
又过了几处机关口,终于来到了一墓室中。
这墓室藏身于水下,设计精妙,众人皆以为会有重宝,结果翻开外室和内室,外面都没有什么值钱玩意儿,唯一能够期待的,便是看看那棺柩里面到底藏着些什么。
棺柩悬空而立,这是为了防水内渗,淳于掌柜叫人将铁索斩断,将棺柩挨着地上之后,组织手下开棺。
这帮土夫子开棺有一套流程,称之为“升棺发财”。
这里面的讲究许多,其中又有北派、南派,北派讲究,还会点灯留神,南派则狠上许多,红绳捆索,屏蔽邪气。
随后缓缓推移,当那棺盖被完全推开之后,众人走上前打量,却瞧见棺木之中,却是躺着一具宛如老腊肉一般的年老女尸。
它不知道经历了多少年头,居然没有腐烂,变成白骨一堆,反而如同那挂在房梁上的老腊肉一般,脸上蜡黄,浑身油脂,仿佛还能够瞧见几分生前的模样来。
当然,这并不是重点,大家往棺中一瞧,只见里面堆集着诸多珠宝,虽然被那尸油浸染,但散发出来的宝气财光,却还是让一帮土夫子大流口水。
那排教几人中的老四哪里瞧见这场面,下意识地喊了一声,随后伸手进棺中,拿起了一串琉璃珠子来。
他这一动,吓得那淳于掌柜大声喊道:“别动……”
然而时间已晚,一只宛如铁箍的手,死死抓在了那家伙拿着珠子的手腕上,不让他拿走。
这只手,却正是棺中躺着的那老妇女的。
只见它在短暂的时间里,原本光溜溜、满是油光的手臂开始往外长出了白毛来。
那毛发又粗又硬,跟毛刷子一样,随后五指开始变得尖锐,又黑又尖,跟那匕首锋刃一样,而那张脸,也开始有了变化,就好像是一张偷笑的老鼠脸孔一样,双眸中还有红光冒出来。
这个欺负民女时张狂凶狠的家伙,面对着棺柩里走出来的老妇人,却是吓得不行,他一边大声叫着,一边摸刀,想要斩断对方手腕,脱离危险。
结果他这一刀下去,不但没有斩断对方手腕,反而连对方的油皮都没有斩破。
淳于掌柜大声喊道:“粽子,粽子,准备……”
众人散立,有人摸出了今年新收的糯米,朝着那玩意劈头盖脸地撒了下去,有人则掏出一袋子黑狗血来,也浇了上来,还有各种手段的,都一齐使出,却不料效果并不大,反而是那排教老四被拽着手,一口咬断了脖子去。
死了。
那浑身长着白毛的女尸得了新鲜人血,双眸变得更加殷红了,口中喷着秽气,稍微凑前一点儿的,闻到这股恶臭,都忍不住直接呕吐出来。
三两口喝干脖子精血的女尸猛然一跃,从棺中跳出,然后朝着周围这些人冲了过来。
它浑身长着白毛,身子浸润油脂,刀劈斧砍皆无效果,一时之间,左冲右突,却是又撂倒数人。
它饮了精血,气势越发旺盛起来,身上的尸气也越发浓郁。
淳于掌柜瞧见,终于选择暂锋芒,大声喊道:“此地乃水下,阴气汇聚,秽气集中,乃上等的养尸地,此物苦等数百年,早已成了凶僵,惹不得,速速退开,我来断后,走!”
他一声令下,本来神经就绷得紧紧的众人开始往后退却,准备顺着原道往回走去。
而众人一退,有一个不起眼的人就显露出来。
那排教的胡英勇一瞧,却是那个叫做屈十三的小子。
虽然这家伙组织了自己等人欺负小民,甚至还讹了自己的钱,但生死关头,他终究还是有些不忍,大声喊道:“十三哥,先退下来……”
那年轻人却仿佛没有听到一般,而是死死地盯着女尸脖子上一串碧绿色的石头。
众人一撤,他这边就显眼了,那女尸泛着红芒的双眸一扫,却是瞧见了他,当下也是抿了一下满是鲜血的嘴唇,僵硬的脸上却是浮现出了一抹凶残,纵身一扑,却是朝着那屈十三扑了过来。
那女尸杀人喝血,气势汹汹,又带着一股让人昏昏沉沉的死气,着实可怕得很。
众人瞧见,都觉得这呆滞的小子是没救了,纷纷后退,胡英勇招呼一声,发现那小子愣头愣脑的,也没有再多说,准备先退入甬道中再说。
没想到他回头的一瞬间,却瞧见一道光,在昏暗的石室之内陡然亮起。
他终于瞧见了那小子手中的刀。
那是一把不长不短的腰刀,乍一看平平无奇,认真打量,还是他妈的平平无奇,跟把砍柴刀一样,完全看不出有啥子厉害的地方,但是在那个屈十三手上,却有如千钧之力,陡然挥砍过去。
那浑身都是白毛,宛如猛兽一般的女粽子,居然给一刀砍翻在地。
而那家伙没有任何怜悯,走上去,又是一刀,宛如闪电一般,直接将那粽子的脑袋给斩落了下来。
两刀。
这个看样子要将众人追得满地乱串,逃出墓穴的可怕粽子,在那个年轻人面前,仅仅只扛住了两刀。
而且还是用坚硬无比的肉身,硬生生地扛着。
这尼玛,到底什么神仙刀法?
胡英勇看得满脸惨白,感觉有人在看他,回过头去,瞧见正是那淳于掌柜的。
淳于掌柜的瞧见那使刀的屈十三俯身下去,从女尸没头的脖子上取下一串石链,脸色惨白地问道:“胡掌柜,你、你从哪儿找来的这狠手?”
胡英勇听了,忍不住翻起了白眼来。
你问我……
我他妈的咋知道?


第四章 前往晋平
那屈十三将这一串泛着碧绿光芒的链子在手中反复翻检一番,随后看起来有些失望。
他没有去理会身后一帮目瞪口呆的土夫子和排教之人,而是走到了那棺柩跟前,又在里面翻找了一下,随后有些恶心地拍了拍手,这才往回走来。
那淳于掌柜已然从胡英勇口中知晓了此人是半道插进来的,跟他排教并无关系,当下也是一脸忐忑地迎了上去。
他拱手问道:“敢问阁下怎么称呼?在江湖上,可有甚名号?”
那屈十三回答道:“我叫屈十三啊……哦,我搞完了,你们继续,不必管我。”
淳于掌柜以为对方在试探自己呢,讪讪地笑了,然后说道:“这粽子都是阁下处理的,按我们行里面的规矩,应该您拿大头才是,能给咱们分点儿汤,不让弟兄们白来一趟就成……”
屈十三听了,似笑非笑地说道:“真的?”
淳于掌柜为了此次倒斗,却是花了无数精力,刚才又损失了好几个兄弟,要说不心疼,那是假的。
不过再心疼,也不得不让出来,毕竟以对方的身手和刀法,如果翻了脸的话,他们可没有命来花,所以也是苦笑着点头,而屈十三则在那儿笑,说行了行了,别在这儿假模假式的啦,我此番过来,是要找一种叫做“麒麟胎”之物,对了,淳于掌柜的,你常年在这西南之地倒斗寻宝,可曾听人说过此物?
淳于掌柜问:“麒麟胎?”
屈十三点头,说对,这玩意据闻曾是古代的麒麟精血所化,存于地壳矿脉之中,颜色翠绿,于玉石中孕育一活物,宛如麒麟小兽一般,惟妙惟肖……
他大概形容一番,那淳于掌柜听了,挠了挠头,说道:“听你这般说来,着实稀奇,我这么多年,走南闯北,也算是颇多见识,竟然没有听过此物——不过如果你要找这种东西,听起来像是翡翠,去滇南边境一带,或许直接去南洋的缅甸,说不定能够淘换到……”
屈十三听他聊完,点了点头,说如此……了解,多谢。
说完,他对胡英勇说道:“我与排教乾城首领茅平礼也算认识,说起来,咱们多少有些渊源。现如今既然那讨人厌的小子死了,这回你们在那老人家中作恶的事情,我也就不多追究了,但如果你胆敢回去,找人讨要那钱财,小心我杀到你们那堂口去,把你等的人皮都给扒下来,知道么?”
胡英勇见识了他的厉害之处,哪敢冒犯,当下也是慌忙拱手,说道:“晓得,晓得……”
屈十三又说道:“我并不是眼睛里容不下沙子的人,你们捞偏门什么的,只要不伤害别人,我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下一次再遇到你们欺辱百姓的话,就别怪我不客气。”
他吩咐完毕,却是越众而出,朝着外面走去。
留下来的这一帮人瞧见,都知晓此人必然是一传奇人物,不敢招惹,纷纷让开。
等确定人真的离开了,他们回到了棺柩跟前来,瞧着那里面的财货,都心花怒放,知晓此番算是发了财。
而另外一边,那屈十三潜水离开,浮出卧龙潭之后,并不理会留守的这几人招呼,直接离去。
他离开那几人的视线之后,身子一抖,那体内却有高温生出来,仿佛一火炉子似的,却是将湿漉漉的衣服给全部都烘烤干了去。
屈十三,或者说小木匠离开了卧龙潭,却是往回走,回到了那桂黔交界的小七孔石桥附近来。
大晚上的,他犹豫了一下,还是去敲响了徐老倌的家门。
徐老倌年纪大了,又受了惊吓,过了许久才出来开门,瞧见是这个小年轻,热情地招呼他进屋去坐。
小木匠拒绝了,但告诉了徐老倌,说了昨天欺负他闺女的那个流氓已经死了。
至于另外几人,让他也别在意,那帮家伙是不敢再来找他麻烦的,至于昨日给的大洋,让他安心用着,不必操心太多。
交代完这些之后,他又与徐老倌问了去二龙山的路,等问清楚了,于是便告辞离开。
徐老倌站在门口,看着那个年轻人离开,心情颇不平静,这时孙女小翠过来,问他怎么了,徐老倌把年轻人跟他交代的事情说完,叹了一口气,说我昨日还错怪了他,怨他跟那帮恶人混在一起,却没有想到,他居然半夜还特地跑回来一趟,当真是个了不得的人呢。
小翠听了,回想起昨天那个年轻人的面容来,思绪却是复杂了许多。
愿,今天有个好梦吧……
两日后,小木匠来到了二龙山一带。
这儿群山围绕,连绵不绝,村庄点缀其间,不过多是侗族村寨,小木匠打听良久,终究无所得,一直到第三天中午,在一处风雨桥头歇脚时,打听到在二龙山毒牙峰处,有一个避世不出的生苗寨子。
不过那个寨子除了定期来外面买盐巴之外,很少跟外界有联系,而且山高路险,就算是山里人,也未必能够找得到路。
就算是找得到路,也没什么人敢进去,因为那山中的苗人是生苗。
所谓“生苗”,就是不会说汉话,也不与外人交往,对汉人十分戒备,一旦闯入他们的地盘,很有可能话也不说,直接就怼你,没有任何的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