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木匠之所以惊骇,是因为老堡主告诉他,说他之所以被囚禁在这里,是当下的这一批掌权者,勾结龙虎山道士一起,谋害的他。
结果在甘堡主这儿,又变成了一切都是老堡主当初清醒之时做的布置。
如果是一个人私底下的话语,那么小木匠未必相信,但在场的,有这么多甘家核心人员,甘堡主还这般确定,那么说明……
铁笼子里的老堡主当真是走火入魔了,所以才会满口谎言,欺骗他帮忙。
只不过,很显然他并没有将希望的鸡蛋,只放在小木匠这一个篮子里。
其他人,捷足先登了。
这时,一个老头儿站了出来,对甘堡主说道:“青华,我觉得应该把他给控制起来……”
他一边说话,一边指向了小木匠。
小木匠一愣,而甘堡主则问道:“六叔,为什么?”
老头说道:“本来甘家堡过了这么多年,一直平安无事,你父亲虽然情况日益恶化,但终究还算是可控,结果这小子一来,我甘家堡各种各样的事情就都冒出来了,现如今走火入魔的老堡主被人接走,而在此之前,与他有过接触的人,也就紫薇和他,以及你几个……你说说,这里面难道没有什么猫腻么?”
他的话音刚落,一个看着年纪不大的男子也站了出来,说道:“堡主,对啊,他虽然是昊天叔的儿子,但这么多年来,由谁抚养,由谁教育,这些都很难说——如果他是当年拐走他的那家伙派回我甘家堡的,事情可能就麻烦了。”
老头立刻接着说道:“对,如果是这样,他虽然是我甘家的子弟,但对甘家堡,却没有一点儿归属感,其心可诛啊。”
又有几人站了出来,纷纷出言。
他们虽然不是本家的人,但这些话语却还是很有煽动性的,小木匠瞧见旁边几个本家的人,脸上也浮现出了戒备神色来。
如此说了几句,最先质疑的那老头说道:“依我看,将这家伙拿下,严刑拷打一番,不信他不说……”
好几人附和,说对,对……
就在这群情汹涌的时候,甘堡主突然喊道:“够了。”
他执掌甘家堡多年,威望足够,一句话语下来,无人胆敢言语,而甘堡主沉默了一会儿,转过头来,与小木匠说道:“你先出去,一会儿我过来,与你单独谈谈。”
小木匠虽然有满肚子的话要说,但最后却也只是点了点头,说好。
他被甘堡主的那个伴当带了出去,除了水牢,转到了另外一个石室之中,里面有一把椅子,门口则是厚厚的铁门。
那伴当领他进来之后,说道:“你稍等一下。”
随后他站起来,守在了门口。
那人虽然没有将门锁上,但小木匠知道,自己应该是被软禁了。


第三十七章 是非地,远离之
这个石室有一扇厚重的铁门,但甘堡主的那个伴当并没有将它给锁上,而是虚掩着,他自己则抱着胳膊站在门里面,目不斜视地看着前方,仿佛对面的墙上,有着藏宝图一样。
小木匠看了一下那个背着双刀的男人,犹豫了一下,还是安心坐在了椅子上。
他没有轻举妄动,而是琢磨着事情的前因后果。
先前的时候,老堡主还向他求助过,但他这两日一直在忙,而且也没有机会来到水牢里,所以暂时没有直接接触。
结果一转眼,人家直接就跑了,而且还有人接应他离开。
如果刚才甘堡主的表述小木匠没有理解错的话,水牢真的如老堡主所说,设置了“万重雷狱”,基本上是不可能自己逃脱的。
这就需要有外人的帮助,而关键的钥匙,便是大姑手中那玉扳指一样的玩意儿。
这东西,只有大姑与甘堡主两人的手上有。
小木匠没有与这两人动过手,但凭借着修行者的本能,还是可以感觉到两个都是顶尖的高手,至少此时的小木匠,还是远远不及他们的——特别是甘堡主,虽然他平日里待人亲切温和,但陡然之间散发出来的威严与气息,还是让小木匠感觉到心惊肉跳。
这说明对方是真的很强。
不过这也难怪,甘家堡乃西北几个有名有数的势力,而甘青华能够以老堡主幼子的身份,继承大位,不管从那个角度来说,都是一流人物。
这样的两个人,如果小心保管的话,东西怎么可能丢呢?
事实上,两人手中的玉扳指,都没有遗失。
那么老堡主到底是怎么逃脱的呢?
见鬼了?
另外还有一个问题,那就是这件事情,是否与拜火教的火凤凰有关系呢?
小木匠满脑子迷雾,而这时,门外传来了脚步声。
紧接着,甘堡主走了进来。
他进来之后,吩咐那手下道:“黄狗,你去外面守着,没我吩咐,任何人都不准靠近这里。”
那叫做黄狗的伴当听闻,走出了去,并且将铁门合上,而小木匠瞧见走进来的甘堡主,赶忙站起了身来,开口喊道:“小叔,我……”
甘堡主走上前来,右手放在了小木匠的肩膀上,微微一压,说道:“文肃,我知道你想说什么,其实从一开始,我就没有怀疑过你——你知道为什么吗?”
小木匠原本还想费尽唇舌来自辩,没想到对方来了这么一句话,让他就好像是一拳打在了棉花上,满身的力气使不出来,很是难受。
不过他还是下意识地说道:“为什么呢?”
甘堡主让他坐下,往回走了两步,随后看向了小木匠,认真说道:“文肃,我们叔侄俩,能不能开诚布公地谈一谈?”
小木匠犹豫了一下,点头,说当然。
甘堡主说道:“我们的对话,关系到你接下来的处境,所以请你务必与我说实话。首先我告诉你,不光是他们,我的心里也存在着疑问,就是你的来意是否会危害到甘家堡——很抱歉我这么说,但作为甘家堡的话事人,我不得不谨慎——所以我派了人盯着你,你去了哪儿,有什么动向,碰到什么人,我其实都知道的,正因如此,我才会说我从一开始,就没有怀疑过你,因为你的一举一动,我都掌握着的……”
啊?
小木匠没有想到甘堡主居然在监视着自己,那么他知不知道火凤凰潜入自己房间的事情呢?
想来是不知道的,监视他的人如果进了院子,小木匠应该会发现。
所以甘家堡的监视,是保持着距离的。
小木匠松了一口气,点头说道:“我能理解您这么做,毕竟有的事情,实在是太过于巧合了。”
甘堡主点头,说你能够理解,那真的是太好了,不过这件事情,我可以坦然地跟你说起,但不能当着众人的面说这个,这涉及到我和甘家堡的公信力,所以我没办法去跟你佐证。
小木匠揉了揉鼻子,说公道自在人心,小叔你能相信我,这就足够了。
甘堡主这时又问:“但我有一个疑问,得你跟我解答——在我们的认知中,我父亲,也就是你爷爷,一直处于癫狂状态,但现在的事实告诉我们,他虽然已经入了魔,但并未失去神智,甚至有可能被控制住了,那么……前两次你与他的接触过程中,他是否有表现出清醒的状态来?”
小木匠心中一动,想着果然来了。
上一次小木匠与老堡主见面的时候,就传音于他,告诉他有人在盯着这里,他的任何举动,都会被人瞧见。
这个时候如果他否认的话,可能场面就不会像现在这么温情脉脉了。
于是小木匠果断地说道:“是的,他曾经表现出清醒的状态来,然后传音给我,说让我救他,并且告诉我,是你们设下陷阱,联合龙虎山的道士一起谋害于他,然后还告诉我,我父母的死,其实与你们有关——原谅我之前没有说出来,因为我其实一直都想知道,当年我被拐卖,以及父母之死的真相……”
甘堡主听他坦然承认,很是欣慰地说道:“我很高兴你能够跟我说实话。”
他深吸了一口气,然后说道:“你的想法,其实我是了解的,也能够理解——关于你爷爷的事情,当事人很多,你随便找人问一下,就能够知晓真相,如果觉得甘家堡人员的立场有问题,也可以找龙虎山的白驹道长询问;至于你父母当年的死,以及你和你妹妹的离奇失踪,这个的确是悬案,甘家堡这些年来,也一直在追查,你需要的话,我会找人将当年之事的所有细节,都告知你……”
听到甘堡主诚恳的话语,小木匠认真说道:“多谢。”
甘堡主摆手说没事,随后他对小木匠说道:“现在的事情变得有些麻烦了,他们不少人要求处理你,我自然不会的,但你留在甘家堡,也的确会刺激到一些人的神经——所以,我有一个建议,你可以参考一下……”
小木匠说道:“请讲。”
甘堡主说道:“我记得你先前说过,你准备去一趟敦煌,与朋友汇合的,而就在昨天傍晚的时候,文明带着一队甘家堡的人马,护送伊藤先生一行人也去了敦煌。现如今甘家堡成了风暴中心,漩涡之地,你离开这里,远离那些风言风语,对你是有好处的。所以我在想,不如给你带两人,让你追上文明的队伍,去一趟敦煌,待上一段时间,避避风头,你看怎么样?”
小木匠万万没想到甘堡主居然给了他这么一个提议,想了想,说好,我去。
甘堡主点头,然后说道:“你爷爷入魔,又逃离了此地,而拜火教最近又大张旗鼓,风雨欲来,甘家堡内忧外患,不能内耗了,所以委屈你了。等来日你回返,我一定会想办法补偿你的……”
他这般说着,然后伸手过来,拍了拍小木匠的肩膀,显得很是郑重其事。
与甘堡主谈过之后,小木匠被那黄狗给带上了地面。
那家伙领着小木匠去住处收拾东西,其实也没有什么东西好收拾的,但小木匠不想让太多的人知晓自己手中的鲁班迷藏印,所以还是假模假式地弄了一会儿。
等他弄好了,准备出来的时候,听到隔壁院子里有争吵声,他侧耳倾听了一下,却是大姑在骂秦如龙。
至于具体的事儿,因为还是隔着一段距离,所以听得不是很真切。
小木匠跟着黄狗往外走,出了后院的主宅,前往前堡的时候,在路上瞧见了马家小姐和马本堂。
马家小姐瞧见他,笑着过来招呼,小木匠有些奇怪她为什么还没走,便聊了两句,马小姐说她父亲还在这里,所以就多待两日,又问小木匠,说她对这儿不太熟,能不能让小木匠带着四处参观参观,这两天陪着去周边玩一下。
小木匠告诉她自己马上就要走了,去敦煌。
马家小姐有些惊讶,而黄狗用眼神催了他一下,小木匠不再停留,与马家小姐招呼一声,随后离开。
小木匠去马厩那边领马,进去的时候,碰到了水牢里指责过他的那个年轻人,对方瞧见他的时候,眼神里有些敌意,小木匠装作不知,错身而过。
等收拾好马匹,黄狗带着他来到了前堡的一处藏兵厅,在那儿等待了一会儿,甘堡主带着几人走了过来。
小木匠瞧见了刚才的那个年轻人,除此之外,还有两个让他有些意外的人。
秦如龙和顾蝉衣。
这两人过来,是干嘛呢?
送行?
小木匠感觉不太像,而随后,甘堡主上前来,给他介绍道:“文肃,这几位会跟你一起,追上前面的队伍——这个是文渊,你堂伯的儿子,咱们甘家堡的后起之辈,年轻一代的第一高手;这位是大雪山医家的顾小姐,她要去一趟吐鲁番,会与你们同行……”


第三十八章 疾行路,不安生
夜幕降临,甘家堡走出了一支队伍来,一共六人,均是身骑快马,轻车简从,从左边的快速通道出了集镇,随后朝着西北行去。
这队人马,由小木匠、秦如龙、甘文渊和顾蝉衣,以及两个甘家堡的家丁组成。
他们挑选的都是耐力和速度都极好的大宛良种,却是为了追赶在一天之前离开的甘文明一行人。
在不久前的送行会面上,甘堡主明确地告诉小木匠,让他们一定负责保护顾蝉衣小姐的安全。
毕竟顾蝉衣在甘家堡的这些天里,曾经救治过他夫人的病症,虽然没有办法痊愈,但还是提供了极大的帮助,让病情得到了很大的缓解,倘若不是顾蝉衣着急去吐鲁番,他肯定愿意花费重金,让顾小姐留下来,好生招待着。
在甘堡主面前,顾蝉衣装作不认识小木匠的样子,还假模假式地向他,以及旁边的秦如龙、甘文渊等人躬身,说请多多照顾。
结果一出甘家堡,顾蝉衣就骑着马过来,与小木匠同行。
秦如龙和甘文渊等人瞧见两人似乎有话要说,都识趣地赶着马,到了前边儿去。
瞧见前后无人,小木匠这才转过头来,看着旁边的顾蝉衣,说道:“你是真的有事去吐鲁番,还是……”
顾蝉衣生长于气候温润的西川盆地,钟灵水秀,皮肤又白又嫩,宛如牛乳一般,与西北女子截然不同,而侧面的轮廓也很美,的确是大雪山一脉出来的美人儿。
此刻听到小木匠的话语,她笑了,说道:“你觉得我是为了跟着你,才临时提出来的?”
小木匠说道:“倒也没有这样的自信,只是觉得事情有些凑巧而已。”
顾蝉衣冷冷哼道:“你有这个自知之明就好——大雪山一脉在吐鲁番有一个昆仑药材的供应商,我早就准备过去谈事情了,结果因为堡主夫人的病情一直耽误着,到了今天才有空……”
小木匠点头,没有说话。
顾蝉衣看着旁边这个骑着高头大马、还换了一身西北刀客劲装打扮的小木匠,忍不住说道:“别以为你回到甘家堡认祖归宗,我就看得上你——就你这样子的,且不说能不能在甘家堡混出名堂,就算是活着,我估计都够呛,玩都要被别人给玩死……”
小木匠没想到她居然说出这样的话来,问道:“玩死?什么意思?”
顾蝉衣说道:“我一直待在堡主夫人旁边,不敢说什么都知道,但这些天发生大大小小的事儿,都晓得一些——我听说甘家堡那位走火入魔的老堡主被人放跑了,而且还与你有关?”
小木匠忍不住吸了一口气,说这你也知道?
顾蝉衣瞧见小木匠有些震惊的表情,不由得意起来,说那是当然。
小木匠说道:“此事与我无关。”
顾蝉衣哼了一声,说与你无关,会把你给远远支开去?
小木匠说道:“堡主也是为了我好,让我避避风头,等事情过去了再回来而已。”
顾蝉衣笑了说道:“是么?我告诉你,马家集的人有意与甘家堡联姻,本来谈的是马家小姐与甘堡主儿子甘文明的,结果事儿到了马家小姐那里给卡住了,人家马小姐回了话,说对甘文明没意思,后来甘家堡的太太们旁敲侧击,才知道马小姐似乎对你有些意思——甘堡主把你踹出来,只不过是让你避开这个风头而已……”
小木匠惊了,有些不相信:“真的?”
顾蝉衣冷冷说道:“想不到你这个混蛋、人渣,还真的挺会勾搭女人的,哼……”
小木匠不由得正色说道:“顾小姐,虽说我们之前有些误会,但你这么说我,是不是有点儿过分了?现在都民国了,你我都是时代新青年,没有必要来父母之命的那一套封建糟粕吧?何况你我也只是见过一面,算不上很熟吧?这么贸然评价我,是不是有点不太礼貌……”
小木匠没读过什么书,也没有进过学堂,但这并不代表他是个土老帽。
恰恰相反,自从与屈孟虎重逢、并且由那位小八哥给他打开了世界一道窗之后,他整个人的视野也变得无比开阔起来。
通过与屈孟虎的交往,以及后来与许多大牛的学习,他逐渐构成了一个完整的世界观,对于国内外的新思想、新潮流,也有许多深刻的认知。
此刻他以之为武器,来对付顾蝉衣,让那天性自傲、又受人追捧的小姐姐给噎住的同时,还对他有几分刮目相看。
这个乡巴佬一样的低贱苦力,居然还知道这么多东西?
什么情况?
两人谈得不欢而散,小木匠骑马前行,不再理会顾蝉衣,而是陷入了思索之中。
事实上,顾蝉衣一个外人都能够瞧得出来甘堡主的安排有用意,他又怎么可能不明白呢?
一开始的时候,小木匠的确被甘堡主的说辞弄得有些感动,而随后,他却不由得想到了更多——毕竟一个不动声色、安排人监视着他的甘家堡堡主,如果真的如他自己所言的那般温暖纯良,那他估计早就坐不住那个位置了。
事实上,甘堡主让他离开,不仅仅只是因为马家集联姻的事情。
小木匠想到更多的,是钓鱼执法。
让他这般猜测的,是秦如龙也被莫名其妙地塞了进来。
他收拾东西离开住处的时候,听到隔壁大姑母子俩的争吵,联系前后,小木匠突然间猜想到了一个可能,那就是那水牢的钥匙,很有可能被人中途短暂地拿走过。
而那个人,极有可能就是大姑的儿子,他的表哥秦如龙。
甚至那火凤凰离开了他这儿,就是去了秦如龙那里……
当然,这些都只是猜测。
但他能够想得到,没道理甘堡主想不到,而甘堡主既然安排秦如龙也过了来,没有可能不安排人盯着他们。
如果是这样,那么队伍里的一举一动,很有可能都落在甘堡主的掌控之中。
任何人,一旦有所异动,都会暴露得清清楚楚……
想到这里,小木匠知晓,自己得更加小心谨慎才行,如同之前在甘家堡里面一样。
只有如此,他才能够如先前一样,平稳度过这危机。
一行人连夜赶路,在次日清晨的时候,到达了甘家堡控制的一个驿站,甘文渊找到驿站负责人打听,得知昨天中午的时候甘文明一行人在这儿落了脚,休息了一个时辰左右之后就离开了。
甘文渊虽然对小木匠态度不行,但作为甘堡主钦定的带队却是尽职尽责,他召集众人过来,研究了一下线路,然后提出稍微休整一下之后,立刻出发,去追赶前队。
他年纪不大,但却是常年走商路的老手,在手绘地图上面讲解一番,然后问小木匠:“你有没有问题?”
小木匠听到这生硬的提问,温和地笑了,说我没问题。
随后甘文渊又看向了旁边的顾蝉衣。
顾蝉衣别看是个女子,但修行者的体质还是很强的,自然也不在话下。
甘文渊点头,收起了地图,然后让驿站的负责人弄来补给,又喂过马之后,简单吃过,随后继续赶路。
他全程都没有询问秦如龙的意见,仿佛对方是透明的一般。
而小木匠发现,原本豁达开朗的秦如龙一路来都很少安静,几乎没有怎么说话,不管是对甘文渊和旁人,就连他也没有说上两句。
小木匠还时不时从秦如龙的眼神里瞧出几分愤恨和委屈来。
到底怎么回事?
难道老堡主逃离水牢之事,真的与他无关?
又或者是他在这儿惺惺作态?
小木匠并不知晓,几次主动与秦如龙沟通都没有得到积极回应之后,他也没有再多话。
如此又行了一日,几乎很少有休息,但马却是在甘家堡控制的集市换过一批,终于在一处草原附近,找到了前方队伍的一些痕迹。
甘文渊检查了地上的一堆马粪之后,望着远处的峡谷,说道:“我们得赶紧,差不多一个时辰左右,穿过峡谷,应该就能够在峡谷那边的野驴坡追上他们……”
他说完,回过头来,看着脸上皆是疲态的顾蝉衣说道:“顾医师,怎么样,能坚持住么?”
甘文渊对小木匠和秦如龙都没有什么好脸色,但对这位美丽年轻的女医师,却是客气得很,而且态度已经远超出了寻常的情感。
不过想想也是,“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像顾蝉衣这样的美丽女子,大部分年轻男子都会忍不住想要亲近,而甘文渊虽然不是甘家堡的本房,但既然被甘堡主称之为年轻一辈的翘楚,也是有着很强的自信的。
不过顾蝉衣在他面前,姿态摆得很高,亲切随和,却又保持着足够的疏远,表示自己可以之后,便没有说话。
一行人继续追赶,随后进入了峡谷。
那甘文渊快马加鞭,走在前方,差不多在出峡谷的一个拐弯时,他却突然大声示警。
紧接着,小木匠骑马拐过了那道弯,却瞧见不远处的地上,横七竖八,却是散落着许多具尸体,以及无主之马。
这儿,显然经历过了一场大战,而且还没有人收拾……
就在这时,甘文渊翻身下马,将耳朵贴在地上,随后他拔出了马刀,大声喊道:“注意,有人来了。”


第三十九章 十三鬼,赛关公
在场的众人,即便是看着娇弱的顾蝉衣,都是久趟江湖的角色,听到这话儿,立刻警觉起来。
落在队伍最后面的秦如龙立刻转身,骑着马回到那峡谷拐角处,而其余两个堡丁,一个跟上了秦如龙,另外一个翻身下马,朝着小木匠和顾蝉衣喊道:“下来,找地方隐蔽……”
小木匠瞧见甘文渊如同猎豹一般,迅速冲到了不远处的死人堆里,将自己给隐藏着,立刻会意过来,翻身下了马。
他旁边的那个堡丁已经找到了一处石头遮掩,随后朝着他这边挥手,示意过去躲藏。
小木匠与顾蝉衣赶忙过去,将自己藏好,而那个堡丁已经探出了头去,朝着远处观察着,小木匠瞧见他眉头紧锁,便问道:“二楞,什么情况?”
甘文渊敢对小木匠横挑鼻子竖挑眼,那是因为他本身也是甘家人,但堡丁却不敢,当下也是赶忙回答道:“回文肃少爷,大少爷带领的队伍被人给劫了,你看那边的旗子,便是我甘家堡商队的,从散落的货物和现场来看,应该有一部分人突围了……”
小木匠问:“突围?为什么这么说?”
堡丁回答道:“看我们甘家堡尸体的方向,还有敌我数量,以及货物的存留等等……”
他这边耐心地跟小木匠解释着,而就在这个时候,从远处的大弯口处,来了十余骑,朝着这边冲来。
那堡丁瞧了一眼,赶忙低下头,然后愤恨地骂道:“我去他大爷的,是黄沙十三鬼,和白桦军的人?这帮孙子,居然动起了我甘家堡……”
小木匠问:“黄沙十三鬼是什么?”
白桦军他知道,以前曾经是清廷西北的旗军,后来民国之后,这帮人没了正统,被当地人怼下了台,后来联合清廷的原有势力,组成了一个同盟,控制了一大片地区。
因为以前的身份,白桦军并不受周围势力和官方的喜欢,但也没有人过分逼迫,害怕这帮人闹将起来,所以便存留至今,而且越活越滋润了。
但黄沙十三鬼,他真的不知道是什么。
堡丁二愣跟他解释道:“是腾格里沙漠一带的沙盗,差不多一两百人的规模,领头的有十三人,各有来历,有汉人、蒙人、旗人以及西域各族人,领头的叫做’酥饼‘,名字讨巧,但是个狠人,听说还是一邪祟,来去如风。这帮家伙是纳兰老当家隐退之后,这一带新近崛起的强人……”
说罢,他指着领头的一个红脸汉子说道:“那个叫做赛关公,是黄沙第七鬼。”
顾蝉衣一向都挺淡定的,不过面临着这样危险的境地,终于绷不住了,紧张地问道:“我、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那堡丁看着不远处的马匹,低声说道:“除了黄沙十三鬼,后面那几个穿着鳞甲的,是白桦军的人,就我们几个人,打是肯定打不过,只有希望刚才的战场太乱了,他们没有发现这边的情况,简单查看一下,收拾完东西就走,不然麻烦可就大了……”
小木匠瞧了一下位置,最深入其中的,自然是甘文渊——他已经进入了先前的战场里去,此刻翻身躺在一堆死尸里面藏着。
而他们这边,离战场中心差不多有五十多米,几匹马与留在场中的同类相差不远,或许不会注意。
至于秦如龙和另外一个堡丁,则在更远处,不知踪影。
因为这峡谷有很多弯儿,所以基本上是瞧不见的。
如果敌人粗心的话,说不定能够避过去。
至于甘文明以及日本客人一行到底是个什么状况,这个得等脱险之后再去计较了。
小木匠半蹲着身子,不敢探出头去,完全不敢打量,只是侧耳倾听着,感觉那帮人快速回到了战场,随后开始大声招呼,查找幸存者,以及收拢马匹之类的。
小木匠忍不住心中的好奇,藏在石头边缘上,往那边望去,看到有几人在搜查散落在地的箱子与包裹,另外还有两人,却是抽出一把刀子来,朝着每一具倒在地上的敌人补刀……
瞧见这情况,小木匠心中咯噔一下,感觉事情有点儿不妙了。
因为,在最前面探路的领队甘文渊,可是就藏在一堆尸体之中啊?
这……怎么办?
瞧见那两人一边补刀,一边朝着甘文渊那边走去的时候,小木匠的脑子里一片空白,不知道该怎么办?
甘文渊,他,会怎么做呢?
就在小木匠有些懵的时候,那边已经有了动静,却见即将被补刀的甘文渊终究没有坐以待毙,而是硬着头皮暴起,随后挥刀。
他抹了一人的脖子之后,宛如猎豹一般,冲向了不远处的马上,双腿一夹,就朝着退路跑来。
这家伙果然不愧是甘家堡年轻一辈的翘楚人物,从出刀杀人到翻身上马,简直就是行云流水,一气呵成,没有半分停滞。
最难得的,是他并没有好勇斗狠,与另外一人缠斗,而是选择策马奔逃,展现出了他冷静的判断能力来。
只不过他虽然表现优异,但过来的这帮人里,也并不是蠢人。
在他发动的一瞬间,周围立刻就有人反应过来,有人挥舞兵刃,冲着他飞身冲来,还有人翻身上马,另外居然还有人带着步枪,拉动枪栓,朝着他瞄准……
而就在这混乱的时候,却有人大声喝道:“让开,我来!”
说话的那人,却是刚才堡丁二楞给小木匠说的那位黄沙第七鬼赛关公,这个红脸汉子在靠小木匠他们这边的方向,瞧见有人暴起伤人,随后逃窜,却是一声大喝,纵身冲前。
他与甘文渊本来是有些距离,但狂冲而来,与那奔驰的马匹成为两道高速运动的物体,急速接近。
甘文渊瞧见这人,下意识地操控身下战马,想要绕开对方。
不过一来那马处于提速状态,没办法大转弯,二来那红脸汉子速度太快,两人在几息之后,却是重重相撞。
小木匠在这边瞧得真切,那赛关公飞身一脚,踹在了甘文渊身下的战马身上,那恐怖的脚力,居然将高速奔驰、重达将近一吨的战马给踹得飞起。
甘文渊似乎预想到了这样的结果,却是从站马上脱身下来,在地上翻滚几圈之后,有拔腿向前。
砰、砰、砰……
敌人拿枪的有三人,瞧见机会,毫不犹豫地开枪射击,在甘文渊身边射出许多烟尘来。
形势在一瞬间变得无比危险,好在那赛关公提着一把锋利马刀上前,与甘文渊缠斗,使得不远处的那几名枪手害怕误伤,不敢再次开枪,让甘文渊喘了一口气来。
不过赛关公手中的刀,给甘文渊带来的压力,却并不比那几杆步枪轻多少。
扑面而来的刀风,让他陷入了前所未有的巨大危机之中。
铛、铛、铛……
两人在一瞬间拼斗成一团,瞧那架势,双方仿佛势均力敌,论起刀法高明之处,甘文渊比赛关公似乎更胜一筹。
但甘文渊的脚步被拖住之后,那一群人或者纵马,或者飞奔,却是朝着甘文渊围将上来。
这帮人一旦形成合围之势,就算甘文渊再多悍勇,终究逃不过落败身死的下场。
怎么办?
还没有等小木匠完成思想斗争,突然间他们的归路之上,冲出两骑来,一前一后。
领先的那人,却是先前逃走的秦如龙。
那家伙双腿夹住马鞍,在高速奔驰的战马之上,身子挺得笔直,然后摸出了一把牛角大弓来,弯弓搭箭,便朝着敌人后方射去。
飕……
那一箭发出破空之声,下一秒,却是出现在了敌方一名枪手的额头之上。
长箭劲道很强,直入半截,那箭头戳穿了枪手的后脑壳,弄得白色的脑浆子飞溅而出,而那枪手正举着手中的步枪,朝着正在混战的甘文渊瞄准呢。
小木匠瞧见秦如龙的这箭艺,心脏急跳,感觉这家伙别看刀法一般,但论起箭法来,除了西川那儿瞧见的箭王之外,他没瞧见比这更厉害的。
一箭制敌之后,秦如龙完全没有停顿,再一次地弯弓搭箭。
而这个时候,另外两个枪手也回过神来,举起步枪,朝着秦如龙瞄准去,不过却只有一声枪响出现。
因为另外一个枪手再次中箭,这回中的是胸口,带着那人一起,将其钉在了草地上去。
堡丁二愣瞧见秦如龙大发神威,猛然跃起,喊道:“杀!”
他也是甘家堡的精锐之辈,一个箭步就冲向了不远处的马匹去,而小木匠也在瞬间做了决定,冲着顾蝉衣喊了声“藏着”,也跟着冲了出去。
等小木匠翻身上马,催马前冲之时,又响起了两声枪响,紧接着秦如龙身下的马轰然栽倒,人也翻滚在地。
而最后一名枪手,却是胸口中箭,惨死当场。
这时的小木匠已经拔出了旧雪来,朝着前方冲去。
在十几丈远处,有五六个敌人也策马而来,手中扬着磨得雪亮的斩马刀,冲向他们。
铛!
两边人马瞬间相遇,手中兵刃陡然撞击在了一起。


第四十章 刀飞快,人果决
这是小木匠很少遇过的马战。
迎敌之前,他便知晓马战不同步战,步战因为腾挪的空间足够,需要配合身法,又有诸多手段、招式,而马战则更加单纯一些,需要在一瞬之间,掌握出刀的力道、角度以及刀势,还有敌人的反应。
所有的一切,都需要在挥刀之前都想好,而在出刀之后,比拼的,就是刀手的硬实力了。
这样的拼斗,没有半点儿花哨取巧的地方。
不过在挥刀的一瞬间,小木匠感受到了一种说不出来的恣意,仿佛浑身的鲜血都在燃烧一般,这样快意的释放,让他整个人情绪都上来了,感觉全世界都呈现出一片鲜艳的红色。
他先前在甘家堡所有的小心翼翼,在这一刻,都被他抛在了脑后去。
生死之间的美,并不是人人都能够瞧见的。
我可以。
旧雪之上的力,也不是人人都能够感受的。
你可以。
铛!
一声铮然之声响起,旧雪刀在那一瞬间爆发,虎煞之力配合着小木匠的爆发,又融入了刀魂的意境,以一种极为诡异的速度,却是将对方那又厚又快的斩马刀给斩断了去。
随后快刀没入对方的脖子,带出了一分血沫,在半空中飞溅而处。
两匹快马错身而过,随后,小木匠纵马前冲,而与他对拼的那人身子一歪,摔倒在地,脑袋也耸拉起来。
随后,小木匠回身过来,瞧见二愣子也跟了过来,满脸通红,显然在刚才的拼斗中吃了些亏。
好在小木匠陡然策马回去,将另外两人冲杀给拦了下来。
这回那两人显然是有了提防,上来就使出全力,其中一人还是个厉害角色,并没有被小木匠占到便宜,只不过旧雪的挥砍之间,带着莫大的虎煞之力,让那两人都感受到了巨大的压力,拿刀的手,短时间内,竟然没有能够抬起来。
而这个时候,远处翻滚落地的秦如龙,已经从地上爬了起来。
他在身后那堡丁的接应下,翻身上了同一匹马,随后他居然站在了马背上,弯弓搭箭,又开始射来起来。
虽然这一次再也没有一箭毙命,伤到何人,但也给敌人带来了巨大的压力。
二愣这边得到小木匠的救援,缓过了一口气来,冲着小木匠喊道:“去救渊爷……”
原来那一边,被众人围攻的甘文渊,却是陷入了重重危机。
他开始手忙脚乱,难以为继了。
小木匠瞧了一眼不远处正在高速靠近的秦如龙两人,没有犹豫,拉动缰绳,朝着不远处的人群那边飞快冲去。
这边的战斗同样牵动不远处众人的目光,赛关公瞧见小木匠纵马扑来,喊道:“拦住他。”
他感觉即将拿下眼前这人,所以不想分心,让手下去拦人。
身处于战团外围的两名刀客听闻,转身过来,朝着小木匠冲来的方向举刀防备,而这个时候,小木匠如同一道闪电般冲将而来,手中的旧雪宛如一片轻飘飘的羽毛,避开了一人的长刀,落在了他的脖子上去……
唰!
头颅飞起,鲜血激射,那人却是被小木匠一刀斩杀。
如风一般迅捷。
冲天而起的热血将场中人都给吓到了,虽然知晓此人很猛,但这般老辣果决、杀人如饮水的架势,着实是让这帮纵横西北的刀客有些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