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志勇听了,不屑地骂道:“成王败寇,无外如此,有什么好说教的?去你大爷……”
此话还未说完,他脑袋古怪地一歪,居然掉落了下来。
嗤……
鲜血从头颅断口处喷出,冲天而起。


第七十章 余欢
这世上事当真奇怪,无垢原本视潘志勇为一生大敌,欲除之而后快,然而当人死了之后,却显得兴致寂寥,收剑回鞘,又收了定住阵脚的天罗剑,走到了小木匠与屈孟虎的跟前来,对着小木匠说道:“这一回是你欠我的。”
小木匠死里逃生,自然是心中欢喜,对无垢的冷言冷语,也觉得如同春风。
他拱手说道:“多谢道长高义。”
无垢哼了一声,说拍马屁有什么用,回头帮我再弄一套法器木雕,才是正事。
小木匠自然忙不迭地答应:“但有所求,必定相帮。”
无垢要的就是他这个态度,他满意地点了点头,却是不理会迎过来的李金蝉等人,转身离开。
这人的骄傲,当真不论亲疏,一贯如此。
潘志勇的死去,代表着敌人大势已去,而无垢一走,青城山诸人则走了过来。
小木匠向着李金蝉和锦屏道人,以及四眼等人拱手问好,然后说道:“各位前辈,关于昨日之事,我……”
锦屏道人笑吟吟地说道:“此事韩旭已经跟我们说过了,人之常情,可以理解,而且此事我们已经跟渝城袍哥会达成了谅解——程寒已死,此刻虽然有违天和,但青城山也能够理解作为一个父亲的心情,只要他不犯恶事,我们就不会胡乱动手的……”
听到这话儿,小木匠才知晓青城山和渝城袍哥会私底下已经达成了协议。
难怪没有瞧见雍德元过来呢。
其实仔细想一想,程兰亭在渝城袍哥会已成定势,这事儿不是靠着青城山抓一两个小辫子就能够推翻的。
既然如此,还不如卖个面子,将这件事情按下来,和谐共处呢。
至于雍德元的情绪……
青城山实在是没有义务去照顾太多。
青城山能够在西南之地屹立不倒,成为诸多江湖宗门的领袖级老大,自然是有道理的,而此刻与小木匠得攀谈也多了几分热情,不过很快,锦屏道人的眼色,便一直飘向了屈孟虎那边去。
很显然,今天在马园门楼子的熙春园一战,着实惊艳全场。
屈孟虎的亮相,已经引起了江湖上各宗门、高手的重视,阵法此事,属于修行中最为深奥晦涩的一块,而精通法阵排列、奇门遁甲之人,简直就是高端人才市场中的香饽饽。
就算青城山没有招揽的想法,也必然会热情结交,以备有需。
小木匠赶忙帮着介绍,而屈孟虎这人是个天生的交际专家,不但能够做到不卑不亢,而且时不时还透着一股小骄傲,关键是他真有本事,使得这点儿傲气并不会让人反感,反而会多出几分敬佩之心来,从而在谈话上占据了主动性。
没多一会儿,就连孤傲冷漠的李金蝉,对这位留学归来的阵法大家,都有了很强烈的好感。
得亏他们不是妹子。
随着局势的推进,出了青城山的人,又陆陆续续有一些人围了过来。
这些都是锦官城各宗门的当家或者骨干高手,人家此番过来,都是帮忙救命的,小木匠和屈孟虎自然都拱手道谢。
不多时,董修心与董七喜赶了过来。
大帅府供奉院的其他高手需要清扫残局,而他们两个医生,的确用不着,所以在情势稳定之后,也得了脱身。
董修心还记着上次与小木匠分别之事被伤的话语,一照面便说道:“怎么样,我现在不是累赘了吧?”
小木匠知晓大帅府供奉院这次过来,绝对是上面点头了的,不可能私自行动。
不过董修心能够赶过来,也算得上是有心,当下也是表示了感谢。
他这边“服了软”,董修心的脸上立刻挂上了笑容。
他忍不住夸耀几句,而这时小木匠瞧见苏慈文与峨眉金顶的女道长们赶了过来,赶忙迎了上去,弄得董修心气愤不已。
不过董修心这是锦上添花,而苏慈文等人则是雪中送炭,而且还是拼死相陪,这里面的情义孰轻孰重,小木匠还是能够掂量清楚的。
峨眉金顶这边的情况有些麻烦,几乎是人人挂彩,特别是周白道长的两个弟子还受了重伤。
伤者在刚才的时候已经处理了,不过重伤者需要静养,所以苏慈文是过来告辞的。
小木匠与她,以及周白道长道了谢,并且说等回头了,登门拜访。
周白道长的脸是黑的,很显然,她并不想掺和进这件事情来,但最终还是来了,不过门下弟子又受了重创,心里面自然是很不痛快的。
所以她没有恶语相向,已经是很不错了。
相比于她,苏慈文却挺开心的,毕竟帮上忙,而且大家都还活下了来。
她临走前,还再三叮嘱小木匠回头去找她。
小木匠在这边与苏慈文告别,而另外一边,屈孟虎与董七喜则聊得欢畅,双方仿佛引为知己一般,而随后,董七喜看着满身血浆的两人,开口说道:“你们状况不好,不如先跟我回供奉院休息吧。”
小木匠听了,有些犹豫,毕竟他就是从供奉院里赶出来的,现在又回去,有些不方便。
董七喜瞧见,说道:“大帅那边你放心,他不过是被人蒙蔽了而已,现如今知晓情况,已经下令清理相关人等……”
小木匠心里始终有些疙瘩,而屈孟虎瞧出来了,便与董七喜商量了一下。
董七喜拍板,决定让两人去大雪山一脉旁支在锦官城开的一个医馆待着,先养好伤再说。
小木匠这才答应下来。
这边敲定之后,小木匠与屈孟虎告别前来相帮的众人,而董七喜叔侄则带了两个供奉院高手,护送着人离开。
那医馆不远,很快就赶到了,董七喜亲自帮忙看伤包扎,殷勤极了。
两人身上看着大大小小,七八处、十余处伤势,不过都只是皮肉伤,而且修行者的体质好,只需修养便是。
董七喜身上有要事,忙完之后就来了,留下了董修心在这儿联络,不过那家伙瞧小木匠有点儿不爽,找了个由头,便跑出去喝酒了。
他一走,小木匠和屈孟虎反倒自在一些,两人躺在病房的床上,长舒一口气,相视对方,哈哈笑了出来。
痛快。
死里逃生,成就了如此局面,在此之前,又有谁能想到呢?
一切都是他们用命搏出来的。
两人放下了心,左右闲聊起来,回忆起今日种种,点评各路人马,屈孟虎说道:“今日一战,潘志勇身死,他的势力必然会被连根拔起,名下财产要么被充公,当作军资,要么被大帅的那位叔叔拿下,不管怎么,他都已经不再成气候了。”
小木匠问:“那花门呢?”
屈孟虎说道:“花门自然可以甩锅,说一切都是潘志勇的主张,毕竟她们一直藏在背后,不敢露面。我觉得上面大抵是不会赶尽杀绝的,江湖人也是如此,不过花门经过这一次的打击,估计会收敛,甚至撤出川地了……”
小木匠不由得松了一口气,说道:“鬼王庙残党不足顾虑,总算是消停了。”
屈孟虎却笑嘻嘻的说道:“对了,你和那位苏家小姐到底怎么回事?我可瞧见人家对你情意绵绵的……”
小木匠有些羞涩,不过还是从头讲了起来,聊完之后,说道:“苏小姐乃名门闺秀,又是见过大世面,经受了西方教育的人,对我也只是客气而已。”
屈孟虎问:“客气?谁人跟你客气,还需要拿命来拼?”
小木匠哑口无言,而屈孟虎则嘿嘿笑道:“别自欺欺人了,有道是’有花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好事来了,你不把握,瞻前顾后,正正经经的,等到煮熟的鸭子飞了,到时候有你痛苦的……”
听到这话儿,小木匠闭目,回想起与苏慈文交往的种种,万千情绪,颇为复杂。
两人也是疲乏,聊了一会儿,都困倦了,便相继睡去。
次日早晨,医馆的医师帮忙换过了药,而董七喜则登门拜访,不过他并不是一个人来的,另外还带了一个老头,一个年轻女子。


第七十一章 顾西城与顾蝉衣
那老者看上去有些胖,红光满面的,脸上笑盈盈,衣着富贵,腆着个肚腩,像是个大商人。
他这模样,让人瞧一眼便感觉很亲近和蔼。
而他身后跟着的那少女,红衣罩体,修长的玉颈之下,一片雪白如凝脂白玉,素腰一束,竟不盈一握,裙下腿长,往上瞧,那额头上带着一个额饰,细碎的白银链将飞瀑一样的靓丽黑发给拦住,弯弯的柳眉,一双明眸清丽黝黑,认真凝视,仿佛有勾魂摄魄之魅力秀挺的琼鼻,粉腮微微泛红,滴水樱桃般的樱唇,如花般的瓜子脸晶莹如玉,肤白胜雪,身材绝美,妩媚含情,宜喜宜嗔,端的是一道行走的风景线,活脱脱的大美人儿……
屈孟虎瞧见那女子,整个身子都挺直起来,就像是那求偶的孔雀,眉飞色舞,精神得很。
而小木匠也注意到了这一老一少,瞧见那胖老头儿神情轻松,而少女的眼眸之中又略带着几分审视的意思,还微微皱着眉头,顿时就想到了什么,心底里莫名就是一阵慌张。
这时,董七喜已经走到了两人的病床前,瞧见换药包扎完毕,跟个木乃伊一般的小木匠和屈孟虎,笑了笑。
他拦住了想要站起来的屈孟虎,说道:“你们身上有伤,就不用起来了,哈哈,都是自家人,我来给你介绍一下……”
他话还没有说完,那胖老头儿便拦住了他,温和地笑道:“不必了,我认识甘墨的,虽说多年未见,一下子长这么大了,但这双眼睛,和他看人的眼神,却是一直都没有变。”
听到这话儿,小木匠没有再绷着了,直接翻身下床,硬生生地跪了下去。
有道是“男儿膝下有黄金”,更何况小木匠有伤在身,为何会这般规矩,将架势摆得这般足呢?
屈孟虎有些惊讶,却听到跪在地上的小木匠恭声说道:“甘墨拜见顾西城顾前辈。”
得……
这话将屈孟虎躁动的心思一下子就给掐灭了,他恨恨地看着那个如花似玉的小女子,然后又看向了地上跪着的小木匠,下意识地白了一眼。
唉,傻人有傻福啊,这个真的没办法。
而那胖老头瞧见小木匠如此上道,却是笑着上前,将他给扶了起来,说道:“哎,你这又是何必呢?你师父与我情同手足,哪有这么多的礼数?啊,你看看,你这儿伤口渗血,来,来,先躺下吧……”
这胖老头,却正是大雪山一脉的顾西城。
他将小木匠给扶上了床,一边帮着处理伤口,一边打量着小木匠,说道:“叫前辈见外了,叫我伯父就行。”
小木匠点头,说道:“伯父。”
顾西城跟他聊起天来:“董师弟飞鸽传书,通知到我这儿的时候,我还在大凉山那边,接到消息之后,就带着蝉儿过来了,半夜才到,听说了你的事情,心惊肉跳的,好在你吉人自有天相,逢凶化吉,算是渡过此劫了。这不,今天早上,我便过来瞧一瞧你了——怎么样,伤势还行吧?”
小木匠说:“都是些皮外伤,不妨事的,修养一阵子就行了。”
顾西城又问起了这几日之事来,小木匠一一作答,表现得张弛有度,十分得体,不过顾西城却并不介绍他身边的那少女,而是继续问起了小木匠师父鲁大之事来。
小木匠知晓对方这是在查验自己的身份,当下也是不厌其烦,认真作答,讲起了自己与鲁大到处跑码头的事情,以及做了何事,在何处停留等等。
他回答得很认真,而顾西城听在耳中,笑容不断增多,总算是肯定了他就是甘墨本人。
随后顾西城又问起了鲁大的下落来。
这事儿算是小木匠的伤心事,本不愿多聊,但又不得不说,于是大概聊了一下前因后果。
屈孟虎瞧见他因为情绪显得有些言语混乱,他又是共同的经历者,所以便在旁边补充说明一番,两相对比,总算是将事情的大概情况聊了个明白。
顾西城听完这些,忍不住一声长叹:“我行走江湖那么多年,遇到的人物无数,说起天纵奇才者,莫过于你师父鲁大,而他与我又如此的性情相投,彼此引为平生知己,没想到当初一别,再见已是人鬼两途,唉……”
他显得十分悲伤,而小木匠心里也有些戚戚然,不过他心底里也有几分疑惑。
说到“性情相投”,他并不知晓顾西城与他师父之间的交往,所以不予置评,但那“天纵奇才”,这个词用来形容他师父,会不会有点儿过了?
他师父什么样子,他跟随了十多年,自然是清楚的,怎么看,都与“天纵奇才”挨不上边啊。
难道顾西城说的,是他师父在木工营造上面的水平么?
小木匠心中虽有疑问,但在这样的气氛下却并未提及,而随后顾西城则问起了那仇人之事,小木匠也如实作答。
聊了一会儿,顾西城突然问道:“我听董师弟说起你昨日之事,听说你昨日表现很厉害,不但刀法一流,而且修为也很是不错,为何当初还会被一个江湖骗子给困着呢?”
小木匠有些尴尬,低声解释了一番,顾西城有些惊讶,说如此说来,你踏入修行这一行,才不到小半年的时间?
小木匠点头,说的确如此。
顾西城将信将疑地看着他,似乎有很多的疑问,但在这么多人的情况下,又没办法细问,于是点了点头,这才将身边的少女给他介绍:“这是小女顾蝉衣,与你同岁,都是年轻人,以后可以多多亲近……”
那顾蝉衣上前来,不冷不淡地说道:“见过甘世兄。”
小木匠感受到了对方身上带来的疏离感,大概是自己此刻灰头土脸,又满是布条包裹的模样,实在是太不堪的缘故。
不过他还是礼貌回应:“你好……”
一时半会儿之间,他却是不知道跟这位从未谋面的女子说些什么好,甚至连称呼,都有一些闹不清楚。
好在顾西城这回过来,显然只是认认人的,所以也没有太多停留,又聊了两句,然后吩咐他要好好休养,等过两天他再过来看他。
顾西城让小木匠好好养病,然后带着顾蝉衣离开。
董七喜送人出去,不一会儿又回来了,脸上满是笑容,对小木匠说道:“老顾对你十分满意啊,提前说声恭喜了,哈哈哈……”
小木匠苦笑着说道:“董大哥您说笑了,顾伯父都没提这一茬儿呢。”
董七喜哈哈大笑,说瞧你心急的,是不是觉得顾家小女这么漂亮,心里面没底啊?你放心,老顾绝对是没问题的,至于蝉衣嘛,人家毕竟是大美女来着嘛,又从小被人捧到大,怎么可能一下子就对你眉目传情呢?这个得慢慢来的嘛,而且老顾没提,也是因为他女儿在场嘛,你放心,等过一段时间,大家来往多了,到时候再一提,基本上就没问题了。
他瞧见小木匠有些沮丧,于是好生安慰一番,殊不知小木匠之所以懊恼,却是因为刚才时间太紧张,他忘记问顾白果的事情了。
不过仔细想一想,一见面便问顾白果,多少有些不妥。
特别是这里面的事情,似乎还有一些隐秘。
反正过两天还有机会见面,到时候再问也不迟。
董七喜比较忙,与他们聊了几句,又通报了一下关于昨日之事后续的处理事宜,然后就离开了。
他一走,屈孟虎便冲着小木匠挤眉弄眼,调侃道:“哎呀呀,年轻人,我瞧见你脸色昏暗,印堂发黑,似乎有些不太对劲啊,掐指一算,恐怕你命不长啊……”
小木匠一听,吓了一跳,赶忙问:“啊,真的么?”
屈孟虎认真地点头,说:“对。”
小木匠问:“为什么呢?”
屈孟虎一本正经地说道:“你要是娶了这么一漂亮媳妇儿,整日沉迷房事,精神萎靡,身体虚脱,每况日下,那岂不是活不长么?”
小木匠忍不住骂道:“我信你个鬼……”
屈孟虎问:“要不然,你稳住,我来帮你应这红颜祸水的劫难?”
小木匠瞪着他:“滚。”
屈孟虎却笑了,说你也别盲目自信,说句实话,那女孩心气高着呢,即便是有父母之命,也未必愿意从了你,所以你别高兴得太早,悠着点,别到时候出了事,鸡飞蛋打,伤不了肾,只能伤心……
小木匠这回没说话了,事实上,尽管这位“未婚妻”长得明艳动人,绝对的美女,但他脑海里,想的人却是顾白果。
这个当然没有任何的男女情感,只是心里的远近而已。
屈孟虎瞧见他若有所思,没有再打击小木匠,而是拍了拍手,喊道:“虎皮,蹲上面半天了吧,下来。”
屋子里瓦片一动,紧接着窗子掀开,一个胖乎乎的影子跃进了房间里来。
屈孟虎对着进了屋子里的虎皮说道:“我昨日说的话,并非虚假——当日我收了你,将你拘束在十三身边,是因为你凶性未改,怕你会害人,现如今瞧你,心气已经顺了许多,而且今日你我都活了下来,便是我兑现诺言,还你自由的时候了……”


第七十二章 冬什么梅
屈孟虎当着小木匠的面,一番忙碌,最终将右手中指血,滴在了虎皮肥猫的额头之上。
那滴血渗入那肥厮黄黑色的毛发之间去,小木匠隐约能够瞧见一层薄薄的光芒,从虎皮肥猫的身上剥离出来。
它宛如一张网,落到了屈孟虎的指尖去,而那肥厮浑身都在发抖,双目翻白,差不多持续了一炷香的时间,突然间睁开了双眼来,清明透亮,随后张开嘴,露出尖锐的牙齿来:“喵呜……”
屈孟虎摸了一下它脑门上的白毛,说道:“你自由了,想去哪儿就去哪儿吧,我不拦你了,不过我得奉劝你一句,’天下之大,不容半分恶念‘,你若如以前那般为非作歹,我不除你,自然也有人会出手,小心点……”
他交代完毕,小木匠以为这肥厮要走,结果让屈孟虎和小木匠都意外的,是虎皮肥猫居然跳上了屈孟虎的床,四肢一伸,美滋滋地睡了起来。
这……
敢情这家伙受虐受出了感情,居然赖在这儿,不肯走了。
瞧见它的选择,屈孟虎忍不住笑了,说你这个肥厮,没想到眼睛挺尖的……好吧,你便跟着我吧,日后若是有机会,我会帮你打通经脉,重塑人身的。
他这般说着,赖在床上的虎皮肥猫居然如同狗一样的摇着尾巴,一副讨好样儿。
关于虎皮肥猫的事情,小木匠曾经听鬼王说过一次,知晓这里面的讲究很多,不过他并不觉得连鬼王都束手无策的麻烦,屈孟虎就能够解决掉。
但他并没有说破,毕竟屈孟虎这个人,总是擅长创造奇迹。
处理完了虎皮肥猫的事儿,屈孟虎开始与小木匠细聊起来。
两人别离之后,发生了许多的事情,昨夜疲惫不堪,聊得不多,这回屈孟虎问起,小木匠便将自己离开乾城之后的诸事一一说来,从江上遇到那个莫道长,一直到在渝城的风云往事,以及在锦官城这儿的事儿,事无巨细地说起。
听完他的讲述,屈孟虎叹道:“先前我说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现在看来,我得把掉在地上的眼珠子捡起来才行……”
小木匠问起他的经历,屈孟虎则显得很平淡,简单地讲了几句。
他不过是去了一趟滇南,凭借着融会贯通的《墨子天机篇》,做了一个局,又布了法阵,将仇人引入阵中围杀,后来又如法炮制了一回,最终端了两处,然后又打听出了更多关于屈家灭门惨案的消息来。
当初灭了屈家满门的,有八股势力,分别来自不同的地方,其中有一人是个江洋大盗,后来在北平落网,屈孟虎知晓此人,便在那人被砍头的时候,带了酒菜去送行。
那人一来是人之将死其言也善,二来也是觉得酒王屈天下为人仗义,这件事情他也是形势所迫,情非得已,所以一直耿耿于怀,于是就撂了两个不对付的家伙。
而那两人,便是滇南的那两位,一个在无量山,一个是五毒教中人。
而这回,屈孟虎又挖掘出了更多的人,不过他去查验过,有两个领头的,已经故去了,另外还有几人不见踪影,唯一找得到的人,却又颇有势力,没办法摆平。
小木匠听他这般说,忍不住问那人是谁。
屈孟虎盯着小木匠一会儿,方才若无其事地说道:“我知道你想帮我,但就算是你我二人,也拿他没办法,特别是最近他实力大涨,更是如此。你也莫急,等时机成熟了,我要报仇,自然少不了你一个。”
屈孟虎别看说话不着调,但办事却挺靠谱,小木匠听他这么说,也没有继续问起。
反正到时候屈孟虎一声招呼,他上刀山下火海,赴汤蹈火便是了。
兄弟嘛,不就是这样么?
如此又聊了一会儿,屈孟虎对他在渝城之时的事情特别关心,问起了许多的事情,小木匠也一一作答。
随后聊起了顾白果和顾家的事情,屈孟虎听出了几分不太对劲的感觉,忍不住调笑道:“你不会对小姨子有意思吧?这可真的禽兽了……”
小木匠气急败坏,差点儿想要跳下床来打他,屈孟虎瞧见他较了真,赶忙求饶。
笑闹一会儿,外面有人敲门,小木匠应了一声,有人推门进来,却是四眼赶到。
这位可是昨日救命的大功臣,小木匠和屈孟虎虽然不能下床,但也是热情招呼,而四眼与他们有患难之交,故而并不客气,与他们聊了两句,然后说道:“我这回过来,是与你们告辞的,我师父在山下的事情办完了,明日便要回山,我也得跟着去,日后不知道何时再见面,故而过来与你们说一声,告个别。”
小木匠听了,又是一番感谢,屈孟虎也是跟着说了两句。
四眼却不居功,解释道:“青城山昨日的确是出手了,但我却并没有占到什么功劳,李金蝉师叔之所以改变主意,却是因为一个姓齐的女子。”
小木匠一愣,说姓齐的女子?
四眼说道:“我昨天回去,想要求师父和其他人出手,结果苦劝无果,后来却来了一位姓齐的女子,三十来岁吧,温婉贤淑,一看就知道是书香门第出来的,她与反对声最大的李师叔单独聊了几句,我不知道他们说了什么,但那女子走了之后,李师叔便同意了,随后就带人赶来……”
听他这般一说,小木匠却是明白了。
原来是齐立春齐大娘。
齐大娘是安油儿母亲王娘子认的姐姐,据说曾经也是花门中人,不过她现在应该不在其中,但仍然操持着皮肉生意。
小木匠送安油儿过去的时候,与她见过一面,但并无交情,却没有想到她居然愿意站出来,说服李金蝉。
看得出来,那女子,倒是个有情有义的角色,难怪王玲虽然与她交恶,但在生命的尽头,却最终还是选择将儿子送到了她那里去。
如此之人,即便是操持贱业,却也当得起“侠女”二字。
四眼瞧见小木匠若有所思的样子,便问你认识么?
小木匠想起李金蝉当日的警告,笑了笑,摇头说道:“这个啊,不认识。”
他矢口否认,但态度却被四眼瞧在眼里。
四眼并非懵懂之人,心中明了,也不再多问,又聊了几句,然后告辞离开。
他走了之后,小木匠和屈孟虎出去吃了点饭,回来坐了会儿,又聊起了未来与人生。
这个话题有点儿大,不是什么复仇啊,谋生之类的眼前事,而是以后的理想和目标。
小木匠想法不大,就想着诸事了断之后,能够靠着手艺吃口饭,要更有追求一些呢,就是多走一走,看一看,一来是学多点古代建筑和文化,二来也是与西洋的相关从业人员多交流。
毕竟这个,才是他的本业。
听到这话儿,屈孟虎忍不住叹气,说你若是有闲,可以多去北方走一走,瞧一瞧这生灵涂炭的神州大地,或许能够有更多的想法。
小木匠与他聊,发现屈孟虎虽然平日里吊儿郎当,但却有着一颗忧国忧民的心胸和抱负。
他愿这天下太平,人人如龙,世间公平公正,再无欺凌侮辱……
现如今,国家贫弱,外邦欺辱,军阀混战,许多地方的百姓颠沛流离,还不如一条狗自在……这些事儿他看在眼里,急在心头,有心出力,却无从下手。
诸多怨恨,难以平息。
屈孟虎这人是个多面性的家伙,有的时候贪财好色,有的时候又很是仗义,聊大的有家国情怀,聊小的又极尽猥琐,总之是一个复杂的人。
不过他的视野宽广,却很是影响了小木匠许多。
两人天天泡在一起,一边养伤,一边谈天说地,不断地刷新了小木匠的三观。
又过了三日时间,董七喜来过两次,而顾家父女却一直没有露面,听董七喜说好像有事儿,去了万江。
小木匠与屈孟虎都是修行者,身体素质不错,恢复自然也快,住进医馆的第四日,表面已经无恙,待着烦闷,终于获得了许可,便出门去走。
两人一阵瞎逛,不知不觉,却是来到了一条长巷前。
小木匠瞧见那小巷一排高挂灯笼的门楼,转身就要走,结果碰到两人,竟然是供奉府的,认识他们,便过来招呼。
小木匠与他们只不过是点头之交,算不得熟悉,所以泛泛聊了两句,便准备离开,结果那两人却是个自来熟,与屈孟虎聊起了这条街上最出名的马园门楼子,说那里来了两个妞儿,据说是犯事人的家属,活儿虽然不行,但盘儿靓,条儿顺,大家闺秀出身,玩起来贼带劲儿。
他们力邀小木匠和屈孟虎一起去见识见识。
屈孟虎有意将小木匠带来这儿,本来就图谋不轨,此刻有人相邀,哪里还客气,拖着小木匠就往里走去。
一行四人,在小木匠的挣扎中,走进了马园门楼子的大前厅,有大茶壶认识其中一个供奉,上前招呼,那供奉开口便点了一个叫做“秋香”的姑娘,大茶壶很为难,说秋香姑娘太火了,排不上号。
那供奉又问冬梅,结果也是如此,于是就火了,开始闹腾起来。
他毕竟是大帅府的人,马园门楼子即便是有护院打手,也不敢招惹,一番协调,终于将冬梅姑娘给叫了过来。
小木匠打定主意旁观,所以一直置身事外,然而瞧见那冬梅姑娘,却是一阵眼皮疾跳。
他转过了身子去,情绪变得格外复杂起来。
那冬梅姑娘,他却是认得的。
她之前,叫做庞飞羽。


第七十三章 迷茫
对待这位冬梅,也就是曾经的庞飞羽庞二小姐,小木匠的心绪很是复杂。
这种复杂很难与旁人去分享,即便是与百无禁忌的屈孟虎,也是如此,因为他情绪的复杂性来源很多,除了当初在潘家寨接受的招待之外,还有一个原因,就是那位曾经引发了他与花门、潘志勇之间无法协调矛盾的主体,也就是那个被虎皮肥猫一口吞掉的狐媚邪祟。
那邪祟曾经化作了庞二小姐的身份,与小木匠有过一段暧昧的过往。
认真说起来,小木匠对于女人那方面的启蒙,便是源自于此。
尽管这事儿,与庞二小姐根本就没有什么关系,但对小木匠来说,感官却是一样的,使得他对待庞二小姐的立场上,又多了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感。
而现如今,这位庞二小姐却因为自己姐夫的“作死”行为,沦落到了这马园门楼子里来,被无数陌生男人侮辱折磨。
瞧见她有些憔悴而消瘦的脸上,流露出来的麻木与悲怜,小木匠的心中,却是有着说不出来的滋味。
而这个时候,那个张罗的供奉却为了自己的闹腾有了结果而得意,他虽然对着冬梅小姐跃跃欲试,但却还是颇为“义气”地询问小木匠和屈孟虎,说两位若是有兴致的话,可以先上的,他不介意多等一两个时辰。
这事儿,讲究的是一个情调,等得越久,玩起来越是开心。
他将小木匠拉过来的时候,小木匠转头,正好与冬梅对视,那曾经的庞二小姐似乎认出了他来,毫无波澜的眼神之中,似乎泛过了一丝锐利的光,随即又低下了头去。
很显然,在这几日宛如地狱一般的生活,让她的性子磨灭了太多的棱角。
她学会了将情绪隐藏,从而在这狗日的世道里活下来。
屈孟虎感觉到了小木匠的情绪,便将他拉到一边,低声询问起来。
小木匠也没有说太多,简单地说了一下冬梅姑娘之前的身份,听到这个,原本还抱着戏谑心态的屈孟虎就变得严肃起来。
他毕竟不是变态,也没有淫人妻女的爱好,于是拍了拍那供奉的肩膀,让他先去,不用管他们。
那供奉刚才话语里虽然客气,但到底还是摩拳擦掌许久,此刻得到了回复,没有再等待,叫了大茶壶,然后拦着冬梅姑娘的肩膀上了楼子去,而另外一个供奉陪着说了两句,却也被另外一个大茶壶领走了。
屈孟虎瞧出小木匠情绪有些低落,便善解人意地说道:“不如,我们先回去吧?”
小木匠想了想,却摇头说道:“不,我去找个人。”
屈孟虎一听,顿时就笑了,说哎哟喂,没想到你在这地方,还有熟人呢?
小木匠心中藏着事儿,没有跟他解释太多,而是找到了马园门楼子的人,询问景姐是否还在这儿。
他担心花门的全面撤离,使得作为四大金花的卿云姑娘也走了,没想到那人居然告诉小木匠景姐还在呢,于是他便报上名号,说想要求见。
那人看了他一眼,便转身离去了。
没多一会儿,那个叫做小舞的姑娘走了过来,面无表情地对他说道:“走吧,景姐在等你。”
她领着小木匠走,屈孟虎也跟着,那小丫头立刻停住脚步,问道:“这谁啊?”
小木匠回答:“我朋友。”
小舞立刻皱起眉头,说景姐现在不愿意见外人。
小木匠试图说服她,结果小姑娘咬定不松口,死活不同意,搞得他很尴尬,忍不住说道:“早知道我就答应景姐,把你给睡了。”
小姑娘恶狠狠地瞪了一眼小木匠,然后咬牙切齿地说道:“你有本事再跟她讲,我不拒绝,不过你得小心我一口,把你给咬成太监……”
小木匠看见她眼神凶狠,虽然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得罪的她,但还是闭上了嘴。
而屈孟虎瞧见这么彪悍的小娘子,也果断认怂了:“你去吧,我在这儿逛一逛,等你回来。”
对这种动不动就要把男人变成太监的彪悍小姑娘,他也发怵。
小木匠无奈,只好单独跟着小舞离开。
还是之前的那个院子,小木匠重新见到了景姐,那小姐儿依旧明艳动人,笑盈盈地看着小木匠,似乎完全没有受到花门败退,撤离西川的影响。
她先打发了气鼓鼓的小舞去泡茶,然后还跟小木匠解释道:“这小丫头以前挺崇拜潘志勇那家伙的,现如今潘志勇身死,有一半原因是因为你,对你有气也是难免的,过段时间就好了……”
小木匠这才知晓无妄之灾的原因,苦笑着说道:“潘志勇是被青城山无垢道长杀的,可与我无关。”
景姐笑了,说道:“世人都有执念,一叶障目,只有等时间这份良药来治疗,方才能够慢慢走出来——不过作为她的师父,我还是挺感激你的,潘志勇那人太野了,她若是跟了那家伙,没办法走到我对她期待的那一步去。”
她对小木匠似乎很有好感,聊完了小舞的小八卦,然后问道:“对了,你怎么有空过来找我呢?”
小木匠犹豫了一下,还是将庞二小姐的事情说了出来。
尽管那位秋香姑娘没有露面,但小木匠已经猜到了,估计就是庞二小姐的姐姐,潘志勇的媳妇儿庞飞燕。
景姐本来就在马园门楼子,虽然不是老板,却也是幕后大佬,对于此事自然知晓。
她笑着说道:“哦嗬,听你这意思,是想要让我帮你安排一下么?也对,她们两个自从被送进这儿来,基本上就没有停过,听说客人都排到下个月去了,你若是想要插队的话,我的确可以帮忙——别说一个,就算是俩,也是没问题的,谁叫你景姐在这地界说话好使呢?”
小木匠瞧见她越说越偏,赶忙叫停,然后说道:“我过来找您,不是为了这个。”
景姐惊讶,说那是啥?
小木匠舔了舔嘴唇,然后说道:“我记得当时您答应过我,会帮我一个忙。”
景姐说道:“对,我答应你的事情,不会忘记。”
小木匠说:“那您能帮我,把这两位从这窑子里赎出来么?”
啊?
景姐愣了一下,有些不确定地问道:“怎么,你想要金屋藏娇么?”
小木匠摇头,说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