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这人,可还有九位长老、刑堂六老,十几个峰的高手和无数茅山子弟。
我们难道要打通关,闯出这茅山去?
这事儿也太离谱了吧?
我唯一能够想到的下场,就是被无数高手围殴而死,没有别的结果。
我一人受难,这事儿也就罢了,何必牵连屈胖三呢?
想到这里,我停下了脚步,说你走吧。
屈胖三一愣,说你干嘛?
我回望了一下如临大敌、准备将我们给拦住的茅山众人,然后低头说道:“刘长老答应过我,会保证你的安全,所以只要不闹,他们就不会拿你怎样;事已至此,你走吧,我留下来,是死是活,这都是命。”
“命?”
屈胖三冷笑了一声,拍了拍手,说命,呵呵,陆言,既然已经成为了修行者,你就应该知道一点,我命由我不由天,更不由得旁人来操纵,你以为你留下来,等待你的是什么?
我问是什么?
屈胖三环顾了周遭一众人等,然后说道:“我从来不会用最恶意的想法猜度别人,但却知道,茅山之上,有无数种办法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相比较而言,搜魂术只是小道,若是为你迷幻毒药,让你染上毒瘾,从而抛弃了作为人的尊严,到时候你恐怕就会后悔今日为何不奋力一战,求仁得仁,求死得死了……”
他这般说着,三角眼长老大声喝道:“胡说八道,我茅山怎么会如此……”
屈胖三哈哈一笑,看了一下日头,然后回身说道:“我说的难道不是么?”
这个时候执礼长老雒洋站了出来,耐心解释道:“这位小友见识卓凡,不过这一点你恐怕是误会了,我茅山乃堂堂正正的道门圣地,行事一向光明磊落,陆言留在我茅山,定然会……”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屈胖三便挥手打断了他。
这事儿让执礼长老的脸色有些难看,然而屈胖三却平静地说道:“时间也差不多了,那么我想请雒长老查明一下,刚才出面指证陆言的王维伽,现在还活着么?”
执礼长老有些微怒,说当然活着了,他可是最重要的证人。
屈胖三微微一笑,说好,你现在若是能够将他给我囫囵个儿的找出来,我屈胖三这回就算是错了,大人我这一对眼珠子,当场就给你挖下来,给诸位“光明磊落”的长老陪个不是!
听到这话儿,执礼长老雒洋勃然变色,朝着旁边一个弟子吩咐了一声,那人匆匆离去。
然而过了一会儿,那弟子回返了来,脸色异常难看。
他在执礼长老雒洋的耳边轻声低语几句,而雒洋则是勃然大怒,怒目圆瞪地望着对方,似乎低声说了几句话,但却没有让我们这边听到。
尽管如此,屈胖三却是一切尽在掌握之中的样子,淡然说道:“被灭口了吧?”
执礼长老的脸色十分难看,解释道:“不是你想的那个样子……”
屈胖三冷笑,说从陆言说出了那件惊天秘密开始,王维伽就注定了死亡,因为他存在一天,那个谋害萧克明的家伙就会惶恐一天;他只有死了,方才会石沉大海,无人得知真相,这事儿是已经注定了的,而且幕后的指使者,就在台上,就在诸位的身边,又或者是好几个人——陆言,这样的茅山,你还想留下么?
听到屈胖三的话语,我不由得吸了一口冷气。
事到如今,我已经不怕死了。
死则死矣,又有什么恐惧的,但问题在于如同王维伽一般不明不白地死去,这事儿可就不是我所能接受的了。
人固有一死,或重于泰山,或轻于鸿毛。
既然如此,我宁愿在这个时候死去。
我要用我的死,让茅山蒙上污名,从而警醒世人,让那在暗地里谋算的家伙得到报应。
我点了点头,说好,你我二人,杀将出去。
我们没有再理旁人,朝着清池宫外面的山下走去,我提着破败王者之剑,浑身酸软,却还在咬牙坚持着,而茅山长老会这边也被刚才王维伽被灭口的事情给震惊了,人人自危,众人意见不同,吵成一团。
不过最后,由掌教真人符钧下令,有人吹响了鸣哨,开始组织人手来阻拦我们。
虽然刚才的殿前廷议被控制在很少的范围之内,比斗的时候又有清过了场子,但这里面的人手其实并不算少。
再加上清池宫之外,还有大批的人手。
想要逃离,其实千难万难,我都已经做好了准备,战死在这条路上。
然而就在此时,屈胖三却传音于我。
他说你小子别一副慷慨赴死的表情,你愿意死,我还不想挂呢——一会儿你抱着大人我,我带你装波伊带你飞……
啊?
什么情况?
我脑子嗡的一响,从那惨烈的壮志豪情之中回味过来,才想起屈胖三这家伙之前迎战赵公明的时候,可是曾经显露出了翅膀来。
这鸟人,准备带我飞出这地方么?
我擦,我这才发现这屈胖三当真是算无遗策,他刚才装波伊装得飞起,我都以为准备要去赴死了,没想到他在这里还留着一手呢,真的是看不出来啊。
如果是飞,那么对我们威胁最大的,估计就只有一人。
刑堂长老刘学道。
他的无影剑将能够成为限制我们行动的最大威胁,只不过他到底会不会出手,这事儿还是模棱两可的。
我总有一种感觉,那就是刘学道其实并不是真正有心对付我们的那人。
他虽然负责刑堂,将我抓捕过来,并且对我进行了指控,但好多细节部分,他都做得十分公允,甚至在最终的表决过程中,投了弃权票。
他似乎知道了背地里的那人是谁,心中也有所不满了,方才会这般。
当然,这一切,都不过是猜测而已。
我们继续前行,一步一步,不卑不亢地走着,快要走到清池宫的山门之前时,有一群人将我们给拦住了。
为首的人,却正是茅山宗的掌教真人符钧。
不但如此,茅山宗的所有长老都从四面八方围了上来,在他们的身后,还有上百多的弟子在外围。
刑堂长老刘学道也从后面走了过来,在他的身后,是冯乾坤和刑堂六老,以及数十个身穿黑色道袍的刑堂弟子。
不管到底如何,茅山长老会的威严都还是需要维护的。
刚才为我们说话的那个女长老出言劝我们,说你们要相信茅山,事情最终一定会调查清楚的,我保证,一定会给你们一个公平——屈小兄弟,千万不要做傻事……
她苦苦地劝着,我能够感受到她的善意,而屈胖三也能够感受得到。
他掀起了眼帘,盯着这位慈祥的女长老,深吸一口气,然后点头,说谢谢,谢谢你的提醒,是你让我感觉得到,茅山并非“洪洞县里无好人”,不过事情走到了这一步,若是不反抗,我们只能是案板上面的肥肉,连最后壮烈的机会都没有了……
女长老望着年纪、个头都不大的屈胖三,说可这事儿与你无关啊?
屈胖三摇头笑了笑,说我这表哥啊,虽然又蠢又菜鸡、脑袋还不好使,总把坏人当做亲人,总把别人想得跟他一样善良,咋咋呼呼的,总不让人省心,不过跟他在一起,我从来不用担心被算计,不知不觉间,已经把他当做亲人了,你们想要弄死他,我可不会答应的啊……
呃,屈胖三你个王八蛋,这是在夸我呢么?
怎么说得那么难听啊?
难道我就没有优点么?
至少颜值高啊……
我忍不住翻起了白眼,然后将手中的长剑举了起来,瞧着周遭这些身穿各色道袍的道士们,心中莫名就是一阵痛苦。
茅山啊茅山,与你为敌,真的是一件让人很难以接受的事情啊……
屈胖三伸手,拉住了我,全身绷得紧紧,而众人则开始缓步逼近而来,就在大战一触即发的时候,突然间有一声清朗的声音,传入场中来:“我听说你们在开会,准备给我编织罪名呢,这么大的事儿,怎么也不叫上我啊?”
第三十三章 二出茅山
大战一触即发,就在屈胖三准备带着我从空中离开的时候,拦在清池宫山门之前的人群突然让出了一条道来。
有一个灰袍道士从那人群的缝隙之中,大步朝着这边走了过来。
当瞧见那人的身影时,我心中一阵狂跳。
他怎么来了?
屈胖三并不认识来的这人,瞧见周围众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那人的身上去,对我传声说道:“大好机会,跟我走。”
他伸手过来拉扯我,准备逃离,然而这个时候我却拦住了他。
我沉声说道:“萧克明来了。”
屈胖三一愣,瞧向了远处那个风尘仆仆,挽着一个简单道髻的男人,眉头皱了起来,低声说道:“不知道为什么,这人我好像认识啊……”
我一愣,说不会吧,你老人家上辈子挂的时候,他估计都还没有生出来吧?
屈胖三摇了摇头,说不是那一世。
我说是你失去了记忆的第二世?对了,你对上一世一直都很避讳,我也不好问,既然话赶话到这儿了,你能不能跟我交待一句实话,你上辈子到底是干嘛的?你放心,不管是你什么采花大盗还是汉奸卖国贼,一切都完结了,我只认识今生今世的你,把你当兄弟,当亲人的……
屈胖三踢了我一脚,说你妹啊,什么采花大盗卖国贼,老子再怎么混,也不至于到这个地步好吧?
我说那到底是什么,你怎么会认识他呢?
屈胖三皱着眉头,揉着太阳穴,说不知道,我记不得了,可能是遭遇的变故太大了,使得我丧失了许多的记忆,零零碎碎的,一想起来就头疼……
我们两个在这边低声细语,而另外一边,杂毛小道已经走到了这边的跟前来。
他的出现,让所有人都为之意外。
有一个黑衣道人匆匆跑到了掌教真人符钧的跟前,朝着他行礼,说掌教,他一路闯过来,我们阻止了,但根本没有拦住,还伤了好多兄弟。
符钧皱着眉头不说话,而杂毛小道听到这话儿,则哈哈一笑。
他冲着符钧行了一礼,说符师兄,怎么着,我现在回自己家,都不能了?
符钧木然的脸上挤出了几分笑容来,说萧师弟,你误会了……
杂毛小道仰天长笑,笑到了最后,眼角居然流出了泪光来,众人都是一阵沉默,而唯有那个女长老朝着他说道:“萧、萧师弟,你从哪里过来的?”
听到这话儿,杂毛小道低下了头来,朝着那女长老拱手说道:“樊师姐……”
他随意地用袖口擦去了眼角泪光,然后平静地说道:“有人不想我回来,甚至还恶意封住了我回返阳间的通道,想让我做一个孤魂野鬼,若不是陆言冒着生死大险,前往幽府去接我,只怕我就遂了某些人的意思,永远地消失在大家的眼前了……”
樊长老脸色大变,咬牙说道:“那人到底是谁?”
杂毛小道摇头苦笑,说是谁已经并不重要了,重返阳世、听说了茅山的变故之后,我并不打算回来的,但江湖上,从龙虎山那边传来了消息,说茅山动用了最强大的力量,将陆言给抓回茅山,闹得沸沸扬扬,陆言对我有恩,又是我兄弟的徒弟和亲戚,所以我不得不回来走一遭。
说罢,他朝着符钧拱手,然后说道:“符师兄,如果茅山还没有开革我萧克明出山,那我便还是有回来的资格,不过之前有人出手阻拦,不让我上清池宫,所以我打伤了几人,这里给您道歉。”
符钧摆了摆手,和善地说道:“都是自家人,只不过是误会,没关系的……”
这个时候那樊长老开口说道:“萧师弟,之前的事情,抱歉,这个……”
这话儿还没有说完,杂毛小道便伸出了手来,摆了摆,说樊师姐你不用多说,这件事情我可以理解——事实上,我这次过来,也有一些话语,要跟长老会的诸位说一说。
他表现得十分谦逊,即便是掌教真人的位置被撸了,也没有半点儿怨言。
他平静地望着围上前来的诸位,然后朝着众人鞠了一个躬。
一个,又一个。
第三个。
他鞠了三个躬,方才直起了腰来,然后缓缓说道:“之前的时候,我曾经跟我师父说过,我或许在修行之上有许多的天赋,但是对于做一个掌教,特别是需要平衡各方面势力、将众人的想法拧成一股绳的掌舵者,我其实并不擅长,事实上我也并不想做这么一个掌教真人,但是由于师父的遗愿,我不得不挑起这个担子来。”
“但或许是心中下意识的抵制,所以我做得并不够好,我甚至连每一个峰、每一处殿的负责人都认不全,很多的决策,都是由符钧师兄来代我做的,对于这一点,我向众位道歉。”
“对不起!”
这话儿听得众人的脸色各异,不过连一直都很尴尬的符钧都有些动容了,说萧师弟你千万别这么说,之前的事情,是因为大家找不到你人了,方才做出的决定,我这个继任者也不过是暂时的,你回来了,这掌教真人还是得由你来做,毕竟你是师父指定的人,对不对?
杂毛小道摆了摆手,说符钧师兄,长老会的决议,岂能是儿戏,既然大家信任你,让你坐了这个位置,那你就好好当着,振兴茅山的威名。
说罢,他指着我,说对了,我之前来的路上,听说长老会在对陆言的事情做决议,不知道情况如何?
场面刚才还和和气气,不过这话锋一转,立刻就变得僵硬了起来。
沉默了一会儿,刚才那个三角眼长老不阴不阳地说道:“陆言虽然在于刑堂刘长老的比斗之中,使用了与神剑引雷术有所区别的雷法,但并不能够证明他不会神剑引雷术,所以长老会的决议是将他留下。”
哦?
杂毛小道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然后对着那三角眼长老说道乐师叔你的意思,也就是长老会认为我教授了陆言神剑引雷术,对吧?
他的话一下子就变得有火药味了,而被杂毛小道双目一瞪,那三角眼长老就有些发毛了。
他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然后说道:“这可是你说的,我可没有这么说。”
杂毛小道一步一步地朝着他靠近,说你也这么认为?
大概是被压迫得紧了,那三角眼长老突然间就来了火气,腰杆一挺,冷声哼道:“萧克明你别咄咄逼人,现如今你可不是掌教真人了,而论辈分,我可比你高一辈,而且还是茅山长老,你有什么资格这般拷问我?”
这话儿说得有些色内厉荏,而杂毛小道则是哈哈一笑。
他回过头来,望着在场的诸位长老,然后一字一句地说道:“诸位,我如果说我并没有教给陆言任何手段,自然也不会有什么神剑引雷术,然后要带走他,各位怎么看?”
他说完话,然后盯着刑堂长老刘学道,问道:“刘师叔,你怎么看?”
刘学道眼观鼻、鼻观心,说我坚决执行茅山长老会的决议。
杂毛小道又看向了掌教真人,说符钧师兄,你怎么看?
刚才问刘学道,只不过是虚晃一枪。
他最终还是问向了能够说得上话的掌教真人来。
沉默了一会儿,符钧斟酌了一下语气,然后为难地说道:“萧师弟,就我个人而言,你的一切要求,师兄都是支持的;但你也应该知道,神剑引雷术乃茅山宗的镇教法门,唯有掌教真人和传功长老方才能够学得,如果是有外人学了的话,这对我茅山的千年基业,将是一个巨大的威胁……”
啪!
杂毛小道打了一个响指,然后说道:“好,我明白了,也就是说,师兄是觉得我极有可能将神剑引雷术教授给了陆言,对吧?”
符钧平静地说道:“师弟,之前的种种事情,终归还是要一个说法的,你说对吧?”
杂毛小道点头,说符钧师兄你要一个说法,那我就可以给你一个说法。
他深吸了一口气,然后说道:“符钧师兄的理由,无外乎是一个不属于茅山的外人掌握了神剑引雷术,这事儿就绝对不行,不管陆言会不会,这事儿是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宁杀错勿放过,对吧?”
符钧说道:“萧师弟,你也是做过这个位置的人,应该知道,处于我的立场,不管个人的情感如何,终归要站在茅山的利益上说话,请你理解。”
杂毛小道呵呵一笑,说对,所以说师兄你比我更适合坐这个位置。
他停顿了一下,叹了一口气,朝着神池宫的方向转过了身去,然后直接推金山倒玉柱地跪了下来。
这位可是做过掌教真人的大拿,谁敢受他这一跪?
于是站在他面前的人纷纷都让了开去。
跪倒在地的杂毛小道深吸了一口气,然后说道:“师父,对不起,我曾经答应过你的事情,没有能够办到,现如今你已不在茅山,这儿也不再是我的家了——从今日开始,我萧克明将自革门墙,再出茅山,从此之后,茅山与我,再不相干,请你原谅我……”
他说罢,结结实实地用脑门撞向了那青砖之上。
邦、邦、邦……
一共三下,鲜血四溅!
第三十四章 问心无愧
这世间的磕头有两种,一种是假情假意,虚假应付一下,而另外一种是真心真意,心中满是虔诚。
而杂毛小道磕的这个,是第三种。
他不是在磕头,而是在自残。
随着邦、邦、邦三下,他可是结结实实地磕在了地上,这清池宫外面的广场是青砖石铺的地板,一块就有一平方米,规规整整的,然而杂毛小道这一磕一个响,居然将那青砖石给磕得一阵碎裂,如同蜘蛛网一般往四面八方发散而去。
按理说他如果是劲气充满全身的话,再大的劲儿都不会有什么损伤。
然而此刻的杂毛小道,从第一下,额头立刻就破了皮。
而第二下,碎石甚至直接镶嵌进了他的额头之上去。
第三下的时候,杂毛小道的额头上面全部都是血,以及砸碎了青石板之后的碎石块儿,全部都镶嵌进了他的皮肉里面去,看起了特别吓人。
他是用尽了全力在磕头,而且还没有半点儿防护。
三个响头磕了下去之后,众人都惊呆了。
符钧听到了杂毛小道的话语,脸色大变,惊恐地大声喊道:“小师弟,不可!”
他之前喊的是“萧师弟”,这会儿叫的是“小师弟”,仅仅是音调之间的区别,却将两人之间的关系给拉近了许多。
看得出来,他是真的不希望杂毛小道退出茅山宗。
然而长跪了好一会儿的杂毛小道这个时候却站了起来,有鲜血从额头上顺着鼻梁往下面流来,遮住了他的眼睛,使得他不得不用袖子揩了揩眼帘上的鲜血,方才抬起头来。
他朝着符钧拱手,然后说道:“师兄,哦,错了,符掌教,你要我给你一个说法,我现在给你了——陆言是不是会神剑引雷术,这个无人能够确认,但我会,全天下的人应该都知道。”
符钧叹了一口气,说小师弟,你这又是何必呢?
杂毛小道认认真真地说道:“符掌教,我是茅山之外,最能够确认通晓神剑引雷术的人,所以你们与其找并不确定的陆言麻烦,不如先将我给杀了。”
说罢,他往身后一抹,有一把桃木剑出现在了他的手上来。
握着剑,杂毛小道朝着在场的众人作了一个道揖,然后说道:“有想拦我的,尽管来,萧克明的眼里只有路,没有人,谁人拦我,不要怪我手下无情——我杀的人多如乱麻,双手满是血腥,拦我者,我杀之;当然,诸位也请不要留手,尽管杀了我这个懂得神剑引雷术的,‘旁门左道’!”
这话儿说得斩钉截铁,然而他说得并不威风。
事实上说这些话语的时候,杂毛小道一直都在流泪,那泪水混合着血水,将他的整张脸都给糊住了去。
他软弱么?
杂毛小道曾经是这个世间的顶级高手之一,天山一役之中他扮演了最为关键的角色,这个男人强大到无数人都为之敬仰,但是在此时此刻,却哭得像个孩子。
没有人会笑话这个哭得稀里哗啦的男人,因为他所有的软弱和泪水,都是因为内疚。
他对他师父有多敬重,此刻的心中就有多痛。
但是他在做出这个决定的时候,却是如此义无反顾。
没有人因为他流了泪,就觉得这个男人好欺负。
没有人怀疑他话语的真实性。
所有人都相信,只要有人胆敢站在他下山的路前,他就会没有任何顾忌地一剑劈将上去。
所以拦在山门之前的许多人,都下意识地让开了一条路来。
他们是畏惧么?
不像。
或许有人畏惧杂毛小道的威名,但更多的人,则是在痛苦。
这个男人,不但是前代掌教真人指定的继承人,而且还是茅山宗曾经最为骄傲的榜样,他的事迹传遍了整个天下,并且让无数年轻人为之激励和自豪。
尽管他并没有参与多少教门事务,但对于底层的茅山弟子来说,一个无为而治、又没有什么架子的掌教真人,更加让人喜爱。
他永远都不会高高在上,就好像是你身边的朋友,而不是你想要顶礼膜拜的神灵。
然而此时此刻,这个让整个茅山都为之骄傲的男人,他宣布自革山门。
他不再是茅山道士了。
不再是……
一种前所未有的憋屈和郁闷徘徊于无数茅山弟子的心头,我能够从他们的脸上、眼神中,瞧出那种极力掩饰的失望和悲伤来。
所以他们的让路,是一种自发的行为,也许是在表达对方茅山上层的不满,也是在表达自己心头的敬意。
而就在这个时候,有人却拦在了正门口。
茅山掌教,符钧。
杂毛小道抓着手中的剑,一字一句地说道:“符掌教,你真的想好了么?我可要动手了……”
符钧满脸通红,眼圈里也有泪水在打转,激动地对杂毛小道说道:“小师弟,为了一个江湖小杂鱼,你这样子真的值得么?”
杂毛小道显得无比冷静,平静地说道:“符掌教,请不要叫我小师弟,你面前这人,叫做萧克明,他来自于句容萧家——你若是觉得我这一身手段属于茅山,若是想要自革门墙,就得先将一身修为给废除去的话,尽管过来,正好我也领教一下,多年未曾交手,你如今的修为,到底达到了一个什么样的境界!”
符钧的脸色从激动逐渐转冷,过了一会儿,他摇了摇头,眼神变得冰冷。
他说道:“想不到几十年的师门之谊,居然顶不过一个小角色,我真的是看错你了。”
杂毛小道不冷不淡地说道:“至少他是我的救命恩人,而在这茅山之上,不知道有多少人在盼着我死呢……”
“够了!”
符钧脸色一恼,怒吼了一声,然后一字一句地说道:“既然你不把我们这些人当做师门兄弟,那我也无话可说了,今天这事儿到此为止,你离开茅山,即日我便会昭告江湖,你的所作所为,均与我茅山无关;至于你和陆言,直管离去,我不再拦你……”
杂毛小道抱剑行礼,不冷不淡地说道:“多谢符掌教开恩。”
说罢,他朝着我招手,说走吧。
说这句话的时候,他显得十分疲惫,似乎有些失望,又松了一口气似的,整个人紧绷着的精神在这一刻都没了。
我没有多说什么,拉了一下屈胖三,然后跟在了他的身后。
我们缓步而行,杂毛小道在前领路,他十分颓丧,步履蹒跚,然而周遭的茅山道士在他走过的时候,都会弯下腰,向他鞠躬,表达出心中的敬意和不舍。
一开始只有几人这般,而走到了后来,却形成了一种惯例。
我走过刑堂长老刘学道的身边时,瞧见他也向杂毛小道弯了腰,当我瞧过去的时候,发现半空之中,有一滴泪水。
泪水滴落青石砖上面,没有溅起一丝水花,便隐没于无形,当我以为是幻觉、再望过去的时候,发现他扭过了头去,没有再看我们这边。
气氛是如此的凝重,只有此时此刻,我方才能够感觉得到,其实杂毛小道并非失败者。
他执掌茅山宗并不算长的这段时间里,赢得了许多人的心。
即便是不喜欢他的人,也都弯下了腰去。
只有一人没有弯。
那便是符钧。
当杂毛小道目不斜视地走过他身边的时候,这位掌教真人开口了,冷冷地说道:“师父他老人家虽然不在茅山,但却并未过世,他还在天山之上看着我们呢,你就这样走了,想好怎么跟他交代了么?”
杂毛小道停下了脚步来,他没有回头,而是平视着前方。
沉默了几秒钟,杂毛小道开口说道:“我虽然自革门墙,与茅山无关,但从始至终,他都是我的师父,一日为师终身为父,我不认的,是你们这些人而已。至于交代,你还是好好想一想,如果日后有机会见他,该如何跟他交代吧……”
符钧怒目圆睁,愤然说道:“我做的所有事情,问心无愧!”
杂毛小道抬起了头来,微微一笑,说是么,我也是。
说罢,他带着我扬长而去。
三人一路走着,寻阶而下,一路上都有人躬身送别,不过大概是知道他的心情很差,没有人上前过来与他打招呼,我也不敢说话。
出了清池宫,走到九曲十八弯的台阶之下,半山腰的时候,他方才收拾好心情,回过头来,看了我一眼,脸上勉强挤出几分笑容来,冲我笑了笑,说对了,忘记问你有没有吃苦了。
我摇头,说我倒是没事,只不过连累你这般……
我语气低沉,而杂毛小道却是摇头苦笑,说无妨,其实自从掌教被撸之后,我就已经有了这样的心思,免得日后不尴不尬,对谁也没有好处——对了,这位是?
我就慌忙给两人介绍:“这是屈三,又名屈胖三,我最好的朋友;这是萧克明,我师父最好的兄弟。”
杂毛小道没什么心情,朝着屈胖三点了点头。
而就在这个时候,突然间有一个身影陡然冒出,朝着我们这边倏然扑来。
我吓了一跳——难不成符钧反悔了?
第三十五章 再无瓜葛
我这边吓了一大跳,然而瞧清楚这人,方才发现并不是我预料之中的拦截。
这是个姑娘,而且还是一个长得挺漂亮的女子。
陶陶。
我下意识地朝着旁边的杂毛小道瞧了一眼,发现他的脸上满是苦涩的笑容。
陶陶拦住了杂毛小道,气呼呼地说道:“我听说你叛出茅山了?”
杂毛小道苦笑不已,说真的是人言可畏啊,我这哪里叫做叛出茅山?我只不过是自革门墙而已,谈不上背叛吧?
陶陶指着我和屈胖三,说因为他们?
杂毛小道摇了摇头,说不是。
陶陶又问,说那就是因为他们将你的掌教真人之位给弄下来了?
杂毛小道说这位置我本就不想坐,弄下来正好。
陶陶的眼圈一红,说那你到底是为什么呢,爷爷要是知道了这件事情,不知道该有多伤心啊……
杂毛小道说这个事情,一时半会儿说不清楚。
陶陶哭了,说我不管,我要跟你一起走,你不在了,颜颜姐又闭了关,我在这茅山之上,一个说话的人都没有……
杂毛小道最见不得女孩子哭了,朝着我们说道:“你们且等等,我跟她有点事儿要说。”
我们慌忙摆手,说你们谈,你们好好谈。
杂毛小道拉着陶陶到了路边,低声交谈起来,我不敢凑近,拉着屈胖三先下了去,等过了一段距离,方才回过头来。
我瞧见两人一开始还在激烈争执着,不过后来我看杂毛小道似乎说了一些什么,陶陶却是给他说服了,点了点头,好像应允了些什么。
两人的争执消解,陶陶开始心疼起杂毛小道来。
这家伙刚才磕头的时候,一脑门子的碎石和污血,下山来的时候心情激荡,倒也没有注意,此刻陶陶瞧见那镶嵌进皮肉里面的碎石块儿,心疼得不要不要的,踮着脚尖,给杂毛小道挑出那石块儿来,还嘟着嘴巴给他吹气。
瞧这样儿,生怕他疼,那叫一个让人羡慕。
我们在下面等了一会儿,两人方才分开,然后陶陶留在了原地,而杂毛小道走了下来。
他脸上的血迹已经该给陶陶用手绢擦干净了,没有了先前那般狼狈,我瞧见他的表情好了一些,没有那般颓丧,忍不住笑了笑,说她不跟我们一起走么?
杂毛小道摇头,说不,陆左的父母还在茅山,我小姑闭了关,如果她也走,只怕没人照顾。
我这才想起还有这么一回事儿,说那怎么办?
杂毛小道说无妨,陶陶是我师父的孙女,在茅山的地位尊崇,由她帮忙照看,问题应该不大,不过让他们长期留在茅山,也不是一回事儿,等陆左回来了,征询了他的意见,我们再想办法。
我问道:“你去臧边,可曾有见到我堂哥?”
谈及陆左的时候,我更多的会说起“堂哥”,而不是师父,倒不是说别的,而是更看重这种亲戚关系。
当然,我与陆言之间的传承,也是我不能否认的。
萧克明摇了摇头。
这答案让我有些奇怪,说为什么?
杂毛小道说陆左他现在在青藏高原腹地的地下世界茶荏巴错,那个地方你之前去过,应该也知道入口被堵死了,我曾经找了过去,发现被当地的有关部门封锁了,而后来溜过去的时候,发现根本无法进入,后来我们到了白居寺,找到宝窟法王才知道通向茶荏巴错的几条通道,都给封死住了。
我说那可怎么办?
杂毛小道说宝窟法王说通向茶荏巴错的通道总共也就几条,他知道的,都被封死住了,不过他倒是可以帮忙传讯。
我说怎么传?
杂毛小道说宝窟法王可以通过肉身与意识分离的办法,进入茶荏巴错——事实上他几十年来,一直都在地底传道,所以找到陆左,并不是什么困难的事情。
我说那小妖姑娘呢,她有没有跟你一起回来?
杂毛小道说没有,她留在了臧边,在那里守着呢,这段时间我曾经去过好几个地方,尝试着进入茶荏巴错的路途,但结果都以失败告终,后来宝窟法王跟我说了一件事情,说有一个人,或许会知道一条进入茶荏巴错的秘密通道。
我眉头一扬,说谁?
杂毛小道沉了一口气,说我大师兄。
我一愣,说黑手双城?
杂毛小道点头,说对,我这次从臧边回来,就是准备找我大师兄问一下的,结果半道上听到了你们这事情,怕你吃亏,所以就先跑过来找你了。
我说对不起,因为我的事情,害得你自革门墙。
杂毛小道苦笑了几声,说事实上从我被人阴到,堵在了黄泉路上,然后又给卸下这掌教真人之位,我就有这样的打算了;现在的茅山暗流涌动,很不正常,如果我不以退为进的话,很有可能会给人谋算到——说起这件事情,陆言,我有句话想要问你。
我说你讲。
杂毛小道说道:“我来的时候,江湖上传得沸沸扬扬,大概也是龙虎山在推波助澜的关系,不过我知道,你的确是会那神剑引雷术,这事儿你之前不肯说,我也不想问,不过想着,你能够给我一个答案么?”
我沉默了一会儿,不知道如何开口。
那个老道士教授我的时候,曾经嘱咐过我,不要告诉任何人,以免惹上麻烦。
事实上他的担心是对的,所以终究还是遇到了这一劫。
然而此时此刻,杂毛小道为了我已经自革门墙了,这个时候,我如果再闭口不谈的话,连我自己都有些过意不去了。
不管如何,我总得给他一个交代。
至于老道士的吩咐……我答应了他,一定会看在他传道的情谊上,日后照顾茅山!
当然,那也要我有能力照顾才行……
我心中打定主意,也不再扭捏,将在望乡台对面那里昏迷之后的事情,跟他一一谈及。
杂毛小道十分惊讶,问了我许多的细节,等我说到最后的时候,他闭上了眼睛,过了许久,突然笑了起来,揽着我的肩膀,说陆言,如果我猜的没错的话,那个老道人,应该就是我的师祖虚清真人?
啊?
我愣了一下,脑子没有转过来。
杂毛小道知道我入这江湖不久,很多东西根本就是个白痴,于是要跟我解释,没想到这个时候屈胖三却开了口:“我擦,陆言你丫见过虚清真人?”
我挠着头,说我不是很清楚啊,当时的时候迷迷糊糊的……
屈胖三说道:“我跟你讲,百年前的时候,江湖上如果要论修为的话,茅山宗的虚清真人得是正道之中的第一人,天下间除了开创了邪灵教的沈浩波老总之外,无人是他的对手,就连牛逼哄哄的天王左使王新鉴,见到他也得绕路走;至于天下三绝,虽然名头响亮,但若真打起来,也不是他的对手……”
我说这么讲,他很牛咯?
杂毛小道点头,说虚清真人是我师父的师父,也就是我的师祖,茅山上上一代的掌教真人,他在江湖上的名头其实并不响亮,也很少出山,反倒是我的师叔祖李道子名满天下,不过我觉得有一句话形容他很合适,叫做善战者无赫赫之功,讲的就是他。
我听到这话儿,忍不住惊叹,说还真的看不出来。
杂毛小道说道:“我入门的时候,师祖已经不在了,没想到居然给那个孟婆给囚禁在那牢笼之中,而且还是你救了他。”
我连忙摆手,说不是我,不是我,他自己境界惊人,即便不是我,也不可能受困多久的。
杂毛小道突然间捧腹大笑起来,说到那帮人要是知道传你神剑引雷术的,是我那师祖,只怕连个屁都不敢放了——只可惜他老人家不可能现身于世帮你解释了……
三人边走边聊,杂毛小道想起一事儿来,说你给我提了一个醒,说不定用得上。
我说什么事?
杂毛小道说日后如果再有争执,我就用那茅山神打,将我们这位师祖请神上身,好好教训一下这帮不肖子孙。
我瞧见他强作欢喜的样子,心中不由得一疼。
尽管他再如何说不介意,但我还是知道,我面前这个男人,对于求师问道几十年的茅山宗,其实还是有着很深厚的感情,他甚至愿意为了这个宗门去死,现如今却被迫离开,让他如何能够释怀呢?
但这事儿我只有放在心中,不敢跟他说起。
因为我不知道如何安慰他,而且如同他心理这般强大的男人,只言片语的安慰,对他也是没有什么作用的。
如此一路走,我们被礼送着离开了茅山宗,山门之前,有一个守门人,凝望了他许久,然后躬身拱手。
这个男人,从此之后,再也不属于茅山了。
出了外面来,杂毛小道说想要先回一趟家,问我们要不要一起。
我自然是要跟着去,而屈胖三也跟随。
下山的时候,杂毛小道看向了旁边的屈胖三,说这位小兄弟,看你有些眼熟啊,你为什么会对我师祖那般了解?
第三十六章 穷根问底
屈胖三得意地长笑三声,说那是,这古往今来的江湖,可都装在大人我的肚子里呢,又何止你师祖一人?
大人?
听到这名字,杂毛小道看向屈胖三的眼神就有些不一样,不过他只是笑了笑,也没有多说什么。
出了茅山,杂毛小道要先回一趟家,不过他家离这儿并不算远,我上回也曾经去过,与萧家人都很熟,倒也没有什么避讳的地方,就跟着一起过了去。
进了村子,正好碰见扛着锄头的五哥从田地里过来,瞧见我们,赶忙上前过来招呼。
他先是跟杂毛小道使劲儿地抱了一下,然后跟我招呼:“陆言,你们怎么过来了?”
我朝着五哥点了点头,说在茅山碰到萧大哥,就一起过来了。
五哥回过头来,又使劲儿地抱着萧克明,揉着他的头,说你小子也是,刚刚死里逃生,也不说回来一趟,一走又是大半年,我要不是听陆言和三哥提起,都以为你挂掉了呢?
五哥是杂毛小道的三叔,不过两人的年纪相差不多,彼此间十分亲密,即便他在江湖上的名声再显赫,在五哥面前,也还是晚辈。
杂毛小道自革门墙,出了茅山,心情并不是很好,此刻见到家人,笑容方才真切了许多。
家是永远的港湾,回到这里来,他的心情自然好了许多,与五哥聊了一会儿天,突然间瞧见他的手臂,眼睛一下子就直了,说小叔,你这手……
五哥穿着短袖,露出肤色比别处显得白皙一些的胳膊来,嘿嘿一笑,说傻了吧?
杂毛小道十分惊喜,说对,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五哥指着我,说要不然说人家陆言好呢,是他从一个叫做荒域的地方,带了一种能够让断肢重生的药物过来,我这残疾方才慢慢恢复一些的,不过你别看跟平常人一样,但经脉还是有一些不疏通,需要再磨一些时日,方才会如正常人一般。
杂毛小道回过头来,问我这是真的?
我点头,将当初与他分离,然后前往荒域的事情简单说了一遍。
听说与我同行的,还有洛小北,他点了点头,说洛小北的手是在邪灵总坛一役中断了的,比我小叔的时间短一些,难怪会有这样的心思,只怕她现如今已经长好了。
我摸了一下鼻子,说说到这洛小北,我最近还真的有见过她。
啊?
杂毛小道一愣,说她在哪里?
我说我不仅见过她,而且还见过她姐姐——事实上她们都在东海蓬莱岛,而我们刚刚从那边回返而来。
杂毛小道说可是天下修行三圣地之一的东海蓬莱岛?
我说对。
杂毛小道的手搭在了我的肩膀上,说陆言,谢谢你,看起来我们一会儿得好好聊一下。
五哥在旁边招呼,说你们在村口这儿听着干嘛,有什么事情,家里面聊去。
一行人往村子里面走,五哥边走便问道:“对了,陆言,我之前还得到了消息,说茅山宗把你给抓回了山里面去,到底有没有这么一回事儿?三哥前两天还出去了,准备为你的事情奔走呢。”
我说三叔不在家?
我们这称呼混乱得很,杂毛小道在旁边翻起了白眼,对我说道:“你叫我哥,又叫我小叔作五哥,叫我情何以堪啊?”
五哥在旁边哈哈大笑,说我们各算各的——陆言跟我并肩而战的时候,你在哪里呢?
杂毛小道说是我先认识陆言的好吧?
几人笑闹一番,五哥方才解释,说他三哥的确出去了,听说是茅山宗出动了刑堂长老刘学道,和刑堂六老去南方省抓我,而且已经给逮住了,他听到了,深感不对,正出去活动呢。
杂毛小道说他去找谁了?
五哥想了一下,说你人影无踪,现如今能够在茅山上说得上话的,估计也就只有陈志程了,我估计他最后应该回去找他。
杂毛小道说你赶紧跟三叔打电话,说陆言回来了,我也回来了,让他不要去找大师兄。
五哥说我还正想问这事儿呢,你去了茅山,那边给个什么说法没有,是让你恢复掌教真人之位,还是留你做一个长老?要我说这事儿他们做得挺不地道的,总得给一个说法不是?
杂毛小道沉默了一会儿,然后说道:“我自革门墙,出了茅山,从此之后,不再是茅山弟子了。”
啊?
五哥听到这消息,大为惊讶,好半天都没有回过神来。
这时已经到了萧家大宅的门口,五哥拦住了杂毛小道,说老爷子最近身体不是很好,这消息你可千万别告诉他——你爷爷这辈子最骄傲的事情,就是养了一个好女儿,还有一个好孙子,他可是以你为荣的,要是知道这个结果,可不得气死?
杂毛小道摇了摇头,说纸包不住火的,这事情不管怎么样,都会传到老爷子的耳朵里,我还是跟他好好解释一些吧,争取得到他的谅解。
五哥叹了一口气,没有再多说。
一行人进了萧家大宅,萧老爷子和上次一样,在院子角落的那厢房里静修,杂毛小道朝着我们告了一声罪,然后单独去见萧老爷子,而五哥则在堂屋这边陪我们。
泡了茶,五哥问起了这件事情的始末来,我不敢隐瞒,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跟五哥说了一遍。
听我说完,五哥有些义愤填膺,说那符钧我之前也是见过的,为人老实勤恳,任劳任怨的样子,没想到是个阴谋家,一上高位,立刻就变了脸色,不用猜,估计堵住小明回返阳世路途,在背后捣鬼的,就是这个家伙了。
我说五哥你可别这么说,这事儿诡异莫测,到底怎么回事,谁也不清楚。
五哥说怎么不是他,你看小明不会来,最大的利益既得者,可不就是他这个继任者么,不是他,还能有谁?
我说话也不是这么讲,符钧是被茅山长老会推上去儿的,而且如果真的是他,明眼人一眼就瞧出来了,他既然有那么深的算计,又为何会这帮蠢,站到台前来呢?
五哥听到我的话,点了点头,说你说的也有道理。
尽管如此,他的心中还是愤愤不平,咬牙说道:“小明这样的人,是顶天立地的大英雄,现如今他们弃之如敝履,以后肯定会后悔的。”
我说别说以后,我跟你说,萧大哥当时说出这话来的时候,茅山宗众人当时就是直接如丧考妣,后来我们下山的时候,几乎每一个人,包括长老,都冲着他鞠躬行礼——说句实话,我当时都震惊了,没想到萧大哥居然有这般的派头……
五哥听到这话儿,心里才舒服了一点,说这样说来,其实也怪不得小明。
我叹气,说都是因为我,如果不是我,萧大哥也未必会跟茅山闹得这么僵,唉……
五哥摆了摆手,说你也无需自责,我跟你讲,整个萧家上下,最精明的,也就我这大侄子了,他做任何事情,心中都自有计较,我想诱因并不仅仅只有这一个。
如此聊着,不知不觉就到了晚饭时间,五哥给三叔那边打了电话,他带着姜宝正好在金陵,说会赶在晚上回来的。
不过用等他吃晚饭。
五哥去忙晚饭了,我说要不要帮忙,他说不用,屈胖三跟我们坐着无聊,早出去晃荡了,等我出去找他的时候,这熊孩子在跟一个少女在玩儿。
那女孩儿年纪不大,也就十几岁,而且看模样好像不是中国人。
女孩估计是五哥的干女儿,我似乎听说过一些。
我在院子里坐了一会儿,萧克明从房间里走了出来,我迎上去,说老爷子那边没问题吧?
萧克明微微苦笑,说老爷子平生最爱面子,刚开始听到,肯定是不高兴的,不过他老人家到底还是疼孙子,听我解释了之后,告诉我只要心存正义,就无所谓是否还在茅山,让我自己斟酌就是了,不必介怀——你看看,他倒是反过来劝我了……
我说老爷子活了一辈子,世事看透,睿智通达,自然是要比我们这些局外人要看得明白许多。
萧克明看了一眼正在院子里跟女孩儿玩耍的屈胖三,问我道:“有空么,我们好久没见了,私下聊一聊?”
我说正有此意。
两人来到了后院葡萄藤下的桌椅前坐下,上面有茶壶,他倒了一杯,也不管冷热,一口喝尽,然后对我说道:“陆言,我有话问你,你可得跟我说句实话。”
我说萧大哥,瞧你说的,倘若是旁人,我或许还会留三分,但你可是我入这行当的领路人,我哪里敢隐瞒什么?
杂毛小道说道:“那屈胖三,到底什么来历?”
我一愣,说之前不是说了么,一忘年之交的朋友委托,帮忙照顾的一孩子,年少老成,跟我处成了兄弟。
杂毛小道说你跟我说一下详细的情况。
我没有隐瞒,将在荒域与屈胖三遇见的前因后果,跟他一一讲来。
听完之后,杂毛小道倒抽了一口冷气,脸上露出了难以抑制地激动,抓着我的手说道:“也就是说,这个屈胖三,是个转世重修之人咯?”
第三十七章 隐忧纷起
我沉吟了一番,说对,你知道他为什么叫做屈胖三么?
杂毛小道摇头,说为什么?
我说“胖”是我后来加上去的,他自名屈三,说曾经转过三次世,跟西藏活佛一样。
杂毛小道眯起了眼睛来,说那你知道他前两世的身份么?
我摇头,说不知道,他性子平淡,乐观开朗,但是对于前尘往事却是讳莫如深,从来不跟我谈起,又或者谈到了立刻就会转移话题,给我的感觉好像以前并不光彩——所谓朋友,就是要给彼此一些私人的空间,我们可以好到共穿一条裤子,但他若不想,我绝不会深问。
杂毛小道叹了一口气,说也正因为这样的态度,他才会跟你一直待在一块儿……
我瞧见杂毛小道话中有话,忍不住问道:“怎么,为什么谈起这个,你跟他难道认识么?”
我想起了在茅山清池宫的时候,屈胖三似乎也说过这样的话。
杂毛小道沉吟了一会儿,说我有这么一个怀疑,不过你能够告诉我,为什么他会这个样子么?
我说他说可能是转世重修的过程中出了一点儿岔子,这事儿毕竟是太过于复杂,从古至今也没有听说有几人成功过,使得他对于第二世几乎没有什么印象,似乎残存了一些记忆,但一回想起来就头疼无比,痛不欲生,而第一世好像是什么见不得人的身份,所以……
听我说完这些,杂毛小道点了点头,说既如此,那就顺其自然吧。
我说你似乎知道些什么,能跟我讲一讲么?
杂毛小道摆了摆手,说不,我知道得也不多,而且大部分都是猜测而已,你现在跟他既然相处得很好,知道得太多了反而不好,很不自然,或许他还会产生逆反心理,选择离开,如果是那样,反而不美。
我沉吟了一下,想着这段时间相处下来,我跟屈胖三已经彼此熟悉了,他倘若真的要离开,一时半会儿之间,我还真的有些难以接受。
所以我就没有再多问。
屈胖三的这个话题就此打住,杂毛小道问起了我与他分离之后发生的事情。
对于这位修行路上的前辈,我并没有太多的隐瞒,将接下来发生的诸多事情一一讲述而来,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也的确是有一些多,而且跌宕起伏,讲到一半的时候,五哥过来叫我们吃饭。
吃饭的时候倒也没有谈及太多,五哥弄了一大堆的好吃的,让在茅山受尽苦难的我好是填了一番肚子。
而屈胖三这小子跟那个叫做莫丹的少女混得挺熟的了,在那儿矫情装嫩,非要别人喂他。
好在那女孩儿倒也善良,只以为他小,于是也不拒绝。
这事儿让知道屈胖三底细的我十分鄙视,而杂毛小道在旁边看着,也是一副尴尬古怪的表情。
吃过饭,两人又在葡萄藤下面饮茶,五哥也过了来,继续聊起这段时间的事情。
当我说到东海蓬莱岛的时候,杂毛小道听完,轻轻地拍了拍桌面,说东海蓬莱岛的事情,我之前也曾经听我师父提过一些,那海公主的手段厉害,可不比中原道门差上多少,若是挤进在天下十大,估计也能够排到前列来,照你这么说,那赵公明当真厉害,而你俩则更是厉害。
我连忙谦虚,说都是屈胖三在运筹帷幄,我不过都是在旁边围观酱油,打点下手而已。
杂毛小道摇头,说你可别妄自菲薄,事实上,每一次瞧见你的时候,我都有一种如隔三秋、刮目相看的感觉,你的变化真的是太快了,有点儿当初陆左的意思,似乎还更加迅速一些——你的进步,其实跟陆左并无太多关系,而是出于你自己的这些际遇,也在于你这个人。
我依旧谦虚,这时前屋有动静,没一会儿传来了脚步声,却是萧家三叔赶了回来。
再一次见面,少不得又是一片热闹,特别是瞧见失踪许久的萧克明再一次现身,这可把三叔给激动坏了,抓着他的肩膀,手都有些哆嗦。
三叔风尘仆仆地赶来,我们请他入座,又奉上了茶水,他润过喉咙,方才询问起了萧克明近日之事来。
说到这里,少不得又谈及了他自革门墙的事情,这事儿一开始提起来很痛,但是说多了,杂毛小道就显得无所谓许多,再加上获得了萧老爷子的理解,所以显得十分坦然。
而三叔比五哥更加护短,直接说道:“希望那帮人以后不要后悔,又屁颠屁颠跑过来请小明。”
说起这事儿,杂毛小道沉默了一下,方才说道:“我虽然出了茅山门墙,但与茅山其实还是千丝万缕,根本割舍不开,不但小姑还在茅山之上,当着传功长老,而且陶陶以及陆左父母都在那里,茅山倘若真的碰到了什么事儿,其实我也是摆脱不得的。”
三叔有些担忧,说如此说来,小妹在茅山并不是很安全咯?
杂毛小道笑了笑,说无妨,她现在也是传功长老,身份显要清贵,而且还有大师兄在朝堂策应,谁能够动得了他啊?
三叔张了张嘴,却仿佛有什么顾虑,并没有立刻说话,反而是五哥在旁边担忧地说道:“话不是这么说,要说位高权重,谁人有你这掌教真人厉害,可结果呢,还不是把你给撸下来了,而且现在还是一撸到底;所以真正想要搞你的话,管你什么三七二十一?你不是说符钧并没有或传神剑引雷术么,说不定他心里面不痛快,准备出什么幺蛾子呢?”
杂毛小道说不能吧?而且据我所知,小姑会不会神剑引雷术,这还不一定呢,符钧他就算要怪,也怪不到她头上来啊?
五哥说你是这么认为的,但符钧却不会那么想,他或许会觉得他堂堂一茅山掌教,结果连神剑引雷术这种镇教法门都不会,情何以堪?所以陆言这事儿才会闹得那么大,而且你想想,有人连堵住通道,让你无法回返的事情都做得出,你怎么能够寄希望于别人的仁慈?
他这话儿说出来,杂毛小道显得有些沉默,似乎也有些担忧,我在旁边忍不住说道:“有陈领导在,应该不会有问题吧?”
我是知道黑手双城跟杂毛小道的小姑萧应颜之间关系的,所以才会有这么一说。
这时一直没说话的三叔叹了一口气。
杂毛小道说怎么了?
三叔说没什么,只不过我这回因为陆言的事情,去了一趟京都,准备找志程帮忙,结果没有见着人。
啊?
杂毛小道一愣,说不可能吧,大师兄怎么会不见你呢?
三叔摇头,说也不是不见,其实也是怪我——我怕他左右为难,所以没有打招呼就直接到了京都,准备凭着我这张老脸,让他帮我点一个头,没想到找上门的时候,并没有碰到人,他的秘书告诉我,说最近你大师兄出国了,有机密任务,一时半会儿也找不到人。
五哥皱着眉头,说这理由,听起来感觉好像很敷衍人啊?像他这样身份的人,没事出什么国?而且就算是出国,现在全球一体化,各种通讯手段都有,也未必会找不到人吧?
杂毛小道说也许是在出什么秘密任务呢?
三叔苦笑,说不清楚,那助理不是董仲明,是后面找的一位,叫做什么赵兴瑞,我跟他不熟,别人似乎也不认识我,没有怎么理会,于是我在京都磨蹭了两天,就只有回来了——还好这事儿小明你解决了,而且陆言也没有事,要不然我可是愧疚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