莲婷惊得捂着嘴巴,后退几步。
“怎么样?”茶叶老板笑道:“这简直就是再世的‘虞姬’啊。不对,是再世的‘梅兰芳’。”
冯老板盯着颔首害怕的人,朗声大笑,走上前猛地牵起他的手,“他不是什么‘虞姬’,也不是‘梅兰芳’,他会成为他自己,一个红遍世界的角儿。”
抬目,莲婷看向高出自己半个头的人,如同‘虞姬’见到‘项羽’时的娇羞模样,惹人心动生怜。
盯着他,冯老板愣怔半晌,对茶叶老板摆了摆手。茶叶老板会意,笑着转步离开。
看他走出,莲婷畏惧,正要一起跟出,奈何被冯老板拽着手腕,他动弹不得,有些害怕地留在了这个陌生的,没有高寅的地方。
第8章 .13【青衣5】
冯老板围着他转了个圈儿,眼中满是喜色,“扮上,扮上如何?”
愣愣出神,莲婷不知所措,这在家里,如何扮上妆容?
还未回神,冯老板已经牵着他向一楼的一间内室走去。
他果然是戏痴,连家里都有装扮行头的更衣室。莲婷走入时目瞪口呆,这里,每一件东西,每一种头饰,他都喜欢。
点翠头面、女蟒服、云肩、褶子、钩织的荷包等,每一样,都是精致的上品,是他这辈子也摸不到的东西。
推莲婷走到衣架上的‘鱼鳞甲’面前,那是在最显眼的位置摆放的华丽衣衫。冯老板开始宽解他的衣服,直到将它们全部褪下,看到他优于女人的身姿时,很长时间移不开眼睛。
“来。”他终于回神,牵着一身光洁的莲婷走到‘鱼鳞甲’面前,“穿上它,我来为你更衣。”
又为她披上黄底蓝边的斗篷,上面绣了锦鸡图。拿起红木桌上的木匣子,从里面捏出小兰花,为莲婷夹入鬓角和耳侧。
推着他坐下,从玻璃框里取下如意冠,冯老板为莲婷戴上,“这是我亲手做的,就是为了‘虞姬’到来的那日。”
盯着明晃晃的头饰,和乌黑翩翩的假发,莲婷胀红了脸。
眼前,是距离自己一指近的人,拿着眉笔、粉扑为自己上妆、贴片子。这样的待遇,他在高寅那里也没有享受过。
盯着眼前眉目清秀、端庄大方的‘虞姬’,冯老板始终不敢相信,世间真的有如此妖娆之人。
“来,我来为你搭戏。”冯老板第一次不注意妆容,穿着普通的秋长衫和莲婷侧对而立,唱词脱口而出,正是《霸王别姬》里最出情的那一段。
冯老板:“十数载恩情相亲相依,到如今一旦间就要分离。乌骓马它竟知大势已去矣,故而它在帐前哀恸声唏!...骓不逝兮可奈何,虞姬虞姬奈若何!”
看着唱功了得的人,莲婷生出了一丝心动,较之对高寅的心思,虽弱了些,却也让莲婷心跳不已。
莲婷:“劝君王饮酒听虞歌,解君忧闷舞婆娑...汗兵已掠地,四面楚歌声。君王意气尽,贱妾何聊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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戴着戏装被轰出大戏院的高寅回到家中,见房门被砸,莲婷消失,气得冲出院子破口大叫,几乎翻遍了邻居的家,以至于,她被众人从四合院内轰了出来。
而别院内的莲婷因担心高寅,实在无心待在冯老板的家中,陪他唱了几段后,取下了头上的‘如意冠’,“这样好的东西,我受用不起。”
“它就是你的。”冯老板指着屋内的东西,“只要你愿意留下来,这间屋子里的东西都是你的。”
“多谢老板抬爱。”莲婷并步屈膝,仍在戏中的模样,“高寅受不起。”
“你叫‘高寅’?”冯老板深望着他,“你可愿来大戏院唱戏?”
大戏院?莲婷并未想过,能听到这个名字。他,自然愿意去最繁盛的地方唱戏,只是,他必须回去问问高寅的意思。
“我,需要问问家里的夫人。”
“你有夫人了?”冯老爷可惜,“你就是夫人,想你那夫人,定不如你。”他所说,也是将莲婷往‘女人’这个词上诱引。
莲婷低头,正要再说什么,却被冯老板突然抱入怀里。他大惊,想要推开那人,力气却不足以。
“老板。”他压低脖子,妆也蹭花,“我是男儿郎,并非女娇娥。”
“不,你是‘虞姬’,我也做回真正的‘西楚霸王’。”冯老板拽下他肩上的斗篷,将他压在身.下,“你这姿色,将来会是千金难得的红角儿。你我日后搭戏,定会红遍全国,到时候想要来见你的人一定不少,我教你怎么伺候主子。”
“不要。”莲婷固定衣服的细线被冯老板扯断,他光洁的身子再次显露冯老板面前,身上因紧张而溢出的汗珠使他更加娇艳,如同一个出浴的美人,诱惑无比。
他在一个男人身.下挣扎,含着眼泪。绽放的地方是高寅不能做到的。他不知道,世界上还可以有同.性云.雨之事,而他可不可以也趴在高寅的背上做事情?
他的叫声刺激着冯老板,明明是男人的身子,却有诱惑人心的轻.吟,冯老板真舍不得放他走。
已入深夜,拖着步子从冯老板家中走出的莲婷一时没了方向,身上皱疼,和高寅对他的方式不太一样,他忍不住用手抿了抿眼角。
亚击背靠着墙壁不愿看他,豚云倒是同情他的遭遇,头颅微靠着亚击的肩膀,盯着莲婷步履蹒跚,不知所措。
“高寅。”身后有人唤他,开着车的男人追上他,“我是冯老板的司机,老板让我送你回去。快坐上来吧。”
莲婷本想自己回去,可是身上疼得厉害,他又不知道方向,只得忍着耻辱又坐上冯老板派来的车子上。
转入他所住的胡同,漆黑的胡同口坐着一个人,衣服上泥泞破烂,像是和人打过架的模样。
“莲婷。”坐在车上的莲婷没等车子停下就扑了下去,“你怎么了?”盯着一身狼狈的高寅,他抹了抹眼泪。
“你去哪了?”高寅将他推到一旁,再看送他的男人和他一身的行头,怒瞪他,“怎么,去找小白脸了?”
“不是,是一个老板让我去试戏。”莲婷靠近她解释。
“试戏?”听到这个词,高寅只觉得莲婷在侮辱自己,更加气恼,一巴掌打在他的脸上,“贱货。”
车上的男人走下,正要说什么,莲婷立刻拖着高寅向胡同里走,“我们回家再说。”
“家?”高寅指了指自己,挺住步子,“家都没了,我被人赶出来了。”推走身边的人,高寅吼道:“我没家了,你去找别人过吧。”
说完,独自转身离去。
莲婷想要去追她,却被她再次推走,最后变成了打骂。冯老板的司机立刻跑来,拽着莲婷要他别再自取其辱,两人盯着高寅离开。
莲婷被再次带入冯老板的住处,他求冯老板给自己找了个住处,便开始跟着冯老板在大戏院唱戏。
第一场,他就一举成名。之后,慕名而来的宾客络绎不绝。
其中一场,就有落魄而来的高寅。穿着很久没有换洗的衣服,站在最不起眼的位置。他全身上下的钱都买了戏票,他想要来看这个她扔了的男人。
“莲婷。”戏台上的人看到了她,突然停下念白,朝她跑去。
“恭喜啊,成角儿了。”高寅神色淡淡,眼中存了很重的妒忌。
牵着她去见戏院老板,莲婷为她求了个角色,两人重归于好。
豚云端着茶杯摇头,“高寅是过不下去了,才回来的吧。”
“北京哪有那么好混,更何况是这样没良心的人。”看的时间多了,亚击也就接受了这两个人的生活方式,男女他也不管了,只看这一对儿人到底要怎么活下去。
这场戏,亚击看得也十分认真,更觉得比戏台子精彩。
豚云笑着瞥他一眼,接过服务生递来的瓜子,继续道:“可以看出,莲婷很喜欢高寅,是痴情的那种。高寅嘛,看不出来,那时候他找不到莲婷时蹲在胡同口,不知道是因为伤心还是觉得没面子。”
“不想猜。”有关于高寅的分析,亚击是提不起一点兴趣。
豚云冲他挤挤鼻子,继续看重新回归戏台的莲婷,也注意着赶来这座戏院的人。
寻南墨认识的人,她和亚击不一定认识,所以,很难找出其中的可疑之人。
可疑?
豚云拍了拍亚击,“你看那里,那个女人。”
亚击假装整理座位上的坐垫,目光斜向四处张望的长发女人,她穿着藏青色的旗袍,颇有气质。在所有人都盯着台子上的莲婷看时,只有她一人东张西望,似是找着什么。
“你认识吗?”豚云问亚击。
摇摇头,亚击站起身,“不认识,不过,可以现在认识。”
亚击从茶客桌走出,挤着拥挤的人群,到了女人一旁,“姚夫人,我太太请您过去喝茶。”
女人瞥他一眼,“你认错人了。”
“不会的,怕是姚夫人贵人多忘事,您和我太太看中同一件衣服,还因此争执过呢。”
“都说了,你认错人了。”女人躲着他转身离开。
亚击跟上,到了隐蔽地儿披上了斗篷。盯着女人坐上一辆人力三轮车,亚击也跟了过去。
豚云继续守在戏院观察情况,视线处,是后台站着的一个女人,冷冷地盯着戏台上的莲婷,握紧了拳头。
高寅,开始仇恨莲婷了吗?
豚云想,这或许不是仇恨的开始,而是最疯狂的时期。她怕是从最初就仇恨莲婷吧。那个男人有超越自己的美貌,超过自己的声音,和他与生俱来的唱戏天赋。
这些,哪怕高寅绕开他,不唱女声,唱了男声,也无法超越。
高寅爱面子,怎么能不恨呢?
淡淡一笑,台上的莲婷看高寅一眼,以为她在痴迷的看自己的表演,心里浮出甜蜜。
高寅却转身走入了后台。
散场时,亚击仍没有回来,豚云决定出门等他。
起身时,她看到一个熟悉的人,那个偏爱竹叶青的‘老戏迷’刘大爷,只是现在的他,是个穿着蓝色工作服的青年。或许是莲婷让他太过意外,他觉得这个票钱花的值,在台下吆喝叫好了很久才离开。
“果然是戏痴。”豚云跟在他身后一起离开。
“你个不争气的,果然在这里。”那个藏蓝旗袍的女人再次出现,原来是来捉这个老戏迷的,难怪她的关注点一直都没有在戏台子上。
豚云失望地呼出一口气,看到对他摇摇头的亚击,知道他也没有发现那女人特别的地方。
“你是谁啊。”豚云耳朵很灵,转身时听到了那个老戏迷的声音,她立刻转身看去。
藏蓝旗袍的女人往老戏迷手里塞了些钱,老戏迷立刻会意,闭嘴不再说话,而是乖乖地被那女人拖走。
第8章 .13【青衣6】
“那女人有问题。”豚云拽回准备离开的亚击,两人披上斗篷紧跟那女人身后。
戏院一旁的胡同不算宽敞,人流也不多,大多时候都是空空荡荡的。
“老戏迷”刘大爷被拽过去后,面带恼意。他正要开口说话,突然,嘴巴像是被缝了针一样粘合到了一起。最后,整个嘴巴消失在同色的皮肉里。
他惊恐后退,扶着不能再退的墙壁,吓得双腿打颤,膝盖一软。蓝旗袍的女人正要走近他,感觉到了附近的气味,甩头看去,那是张没有眼珠的脸,空眼眶里泛着黑红的气流,像是魔化的、带皮的骷髅。
亚击立刻推走豚云,两人躲在胡同拐角处,捂着鼻子不敢透气。
过了许久,察觉到没有动静,豚云才慢慢放下手,小心抓着斗篷朝蓝旗袍的女人看去,她的嘴,已经将“老戏迷”吞下一半,“老戏迷”还有呼吸,双腿挣扎着蹦弹,却毫无作用。
大约两分钟后,“老戏迷”被整个吞到了蓝旗袍的肚子里,那个女人变得大腹便便,她脱下自己的衣服,一身光洁地倚墙站立。
又过两分钟,她像是一个即将临盆的产妇,叫唤着生出一个气鼓鼓的像布袋一样的棕色东西,而那东西一出,女人也猛地爆.炸,血肉喷到墙面后,如同泼洒的红油漆,最后,红色变成了墙色,彻底消失。
“是‘棕布袋’,我们怎么办?”豚云第一次面露惊色,抓着亚击的手腕,很是紧张。
“先别动,它只要看不到我们,就不会过来。”
太阳直射的光因为时间的变化也产生变化,将那个‘布袋’所投射的影子打到另外一面墙壁上。就在豚云的视线旁。
她斜眼看去,‘布袋’裂开,从里面钻出一个男人,身形有些熟悉。
待男人从身边走过,豚云、亚击立刻捂着嘴巴不敢出气,那个男人,正是“老戏迷”刘大爷。
十分钟后,豚云、亚击才从胡同里走出。
亚击明白:“原来那个刘大爷是‘棕布袋’伪装的,它吞下刘大爷,就有了他的思想和记忆,难怪能模仿的那么传神。”
豚云分析,“警司见过那个刘大爷,会对他格外注意,这样就会发现‘棕布袋’的秘密。而高寅控制着林寒,从而约束警司不能入幻,可见,高寅有意要保护‘棕布袋’。”
“‘棕布袋’不在人和灵之间,我们查不出他的来历,对付不了它,一个不小心,还有可能被它模仿。”亚击摇头,“现在是幻境,我们更不能在这里冒险跟踪他。”
豚云点点头,两人放弃追赶“老戏迷”,再次披着斗篷转入大戏院内。
整个后台正在进行下一场演出的准备,没有莲婷的戏目,他坐在高寅身边陪她描妆。
“我在附近有间院子,你住进去好不好?”莲婷眼中满是期待,半蹲在高寅一旁,身上戏服还未换下,倒像个娇小女人。
斜他一眼,高寅没有说话,她现在正是无家可归,莲婷如今求她,她也就顺着台阶下来。
见高寅没有拒绝,莲婷激动起身,“我先回去,给你收拾一间屋子,再给你买些用的东西。”
“怎么?我们不是夫妻吗?要分房睡?”高寅不冷不热地说了一句。
莲婷用手背点了点烧红的脸颊,“我是说,腾出来一间大房,我们一起住。”他笑着转身,开始换常服,走时,塞给高寅一张纸条,“这是地址和钥匙,我如果出门办东西回来晚了,你先自己进去。
高寅扔了手中的画笔,拿起一旁武生的佩刀,开始走台子,一句戏词也没有,他只是过场的人,等在后台,待需要他时,才能上场,还要给所有角儿们配戏。
拖着乏累的身子站在大戏院门口,高寅向四周望了望。
莲婷并没有来接他。
从衣兜里拿出纸条,问路走到了一座小院前,看着豪华的小宅子,高寅反而心里泛堵。她陪如同女人一样的莲婷过日子,反而觉得,这些挣钱找房的活应该她来,如今,却成了莲婷做主的事。
推开大门,走入幽静的院子,夕阳投落的最后一抹亮色消失,四周陷入夜幕后的暗。
没有心情看这座院子,高寅径直向正厅走去,那里没有掌灯,她想,莲婷应该是买东西还没有回来。
正在摸索怎么照亮屋子,高寅耳朵里传来了熟悉的叫声,是莲婷的。
高寅心里涌出怒气,朝着叫声走去。
最里间的卧室,漆黑一片。高寅耳边充斥着床板与莲婷的声响,她当然明白里面正在上演着什么。
房门没锁,也没关,可以轻松走入。
高寅冷哼一声,走了进去。
宽大的床面趴着两个赤.裸之人,其中一个是莲婷,另一个人,竟让是他也认识的茶叶老板。
高寅握拳,这个该死的‘贱人’,要自己拿着钥匙,要自己来找他,就是为了让她听到这些吗?为了让她明白,自己连个男人都比不过,那些人,宁愿和一个男人翻.云覆.雨,也不愿意看她一眼。
“老板,我......是个男人。”莲婷有推搡茶叶老板的意思,可是,力气却不够。
“不,你是‘虞姬’,我是‘西楚霸王’。”茶叶老板喘着气,“放心,我会好好疼你的。”
许久的挣扎后,高寅的声音压过了莲婷的叫声,“想不到,你的小白脸还挺多。”
莲婷一怔,推着茶叶老板起身,看到了一脸淡淡的高寅,和她握紧的拳头,“莲婷,我......”莲婷立刻拉扯一旁的被子,“不是你看到的样子。”
茶叶老板恼了,“你是谁?怎么进来的?”
高寅更加愤怒,却没有显露脸上,这个茶叶老板明明见过她,对她却连一点印象也没有。
良久,高寅沉声回:“我是他的妻子。”
茶叶老板微愣,从床上爬了下来,毫不羞愧地穿上衣服,没有看高寅,而是对床上的莲婷笑道:“我回头再来看你。”
他撞着高寅的肩膀离开,再看这个穿着男装,像男人一样的女人,不禁皱皱鼻子。
呼出一口气,高寅像是什么都没有看到一样坐在了屋子里的木凳上。
“冯老板说,我如果想更红,就要做这些伺候主子的事。”莲婷跑下床,趴在高寅的一条腿上,“我需要钱来养这个家。”
“伺候主子?那都是老封建的思想了,他在骗你。”瞥一眼身有红痕的人,高寅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还会跟他说话,竟然连生气都懒得了。
“我......”莲婷坐卧地面,“我需要你回来,你在这里,他们也就不来了。”
“放心。他们以后都不会再来了。”高寅意味不明地吐出一句,眸色里,是极深的冷意。良久,她垂目,看地上裹着一层被子的人,“你觉得,我是妻子还是丈夫?”
抬头不解,莲婷想了想,“我希望你是丈夫。”
“那好,以后我就是男人,你就是女人。”她起身,将莲婷拽了起来,“睡吧,明天你还有几场戏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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倚靠着院子里的树,豚云、亚击席地而坐,身上披着斗篷,也和坐在院子里的高寅一样,无法入眠。
他们盯着离自己很近的高寅,怕他听到而不敢交流。
高寅一直保持着面色淡淡的样子,看不出她心里是恨、是恼,或者其它。
直到月亮被黑云遮挡,她才回到屋子里。不一会儿,传来了两人云.雨的声音。
豚云碰了碰亚击的肩膀,“莲婷快要死了吧。他这样的生活,无非是刺激着身为女人的高寅,只会让高寅更加恨他,讨厌他。你觉得,会是高寅亲手杀了他吗?”
“两个人都有错,一开始就不该从村子里出来。”亚击抬高头颅,揉了揉脖子,“最近都没睡好,被这两个人折腾的真够累啊。我现在对谁杀了他一点儿兴趣也没有,只希望快点儿离开。”
豚云呼出一口气,看向冲出云层的弯月,“莲婷一死,也就是高寅成魔的开始吧。”
亚击点点头,没有说话。
两人在树下睡了一晚,直到听见开门声,他们同时睁开眼睛。高寅独自一人从院子里离开。
“我去跟着她。你留下来看着莲婷。”豚云起身,和亚击分开行动。
早场的戏院上了些散戏,多是新人练习的剧目。可是,仍有人将场子包了下来。那人年纪轻轻,穿的文质彬彬,最显眼的要数他手里把玩的一个金色菩提子。
“莲婷你来了。”领班立刻拽着高寅去见那个年轻人,“林少爷,这就是演武生的新角儿,莲婷。别看她是一个女人,这唱起大官生也是十分了得,她这昆曲比京戏唱的好。”见林少爷没有说话,领班笑道:“要不,让她给您来一嗓子?”
挥了挥手,林少爷示意领班先离开。
他起身,面对神色淡淡的高寅。
高寅身后的豚云惊得后退一步,那个林少爷,正是原精灵警司‘林傅钟’。
“我很久不开嗓了。”高寅不打算给这个看起来富贵的人唱戏。
“我不是来听戏的。”林傅钟看他一眼,“我是来要东西的。”
“什么东西?”
“一根笛子。”
高寅蹙眉,“什么笛子?”
林傅钟微微眯眼,手上的古金菩提子特意亮了个相,见高寅不关心的样子,他疑惑,“你没见到‘棕布袋’?他要你做一根笛子给他。”
“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你怕是认错人了。”高寅转身离开,倒是一副毫不知情的样子。
林傅钟捏着古金菩提子看了看,神色微冷,“好你个‘棕布袋’,竟然敢骗我。”
他将菩提子放入内兜里,抬步离开,险些撞上披着斗篷的豚云。
原来,咒笛和古金菩提子的事情,都是林傅钟无意间提醒了高寅,才让他开始知晓了有关于精灵的事情。
再看戏台旁的高寅,在林傅钟离开后转身看着他,眼里存了些思考,他在想什么,豚云猜不出来。
然而,他接下来的所做,豚云却看得清楚。
第8章 .13【青衣7】
没有直接回后台的高寅,围着戏台子看了半晌,不知道她在盘算什么,然而,她驻足的地方都是莲婷平日里站位之地。
豚云仔细观察,想,那高寅应该已经开始计划着除掉让她耻辱的莲婷了吧。
不一会儿,她领着台子的修理工,指了几处地方,修理工开始检查台子的牢固程度。豚云蹙眉,这样的高度,即使摔下来,怎么会死呢?
大戏上场,心情不错的莲婷唱起戏词也透着一股子灵气,场下一片叫好。
高寅本没有同他搭戏的机会,然而,高寅却在演到众军护送二主至乌江渡河时,也跟着走了出来。
戏不能断,后台乱成了粥,戏台领班更是气恼,高寅一人,扰乱了整个流程。
走台的莲婷看到她,也是一惊,继续随‘军’移动,也不好问她什么。见她面色冷淡,又不看自己,莲婷收回了打量,继续专注戏台子。
莲婷陪他走了个场后,退回了后台。自然也因为失误被扣了工钱,受了责备。
她站在台后,张望一眸一笑魅力不凡的人,独自一人开始卸妆。又以戏迷的身份坐在了客座席,从另一种视角观察莲婷,为他叫好。
看着台子底下的人,莲婷有些疑惑,唱出的音也变得不稳,戏词一完,他立刻转入后台,见高寅已经收拾了东西,不明白他到底要做什么。
察觉到他的不对劲儿,莲婷没有选择坐下来补妆,而是开始翻找自己的东西。果然,在‘虞姬’要翻新的牡丹织绣披风里藏着一封信。
“吾妻莲婷,见信如见君。古有虞姬拔剑自刎成全霸王,免他担心自己的安危,先他一步而去。今时今日,我高寅,无福演好虞姬,可气概绝不会输给这个绝尘的女子。以信与妻作别,结束我们这段可笑的姻缘。自此,莲婷珍重。”
莲婷惊恐,盯着唤自己‘妻子’之人,哭花了妆容。他立刻去看客座上的高寅,她仍在那里,应是她想看完他的演出再离开,待这封信被莲婷发现时,她怕是已经走了。
准备自尽的高寅?
亚击、豚云都未想到。
放下那封信,摆在桌面最显眼的位置,莲婷开始描妆,下一场便是虞姬自刎的戏,他的拿手之作,他一定要完美的演给高寅看。
弦鼓奏起,带着悲色的‘虞姬’走上戏台,眼睛瞥向也是注视着他的高寅,开始对着他念起唱词。
声泪俱下,这是他所有演出中最入情的一次,也是声音最沙哑的一次。不是不完美,而是不应该。
身后的冯先生盯着今日有些不一样的人,皱起眉头。
台下也传来议论声,多是讨论他嗓子的事情。这些,高寅也听入耳中,正想起身为他争辩,却见他对自己摇摇头。
莲婷从身后拿出佩剑,与霸王作别时,也是面对高寅,脸上带着笑意,说出的话更加动情。四周陷入了沉寂,只因他全没按着戏本上来,而是独自说着别人听不懂的‘虞姬’的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