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孩子胆小,让夫人受惊了。”
“不妨事。”林寒略过老吴,看依然捂着耳朵的人,“小娟,这个故事的结局我突然想起来了,最后,那个特别的孩子,看到了同样特别的人,选择让她帮助自己,从而,获得了想要的生活。”
老吴垂目,不知道她们聊了些什么,赔笑道:“夫人,我先带这孩子离开。”
林寒点点头,看着两人从面前走过。
坐在小娟偷偷看戏的位置,林寒也掀起了后台的帘子。戏台上的碧儿演的正欢,却是只有一副背影。倒是演柳梦梅的‘大官生’汤真,格外显眼。
林寒惊觉。
看来,这个位置是小娟做梦的好地方。
从这个位置看戏台,犹如自己和‘大官生’一起演戏一般,那个闺门旦的背影就是‘小娟’的背影,她,将自己和‘大官生’连在了一起。
而曾经的‘大官生’就是‘徐璋’。
如寻南墨所想,这个‘不语舌’真的喜欢‘徐璋’。
正要放下帘子,林寒的余光里是吹笛伴奏的一人。四十多岁的模样,带着唱戏时专用的‘八角帽’,深黑色。
昆曲班子,这样打扮的一个人。
他手中,是一支用了数年之久的笛子,音调随着岁月的熏陶日渐婉转,倒不走音。他吹奏的格外认真,像是一场独奏的表演,或者,在说一个故事。
那个笛子像是牛角所制,分明不是寻南墨拿着的那支‘咒笛’。
携带咒笛的人,到底是谁呢?
他选择偷取古金菩提子,无非是想要那东西起死回生的力量,所以,他要么是将死之人,要么他身边有将死之人。
这个使用牛角笛的人,还不到暮夕之年,难道,得了绝症?
咒笛。昆曲。
咒笛与昆曲。
到底,有什么联系?难道,是他们所有人分析的方向有问题?
寻南墨手中的笛子,或许真的出现在戏班子过,然而,并不一定是这个戏班子吗?
想到这里,林寒从后台跑出。
第8章 .13【咒笛与昆曲6】
程阿婆家的厨房内,老吴不知在训斥小娟什么,屋内传出哭声。
气愤的老吴走出屋门,甩袖离开,目标方向,是开始散场的戏台子和今日的收益问题。
林寒穿着黑斗篷走来,手里捏着徐璋的照片。
推门,她戴上了帽子,小娟并不能看到她。
以为是风推动了房门,小娟并没有在意,身子缩在角落,低泣。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生者可以死,死可以生。生而不可与死,死而不可复生者,皆非情之至也。’”她的耳边传来声响。
“是谁?”她惊愕起身,这是她第一次开口说话,在她认为没有人的情况下。很动听的声音。
她看着空荡的厨房,已经没了退路。
“我知道你喜欢《牡丹亭》里的杜丽娘,你希望自己有一天能够穿上那身戏服,和徐璋一起走上戏台。”林寒将徐璋的照片扔到了她面前。
敏感的人听出了林寒的声音,惊得不知所措,“是......是夫人?”
“我说过,你那条特殊的舌头,会遇到同样特殊的人。”林寒取下斗篷上的帽子,出现在慌神的人面前,“‘不语舌’,我来重新介绍一下我自己。”
伸出一只手,林寒浅笑,“我是‘生血’。”
“什......什么是生血。”盯着突然出现的人,小娟仍没有缓过神。
“你的本事‘预见未来’,我的本事‘起死回生’,可能夸张了些,不过,我的血很有用,至少,可以治病。”
看向身着黑斗篷之人,小娟咽了口吐沫,一旁的炉灶蹦出火花,在寂静的房间,柴火的爆.炸声格外响亮。
向前一步,小娟不再惧怕,勇敢的姑娘,拿起了地面上徐璋的照片,“他死了。”
“我知道。”
小娟面带悲色,“我想救他,我已经看到了他的死亡,可是,吴老板不让。”
“我也知道。”
“夫人。”小娟知道林寒的来意,直接拒绝道:“我不能说。”
林寒走到她一旁,拍了拍她的肩膀,“你知道汤显祖怎么评价杜丽娘的吗?”
点点头,小娟了解所有关于‘杜丽娘’的事情,自然知道汤显祖曾说过,‘天下女子有情,宁有如杜丽娘者乎’。
林寒劝导:“杜丽娘,梦人动情,后相思而死。死后三年,仍念梦中人。梦中之情,尚且对待如此。你崇拜她,又获得了现实之情,为什么,不能为情郎做些什么呢?”
“我的情郎,喜欢闫晶。”小娟握紧拳头,“她什么都比我好,长得漂亮,又会唱戏,徐璋,很爱她。”
“徐璋看到的是她眼前的人,你总躲在后台看他,又不给他转身的机会,怎么要他看到你呢?”林寒看了眼徐璋的照片,“犹如杜丽娘的情,她只是单相思,柳梦梅不可能会喜欢上她,只有遇到、看到,才有机会。”
“可是,我的机会已经没了。他死了。”
“那就将真相说出来,不要让他白白死了。他或许希望你这样做,他没有办法亲口告诉你,因为你看不到他,而他,却可以让我找到你,让我来劝你。”
看着面前和自已一样怪异的人,小娟垂目,手中的照片握紧,“‘生者可以死,死可以生’,夫人,你觉得这些可能发生吗?”
林寒摇头,“这只是戏,不是人生。”
“可我们呢?不一样有别人不相信的本事吗?所以,死去的人,也是可以回来的,对吗?”
抿唇,林寒不想回答这个问题。
良久,小娟将徐璋的照片放到口袋里,“为了徐璋,我愿意帮夫人。”
林寒轻轻抱紧她,“谢谢,我替那些冤魂谢谢你。”她扶着小娟的肩膀,“指认他们杀人需要证据,你能做的吗?”
“能。”小娟肯定,“我看到了他们的杀人过程,埋尸地点,他们的所有罪行。我每天都在内疚,那些人的脸,我一闭上眼就能看到。”
她的双手有些颤抖,“第一次见到吴老板,我就看到了他杀死的第一个人,码头的船工,他抢了那人的钱,然后逃跑。我还看到了,他即将杀死我的爹娘,那时候,我十一岁,我告诉爹娘他将要做的事情,他们不相信我。因为这件事,吴老板发现了我的本事。”
林寒握紧她的手。
小娟继续回忆,“春柳入戏班子之前有个情郎,那个男人说好要娶她,可是,玩弄过她之后,抛弃了她。春柳气不过,下雨天将那个男人约到山上,将他推了下去,春柳只是想吓吓那个男人,可是,那个男人死了。”
“碧儿从小寄养在别人家里,那家人之前没有孩子,他们将碧儿当做亲生女儿,后来,那家女主人生了一个男孩。碧儿被当成了多于的,给送了出去。新家的男人对她动手动脚,有一天,他想要欺负碧儿,碧儿拿起一旁的砖头,砸中了那人的头,不小心杀了他。”
“汤真是一个作家,写了许多戏本。后来被人剽窃,他气不过,跑到那个人家里杀了他。”
“这些,都被我看到告诉了吴老板,然后,那些身背命案的人都被吴老板控制到了手里。他们再红,也不敢离开戏班子。”
林寒扶着她坐下,给她倒了杯水,“徐璋杀过谁?”
“他没有。”小娟激动,“他是好人,他真的没有杀过人。他是自己找的戏班子,在吴老板面前唱了一嗓子,吴老板觉得他是个人才,就招他进了班子里。他无意间发现了大家的秘密,可是,他比闫晶聪明,他告诉大家,他也杀过人,杀了老家的哥哥和嫂子,所以大家才对他放心。”
林寒明白点头,难怪到了戏班子以后,徐璋就再也没和老家的哥哥、嫂子联系过,原来是怕事情暴露,引来杀身之祸。他果然比闫晶聪明,因为谎言,曾救自己一命。
突然想起一个人,林寒再问:“任楚杰呢?他杀过谁?”
小娟晃动眼珠,摇摇头。
“他没杀过人?”
小娟默不作声。
林寒蹙眉,盯着面前的女孩,猛然一惊,“他,杀了吴老板,对吗?你看到了未来他要做的事情。”
拦下要离开的林寒,小娟跪在她面前,“吴老板是恶魔,我没本事从他手里逃走,只有任楚杰能够帮我。吴老板一死,我们所有人都会解脱,任楚杰会带着碧儿远走高飞,其他人,也会自由。”
“自由?他们都是杀人犯,怎么自由?心里还是身体?”林寒只觉得他们可笑至极,自私至极。
推走拦着自己的人,林寒去找老吴,这个人是罪恶之首,应该由正义审判,而不是以罪治罪。
“见到吴老板了吗?”林寒拦下归来的戏班子人员。
“任楚杰叫他去清点损坏的货物,在后面呢。”其中一人指了河边的方向。
林寒立刻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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厨房里,小娟打开屋里的一个小灶门,里面蜷缩着一个男人。
“你说的没错,那个寻少爷和夫人是特别的人。”小娟后退一步,让那人起身。
整了整衣服,那人带着八角帽,手上是他常吹的牛角笛,看小娟一眼,他神色淡淡,“我说过,不会骗你。我能看出来特别的人。”
小娟眼中含泪,“你说的要求,我已经答应了。毒.药我一会儿放到了大家的饭食里。只要,能让徐璋回来,我可以做任何事情。”
“我说过,这个笛子集够了怨灵,就会变成咒笛,届时,我会拿到金银胸针,最不济也会得到古金菩提子,到时候,将你的徐璋变成‘半灵’,他就可以复活了。”男人从身后拿出一根竹笛,正是寻南墨手中的那根。
他看一眼锅里煮的粥,“刚才老吴突然闯入,险些被她看到我,你现在就将毒.药放饭里。”他将一包毒.药递给了小娟。
“吴老板和夫人都已经被我支开,她一时半会儿回不来。”小娟展开毒.药,将他们倒入滚烫的粥里。
一个戏班子的人,如果都被毒死,那么,这根笛子积攒的怨灵会急速增多,届时,它会离成为一根‘咒笛’越来越近。
带八角帽的男人见快要事成,嘴角挑起笑意,“今晚,就是你的舞台了。”
他正要转身离开,小娟喊住了他,“高寅,我死后,真的可以加大笛子的咒力吗?是不是,可以让徐璋早些回来。”
“你有不语舌,本身就很特别。”高寅拍了拍她的肩膀,脸上笑意更浓。
关上厨房的门,高寅斜一眼屋里的傻女人,冷哼一声,“什么‘生者可以死,死可以生’,你的情郎早就死了,那些康家的古金、古银,只能救活将死之人。傻女人,我要你也死,不是因为你有什么不语舌,而是多一个人,多一个怨灵,我这笛子也就早一天成为‘咒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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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寻南墨。”林寒跑向迎面而来的人,“吴老板有危险,任楚杰要杀他。”
“他们两人都在后面,正要一起去吃饭。”显然,寻南墨刚刚见过两人。
“可是。”林寒指了指身后,“小娟说,她看到任楚杰要杀了吴老板。”
两人同时反映过来,一起朝程阿婆的院子跑去。
有些人已经开始喝粥,寻南墨立刻捂着林寒的嘴巴,将她拖到院角,披上了斗篷。
“这里是幻境,我们改变不了什么。”寻南墨慢慢松开握紧他袖子的林寒,“我们在一旁看着,这么多死人,拿着咒笛的人一定会出现。”
不一会儿,老吴和任楚杰赶来,坐在院中的木桌前开始吃饭。
今天颇有收获,大家又喝了几杯酒,准备起身休息时,小娟最先倒地。
老吴正想去查看情况,脚下一个不稳也栽倒在地,接二连三,戏班子的人都倒了下去。
他们中,只有一个带着八角帽的男人在独自饮酒,模样惬意。他手边,放着一根竹笛。
第8章 .13【仪容镜1】
“是那根笛子。”林寒看了寻南墨一眼,“我们要不要现在去抓他?”
“在幻境里抓到他也无用,我们看看,他接下来要做什么。”
盯着面前倒下一片的人,林寒握紧拳头。一旁,准备歇觉的程阿婆走出房门,面对倒地一片的人群毫不惊讶。她蹒跚步入厨房,又捧着瓷碗走出,里面是放了毒.药的粥。
“这么多人,你罪过大了。”她径直走到高寅面前,坐下,倒不怕他的样子。
“这些人都有罪,我只是替天行道而已。”高寅饮下一杯酒,摸了摸一旁的笛子。
程阿婆的目光落在笛子上,“你还在执着这个?那只是一个传说而已,世界上,怎么会有‘咒笛’这种东西。即使有咒笛,也不会有让人起死回生的古金银。”
“这件事情我已经调查清楚,你不用再劝我了。”起身,高寅环视小院,“婷莲说,她从小就在这个院子长大,很想回来看看,可惜,她不能行走,回不来了。”
“我那孙女,十五岁跑出去学戏,很久没跟家里联系了。他爹娘起初以为她出了什么事情,为此还报了警。后来,听说她学了‘青衣’,成了名角,还在北京的戏台子唱过戏,当真有本事了。”
高寅拿起咒笛,“婷莲本可以一举成名,却被小人从台子上推了下来,成了一个残废。听说,做了半灵后,就如重生一般,不会缺胳膊少腿的过日子,所以,我一定要得到古金做成的东西,让婷莲站起来。”
“杀这么多人,值么?”
高寅冷笑,“他们为了自己可以杀人,我为什么不可以。我杀的,都是该死的人。”转身,他面带冷色,“奶奶,那条不语舌说你今晚会死,这件事,我不打算告诉婷莲,免得她伤心。她不是不想念你们,而是想功成名就后再回来,可惜,造化弄人。”
程阿婆盯着离开的人,声色悲戚,“高寅,好好照顾婷莲。”
林寒惊愕,握紧寻南墨的手。
高寅。这个名字,林寒记得听谁提起过。
她仔细回忆,“高寅,‘开皿兰巧失踪案’时,刘铭前辈提起过的名字,他和爷爷当年破获的一起‘高寅连环杀人案’里的凶手是同一个名字,只是凑巧名字相同吗?”
“那根笛子还没有成为‘咒笛’,他会继续杀人,所以,他应该就是那个连环杀手。”寻南墨盯着慢慢坐下的程阿婆。
林寒握拳,“爷爷不是抓到他了吗?不知道他身上有菩提子吗?”
“高寅有咒笛,想是用那笛子控制了一个人,给自己顶了罪。”
寻南墨的视线处,是捧起瓷碗慢慢喝饭的程阿婆。
小娟第一眼见到程阿婆时,就看到了她今日的结局,也看到了所有人今日的结局。她以为,用沉重的代价可以换来徐璋的还魂,却不知,是在为别人做嫁衣。
高寅,为了救自己喜欢的女人,已经变成了恶魔。
天空,有雾气飘来。款款落下,铺盖在所有尸.体身上。
从斗篷下走出,林寒站在白雾里,咒笛已经离开,之后发生了什么,咒笛也没有参与,这片幻境即将崩塌。鼻腔里,是木槿的香气,断断续续的涌入嗅觉中。
那些人,仿佛都站了起来,仿佛都进入了寻南墨手中的那根竹笛里。
倚靠着寻南墨,林寒转身抱紧他,唇瓣贴紧他的脖颈,心里很不舒服,沿着他的脖颈咬了下去,有灼烧感,很疼。
盯着最后进入竹笛的小娟,那女孩儿和她招招手,是‘永别’与‘抱歉’的意思。
这个女孩儿相信《牡丹亭》里的那段爱情传说。
因为相信,所以,执着。
‘生而可以死,死而可以生’,她觉得,自己的爱会像杜丽娘一样,造出死而复生的奇迹。
高寅,利用了她对爱情的憧憬和幻想,让她做了可怕的事情。
那条让她无法唱戏的不语舌,她只认为,不是幸运的事,而是最不幸的事。
相信,如果可以选择,她一定,会要一条正常的舌头。
如果有下辈子,她想做戏台上的杜丽娘,陪着她的柳梦梅,一起唱《牡丹亭》。
“‘好景艳阳天,万紫千红尽开遍。满雕栏宝砌,云簇霞鲜。督春工珍护芳菲,免被那晓风吹颤,使佳人才子少系念,梦儿中也十分欢忭’。”
戏台上舞袖轻摆的女人,深望着与他搭戏的男子,眉目间,尽是妩媚姿色。
男人回身,戏台后的布帘掀起,另一青衫女子踩步而出,轻轻抿唇,第一次唱出戏词,是略带沙哑的声色,可那姿容,一点也不输男人面前的闺门旦。
“回头看看,青帘帐下,还有一女子,相信杜丽娘曾做过的梦。”这是小娟,一直想要告诉徐璋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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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程的路上,林寒坐着皮箱,在水边等入幻的船工。一旁的土地里钻出了秋葵和大花牵牛,淡紫摇曳、嫩黄随摆,生机盎然。
这是入幻的开始,伴着花香而来。
每一次的入幻,都有造出美梦的香气,然而,这些梦并不美好。
“高寅会去哪里?”她问神色淡淡的寻南墨,发丝被河风吹起了些。
扶着她的肩膀,寻南墨的视线处是一艘艘入幻的船只经过,雾气蒙蒙,如同满是烟云的海面。
“记不记得,有人闯入你的屋子翻找精灵的胸针,我想,这和高寅有关系。”
林寒蹙眉,“算算时间,那时候的高寅已经得到菩提子了,他还要胸针做什么?”
冷冷一笑,寻南墨的手放在兜里,“拿到东西,也要会用才行。”
起身,林寒眨眼,“你是说,那些古金银不是任何人都会使用?”
斜一眼反应慢的女人,寻南墨点点头。
前方,就是赶来接他们的船只。
寻南墨提起皮箱,“接下来我们去两处地方,一次是‘高寅连环杀人案’破获的现场,一次是,他偷走林傅钟菩提子的现场,我想,他提起的婷莲,应该就在他身边。锁定了那个女人的位置,我们就能在现在找到他。”
陪着寻南墨一起登上木船,甲板吱呀,老船工赶忙接下寻南墨手上的箱子,“寻先生久等了,这些天入幻的船比较多,精灵部规划了行驶路线,我这才来晚了。”
“不妨事。”寻南墨发现,自从认识了林寒后,他有了很多耐心等别人。因为每一次等待,要么与林寒有关,要么林寒就在身边,他的时间就好打发许多。
“今天没客人吗?”林寒记得上次坐船时,还有几个精灵和‘入幻工’一起。
“精灵部长听说寻先生在找很重要的东西,让我这条船专门服务寻先生。”老船工撑起了长篙,“先生这次要去什么时候?”
林寒听他的语气、再看他的打扮,十分好奇,“老人家是精灵吗?”
“我啊。”老船夫驾着木船穿梭于各种新式船只之间,朗笑着,“夫人看我,像是什么灵?”
“想不出来。”林寒对他十分好奇。
掀开袖口,老船夫的胳膊上露出腐肉,被水浸泡过的样子,他整好袖子,继续划船,“我是水灵,俗称‘水鬼’,1925年死的。”
抿唇,林寒点点头。
“不好奇,我是怎么死的?”老船夫主动搭讪。
寻南墨笑看林寒,对两人的对话也不插言。
“方便说吗?”林寒其实很想知道。
老船夫撑着篙,“有什么不方便,都过去这么久了。”
他叹口气,“那是1928年6月11日,我就是汉口的一名普通工人,早上出门时,和老婆孩子道了别,陪着一些工友去太古码头举行示.威游.行,抗议英国的太古公司毒打工人的事。”
“那天,太古码头聚集了许多的工人,还有些学生也在那里。英国人为了镇.压游.行,在码头开了枪,射杀了好多人,有死后被踢入水里的,有伤势过重的。我呀,就是被踢入水里死掉了。”
林寒倚靠着木舱,认真听。
“那段时期很可怕。从我出生那年起就很可怕。世界各地的人都涌来中国,因为这里有利可图,劳动力廉价,他们做什么都顺风顺水,没有阻拦和反抗。后来,他们就开始肆无忌惮地做事情,工人成了牛马,遭受了虐待和毒.杀。刚开始,没人反抗,木讷地看着他们扩散罪行,慢慢的,大家有了反抗意识,就举起了旗子抗议。虽然有些晚,但看看今天,还是值得的。”
林寒咬着下唇,“那天死了多少人?”
“很多。比我们听到的数字要多很多。具体多少,我也没数,你看看这些入幻的船工,有许多是那个时候死的。”
寻南墨扶林寒和自己一起坐下,揽她到怀里,听着各个船上的吆喝和歌声,再看他们的穿着,大部分,像是民国和抗战时期的打扮。
那个动荡的年代,有许多人做出了牺牲,所以,才会有今天的青山绿水、花香环绕。今天的生活,是那个年代恩赐的。
许久后,感觉船只越走越深,烟气也越来越重,寻南墨微微蹙眉,盯着假装无意的老船工。
“你告诉我夫人那么多事,想是为了现在做的准备。”寻南墨浅拍着肩头熟睡的林寒,眼睛注视着猛然一怔的老船工。
突然,他跪在寻南墨面前,“警司,我知道您的本事大,也知道夫人善良,所以才想了这么个主意,我想带你们去见一个人,我不是为了自己,还请警司成全。”
寻南墨冷淡,“有人知道了你可以入幻的本事?让你这么做的?”
老船工低头,“是我在码头遇到的一个军人,他想要回到1937年。”
“不是每个人都可以入幻。”
“他不一样,他曾是一名缉.毒.兵,在一次执行任务时被毒.贩.子险些炸死,大难不死后,他失去了一只眼睛,现在是退役军人。”
寻南墨意识到,老船工遇到的是一只‘半尸’,有蛊住在那个人的眼睛里。
寻南墨的掌心飞出花香,直接扑打到林寒的鼻腔里,她越睡越熟。寻南墨看向老船工,“那个军人回1937年做什么?”
第8章 .13【仪容镜2】
寻南墨示意老船工起身,“1937年正是动荡开始的年代,没有特殊原因,精灵部是禁止入幻的。”
老船工微微躬身,“只是那孩子,想要去见一个人。”
“是祖辈的人?”
“不。”老船工犹豫,不确定寻南墨是否相信,“是镜子里的一个人。”
垂目,寻南墨并未回答,有细烟从眼前飘过,又滑过指尖、滑过林寒耳边,最后被风吹散。
观察着寻南墨的表情,老船工不敢出声。
“那个人如今在哪里?”寻南墨声色微沉。
“他家在西藏,墨竹工卡那里。过了前面这个小流湾就能到了。”老船工重新撑起长篙,面带喜色。
寻南墨唤醒林寒,“我们去见一个人。”
“什么人?”林寒揉揉眼睛。
“一个军.人。”
林寒挑眉,“找军.人做什么?”
“他有一面镜子,你可以问问那面镜子谁是世界上最好看的人。”
寻南墨很少开玩笑,听到这句,林寒特别认真,“魔镜吗?那是童话故事。”
拨下粘在她脸颊的碎发,寻南墨浅笑,“对,我们去童话故事里。”
小船轻摆,途经绵延小丘,路有青烟薄雾飘过。偶尔滑过不知名的鸟,和冰雪莲的香气,就在鼻间时有时无。
远处,似是海市蜃楼的一景,背着登山包的驴友成群结队而过,若不是踩在水面上,林寒还以为那一切是真实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