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夫无奈地道:“姑娘,这位公子不愿意走,非要在这里等您。”
萧御向他点了点头,走到张三少跟前。
“你还有哪里不舒服吗?我帮你看看。”
张三少连连摇头:“我好了,我全都好了。凤大姑娘妙手回春,我现在好得不能再好了,一点也没有不舒服。”
萧御奇道:“那你怎么还不回去?”
张三少面上现出一丝别扭,笑了笑道:“反正我回去也没事。凤大姑娘,你救了我的命,我得好好谢谢你啊。你还有没有别的事?我可以帮你做!”他拍了拍自己一身肥膘,“我有劲着呢!”
萧御失笑,摇了摇头道:“我没事要你做。你还是快回去吧,省得张大人担心。”
说完便要上车,张三少有些无措地站在车边,眼巴巴地望着萧御,一副可怜相。
萧御回头看到他这副模样,想到这个纨绔胖子今天居然一个人出来,身边连个狗腿跟班都没有,难道真的有什么难处?
他刚要说话,却听不远处传来一声怒斥:“张三!你又干什么呢?!光天化日的居然也敢拦着凤大姑娘的车驾?!你皮又痒了吧,哥哥给你松松骨!”
萧御转头望去,却见那日在白马寺帮了他忙的乔晋正一脸气势汹汹地走了过来。
第43章 回京之法
乔晋虎虎生风地走了过来,推了张三一把,隔开张三和萧御。
“张三!你又想干什么呢!”乔晋捋起袖子把拳头在张三少的面前晃了晃。张三少看着他青筋纠结的手臂,悄悄地咽了咽口水,有些胆怯地后退了一小步。
这个乔晋别看长得清清秀秀,衣裳底下全是腱子肉。以前他身边有一帮狗腿跟班,人多势众,尚还吃过几次亏。这一次他只身一人,哪敢直面这个莽夫。那拳头打在身上可疼了。
只是看到凤大姑娘还在马车前站着,张三少不愿意在她面前显出怯懦,硬是挺起了肉呼呼的胸膛,鼓起勇气鼻孔朝天地道:“乔、乔大郎,你少猖狂。这可是在大街上。你还敢当街行凶不成?”
“你用你那身肥肉试试本少爷敢不敢当街行凶!”乔晋咬牙狞笑,拳头就毫不留情地挥了出去。
张三少再也维持不住,啊地大叫一声抱头蹲了下去。
乔晋收回拳头百无聊赖地看着地上的张三少,不屑地冷哼一声。
萧御看不下去了,走上前道:“乔少爷,你别欺负他。他今天病了,别又把他吓着了。”
“这小子肉多皮厚,禁得住。凤大姑娘,刚才在下唐突了,没吓着你吧。”乔晋忙笑着放轻了声音道。他听这凤大姑娘总算不用那个怪怪的“小伙子”称呼他了,顿时心情舒畅。
萧御道:“我没事。”一边说着一边走到张三身边,见他还蹲在地上抱着膝盖,有些担心他又被吓出点毛病来。
“张三少爷,你没事吧?”萧御拍了拍他的肩膀。
乔晋看得眉头皱起,走过去踢了踢张三少的屁股:“我刚才又没打着你,你少在这里装模作样。别仗着凤大姑娘心软就在这里作妖,我可看着你呢。”
却听一直悄无声息的张三少居然嘤嘤地哭了起来,乔晋顿时傻眼了。
这小子难道被他吓傻了?以前就算揍他一顿他还梗着脖子不服气呢,现在怎么就哭了呢?!他没干什么啊!
“呜呜…凤大姑娘,你快走吧…呜呜…快走。”张三少埋着头赶萧御走。他居然没出息地在大街上哭起来了。他明明只是心里苦,悲从中来,看起来倒像是被乔晋吓哭了似的。他说他不是吓哭的凤大姑娘也不会相信的,简直太丢脸了。
在萧御的眼里不到二十的张三少还是个孩子,这个时候又蹲在街上哭得可怜,他哪能放着不管。萧御不悦地看了乔晋一眼,乔晋简直冤枉死了。
谁哭谁有理是吧?!他也可以哭给凤大姑娘看啊。
萧御让车夫扶着张三少,不顾他没什么力气的反抗,带着人进了街边一个小茶馆,要了个雅间。
乔晋摆弄着手里的折扇,也自觉地跟了过来。
张三少见自己在凤大姑娘面前是里子面子都没了,索性放开了胸怀,哭得两层软嫩的下巴都湿透了。
萧御无奈地好声安抚了片刻。
他分明是个外科医生啊,什么时候又成了青少年心理辅导医生。
乔晋看着凤大姑娘如此温柔小意地对那个白胖子,咬得一口牙齿吱吱作响,不耐烦地一拍桌子:“你哭够了没有?!有事说事,没事别像个娘儿们似的哭哭唧唧,哭给谁看哪!”
张三少被他吓了一跳,倒是止了哭,却开始打起嗝来。他嗝得一颤一颤地看着坐在他身边的凤大姑娘,心里的泪简直汹涌成海啊。
为什么他最狼狈的样子全部都让凤大姑娘看到了?!
在乔晋的武力威胁和萧御的耐心引导下,破罐子破摔的张三少把心事竹筒倒豆子似地向这两人倾诉起来,也不管一个是他道上的死对头一个是刚认识不久还有点倾心的姑娘。
萧御在他断断续续的讲述当中听出了个大概。原来张三少的父亲早年在外地做官,张三少一直是他的大伯和伯母养大的。他被养成了个纨绔子弟,他大伯家的表哥却是文武双全。等到张大人回来以后,他的性子已经扭转不过来了。
虽然张三少自己没觉出味来,但是萧御也差不多能猜到,这恐怕是他那大伯伯母故意为之的。自己的孩子养得那么优秀,可见不是不懂得教育,却生生把别人的孩子养成这副模样,不是有意的都怪了。
如今已近年关,年关之后,李方明知府任职期满,便要调职京城了。张大人一直是跟着李方明手底下做事的,算是李方明的心腹,李方明也利用李家的权势之便活动好了关系将张大人一起带走。
可是没想到,张大人居然只准备带着他表哥走,却要把他留在淮迁。
“父亲说我无能又蠢笨,去了京城只会给他添麻烦。”张三少哭道,“我都说了我可以呆在府里哪都不去,可是父亲就是不答应。他才回来几年就又要离开我,还一点都没有舍不得。我心里好苦啊,呜呜。”
乔晋摇着扇子,倒罕见地没有出言讥讽。
大冬天的本来就冷,萧御被他扇得一阵寒颤,瞪了乔晋一眼。乔晋讪讪地收起了他重金收来的前朝有名风流画师出品的折扇。
清官难断家务事。张三少家里这个情况,萧御也没法说什么,只能略略安慰了几句。
张三少哭诉了一阵子倒是心情开朗了一些,握起白面馒头似的拳头砸在桌面上。
“我不会放弃的!我一定要去京城!”
去京城。
萧御心里一动,将张三少打量了几眼。
乔晋难得地胡乱安慰了两句:“这点破事也值当得哭。你老子总归是你老子,哪有带着别人的儿子去出人投地却不管自己儿子的道理。你回去就这么跟你老子哭,他不同意你就哭到他同意。看你那点出息。”
张三少被乔晋冷嘲热讽一通,也没有底气像以前那样顶撞。一个是怕挨揍,一个却是因为他在人家面前哭得跟个熊包似的,哪还有底气硬起来。
却听凤大姑娘也温和地出声道:“乔少爷说得对,你肯定会去京城的。”
张三少感激地看向凤大姑娘,只见凤大姑娘掩在轻纱后的朦胧面容似乎向他一笑,又道:“小张啊,咱们商量一件事成不?”
张三少吸着鼻子点点头:“凤大姑娘尽管说,在下无不应的!”
萧御点了点下巴,微笑道:“你看,咱俩成个亲如何?”
“噗——咳!”一旁喝茶的乔大郎一口茶水全都呛到了鼻子里,抖着手剧烈地咳嗽起来,不敢置信地看向凤大姑娘。
张三少已然变成了一个石化胖子。
乔晋连声叫道:“凤大姑娘,你、你、你有什么想不开的?!”先不说她一个姑娘家自己向男子提亲,就说她刚刚看了张三少那副怂样,在旁边还有一个玉树临风潇洒倜傥的他乔大郎的对比之下,她居然就直接看上了张三胖子,还不顾矜持地主动提亲!这是何等可怕的眼光啊!
张三少渐渐回过神来,先是不敢置信地拿手指着自己支支吾吾,然后一张白胖的脸就红成了一颗白里透红的苹果。
乔大郎快要气得吐血了。
萧御将他二人神色一一收入眼中。他知道乔晋和张三少都是纨绔子弟,向来不把规矩礼法放在眼中,虽素有劣迹,却也是懂得知恩图报之人,所以才敢在这二人面前语出惊人。这两个人的反应不像古代人,倒更像是现代的男生,也挺有意思的。
萧御道:“不瞒三少,我是有事相求,只能出此下策。”说着便将自身的困境捡着能说的向他二人说了个大概。
“便是不为自己着想,我也要为我母亲着想。她分明是明媒正娶的正妻,却只因出身不够高,又没有狠辣手段,就被那京城第一美人挤兑得如此可怜。如今也不敢奢望她能将那正室之位夺回,只要上了京城与凤院判和离,得了自由之身,便已足够了,也好过一年年在家庙中蹉跎日子。”
把锅全给那凤大夫人卢氏背了。反正本来就是她占了方氏的正妻之位,这个锅背得也不冤。
乔晋和张三少二人听完,俱是义愤填膺。
三人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都有些豺狼虎豹一样的所谓亲人,一时间竟都是心有戚戚焉。
萧御道:“这件事不能向家中长辈言明,便是说了,他们也不会同意起诉和离的。我若想带着母亲上京城,惟有成亲一条道。”
张三少虽有纨绔习性,性子却还算赤诚,人也单纯。他家中又是那么个情况,只要张三少自己开口,想来这门“亲事”会成的。他这位“凤大姑娘”出身不高,又无父兄相护,对张三少一点助力也没有,张家那些心怀叵测之人应该对这门亲事也乐见其成。
张大人既然是李方明的心腹,李方明又是李贵妃沾亲带故的表哥,那凤云宁手再长也伸不到张家来。要弄死一个凤家的大姑娘容易,要弄死一个张家的少夫人可就没那么容易了,除非她拼着当年的破事被发现的危险也要置凤照钰于死地。相信现在的凤云宁不会那么拎不清了。
他利用张三少的亲事达成目的,作为回报,他也可以帮张三少摆脱困境。张大人不是不疼这个儿子,只是嫌他不成材,又难以教化。
而贤妻驯夫,再合理不过了。张三少只有十几岁,还是个孩子,好好教导,不说成龙,成才总还是能够的。到功成身退的那一日,或者可以诈死脱身。诈死之后没有身份户籍,到时候寻个葫芦庙出了家,先弄个僧牒傍身。过个几年再还俗,官府查僧人不会那么严格,弄个户籍到一个小城镇里落户,从此以后开个医馆行医济世。
萧御一瞬间已经将后路安排想得清清楚楚,越想越觉得这是个双赢的办法。
如果不是为了让方氏光明正大地走出凤氏家庙,好好地做个自由人,他现在就可以用诈死出家之法脱身。
多了牵挂,终究还是要多费些心思的。便是凤照棋,他去了京城之后,也要寻机会作一番安排…
萧御还在思索着,张三少看着他掩在幂离后的面庞,心里想着这几次相遇时凤大姑娘的与众不同和温柔可亲,越想越觉得心里美得很。
凤大姑娘每一次救人时候的模样都让他心里又暖又热又震撼,再没有一个女子能像凤大姑娘这样了,有极致的魄力,又有极致的温柔。这样与众不同令他倾心的凤大姑娘居然主动向他提亲?!张三少觉得自己一下子从沼泽地里升到了飘缈的云端。心想事成,天上掉馅饼,这说的就是他啊!
张三少红着脸,肥白的手指头拉了拉衣襟,刚要张口,却一下子被乔晋打断了。
“凤大姑娘!你若只是想要去京城,多的是别的法子,何必委屈自己嫁给这么一个肥猪!”
“你才是肥猪!”张三少怒了。
乔晋伸出拳头在他面前晃了晃,龇着牙道:“你再敢顶嘴,小心我让你变成猪头!”
张三少敢怒不敢言,萧御起身道:“好了,乔公子不要吓唬他了,他今天真的病得不轻,禁不得吓。天色已晚,我要回去了,乔少爷帮个忙送张三少回去吧。”
说着起身告辞,张三少忙在后面道:“凤大姑娘,你放心,我回去就让父亲找媒人去提亲!”
“你给我闭嘴!”乔晋气急败坏地去堵张三少的嘴,回头一看,凤大姑娘已经出了茶馆登上马车了。
张三少看着他黑如锅底的脸色,也不敢再嚷嚷,偷偷地朝门外溜。
乔晋阴恻恻地开口道:“你干什么去?”
“我、我回家去。”张三少老实地回答。
乔晋走过去拎起他的领子朝外拽:“走吧,我送你回去!”
“不、不、不用了,我自己能回去…”
“少废话!”
“…”
元老王爷与谢景修乘着马车返回知府衙门时,正与准备出门的李方明碰了个正着。
李方明一愣,慌忙上前道:“下官见过老王爷,世子爷。”这两尊佛爷不是已经要出城了么,怎么又回来了?
元老王爷道:“路上遇上点事情,今天暂时出不了城啦,还是要叨扰李大人一宿。”
李方明连称不敢,让管家赶紧去给元老王爷和谢世子再收拾住处。
元老王爷见他一副要出门的行头,开口道:“天这么晚了,李大人这是要去哪儿啊?”
李方明恭身应道:“有几名下属来报城外流民安置所出了些问题,下官正要前往查看。”
“流民安置所啊。”元老王爷点了点头,“去吧,流民是要好好安排,安置所不能乱。”
“下官省得。”李方明恭敬应了。
目送着元老王爷和那冷冰冰的世子爷跨进大门,李方明正要上轿出发,却见远处有人骑马而来,不等马停下便一下子跳了下来跪在李方明脚边,气喘吁吁地抬头道:“大人留步!大人现在万万不能到安置所去!”
李方明皱起眉头:“本官为何不能去?难道有人动武了?若是如此本官更要去了!流民若乱起来,淮迁城哪里还能安稳!”
元老王爷听他说话行事,也不由得微微点头,李方明倒也是个不错的父母官。可惜啊,可惜姓李…
却听那来报的捕快嘶声道:“不是的大人!比动武更严重!安置所里的大夫说、说,那里爆发了疫病!”
疫病?!
谢景修脚步一顿,修眉微皱回过头来,看向大门外的李方明和那来报信的捕快。
只听那捕快高声道:“秦老大夫严令所有人不得再进入安置所!还有,还有…”
李方明急道:“还有什么?”
那捕快道:“如果可以的话,秦老大夫希望与凤大姑娘一同辨症诊治!他想请大人亲自去凤府延请凤大姑娘到知府衙门来,免得凤府长辈阻挠!”
凤大姑娘,又是凤大姑娘。
要一个小姑娘一起治疫病,说出去根本就是荒唐乱来。
可是偏偏这样说的是淮迁城里医术最高,也最有威望的秦老大夫。还要他这个知府大人亲自去请。
李方明愣了愣,点头道:“本官知道了。”
第44章 走近流民
李方明安排传话的捕快回去休息,自己站在轿子前面想了想,重重地一叹,还是上了轿子,道:“启程去凤府。”
“李大人。”一道清冷男声突然从轿帘外传来。
李方明觉得心头一颤,是那个世子爷在叫他。他是李家人,和元王府分属两个阵营,面对元老王爷的时候他恭敬地供着就行,可面对这个年纪轻轻的世子爷,他却总觉得胆怯。
同僚中经常会交流一些官场内外的小道消息,都是没什么依据的道听途说,其中就有这位貌比上仙的世子爷那些令人胆战心寒的手段。
其实并没有什么证据,只是往往跟谢景修作对的那些人往往不得善终,或者像人间蒸发了一样消失得无影无踪,或者死于非命,谁也查不出蛛丝马迹来。李家那样的权势通天,要保的人都保不住。一桩两桩可能是巧合,十桩八桩下来,谁还能信那些都是意外巧合?
李方明身为李家人就选短了一分底气,心里是极怕这位世子爷的,因此连忙下轿殷勤应道:“下官谨听世子爷教诲。”
谢景修微垂着眼睫看着他,道:“既是疫病,人人争相保命,远离尚且来不及,如何让一个世家闺秀弱质女子到疫情中心去。”
李方明连连应道:“世子爷说的是,下官亦是这样想的。”天知道他本来想的是满足秦老大夫的要求,把凤大姑娘请出城去看那些流民,他就赶紧回来坐镇知府衙门的。
疫病,听了就让人害怕,疯了才会到那安置所去。
只是凤大姑娘的确医术了得,甚至能起死回生,她和经验丰富的秦老大夫一起出力,说不定可以治好疫病,在他回京述职之前又添一笔功绩。
大好的如意算盘,现在都让世子爷给搅和了。
只听那位世子爷又道:“流民不可不顾,淮迁城里难道就没别的大夫?李大人当以身作则,带领众大夫去往安置所,好生安抚流民,以免恐慌之下发生暴乱。”
李方明听这位爷要让他亲自去安置所,心里大骇,却只能欲哭无泪地应了。
去安置所与违背世子爷的命令之间,他毫无不犹豫地选择了去安置所。
李方明上了轿子自去找大夫去了,元老王爷走到谢景修的身后,笑呵呵地道:“没想到我的孙儿也会关心别人。”
谢景修没有言语,大氅在半空中划出一道弧线,转身向大门内走去。
元老王爷摸着胡子想了半晌,天边的彩霞尽褪,已经开始显出一丝黯蓝的夜色来。
凤大姑娘在行的医术似乎是刀割线缝,这疫病总不能这样治的。不能因为她医术高超,就把一个未至及笄的少女带去疫病区。天下断没有这样行事的道理,那李方明自己不敢去疫区,竟想把责任推到凤大姑娘身上,果然骨子里还是脱不开李家人的自私自利。
元老王爷一叹,也转身走向府内。
“自私自利”的李方明大人此时正一路行到淮迁城里医馆林立的那条街巷,让手下人将那些大夫都召集起来,便要带着他们出城去。
一群大夫也早得到消息,知道城外安置所疫情暴发猛烈,可不是简单的疫病,现在还不知道是个什么兵慌马乱的样子,谁敢去那种地方?因此竟大部分人又是哭喊又是求饶,谁也不愿意跟去城外。
“李大人啊,您明鉴!小的平日里只是靠着祖传的方子治一些头疼脑热的小病,小的医术不精,实在无力为大人分忧哇!”
“是啊是啊,我等医术不精之人去了也只能添乱。有秦老大夫在安置所里坐诊,一定没问题的。”
轿子前面乌压压地跪了一群人,痛哭流涕地哭求着不愿意出去。
李方明气得脑仁疼。这些人以为他就想去吗?!要是哭着恳求就可以不去,他情愿哭倒在元王世子的袍子底下。
现在他不得不听令前去,这些人还想跑?!没门,一个也别想跑!
李方明恶狠狠道:“疫情十万火急,本官尚且亲临疫区,尔等行医济世之人却为一已私利龟缩城中,难道就不愧疚吗?今日谁敢不去便是见死不救,按例可治行凶杀人之罪!统统下大牢,全部报到刑部去,杀鸡儆猴!”
李方明说完便钻回轿子,一挥手道:“起轿!”
留下跪了一地的大夫面面相觑,又是心慌又是恐惧,似乎无论出不出城去都没有活路了。有胆小的只能梗着脖子上了官府安排的马车,还有一些抱着侥幸的心情缩回院子里,打定了主意绝不出城。
疫情猛于虎,谁知道出去一次还有没有命回来。
萧御坐在马车里摇摇晃晃了半天,便感到马车突然停了下来。
“到了吗?”萧御打开帘子朝外看。
车夫忙回过头道:“姑娘,是知府大人的车马占了街道,我们暂且避让片刻,等他们过去再走。”
萧御点了点头,便看到前方不远处一顶八抬大轿摇摇晃晃地走了过来,后面还跟着两辆没有顶的马车,里面挤满了人,一个个神情萎靡,甚至惊慌恐惧。
萧御见他们手上大多抱着个医箱,看上去应该是大夫。只是为何把这么多大夫聚到一起?还一个个哭丧着脸,似乎是要赶赴刑场似的。
马车从他面前慢慢驶过,萧御一眼看到车上的人中有一张眼熟的面孔,正是那个和他一同给周昭治手的疡医程大夫。
萧御忙跳下车来,上前道:“程大夫,这天都黑了,你们这是去哪儿啊?”
程大夫看到他,忙凑到车边上,向他道:“凤大姑娘?这么晚了你怎么还在街上,快点回家吧。城外流民安置所里爆发了疫病,我们正要陪同知府大人一道前往安置所里看诊呢。”
“疫病?”萧御一症,这么冷的天,能爆发什么疫病?
说着话的功夫马车已经行远了,萧御只得停下脚步站在街边。车上的程大夫还在向他挥着手:“快回家去吧。”
当日一同为周捕头治伤的时候,这凤大姑娘的稳重和高超医术令人忽略了她的年龄,此刻街上偶遇才发觉她也不过与他的女儿差不多大,程大夫忍不住心中关切,多嘱咐了两句。
萧御朝他挥了挥手,沉思着走回自己的马车,车夫又一次驱马前行。
萧御突然道:“车夫大叔,你把车赶快一些,我们早点回府。”车夫应了一声,一挥长鞭,让马一路小跑起来。
不多时到了凤府大门外,萧御下了车,嘱咐车夫在门外等着先不要回去。车夫虽然疑惑这么晚了凤大姑娘还要去哪儿,不过他得过大老太爷的叮嘱,只要听凤大姑娘的命令就好,不需过问她的安排,因此便也安心地等在那里。
萧御一路跑回青云阁,进了那间专门僻来消毒的房间,从柜子里掏出几套新的袍子和面巾白布,用一块包袱包好,又拿了几瓶烈酒,一起包起来,便朝外走去。
百灵一直跟在他身边,萧御回头道:“百灵,你留在青云阁,我出去有些事。”
百灵一怔,立刻连连摇头:“不行,姑娘身边怎么能连个丫鬟都没有?我不能离开姑娘身边的。”
她家姑娘最近这般行事已经招了其他房的姑娘们暗地里耻笑,若是连个丫鬟都不带就出门,以后姑娘更要被她们看不起了。百灵很在乎这些,绝对不愿意离开萧御半步。
萧御与她争执不过,只能让她跟在身边。现在还不知道是什么疫病,但应该不是天花之类的烈性呼吸道传染病,否则不会不明确说明,只说是疫病的。
只要小心做好防护,应该不会有什么大问题。
萧御出门上了马车,让车夫将车一路朝城外赶去:“我们去流民安置所,要快一些。”
车夫应了,将马车赶得飞快,沿着城中主干道一路朝着城门驶去。
快到安置所时,萧御让车夫停了下来,自己和百灵下了车,吩咐车夫先回府去,便与百灵一道往安置所步行而去。
李方明一行人早一步到了安置所。刚靠近安置所的大门,便闻到一股股恶臭味从里面传来,众人都忍不住以袖掩鼻,踌躇着不敢进去。
李方明指着被他派人拎过来的胡知县道:“胡大人,你是淮迁城的父母官,你还不速速进去查明情况。本官就在外面安营坐镇,与尔等同进退。你快点查清楚疫情如何,大夫又是如何诊断,速速回来向本官汇报,本官也好治定应对之法。千万不要让本官失望。”
胡知县在心里暗骂。他是淮迁的父母官,淮迁同样是李方明的治下,这老东西又怕死还想要揽功,说什么在外面安营坐镇,真是冠冕堂皇。
可是没办法,他姓李,他不敢不听姓李的话。
胡知县强笑着应了令,面色凝重地转头看向安置所简陋的木栏大门。
那个大门里散发着难闻的气息,胡知县活这么大也没闻过这么恶心的臭味。也许死亡就是这个味道吧?那道门就像生与死的界限,门外是生,门内是死,大门内的火把都似乎照不透门里面那渐渐弥漫开来的地狱般的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