麟儿乖乖地呆在楚飞扬的怀里,呼吸间还能闻到冰雪和尘土的气息。牧江白微微摇了摇头,正要出去,却被门外急匆匆走进来的小松身后带来的人惊得站住了脚步。
“你…你是…”牧江白有些犹疑不定地开口道。
“师兄,我是元晴。”再见到牧江白时,元晴反倒比较平静,微微一笑道,只是那一路上奔波劳累得过分苍白的脸看上去却有些凄惨。
牧江白面上的神色变了又变,最终只是长叹一声,示意众人随他出去。
可怜楚云飞刚刚看到他君大哥的一缕发丝,还没来得及扑过去,就被小松拉着出了密室,把门一关,彻底断绝了他的念想。
“君大哥,君大哥他…”楚云飞叫了两声,却也不知道要问些什么,便有些恼怒地看着小松,一脸气愤。
小松被人目光不善地瞪了一眼,有些不明所以,又看到元晴正跟着牧江白慢慢走向院子外面,便一把拉住也向外走的楚云飞,往另一个方向推去:“来这边来这边,大家都有正事,我带你去玩。”
“你干什么!谁跟你玩!我也有正事!…”楚云飞口中叫嚷道,却被小松扯着衣袖拉走了。
刚刚下了一场桃花雪,山谷中依旧处处冰雪。
牧江白负手而立,花白的头发和胡须被寒风吹得微微飘动。元晴站在他身后看着,脑海中那个英俊不凡的男人依旧面目清晰,恍惚间竟有了一瞬千年的荒唐感觉。
“元晴师弟,你既然来找到我,我便要问你一句,你当初自诩要重现东龙阁昔日辉惶,甚至不惜违背祖训,急功近利,强行修练那套心法,弄到如今这样结局。你后悔么?”牧江白苍老的声音从前方传来,陌生得令人心悸。
元晴从恍然中回过神来,咬紧了下唇。面前仍旧处处是向他索魂的冤鬼,几乎布满了整个天地,一张张扭曲的面庞全是他曾经熟悉至极的东龙阁众人。那是他良心的忏悔。
“现在再想这些也都没有用了,我是东龙阁的罪人,这永远改变不了。”元晴低头轻声道,“师兄,我来见你,只是有一个问题想要问你,你要老实回答我。”
“你说。”牧江白回头看着他。
“我最后一次进入密室修炼之前,你出外办事还没回来。我便在你房里放了一样东西,你…看到过吗。”
牧江白拧眉想了想,才摇头道:“没有。”
元晴听到他的回答的一刹那竟然虚弱到身体都微微晃了一晃,牧江白慌忙扶住他,那张苍老的脸上露出的关切神情,终于让元晴从那岁月磨砺的陌生之中找回了一点点熟悉的亲切。
“是什么东西,很重要么?”牧江白问道。
元晴轻叹一声,摇了摇头:“已经没什么重要的了…”
遥远的麒麟孤岛上,黑暗掩盖下的凄凉废墟之中,一枚小小的青玉被厚重的灰尘遮掩了一切光泽,只有中央雕刻出的“晴”字依稀可见。青玉上又系着一块青巾,隐隐有墨水的痕迹。
一阵风吹过,青巾终于脱离了玉的束缚,呼啦地平扯开来,飞向空中,青巾之上的两排俊雅小字展开了那一瞬间,又被重新卷在了里面。
牧师兄,见字如人…你若答应陪我一生一世,便来密室找我…我愿立刻放弃,从此与你相半一生,一起老去。
青巾被越来越强的海风裹胁着,四处飞舞了不知多少时候,便被直直地吹到了海里,不过片刻便被浸透,随波飘走了。
一艘船划过青巾飘过的水波,慢慢驶来。
楚飞扬站在船头,向岛上眺,双眼之中闪动着海水反射出的波光。
“书影,我们终于到了。”
第95章 万虫之王
楚飞扬抱着君书影下了船,拉紧了君书影的披风,为他遮挡岛上刺骨的寒风。
元晴在楚云飞的搀扶下也走下船,就迎上楚飞扬沈静如水的双眼。
“盅在哪里,带我去。”
元晴点了点头,带着众人向岛的深处走去。
此时已到春日,虽然仍旧寒冷,岛上的树木花草却早早地抽出了绿枝,给这荒凉的水中孤地平添了些跳跃的生气。
元晴带着众人走到已变成一堆废墟的原本的大堂外,在断裂的墙壁间穿行过去,便停在一堵孤立着的石壁前。他在石壁上摸索着摆弄了片刻,便听一道沈沈的声音响起,地面上慢慢露出可容一人穿过的洞口。
楚飞扬看向那黑暗的地道,也不知是通向多深的地下,不由得皱眉道:“你这门派实在奇怪,为何总爱在地下挖洞。”
元晴看了他一眼道:“东龙阁曾经锋芒太盛,没落之后虽然退居到这海上孤岛,却总有些有过节的门派来寻仇。阁中弟子的家属都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平凡人,根本不堪一击,只能以此躲避仇杀。”说到这里却自觉说得太多了一般,摇了摇头道:“都是些陈年旧事了,现在也没必要去知道。楚大侠,这地道之中还有些机关,你们都跟着我,不要乱走。”
元晴说着便示意楚云飞带他跳下去。楚飞扬周密地护着怀中的君书影,也跟着跳了下去。洞口并不深,楚飞扬很快便稳稳地落了地。元晴已经点起了火把,向前走去。
一路上元晴手脚利落地卸下了很多要命的机关,有一些一看上去便很凶险。
楚云飞看着元晴消瘦的背影,微微一叹道:“还好带着元晴来了,不然就算能破掉这些机关,也会浪费掉很多时间。”
楚飞扬没有吭声,低头看了看怀中静静沈睡的君书影。
那俊雅的眉头习惯性地微微皱着,总让楚飞扬有一种他并不是看上去那么安详的错觉,也许君书影正在遭受着盅虫的折磨,只是他说不出来…
楚飞扬猛地抬头,深吸一口气,阻止自己去想那些令他心疼的猜测。
走在前方的元晴这时停住了,楚飞扬顺着火光看去,那明灭不定的光亮之下照出的,分明是一堵厚重的石壁!
楚飞扬还未开口,楚云飞却惊道:“怎么回事?元晴,这里是死路吗?”
元晴摇头道:“别担心,我没有带错路,盅虫就在这后面。你们需要作一点准备,都把眼睛闭上。”
楚飞扬连问都没有问,立刻闭上了双眼,像是连疑问的片刻时间都不愿意耽误。
又过了些时候,几人耳中才响起石门打开的轰隆声音。
楚飞扬只觉得在这一瞬之间,原本漆黑的双眼之前猛然间变成一片血红的颜色,还隐隐有小小的黑点在游动。隔着眼皮也能感到那耀眼的光茫刺得眼睛生疼。
元晴的声音响了起来:“这里就是盅虫栖息之地。它的身体发出的光太刺眼,你们从黑暗的地道里面走出来要先适应,不然会伤到眼睛。”
待到那一阵刺疼的感觉渐渐过去,楚飞扬慢慢地张开双眼,眼前出现的是一个巨大无比的石洞,高不见顶一般,大概是在某个山体之中。
那刺目的白光是从前方射过来了,楚飞扬眯着眼睛看了过去,虽然知道那所谓养了千年的盅虫必定不凡,看到它的形体时也是微微一惊。
第96章 取血解盅
只见在那山洞的中央,一条条粗大的锁链从四面八方向中央聚拢,与当初束缚住元晴的场景十分相似,只是这黑沈沈的锁链更加粗重,在刺眼白光的照射下散发着冰冷的光芒。锁链的另一头向周围散去,渐渐隐没在黑暗之中,应该是固定在周围的石壁上。
而在无数铁索的正中央,伏趴着一条巨大无比的生物。通体的银白色彩,额上生着两只枝枝杈杈的骨角,看上去还有些新嫩。它的身下散落了许多更大更坚硬的角,似乎是在千百年的岁月中慢慢褪去的。
银白色的鳞片布满了粗大的身躯,最粗的地方大概要三人合抱才能围起,长长的身躯绕着山洞中央的一根巨大石笋盘了几圈,锋利的前爪趴在石上,巨大的脸便安放在前爪上,双眼紧闭,面色安详,悠长的吐息吹起了嘴边垂落的粗长硬须,偶尔微微地抖动着。
“这…这是——”楚云飞顾不上被强光刺得泪水汪汪,硬是瞪大了双眼,眨都舍不得眨一下。
楚飞扬望着前方,面色还算平静,但是内心的震撼却并不比仍显稚嫩的楚云飞来得更少一些。
本来听到元晴说它是千年之盅,万虫之王,楚飞扬以为这充其量不过是一只有点危险的虫子,还不够资格让他放在眼里。
可是眼前的这一只——它根本远远超出了所有人可以企及的界限,再强大的人在它面前也似乎完全地不值一提。
它如今只是安详地沈睡着,却仍旧让楚飞扬感到了强大的威压,不可一世,不容侵犯的威严!
“东龙阁竟然囚禁着这种东西,你们实在是…逆天——”楚飞扬低声地说道。
元晴却坚定地道:“不,它只是盅虫而已。”
楚飞扬正因为元晴的固执微微皱起了眉头,却又听元晴低声道:“我不知道几百年前的师祖们从哪里得到它的,据阁中古早的一些记载来看,最初它根本不是这副模样…谁知道它活过了千百多年岁月,却慢慢长成了这种样子。东龙阁祖祖辈辈圈养了它那么多年,取它的血制药,练功…东龙阁传到我手上的时候,我第一次看到它,才真正明白师祖们留下遗训,绝不允许任何人再来取它的血,再修练那逆天的心法,究竟是因为什么。东龙阁是靠着它才有过刹那的辉煌,即使后来我们退隐江湖,再也不去碰它,但我们早就已经不敢承认,被我们圈禁了那么多年的它也许是…也许是…”
楚飞扬无奈地叹了一口气,打断元晴道:“不管它是什么,今天我却必须要取它的血了。”他说着将君书影慢慢放在地上,让他靠在干燥的石壁上。
楚云飞靠近过来,楚飞扬向他点点头道:“云飞,你替我好好照看书影,”他说着看了一眼元晴倔强挺直的身影,摇了摇头又道:“元晴也要你多费心了。”
君书影微微低垂着脸,脸庞在强光的照耀之下却散发着清冷的色彩。
楚云飞一把将元晴拉了过来,站在君书影的身边,向楚飞扬一点头道:“楚大哥你放心吧。”
楚飞扬拨出了剑,缓缓地走上前去。仰起头看着那庞然巨物时,面上甚至感受得到它温热微腥的吐息。
楚飞扬咬紧了牙,微一矮身,拨地而起,迅疾地向前掠去,身形化作白光之中的一道黑影。
那庞然大物的身躯上处处是坚硬的鳞甲覆盖,楚飞扬原本是想在它拖在外面的长尾上弄些血出来,剑刺在上面却像刺在石头上一般,完全插不进去。它是微微摆了摆尾巴,居然没有醒过来。
楚飞扬停了下来,知道这样行不通,咬紧牙关在它通体银白的身躯上仔细看了看,柔软的肚皮全都被它很好地遮掩在身体下面,惟有它那趴着石笋的爪趾之间露出一点粉色的柔嫩皮肉。
十指连心,恐怕对它来说也是一样的。但此时却没有时间再想别的办法,楚飞扬看着这睡得几乎算是十分甜美的庞然大物,在心中默念一声“得罪了”,便再次飞身而起,锋利的剑直直地刺入它的爪趾之间。
温热鲜红的血液瞬间涌了出来,楚飞扬拿出准备好的瓷壶放在剑下面去接,壶里有元晴早已配好的其他草药,鲜血顺着剑身上的放血槽汩汩地留了下来。
几乎在被剑刺入前爪中的同时,这庞然大物终于被折腾得醒了过来。那巨大的眼睛睁开来,里面是深黑色的湿润眼珠。它的尾巴动了动,似乎还没有从几十年来的睡眠当中清醒过来。
在它刚刚一动的瞬间,楚云飞就直觉地感到了一股更大的威势,他机敏地立刻背起君书影,拉着元晴到了出口之外的地道里,躲在突出的石壁后面。
果然它低头看着那个正在它左爪上做手脚的渺小人类,愣了片刻之后便猛地反应过来,一挥爪子把楚飞扬狠狠地弹开,举起还在流血的爪子仰头长吟了一声。
楚飞扬借着它的巨大力量轻捷地倒飞向洞口,在空中时便手脚迅速地把盛了血的小壶收好,看着那正在痛吟的银白色的美丽生物,双眼中浮起一抹愧意。
它应该是天地的宠儿,在天际!翔或者在深海游弋,却绝不应该被困在这阴寒的地下。只是他现在没有时间,面对着被惹怒的它也没有能力,放它自由。
楚飞扬最后看它一眼,口中自语道:“我会再回来放你自由,作为对你的答谢。”话音一落,他便从洞口冲了出去,那震怒的巨物已经放开了盘在一起的巨大身体,在山洞中怒火冲天的使劲翻腾,耀眼的白光更加炫目起来。
元晴在楚飞扬一冲出来便关上了厚重的石门,接过楚飞扬掏出的小壶,又从怀中掏出一包粉末融在里面,小心地喂君书影吃下。
元晴看到楚飞扬一手拉住君书影的手,一手抖落剑尖上的血珠,面上却显得有些愧疚,自然知道他在想什么。他接替掌门之位的那一天,随师父前来看它的时候也是这样的心情。对如此强大而美丽的生物的任何伤害和亵渎都会让人心中不安。
“楚大侠,你不用如此。”元晴出声道,“按古书记载,它通体银色,性喜阴寒,这个地方对于它来说还算惬意舒适。除了不敢放开它而用锁链锁住了它之外,东龙阁对它向来照顾有加。”
像是为了证明元晴的话一般,原本已经合上的厚重石门上突然出现了丝丝白霜,不过片刻那白霜迅速蔓延开来,猛然间碎石乱崩,石门上竟然已经破开几个大洞,刺目的白光从洞里冲了出来,照亮了这原本黑暗的地道。那白光也不像一开始那么温和,不但更加地明亮逼人,中间甚至也带上了阴阴的寒气。
“快走!”楚飞扬低喝一声,背起尚未清醒过来的君书影,带着大家向外跑去。
楚云飞趁机从那破开的大洞里好奇地偷看了一眼,那只庞大的东西还在举着爪子四处翻滚着大叫,好像疼得多么了不得似的。说实话虽然楚飞扬的剑是很锋利,但那伤口对它来说,简直如同蚊虫叮咬一般微小。
楚云飞拉起元晴的手急速地向前奔去,口中一边说道:“元晴你说得对,我看你们不只对它照顾有加,这家夥简直是娇生惯养。”
元晴疑惑地看了他一眼,跑得太快也容不得他开口说什么,便继续闷头跟着向外跑。
来时便很漫长的地道现在显得更加长了,好像无论跑了多远,它长吟的声音还尤在耳边。那带着寒气的光芒之中渐渐地起了变化,半空中便合成了一股股细细的冰箭,从后面疾射过来,打到石壁上便会立刻冻结,然后崩碎,只留下一个个石坑。
几人要一边跑一边躲避着那寒冰制成的利箭,速度更是慢了下来。突然有几道冰箭合成一束从后面疾射过来,楚云飞一把将元晴扑倒在地,躲了过去,一边向着前面喊道:“楚大哥小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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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晴师弟负手长叹:谁知道它活过了千百多年岁月,却慢慢长成了这种样子。
[嘟——]举爪委屈看:[嘟——]大十八变,越变越好看。
第97章 所谓信任
楚飞扬早已感觉到身后逼近的寒气,此处地道笔直宽阔,无处可躲,情急之下他只能将君书影护在深浅,飞身跃起,在空中脚踩上石壁,借力跃向地道的另一端,落在了突起的石块之后,将君书影压在了壁角和自己的身体之间。
楚飞扬回头一看,这一段地道稍有曲折,直射而来的冰箭纷纷碰在各处石壁上,溅起碎裂的冰屑和石块。
楚云飞拉着元晴跑了过来,关切道:“楚大哥,你们没事吧?!”
楚飞扬摇了摇头,还未及开口,一直走着眉头看着上方的元晴突然面色一沉,如临大敌道:“有情况,快点离开这里!”
楚云飞不明所以,但看到元晴的脸色就知道事态严重,当下也不多问,拉起元晴继续往外跑,口中叫道:“楚大哥快点!”
楚飞扬刚要再次抱起君书影,却感到君书影的手指一动。他心中一紧,看向君书影的脸庞,便见他眼睫微颤,慢慢睁开眼来!
“书影———”楚飞扬心里惊喜到极致,开口时反而小心翼翼到极致,生怕惊吓到什么一样。
君书影只把眼睛睁开微小的缝隙,就难以忍受地再次闭上,嘴唇动了动,嗓音沙哑地道:“好亮。”
楚飞扬慌忙用手捂住君书影的眼睛:“你睡了太久了,先不要睁开眼睛,会受伤。”
掌心遮盖出一片阴影,使得君书影的双眼感到好受了些。他眼珠子动了动,睫毛扫在楚飞扬的手心里。微痒的感觉顺着手心传到了心底,楚飞扬只觉得心中柔软得像要化成一滩春水。透过掌缝的相视像有一眼万年那么长久,其实也不过只是一瞬间。
君书影困难地将眼睛微微睁开,透过楚飞扬的指缝,模糊中看到了白光之中的洞顶。指缝中溜进来的强烈光芒仍旧刺激得双眼干涩生疼,但他还是看到了洞顶上迅速扩大的裂纹,和那裂纹之中慢慢漏滴下的青绿色水滴。随着裂纹的扩大,那颜色诡异的水滴落得越来越快,从远处一直向他们二人所在的地方延伸过来,转瞬间就到了近前。
“飞扬,危险。”君书影咬牙说道,那越来越大的裂缝和在强光中闪烁着恶意的液体根本不容他仍旧昏沉的头脑仔细考虑,几乎是下意识一般,君书影将体内所有力气都集中到手上,一把推开了楚飞扬。
刺人的白光在视野中猛地大盛,君书影只觉得眼前一白又是一黑,双目刺痛得无法忍受,连忙闭紧了双眼。
楚飞扬猝不及防之下被君书影推开了几步远,也注意到了头顶的异状。那裂缝扩大到了君书影身前的地方堪堪停住,青绿色的水滴连成一条条细线落了下来。
君书影虽然看不到,却本能地感到一丝丝危险,无措地将脚往后撤了撤。那液体正落在他的脚前,在地面呲呲作响地腐蚀出几个浅坑。
楚飞扬瞬间狂跳到快要撑破胸腔的心脏微微和缓下来,他刚想过去,身后的元晴却高声叫道:“楚飞扬,你不能过去!这里的机关一旦触发,只出不进!你不想害死君公子就退过来!”
楚飞扬眼看着离自己只有几步远的君书影,他却无法靠近,无法触碰,心中焦躁的烈火快要将他崩紧多时的理智的那根弦烧断。
他在原地站了片刻,高大的身躯挺拔僵直,两手紧紧地握着。元晴在后面紧张地看着他,生怕他一时冲动。这地道狭长,机关又重重相扣,一旦启动就是天罗地网,武功再高也不可能逃得出去。
楚飞扬深吸一口气,控制住自己的冲动。他不敢不相信东龙阁的机关,他不能冒险让君书影受到一丝一毫的伤害。楚飞扬在逐渐密集起来的毒液水帘和冰箭射到洞壁上之后四处崩开的冰晶石屑之中,慢慢地退到了楚云飞和元晴身旁。
君书影仍旧蜷缩在壁角,微皱着眉头,双眼紧闭。耳中听着滴落的水声,腐蚀的呲呲之声,石块四溅的声音,还有空气中越来越冷的寒气,面上带着稍许茫然。似乎周身之外到处都是危机,不知如何逃出生天。
楚飞扬将那些茫然无措清晰无比地收到了眼底,心痛欲裂。他们之间明明只相隔这几步的距离,却犹如隔了一道无法逾越的天堑。
楚飞扬咬紧牙关——不,只有他无法逾越而已,君书影却可以。他可以走过那些毒液和冰箭,重新回到他身边!
楚云飞一脸焦急地看着那越来越密集的青绿色水帘,看到君书影脸眼睛也无法睁开,虚弱地躲在壁角,心有如焚:“元晴,这机关要怎么关上?!君大哥撑不了多少时间的!”
元晴摇了摇头:“这机关年久未修,受不住蛊虫的暴动才被触发了,我也没有办法。不过也要庆幸它的年头太长,机关锈蚀,根本无法发挥最大的威力。不然我们早该尸骨无存了。”
身旁的楚飞扬却突然往前一步,低沉的声音中全是意外的冷静:“书影,你不要害怕,先慢慢站起来。”
元晴有些疑惑地看了他一眼,却见他身体两侧紧握着的双手正在无法抑制的微微颤抖。但是他的声音却平静地犹如胸有成竹,胜券在握。
“不要睁眼。”楚飞扬见君书影一边摸索着石壁站了起来,一边试图睁开眼睛,忙阻止道:“洞里太亮,你的眼睛会受不了。”
君书影听话地放弃了这种企图,静静地站在墙角。感到脸旁呼呼而过的寒气带着一道道凌厉的气息,不自觉地又往角落里退了一步,直到退无可退。
然而楚飞扬平静地声音传到耳中,犹如带着不可思议的法力,抚平了心底的犹豫和茫然无措。似乎只要循着那道低沉的声音走去,就能避开任何危险,就会安全地——安全地回到他的身边。
“书影,你听清楚我的话,按我说的做。不要去管周围的声音,我不会让那些东西碰到你,明白吗?”楚飞扬强睁着双目,企图看清楚那些密集落下的细线的规律,还要防范那时不时从后方追来的冰箭。庆幸的是这一段地道转过了一个角,君书影的位置并没有暴露在冰箭直射之下,乱射的冰箭多数都击在了凸起的石壁上。
君书影微微侧着脸,听完了楚飞扬的话,点了点头道:“我知道了。”
楚云飞看了看楚飞扬,又看向几步之外的那毒液冰箭交叉肆虐的情景,就算看得见恐怕也要费一番功夫才能安全穿越,何况君书影现在目不能视。但他也知道,此刻恐怕只有这个办法了。就算还有其他方法,越累越大的洞顶裂缝也不会给他们留下足够的时间思考。
楚云飞握紧手心,担忧地看着已经听从楚飞扬的指挥向前踏出两步的君书影。
“好,书影,停在那里,不要动!”楚飞扬看着君书影差一点继续向前走动的脚——再往前一步就正是毒液垂落的地方,不由得惊起一身冷汗,后背的衣衫几乎湿透。
君书影站在原处,身边的危险带着巨大的威势从四面八方挤压向他,他要费尽力气才能克制住身体企图疾速奔逃的本能。君书影忍不住深深地叹息,奇怪的却是在这样目不能视的犹如绝境一般的处境当中,心底深处居然还有一丝丝安全感在抚慰着他的身心。
“好,在那里站好不要动,等我让你走的时候你就向右前方走一步,只能走一步!”
是了…就是这个声音,让他在这样的处境之中也不会恐慌。好像只要把一切都交给他,所有的不安就都变成了多余,就不需要再有丝毫的担心。
很久以前楚飞扬似乎说过,他中了名为君书影的毒,不愿化解,甘愿沉沦。
君书影心中想着那久远的以前,嘴角露出一丝无奈的笑容。
如今的他呢?他又何尝不是中了名为楚飞扬的毒?把命悬一线的那一缕生机倾数交付在他的手中,毫无保留地相信他会带领自己走出困境。
希望马上触摸到他,希望马上被他的双臂紧紧拥住…这样极端的信任和依赖连他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甚至让君书影每每思及就感到心悸。但他却心甘情愿地继续在这盲目的信赖之中沉溺,不想清醒,不需要清醒。
楚飞扬紧盯着洞顶那几条断续滴落的毒液,它们形成了一道可恶的毒帘,挡在君书影的身前。
就在有四条毒液同时悬而未滴的那一刻,体内放任开去的内力也感到了一股股急速地寒气正从远处疾射而来,楚飞扬的瞳仁猛地放大,大声道:“走!”
君书影依他的吩咐稳稳地向右前方踏出一步,不多不少,停住站定。
继续滴落下来的毒液溅到了他身后的衣角上,蚀出一片黑色的孔洞。一条条冰箭从他身旁擦过,破空的寒风甚至吹起君书影的衣衫,又碰到了四周的石壁,纷纷崩射。
脸上感到了一丝丝疼痛,君书影却依旧沉稳的站着,分毫不动。
因为楚飞扬没有开口,所以他不会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