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他又如何知道,烟柳山庄的那个人,亦与洛家息息相关,这便是宿命的纠缠吗?
诸葛清闻言轻轻点了点头,道:“只要真的证明罗衍就是洛祈衍,便是长老会办事不利而造成了如今的局面,打压他们的势力,陛下以后也不用再听这些老家伙的命令了。”沉吟片刻,抬眸望向百里行素“可是华淳太后那里…”
华淳太后虽是他的生母,但谁都知道她一向是站在长老会的一边的,当年若不是长老会从中插手,只怕他也活不到如今。
百里行素微微皱了皱眉,眼底一掠而过的忧色:“不会牵扯到她。”不管那个人再恨他,再不屑他,她…始终还是他的母亲啊!
他知道她变成现在这个样子的痛苦,他以为他所做的一切可以抵消她心头的恨,然而这份恨却是深入骨血的纠缠,非死不休。即便她再恨他,恨不得他死,他却没有办法去恨她…
紫阳殿陷入无边的死寂,百里行素一动不动地坐在那里,清冷的月光洒在他的身上,整个人显得更加阴郁。
过了许久许久,他方才出声:“诸葛清,你说她见过罗衍之后,所有的行动计划都改变了,原本明明是想借我之手削弱西楚的实力,却又反过来帮西楚,连楚修聿也不顾一切牵制我而让楚帝脱身,这之间…是为什么?”
诸葛清闻言默然思量了片刻,出声道:“罗衍,见了她之后,她的行动计划改变了,如果不是她与西楚暗中达了什么交易,便是与罗衍有什么关系…”可是与罗衍有关系,便极有可能与洛家有关连,他小心翼翼地望了望百里行素的神色。
“继续说下去。”百里行素沉声说道。
诸葛清闻言思量片刻:“如果说是达成交易就难免有些说不过去,相对当时的情况而言,除掉了楚策对她对大夏都是极有好处的,即便有什么交易,不是还有楚修聿吗,应该不会舍近求远跟西楚做什么交易。”如果当时除掉了楚策,西楚必倒,介时楚修聿大可以西楚皇族唯一血脉接手西楚,哪还需要跟大将军王罗衍做什么交易。
百里行素目光渐渐冷沉了几分,罗衍见了她,到底发生了什么,到底有什么可以让她这般不顾一切的相救,甚至不顾自己和腹中孩子闯去金蛇岭…
他缓缓敛上凤眸,深深吸了口气,暗自笑道,她是北燕人,且一直在大昱的掌控下长大,又怎么会和罗衍有什么关系呢?
是自己太多疑了吧,一定是的。
“陛下想知道,怎么不亲自问她呢?”诸葛思量再三斗胆问道。
百里行素闻言掀开眼帘,微不可闻地叹息,如今他与她之间还有话说吗?
见他久久不语,诸葛清不再追问,拱手道:“微臣会派人前去西楚查探真相。”思量片刻,又道:“关于公主与罗衍的事,可要查?”
百里行素闻言手指微微一颤,抿了抿唇,许久之后道:“不必了。”
诸葛清不可置信的望着他,陛下,你怕了吗?
你怕察出来的答案是你所难以接受的,所以你选择这样自欺欺人要让自己都不知道?诸葛清垂首出声道:“微臣斗胆问陛下一句。”
“讲。”百里行素淡声道。
“陛下明知就算怎么做,她与不会成为你的,她是大夏的皇后将来总有一日你们之间会是你死我活的结局,她终究还是会辜负你,还要继续吗?”诸葛清铮然言道。
百里行素沉默着,许久许久,方才回道:“我知道。”
是我,不是朕。
纵然她眼中无他,心中无他,纵然她千般辜负,依然是他此生唯一所爱的女人。
假死的楚修聿!
而在此时,天山云渺峰,秋风萧瑟,一身紫色劲装的女子背着药篓回到峰顶,远远便听到屋内的两人吵闹的声音,无奈的摇了摇头。
皇甫柔看到正回来的紫衣少女笑眯眯地将人拉进去:“小初云,你过来评评理,这老东西打得什么主意。”
这紫衣少女正是从朔州离开的燕初云,游历各国,刚巧不巧遇上被修聿从中州遣送而走的诸葛候和皇甫柔两人,两个人一合计,索性那徒弟已经是娶了媳妇忘了师傅,他们就决定再收一个小徒弟来玩玩,也不管燕初云同意不同意,便硬是将人收入门下为徒。
燕初云望了望躺在火山石上的青衣男子,眉宇间还结着细碎的冰凌,一看便是中了极深的寒毒,若不是这些火山石克制着,早就冻成了冰雕一座。
“二师傅,人还是没有起色吗?”燕初云望向皇甫柔问道。
皇甫柔微微叹了叹气,恨恨地望向诸葛候:“都是你,要不是你跑去偷酒喝耽误了时候,修聿小子也不会变成现在这样。”
那躺在火山石上的人正是被中州上下认为已经离世的大夏皇帝楚修聿,虽然诸葛候去晚了点,不过还是将他四肢完好地带回了天山,只是眼见着大半个月过去了,人也未见醒。
“什么怪我,那他当初重色忘义的将咱们送走帐就不算了。”诸葛候恨恨地说道,说着还泄恨似的揪了揪楚修聿僵硬的脸“谁叫你不让咱们留在中州了,现在遭报应了吧!”
“我说,你还真有出息,心眼比我这女人还小,是不是男人?”皇甫柔哼道,虽然当时是有些委屈,可是也没像他这么记仇啊。
“我是不是男人,你不清楚吗?”诸葛候望了望她,笑得意有所指。
皇甫柔无语地翻了翻白眼,瞪向诸葛候:“那叫你送消息给中州,你也没送喽!”
“当然。”诸葛候丝毫没有愧疚之意,捋了捋胡须一本正经的说道:“我这都是为了修聿小子好。”
皇甫柔和燕初云极无语的望着公报私仇却振振有词的人某人:“说到底,你就是小气,因为当初没闹成洞房,又被送出中州,心怀愤恨,现在想借机整人是吧,可是你也得有个限度吧,现在好了,修聿小子半条命都没了。”
诸葛候拿手戳了戳昏迷未醒的修聿:“这不是还没死嘛,要是让雷老头那家伙知道咱们的徒弟被人揍得这么惨,还不笑死他去,传出去咱们哪还有脸在江湖上混。”
皇甫柔闻言也不由点了点头,什么都不能丢,不能面子,更不能丢人。
“可是大师傅,二师傅现在大夏皇帝的死讯已经传遍各国了,雷师叔不就早就知道了?”燕初云不由出声提醒道。
“死讯?什么死讯?”皇甫柔闻声愣了愣,望向燕初云,他们的徒弟那么容易死,他们就真的没脸活了。
“我从在外买药听人说的,大夏皇帝死了,无忧登基为帝了。”燕初云坦然言道,皇姐如今也不知怎么样了,他们知道他没死,可是外面的人却没几个知道。
诸葛候闻言咕哝道:“我真的是为修聿小子好,她媳妇不顾着他,还跑去救楚策那小子,就修聿小子那家伙傻不啦几的还去帮忙,现在就不告诉她,让她哭去。”
想来当初是修聿小子吩咐的替身被他们发现,带回了中州,以为是他死了。
“你是为他好?等他好了知道你这样欺负他媳妇,看他不跟你急。”皇甫柔望了望诸葛候哼道,平日里这小子就把人紧张得什么似的,受了这么大委屈,还不跟他们翻脸了才怪。
“他敢?”诸葛候瞪了瞪昏迷不醒的楚修聿,咕哝道:“瞧你这点出息,人家争钱争权争天下,你就抱着女人就乐成那样,没出息!”
“不过徒弟媳妇跑去救楚策那小子,确实怪怪的。”皇甫喃喃道,转头望了望燕初云道:“她不是你姐姐吗,你知不知道?”
燕初云闻言愣了愣,而后摇了摇头:“皇姐回国没多久就出了事,只知道她以在是在西楚长大的。”
“坏了坏了。”诸葛候一拍脑门念叨道“她以前肯定在西楚跟楚策那小子有旧情,完了完了修聿小子吃亏了,大婚那天楚策那小子跑来就是不怀好意,肯定是想抢亲的,虽然没抢成,现在修聿小子不在,他不是就有机会趁虚而入。”
“要是修聿小子好了回去一看,媳妇被人抢了,肯定会气疯了。”皇甫柔跟着说道,两人虽说有时候爱胡闹,但还是极心疼这徒弟的。
诸葛闻说着便扑到火山石边推着昏迷不醒的人:“修聿小子,你再不起来,媳妇真没有了啊,那就不是师傅的错了啊!”
皇甫柔也跟着跑过去,道:“楚策那小子心怀不轨,你是傻了啊还看不出来,还帮着他脱身,现在好了吧,小命要丢了吧,媳妇也要丢了吧!”
燕初云望着眼前混乱的画面,虽然已经习以为常,依旧忍不住头疼,抚了抚额,认真道:“他到底要多久还好得了?”让她更担心的倒是中州那边,皇姐不知道怎么样了,找不到人,却只得到他死的消息,很痛心绝望吧!
“我哪知道,百里行素那伙人太不上道了,那么多人欺负一个,几十万的大军啊,还好修聿小子聪明才没被他宰了。”诸葛候道,微微叹了叹气:“这伤怎么也得大半年功夫吧,下手也太狠了!”
“我打听到消息,皇姐已经有孕了,不过情形不怎么好…”燕初云低声说道。
“有孩子了,谁的孩子?”诸葛候闻言愣了愣。
皇甫柔甩了他一记白眼:“当然是修聿小子的。”
“看来咱们当初的魔鬼训练还是挺有效果的嘛!”诸葛候一脸得意道。
“行了,快想办法,总不能让人家徒孙出生连老子的面都见不上吧!”皇甫柔认真说道。
诸葛候扁了扁嘴,望向昏迷不醒的人:“这回是看在未来徒孙的份上,师傅我霍出去了救你一回。”
皇甫柔思量片刻,转头望向燕初云:“我和你大师傅要闭关几个月,你好好在外守着,任何人都不许放进来啊,不然咱们三个都得玩完了。”
燕初云闻言深深点了点头,道:“大师傅,二师傅,你们放心吧!”侧头望了望楚修聿,但愿你能平安出来,早点回去一家团聚。
为什么要是你?
百里行素这一走便是近大半个月时间,烟柳山庄便只剩下他们三人和连美人,生日琐碎而平静,她与连池积极寻找着各种解开百里行素封住她武功的破解之法,已经有了四个月月身孕的烟落,人依旧削瘦只是肚子看起来犹为明显。
她与连池不分昼夜翻看着药房里的医书,却一无所获,连美人见她手中的书快完了,又跳下桌子费力地咬着一本书拖下桌子,冲着她吱吱叫了两声,烟落望着它探手接过了书,小兽高兴地一咧嘴,连池噗地一声笑出来,指了指那边的书架道:“大师兄,那边还有很多,去多拿点过来。”
小兽立马不干,冲着她一呲牙窝在烟落手边小睡起来,很是惬意。
“小师妹,如果找不到安全的办法,还是不要再坚持了吧。”连池再次出声劝道,略一思量道:“你想想看,如果师傅是有心要害你,不会带你来这里,就直接带你去了夷都,如果让长老会和太后知道你在,会发生什么,你肯定想得到,师傅没有那么做,你不明白吗?”
烟落默然不语,翻着书卷的手微一滞,终是未发一语。
“我知道你担心楚修聿,也不相信他真的死了,不过师傅不让华淳太后和长老会知道你在东齐,想来是不会害你的。”连池低声说道。
他也希望他们四个人可以回到以前在百里流烟宫的生活,但过去终究已经过去,无论是谁,即便你翻手为云覆手雨,也难改变已经发生的一切,在发生了这么多的事后,他们所有人都再也回不到当初在百里流烟宫的他们了。
“师傅问过我楚帝是不是你带出东齐的,你和夏皇都这般处心积虑要助西楚大帝脱身,师傅估计还闹不明白这事,这次出去估计也是冲着这事。”连池漫不经心地说道,沉吟片刻“你那么不顾凶险前去金蛇岭只是为取乌乾为楚帝治伤,这也是我一直不明白的地方,这世上就连楚修聿,也没让你这般拼命过吧!如今你顾了这边,却失了那边,心里自是痛恨的,只是一个人的心只有那么大,不可能所有人都顾得上,再说当时你也并不知道他在岐州。”
烟落沉吟不语,沉静的眸子一掠而过的清光,百里行素出去了近大半个月,以他的心思也许已经怀疑到大哥,甚至是她的身上,一旦他们大哥还活在这个世上,定然会出手对付大哥和西楚,这些事她本不该操心,但是总要快点想办法提醒大哥防备着也是好的。
还有修聿,也许外面已经有他的消息,更或都他回来了,又在满世界的寻她…
连池在边上一边翻着医书,一边说道:“小师妹,你啊就是什么事都不放过自己,想顾着这个,想顾着那个,不放心这个,不放心那个,这样活着不是很累吗?你只是个女人,想想自己就够了,你就自己平日里想得太多,才没有这个时间和心思去想自己,去想你自己的未来。”
世间又有哪个女子,如她这般年纪,一生跌宕难安,受尽流离之苦。
***
东齐夷都,帝宫一切如昔,百里行素每日处理政务,很快的时间安排好了战后的所有事宜,然而与长老会之间却是矛盾越来越深,长老会下达关于进攻大夏的作战计划,他计划未看便予以反驳,拒绝实施。
朝会一散,文武大臣自大殿离去,诸葛清一如往日到了偏殿外候着,看到独行而来的人拱手施礼:“陛下,如今便与长老会翻脸,如果咱们没有这个实力,可就…”
“总要赌一把,前去沧都的探子,可有消息回来?”百里行素沉声问道。
诸葛清左右望了望,低声道:“还是去紫阳殿再说吧。”
百里行素闻言轻轻点了点头,先行举不朝紫阳殿而去,还未进到殿中脚步蓦然一顿,俊挺的眉宇微微皱了皱眉,进到殿中便看到一身凤纹宫袍的妇人背对而立,萧真儿侍候在侧,看到进殿的人行了礼:“陛下。”
百里行素面色无波,缓步走了过去,还未走近便听到华淳太后冷厉的声音:“本宫听说,诸葛大人最近在密察一些事情?”
诸葛清闻言面色顿一变,望了望前方的背影,见百里行素微微点了点头,方才出声道:“陛下是怀疑当年的洛家,还有人活在世上,所以让微臣暗中去察探。”
“哦!”华淳太后声音了无波澜,淡声问道:“可查到是何人了?”
“已经查到了,当年由长老会派人截杀的洛家长子洛祈衍,就是现在西楚大将军罗衍。”诸葛清直言回道,在这个女人这里玩阴招是绝对讨不着好处的,不如直说了。
“罗衍?”华淳太后闻言拂袖转身,面色微微有些变化,显然这个答案亦是出于她意料之外的。
百里行素眸中一闪而过的阅光,暗自揣度着她前后的不同反应是为何意?
“是的。”诸葛清沉声回道:“当年被长老会截杀的洛祈衍根本就没有死,而且好好活着,在从征之后以另一种身份又回到了西楚,相助楚帝,成了今日的西楚大将军王,如若不是有他相助,仅凭楚策一人,西楚又何以撑到如今。”
他深知华淳太后对于洛家的仇恨,不动声色间便将罪责引向了长老会那边,是他们办事不离,让洛祈衍还活着,影响了整盘计划…
“不该活着的,就不必再活着。”华淳太后声音阴冷的声音回荡在空寂的紫阳殿内,格外地骇人。
“可是长老会那边…”诸葛清忍不住出声道。
“莫长老看来是年事高了,本宫会向太爷说明。”华淳太后拂袖起身朝外走去,谁挡了她的路,她都不会让他有好下场,走出几步,停下脚步又道:“洛家活在这世上的,可不止一个洛祈衍。”
百里行素闻言身形一震,袍袖内的手缓缓收握成拳,却终是无言。
“怎么?你还不知道吗?”华淳太后冷然一笑,极尽讽刺“你可以去问问你的徒弟燕绮凰,她…是不是西楚的皇贵妃,洛烟。”
深冷的夜风从殿门吹进来,殿内的龙纹帷幄随风哗哗作响,百里行素怔怔地站在站中央,手颓然一松坠着平安结的白玉跌落在地,支离破碎…
为什么要是你?2
烟柳山庄,深谷清寒,鸟语花香显得格外宁静雅致。
烟落与连城连池一道用完早膳,刚从屋内一出来,便看到从外面花林疾步而入的百里行素,阳光下一身银丝锦袍华光溢彩,人走得极快,衣袂飘扬,宛若九天降落的仙人。
她一人站在门口处,远远便感觉到那犀利如刃的目光落在她的身上,那样的锋锐逼人,势不可挡,几乎转眼之间人便已经到了眼前,百里行素袍袖一挥扼住她的咽喉,强大的力道逼得她狠狠撞上边上的柱子,她下意识地护住肚子,以免孩子出事。
“说!你是谁?你到底是谁?”百里行素曾经绝美如仙的面容显得有些狰狞,目光是那样的狠绝,带着毁天灭恨的滔天恨意。
她渐渐觉得难以喘息,小脸渐渐胀红,目光却一如往昔的冷淡,从百里行素的神色来看,聪慧如她大抵也猜到了是因为什么事了,这世上没有永远的秘密,藏得再深,终有一天还是会曝露出来。
连池从药房那边抱着医书过来,远远看到那一幕,顿时倒抽一口气,扔下怀中的书跑了过来:“师傅,你干什么,她是小师妹啊!”
师傅这是要干什么?
要杀了小师妹吗?
“说!你到底是谁?你到底是燕绮凰,还是洛烟?”百里行素手上骤一用力,她只觉呼吸顿窒,这一刻真的让她感觉到临近死亡的感觉。
连池一把抓住百里行素的手,使劲扳着百里行素扼在她咽候的手,焦急地出声道:“师傅,你快住手啊,你会掐死小师妹的,快住手!”
烟落痛苦地皱起眉,双手护在小腹,她不能死在这里,她的孩子更不可以…她修地眸光一沉望向百里行素,挣扎着出声:“你…这么…怕我活着吗?”
百里行素手顿时一滞,连池慌忙拿开他的手,烟落虚脱地洞着靠着身后的柱子滑座在地,大口大口地喘息着,连池扶着她站起身,望向百里行素:“师傅,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要…”
“为什么要是她?你为什么要是她?为什么?…”百里行素惶然地摇着头,一向冷静的凤眸涌起无边的绝望。
老天爷,你为什么要这么残忍,让我爱上的…竟然是我最恨的洛家的女儿。
“我是燕绮凰也好,洛烟也罢,你我之间永远都是仇敌。”她淡淡地望向百里行素,不管曾经的她,还是现在她,与眼前这个人都有着血海深仇“是你让我家破人亡,葬身火海,是你让我国破家亡,无所归依,这所有的所有,我都不想再恨了,真的恨得累了。可是…你连他也不放过…”
她曾有多少次想过,如果自己当年在北朔平原,那一剑刺下去,也许这所有的一切都不会发生,她不会苦心谋算让楚策身陷险境,更不会让楚修聿卷入其中,然而所有的一切都已经发生了,任凭她怎么努力也无法改变。
她不清楚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让他和华淳太后这么恨西楚恨洛家,然而这上一代的仇恨已经持续到他们这里,她不想这段仇恨继续下去,让无忧还有她的孩子将来再继续承受仇恨的痛苦,所有的一切都在他们之间做一个彻底的了结吧!
百里行素望着她,终于发现眼前的这个人与自己是多么遥远,不是从她跳入流烟宫开始,而是人更早更早的以前,便已经注定了他们之间的结局。
他以为自己覆灭仇敌,可以挣脱这命运的枷锁,然而任他满腹心机,翻云覆雨也难敌宿命的捉弄…
连池和随之赶来的连城愣愣地站在旁边,担心又紧张地望着两人,到底发生了什么?
师傅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小师妹跟西楚的皇贵妃又有什么关系?
可是他们知道洛家这个名字,对于师傅大忌,可是小师妹跟洛家有关联的话,师傅会怎么办,他们根本无法去想。
烟落深深吸了口气,目光恢复以往的冷静清明,望向百里行素道:“既然所有的事摊开了,那我也摊开了来说,过去的事,我不想再纠缠不放,我只问…楚修聿在哪里?”
百里行素冷冷地望着她,神色复杂而深沉,沉声道:“死了。”
烟落面色瞬时苍白,整个人站在那里摇摇欲坠,声音沙哑而无力:“他没有死,他没有死…”她一遍又一遍地告诉自己,可是一遍又一遍,她却没有了相信的勇气。
“他死了,二十万大军围攻落风坡,在密林之中大火连天烧了一天一夜,他就在里面身受重伤,活生生地烧死了。”百里行素面上勾起残忍冷酷的笑意,一步一步地逼近她面前,一瞬不瞬地盯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道:“如果不是跟你扯上关系,我不用费心对付他,对付中州,你不是早该死了吗,为什么要回来?为什么要回来?”
为什么还要回来?为什么要以这样的方式回来?
烟落踉跄着后退,神色惶然而无措,苍白的唇颤抖着:“该死的是我,是我害死他的,是我害死他的…”
“小师妹!”连池顾不得许多上前扶住她,望向百里行素“师傅,你别说了,你会逼死她的。”在中州是什么状况他怎么不知道,就凭着那一点点希望,她撑了过来,如今师傅这般说,不是要…不是要逼她去死吗?
看到她彷徨,痛苦,绝望,他眼底现出复仇的快意,却被涌起的落寒淹没,他是那么恨洛家的人,为什么看到这个样子,他还会这么心痛?
为什么要是你?3
深冷的山风吹来,带起漫天落红如雨,百里行素站在那里白衣翩然,青丝飞扬,紧紧地望着几步之外面色苍白的女子,心底有个声音在叫嚣:杀了她,杀了她,杀了她…
杀了她,所有的一切都了结了,他不要再爱着自己的仇人。
他举步走了过去,缓慢而沉重,有无数的画面却抑制不住的从他心头涌现,一幕一幕撕扯着他的心,痛彻心扉。
她初入百里流烟宫撞入他怀中…
她在后山绝望哭泣的时候,咬在他的肩膀,伤痕依旧…
他在后山握着她的手,迎风舞剑…
…
他停步站在他的面前,袍袖内的手微微颤抖着,心底眼前全是这个女人,这个他所痛恨却又深爱的女人,他恨不能挖了自己的心,将她的影子剃除掉得干干净净。
从此,不再想,不再念,断了情,绝了爱。
“师傅,有什么事,你好好说,别这样!”连池看着他步步逼近,紧张地说道。
可是,他何偿不知道,有些事根本是说不清的,西楚和洛家所带给他和华淳太后的根本…根本是难以想象的痛苦折磨,从小到大,他就在这样的仇恨折磨中长大,也正是因为他要亲手报了这仇,覆灭西楚,所以他一步一步走到了今天…
如今,她所爱的女人转眼成了洛家的人,这么多么大的讽刺,他如何去接受这一切的发生,他爱上了自己的仇人。
从在岐山城开始,他心里有过疑问,为什么她会去救西楚大帝,可是直到现在她依旧无法相信眼前这个人,这个曾经与他们生活了数年的人,会是六年前死于深宫大火的西楚皇贵妃洛烟。
连池看着目光冷冽而挣扎的百里行素,不由有些紧张,师傅…是要杀了她吗?
他恨洛家的人,可是他同样也喜欢着她呀,六年来她这般小心翼翼的爱着她,如今他下得去手吗?
即便真的下得去手,将来也定然是会痛苦一生吧!
“师傅,冤冤相报何时了,当年的事情她根本没有出生,又怎么知道,何况如今她已经不再是洛烟了。”连池慌乱的说道,语气颤抖,这么多年以来他第一次看到师傅如此可怕的神情。
百里城行素神色冷漠,死死地盯着她:“与洛家有关的,与西楚有关的,都该死,洛祈衍,楚修聿,楚策…要怪,就怪当年楚峥他们的所作所为,如果不是他们,今时今日我不会站在这里。”楚峥和洛氏夫妇都死了,父债子还,既然他们没死还活在这个世上,他可以让他们死一回,也可以让他们死第二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