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哈哈……”盛若空笑得欢悦,她略作停顿,坦荡道,“没错。老身所求,便是创生造命。”
听她应承,褚闰生更添几成把握,他索性走上几步,道:“可惜,时至今日,高功依旧难以成事。只怕,将来也不能……”
盛若空摊开了手掌,方才那一把沙土随指缝流下,飘散而落。她掸去掌心残留的沙土,道:“老身有的是时间。”
“兴许弟子可以帮忙。”褚闰生声音一沉,说出了这句话来。
盛若空望着他,饶有兴致地问道:“怎么说?”
“高功之所以无法成事,只因‘正身’之法所塑人身,不过是具无魂无魄的偶像罢了。若要真正的‘创生造命’,三魂七魄缺一不可。而普天之下,从未有锻魂造魄之术……”
听褚闰生说到此处,盛若空的笑意中隐生无奈,略有怅然之色。
这般表情,褚闰生自然察觉,他抿唇一笑,道:“实不相瞒,弟子前世乃是仙身,曾将元神三分。而其中一分元神,化出了‘神识’。”
盛若空上前一步,问道:“竟有这样的事?”
褚闰生点了点头,“非精非鬼,无形无相。九天十地,独一无二。若将这分神识加诸于泥土之胎,兴许可以功成。”
盛若空略忖片刻,了然道:“我要造人,你便有现成的‘神识’,未免太过凑巧。看来今日哪怕聂修不引渡你,你也会来找老身吧。”
褚闰生含笑,道:“不瞒高功,弟子元神炼就的那分‘神识’,曾蒙地府施法,化身为人,拜入上清门下。却不想下山后遭遇变故,失却了肉身。而弟子曾吞下神兽白泽的道行,通达世间仙妖之事,故而得知普天之下,精通娲皇‘正身’之法的,唯有盛高功一人。”
盛若空笑了起来,道:“这么一说,老身不但不能杀你,还必须得帮你才行了。”
褚闰生抱拳一拜,道:“若能得高功相助,弟子感激不尽。”
盛若空并不应答,她垂眸,手腕一翻,只见她掌上骤然出现一只小巧炉鼎。那小炉下有三足,上有顶盖。通身鎏金雕花,正是娲皇造人图文。炉中火光隐现,青烟缭绕,袅袅而起。
盛若空开口,道:“此炉名为‘济生’,犬中皇灵沙’于炉中炼制七七四十九天,便成血肉之身。不过,空有‘神识’也无大用。还需有人以‘神识’为基,定魂开魄。你既通达万事,应该知道谁有这能耐吧。”
褚闰生闻言,神色微变。
盛若空抬手,轻轻打了个响指,绵延的沙土中,动静忽起。沙土飞扬,旋舞如柱。沙土散去,赫然现出一个身影。
这是个约莫三十出头的女子,身形削瘦,脸颊凹陷,眉宇间染着一股阴郁的黑灰之气。她双目紧闭,沉静如沉睡一般。
看到此人,褚闰生眉头轻皱,低唤了一声:“梁宜……”
却想那日梁宜本要杀他,却因九十九日戒满,魂魄归体,返了茅山。而后,生死不明。而此刻出现的这个人,究竟是梁宜的正体,抑或是“中皇灵沙”凝就的傀儡。
他正思索,却听盛若空又道:“今日,你只要求得梁高功合作,老身就助你。”
褚闰生心中思忖,她既如此说,眼前此人想必是梁宜真身。想起当日,聂修因梁宜替人移魂续命,触犯禁忌,以天仙大戒惩处。但如今看来,聂修以如意万化仿同门法术,盛若空以沙土炼制血肉,效法娲皇,这些作为与梁宜所为相比,不过五十步笑百步。想必那所谓的“触犯门规”不过谎话,目的是要将梁宜留在茅山。
他想到这里,抬眸看着盛若空。他入门虽短,却从未见过听过这位高功。想来她这般人物,早已无心俗事,更不屑与凡人为伍,现在却与掌门一行合作。其中关键,必定也与梁宜有关。说起来,聂修精通万化之术,自然也能模仿“定魂咒法”。但看如今的情势,区区模仿显然无用。那九层功力的定魂咒法,又岂是他人能轻易驾驭。
今日,他若是不能求得梁宜相助,莫说替幻火塑身了,恐怕自己的性命都不能保全。可梁宜一心要杀他,正是求之不得,又岂会相助。
盛若空见他眉头微皱,久久沉默,也知他必是纠结为难。她低低笑了几声,道:“你若是有了打算,老身可就要唤醒梁高功了哟。”
不等褚闰生回答,盛若空已走到了梁宜身旁,笑道:“梁高功,还不醒来,看看这可畏后生。”
她话音落定,梁宜身形一颤,眉睫微动,似要醒来。
褚闰生看着眼前的发展,微皱的眉宇松了开来。他轻咳一声,凝眸而笑。一时间,眉梢眼角尽是飞扬神采,傲然之色油然而生。
他迈步走到了盛若空面前,笑道:“盛高功何必多此一举。”
盛若空饶有兴致地看着他,等他的下文。
“其实弟子最拿手的,并非口舌之才。世间咒法,弟子专精一种……”褚闰生微微一顿,道,“三极吞虚阵。”
听到这名字,盛若空亦有些许惊讶。
褚闰生转头,望向了已然醒来的梁宜。他笑意不减,语气轻巧,只道:“抱歉了,梁高功。看来你的确非死在我手下不可……”
……
却说此时,绛云随池玄一起追寻徐秀白而去,片刻之间,已行了数里山路。
方才发生的一切,绛云并不十分明白。而那些门派之事,她也无甚兴趣。她心中挂记的,唯有一事。但当时情势,也不容她多问。到了此刻,她终究是忍不住了。她纵步上前,与池玄并肩,问道:“我们不去找闰生哥哥么?”
“不破六星,我们进不了仙人洞。”池玄答道。
“那圈圈他……”绛云皱眉,又问。
“他肉身已失,虚体幻形,自然无碍。”
“哦……”
不知怎么的,听到那“虚体幻形”四个字,她竟有些不是滋味。想起当日离开凤麟洲时,幻火也是没有肉身的幻形。后来,他刚得人身,便被冰雪冻伤,发了一场高烧。病愈醒来时,茫然无措地抱怨自己的手脚沉重。而待他明白事情的真相时,那种喜悦何等率真。她还清楚地记得,他手心温暖,贴着她的脸颊。
他非精非鬼,无魂无魄,不过是普煞仙君三分之一的元神凝化的“神识”。虽不知是普煞仙君刻意所为,还是造化偶然,但他的的确确是“活着”的。纵然没有过去,亦不见将来,活着便是活着。不论如何,她都不能眼见着他消失。但她也知道,凭她之力,终究是无能为力。但褚闰生却说,一定会救他。这究竟是好是坏,她不知道。但她却私心希望,褚闰生真的可以做到……
哪怕亲历过种种残酷,她却依然还记得,曾几何时,那仙君转世的少年手拈着针线,坐在一片皎洁的月光之下,对她说:以前不会的,我会一样一样学会。以前做不到的,也会慢慢做到。能让你们没什么可做,才是我的成就么。
那时的她,并不懂他。但到如今,时间将那记忆的棱角磨平,更抹去了种种细枝末节,空余下了悠长的温柔和真挚。
她也不知自己为何如此固执,偏就是死心塌地认定,他,还是那时的他。只是,这样认定了之后,原本纠结在心头的忧虑猜疑,便豁然开朗,还了她一分空明心境。
她笑了起来,足下用力,一纵而前。她转头,看了池玄一眼,笑道:“比你快!”
池玄闻言,轻轻一哂。纵身一跃,复又超越了她。
绛云见状,立刻运劲,又加快了一分。待超过了他,她得意洋洋,正要回头说些什么,忽然间她一眼看见了不远处的徐秀白。她迅步而上,欢喜地叫了一声:
“小白!”
徐秀白本一心寻找六星,忽听得这声呼唤,不禁一怔。他认得这是绛云的声音,抬头不满道:“乱叫什么!”
绛云飞身落地,道:“什么乱叫啊。你本来就比我年纪小啊,名字的最后一个字又是‘白’,哪里叫错。”
徐秀白无语,索性不搭理她。他看着随后而来的池玄,皱眉问道:“你们怎么也来了?”
池玄沉默,并不作答。
徐秀白不悦道:“就算是你们,也休想阻我。”
“谁说我们是来阻你的?我们也是找六星破阵来的!”绛云答道。
徐秀白顿生满脸无奈,“你们傻了不成?”他望向了池玄,“好歹也是上清弟子,毁星破阵岂不是欺师灭祖。”
池玄这才开了口,应道:“我不毁星破阵,才是欺师灭祖。”
徐秀白心生不解,正想细问,忽然,周遭山石震动,似活物一般飞撞了过来。徐秀白先前将网元天纲留在了何彩绫身旁护卫,见此情况,唯有解下背负的猎弓,施法应对。
然而,还不等他出声念咒,池玄摊掌,唤出明灯,轻喝了一声:“收!”
流光无数,翩飞旋舞。但见那些光辉缠上了岩石,将石中生力吸尽,继而又归入了灯盏。
池玄擎灯,道:“生力不尽,普通的咒法无用。我也只能暂收其力,还需尽快找到六星为上。”
徐秀白点了点头,蹲身下去,手抚着泥土。
绛云凑上前去,道:“要不要我来找?”
徐秀白摇头,道:“无色无臭,你怎么找。”
绛云不满,“那你又是怎么找?”
“好歹我也是猎人……”徐秀白轻轻一笑,如是道。
他说罢,闭目凝神。周遭渐渐安静了下来,惟剩下雨声犀利。掌下的泥土,带着一丝温热,熨着他的掌心。他的心口悄然一颤,少女清冷安泰的声音响起耳畔,恍然如梦一般:
“世间万物,皆有其气。气散于外,如火发于薪。是故仙有仙气,妖具妖气。纵然可变形态,改姿容,却不能易气。我今日教你‘辨息’之法,不仅可助你觉察对手真形,更能知其强弱,索其踪迹……”
往事翻涌,让沉淀的痛楚复又翻搅起来。徐秀白阖眸,努力屏退那些思绪。后悔心痛又有何用?他如今能做的,唯有全力救人。
他心绪渐平之时,就觉那南都注生阵的法力流转四周,潜伏地下。温热动息,清晰可变。他睁眼起身,道:“前方不远。”
说罢,他纵步往前,绛云和池玄紧随而上。
三人行了片刻,就见一座小祠赫然眼前。正待上前,忽听有人厉声喝道:“站住!”
只见两道身影飞纵而下,挡在了众人面前。
待认出彼此,双方皆有些惊讶。那两人,竟是童无念座下的弟子昌明与昌暒两兄弟。
昌明和昌暒两人见到池玄,正要交应,待看到徐秀白,两人却变了脸色,眉目间杀气毕露。
“你这歹人,今日我定要为师父报仇!”昌明言罢,取下背负的三弦,叩而令道,“鸿蒙天地开,万物皆有声。乾坤八音,律令招来!坤音!”
徐秀白急忙退身,避开攻击。只听“轰”的一声,他方才落脚之处石崩地裂,深陷了下去。
一旁的昌暒见兄长失手,亦取出随身的小鼓来,意欲助阵。
绛云看着这般情势,方才想起,那日童无念被何彩绫和徐秀白围攻,而后身死之事。她与童无念并不熟悉,虽见他身故,也无多少悲伤之情。但其后发生的一切,她确是亲历,要说当中曲折因缘,再没有比她更清楚的。
她想到这里,上前一步,拦下了昌明和昌暒,道:“慢着!杀你们师父的,不是他!”
昌明和昌暒暂收了攻击,满脸愠怒地望着她。
“哼!那又怎样?凶手是那妖女何彩绫,但他是帮凶!”昌暒开口,怒道。
“不是!”绛云反斥,“凶手……”她想到那真正的凶手,一时竟有些犹豫,迟疑难言。
“少废话!让开!”昌明上前,出声威吓。
绛云暗暗咬了咬牙,开口道:“杀你们师父的人,是睚眦。”
昌明和昌暒闻言,对望一眼,并无取信之意。徐秀白却怔在了原地,默默重复了一遍那个名字:
“睚眦……”


作者有话要说:
咳咳,于是本文进入所有NPC集体出场做最后告别阶段……啊,果然任重而道远……囧~~~

话说,当我意识到我的文开始“仙剑5”[万化]的时候,我努力避免它进一步变成“火影忍者”[秽土转生],但是莫名其妙地好像开始“圣传”[六星]了……到了后来,竟然又变成“火影忍者”[沙灵柩]了……

我不得不说,我这文其实是:西游记+犬夜叉+火影+古剑奇谭+圣传+吸血鬼传奇+仙剑奇侠传5……

[那只: 你够……]
[狐狸:囧RZ……]

~~~~~~~~~~~~~~~~~~~~~~~我是表示“秋天真是各种无力啊”的分割线 = =+~~~~~~~~~~~~~~~~~~~~~~~~

下面,又来到了欢乐地咒文一览时间~~~

今天,我们有请本文最纠结的师徒,商千华&徐秀白~~~大家欢迎~~~

徐秀白:
[兵器]:弓箭、网元天纲
金精流箭:白帝圣临,金精降世。灭却诸邪,加护吾身。疾如星火,勿失勿纵。急急如律令。
网元天纲:天纲列阵、天纲绞杀、天纲缚束、天纲虚障……ETC

商千华:
[兵器]:雷殛双珠、雷锥
雷殛:九霄八荒,诸魔降伏。雷殛。
雷锥:雷锥何在!
其他:大雷天狱。

咳咳,于是,这对师徒告诉我们,什么叫做“实战”……雷部V5……
[千华:……]
[小白:……]

谢谢支持~~~我们下期再见~~
师徒 [一]

睚眦。
想起此人,徐秀白的心中生出一丝悲凉来。没错,杀童无念的人,是被睚眦控制了心神的幻火。只是,睚眦出手的理由,却是为了救他……
当时,他不屑一顾。但到今日,却再无这般想法。有些东西,注定了承受不起。他一心立志救人,却一直为人所救。
天道承负,不错不漏。每一笔杀孽,都有它清算的方法。杀了童无念的睚眦已被拘在幻火金轮中,永世不得超生。而他,却因此站在了承负之外,安然活着。不止睚眦,商千华亦是。他杀生虽是为了济世,但功过不抵,杀孽深重,终有万劫不复的一日。然而,真正万劫不复的,却偏偏是商千华。
他忽然生出一个怪异的念头来,他无数次的化险为夷,是否是身旁的人替他承了所有的“负”?
他咬牙,止住自己的思绪。无论如何,若是今天连何彩绫都困死在南斗注生阵中,他便是彻头彻尾的无用,还有什么颜面苟活于世?
“睚眦又是什么东西?你以为我们会信么!”这时,昌明开口,怒而反驳。
绛云不满,正要再说些什么。却听徐秀白开口,道:“哼。信也好,不信也好。想替师父报仇就尽管来!”他说罢,挽弓引箭,似要攻击。
绛云见状,又气又急,跺脚道:“莫名其妙!你们无冤无仇,为什么非要打啊!”
“与你无关,还不退下。”徐秀白斥了一句,专心对敌。
正当三人剑拔弩张之时,清透罡气席卷四周,缓了局势。
只见池玄手托净灵灯,缓步上前,平淡道了一句:“让开。”
昌明和昌暒听他这么说,皆是不满。
“池玄,你难道要帮这个外人!”昌暒开口,质问。
池玄却不再多言,径直走到了祠堂之前,伸手推门。
“慢着!”昌明见状,喝了一声,一纵身挡在了祠堂门口,道,“你不能进去!”
池玄道:“里面是童高功的尸身?”
昌明眉头紧皱,道:“你既然知道,就不要做这种冒犯之举!”
徐秀白冷笑一声,道:“这也算冒犯之举?那把你们师父变成‘尸傀’的人,又怎么算?”
“什么‘尸傀’?你胡说什么?”昌暒叱问。
“开门看看不就知道了。”徐秀白双手环胸,如是道。
昌明和昌暒对望一眼。他二人只知童无念的尸身摆放在此,却不知为何迟迟未曾下葬,亦不许弟子入内探视。二人虽也问过监院,但监院却只是搪塞。如今听徐秀白如此说,虽顾忌他是“太上圣盟”之人,不敢轻信,但心中疑虑却不可消除。
正当他二人迟疑之际,池玄掌上聚力,用力一推,开了祠堂之门。强大气流自祠堂内猛然涌出,骇得众人连退数步。
昌明和昌暒好不容易稳住步子,又惊又气,正要责备池玄。待看见祠堂中的情景,却再也说不出话来。
祠堂之内,烛火幽微,青烟缭绕。明暗不定,透着诡异。祠堂中,站着一个人,不是他人,正是已经亡故的童无念。但那麻木之象,绝非活人。
“果然在这!”徐秀白见状,挽箭而射,直袭向了童无念的尸身。
昌明和昌暒反应了过来,起乾坤八音,挡下了那一箭。
“休伤我师父!”昌明出声,怒道。
“你师父早就死了!”徐秀白言罢,重又挽弓。
昌明和昌暒二人虽也有疑虑之情,但却不愿退让,一意死守。
“池玄!你还不破阵!”徐秀白皱眉,对池玄道。
昌明听得此话,出声喊道:“池玄,枉你是上清门人!今日你敢动我师父一下试试!”
绛云听得这些话,不由望向了池玄。他虽一贯平静安定,行事果决,全似无情。可他是否真是无情之人,她再清楚不过。无论如何,师门就是师门,此刻,他的立场何其艰难,她也能猜到一些。想到此处,她亮出利爪,纵身到了池玄身边,道:“我来!”
池玄看她一眼,沉默不语。
“我跟他不熟,没那么多顾虑。”绛云看了童无念一眼,认真道。
“妖女!你住手!”昌暒见状,出声喝止。
“他死了!”绛云提了几分声音,道,“半年之前就死在了睚眦手下!他的魂魄是小宜引渡,由地府无常亲手接收的,如今早就投胎转世了!”
“即便如此,也不准你动师父的尸身!”昌明吼道。
“既然这样,你们为什么不将他好好安葬?口口声声‘师父师父’的,若真的那么有孝心,怎么能眼看着他变成‘尸傀’!”绛云毫不示弱。
昌明和昌暒二人无言以对,神色之中满带悲戚。
“哼!你们这些人才是真正的是非不分,无情无义!”绛云眸中赤光闪烁,怒意森然,“我虽是妖兽,也强过你们百倍!”
说罢,她举起利爪,狠狠挥下。昌明和昌暒惊呼出声,却无力制止。
这时,池玄一把握住了绛云的手,阻了她的攻击。
绛云不解,皱眉望着他。
池玄清浅一笑,道:“尸身是由生气驱使,就算斩碎也没用。还是我来。”
“可是……”绛云望着他,满是担忧。
“无妨。我习惯了。”池玄似是猜透了她的心意,答了这一句话。
绛云闻言,心上生出一股苍凉之意。她皱着眉头,慢慢放下手来。
池玄举灯于前,气息轻吐。刹那之间,光辉绽裂。他开口,沉声道:“净灵引。”
光辉无尽,将童无念的身体笼罩了起来。生气如烟,氤氲而出,慢慢消尽。那看似死而复生的人慢慢阖上了双目,如同安然睡去。随着术法解除,他再无法站立,直直倒了下去。池玄见状,伸手扶住了他,将他安然放下。
看到这一幕,昌明和昌暒再无相争之心。有些事情,心中早已明白,只是不愿承认罢了。但到此刻,事实再明显不过。他们的师父,早就死了……
两人收了兵器,跪下身子,失声痛哭。
此时,吴亨领着其他弟子赶到,看到这般情况,也知晓了几分,无不戚然。周遭一时静默了下来,唯余了秋雨淅沥,怆然苍凉。
然而,便在生气将要消失殆尽之时。祠堂檐下的铁马纷然作响,生气又重新聚拢了过来,盘桓在了童无念的尸身周围。眼看那生气又将控制尸身,徐秀白踏前一步,挽弓而射,令道:“疾如星火,勿失勿纵。急急如律令!”
言罢,箭光万道,激射而去。所有铁马皆被金箭击碎,化作了齑粉飘散。
做完这些,徐秀白收弓,走到了池玄身旁。他低头,看着童无念的尸身,心中之情,五味陈杂。
这时,池玄站起了身来,道:“这样的祠堂应该不止一个……”
徐秀白点了点头,他闭目凝神,行“辨息”之术。片刻后,转身迈步,只淡然一句:
“跟我来。”
众人到此,再无他话,随行而去。
果然,茅山各处皆有相似的小祠。祠中之人,正是先前身死的几位高功。施清雯、薛弘都、陈无素、尤从之……见到这些“尸傀”,众弟子无不怆然。纵然“太上圣盟”是一切的始作俑者,但上清以尸身结阵、亵渎亡者,又岂是正道之行?更不说师从这几位高功的弟子,更是悲恸难当。眼看着池玄破阵,再无半分相阻之意。
五星既破,注生阵之力消去大半,石兽之流再未现身。众人往最后一个祠堂而去,疾行片刻,只见眼前一片葱郁篁竹,雨滴竹梢,如乐音轻响,琳琳悦耳。篁竹之后,是一池深潭,潭水幽邃,在雨色中氤氲出雾霭。
“豢龙池?”
绛云认得这地方,不由轻声念出名字来。这里正是茅山的豢龙池,池水终年不涸,满含灵气,非常人能近。她曾在池旁听过池玄吹笛,亦曾在池水中疗过伤,更知道池玄婴儿时就是被弃在此地。
如今,周遭景物并无多大变化,只是池上凭空多出了一座小祠来。
她不自觉地转头,看了池玄一眼。
池玄的神色平静,不辨悲喜。他并不多言,直接起掌,轰开了祠堂门。
生气流动,引起一阵异样的风。祠中烛光摇曳微明,映出一名男子的身形来。待看清那人样貌,人群之中响起了数声惊呼。
但见那男子不过三十上下,身姿颀伟,面貌英朗。虽为“尸傀”,眉宇间的轩然之气,却未未折损分毫。一双眼睛如秋空明净,隐带温善。
绛云并不认识此人,却又觉得他万分熟悉,似在哪里见过。她正思忖,却见池玄举步,缓缓走向了那人。继而垂眸俯身,跪了下去。
绛云从未见过池玄如此举动,不禁有些惊讶。但亦是此刻,她终于想起了此人来。她的确见过他,不在人间,而是那泰山地府的三生石前。
尤记得那时所见,豢龙池水玄黑如墨,上百游鱼簇拥着一个婴儿,免其溺毙。而那抱起婴儿,为他取名,容他安身的,正是眼前之人。若她记忆无差,此人正是前任华阳观主,池玄和张惟的师父,叶无疆。
想来,先前何彩绫提过聂修模仿“玄笔朱符”之力云云,那时候池玄的样子就有些奇怪。“玄笔朱符”是张惟的绝技,而张惟的尸身早已火化,又如何能被仿效。如今,答案再清楚不过。聂修以“如意万化”模仿的,不是张惟,而是叶无疆才对。而池玄执意要找六星,更说不毁六星才是欺师灭祖,想必是早已察觉……
那一刻,她说不出自己的感受来,只是心口压抑,难受非常。她望向了池玄,但见他眉睫低垂,恭然肃穆,久久沉默。
便是此时,她的难过忧戚全然化作的怒火。一路而来,即便是她也能明白,这个所谓的“南斗注生阵”根本没有什么厉害之处。那些生气驱动的死物,也不过只是空有蛮力罢了。正如先前何彩绫落败时,那个诡异的声音所说的那样,这个阵的所有奥妙,只有四个字:“关心则乱。”
何彩绫也好,方才昌明和昌暒也好,终究逃不开这四个字。如今,轮到了池玄……
她想到此处,眸中杀气骤燃。她亮出利爪,出声喝道:“看我不撕烂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