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咬下去……你会死……” 绛云的声音喑哑,好不容易说出这句话来。
“你方才答应过我什么。”池玄问她。
一起赌上性命?绛云想起方才他说过的话来,心中不免忐忑。她颤抖着摇头,不愿答应。
池玄拥紧她一分,道:“我不会死……你也不会。咬下去。”
绛云伸手抵着他的胸膛,想要抽身退开。无奈全身无力,半分举动不得。此刻,她体内剧痛愈盛,新生的命元有如微火,再过须臾便要湮灭在罡气之下。而那若有似无的血气,催动她的妖性,让那血肉之求愈发强烈。
“绛云。”池玄皱眉,又唤了一声。
绛云摇着头,带着微微哭音,道:“我不是妖兽……我才不要吃肉……”
“你是妖又如何?”池玄的声音里,带着浅浅笑意,“过了此劫,我和你一起做妖。”
绛云并不明白他话中的意思,但只是这一句话,让她心口温热,百虑皆消。若今日是劫,一同身死又有何惧?
她闭目,狠下了心,张口咬了下去。
刹那,鲜血如泉,涌入喉中。凡身得道,血肉之中皆蕴道行。况他身负罡气,清净绝俗,那血肉滋味,又是何等甘美,何等醇厚。她不禁惊惧,原来数百年修仙,终究敌不过本性。她是妖兽,终究跳不出天道所限……
她心中又悲又痛,又哀又恼,却再止不住自己对血肉的渴求。她索性将他摁倒,由着自己的狂躁,咬啮吮噬。
池玄并不抗拒,只微微蹙着眉。她的獠牙何其锐利,只是一口,便断他动脉。他虽有仙身金体,却不开天知,任由那痛楚蔓延,模糊意识。随血液流失,他的罡气渐淡,忽有一时被煞气强过。骤然间,煞气如箭,穿刺全身,张狂如火。涌入血脉,翻搅五内,似要将他焚尽一般。
绛云只觉血肉入腹,让她通体畅快。血肉之中亦蕴含罡气,只是,那罡气随着五脏消化,渐渐融去。返魂之香,强她命元。血肉之力,增她妖力。罡气,再不能伤她分毫。道行复原之时,她的周身燃起红光,如火炽烈。
她猛地清醒了过来,察觉自己所为,惊骇难当。忙松开獠牙,退开了身子。
她定睛看时,池玄颓然躺在榻上,鲜血流淌,染他半身衣衫,更滴落而下,晕红石台。他的眉峰紧蹙,呼吸尽乱,神情之中满是痛苦。
她从未见过他如此,不禁方寸大乱,她心想着要收尽煞气才好,却偏偏无法控制。一时间,忍不住落泪。
池玄见她如此,淡淡一笑,道:“别收煞气……这样就好……”
他慢慢抬起手来,向着净灵灯,继而令道:“收。”
净灵灯得令,骤起明光。周遭煞气,皆归灯盏。
净灵灯与池玄本就是血脉相系,心魂相通。如今,被灵灯收去的煞气,尽归他身,那痛楚远非先前可比。他身子一震,咬牙强忍。颈上重伤,并不致命。但加之煞气之损,非同小可。全赖返魂香之力,才能勉强护住真元。如今,他孤注一掷,强行收去煞气,又是何其凶险。
绛云见状,愈发担忧。她忽然想到了什么,心念一定,凝神静息,闭目扣诀,开口道:“三魂招引,七魄重开。固命护本,神形不衰!”
那一刻,红光翩舞如蝶,聚往池玄身旁。定魂咒法之力,渗入他的身体,缓解痛楚。张狂煞气,竟似被驯服了一般,开始慢慢沉淀。
不知过了多久,紫气消尽,红光皆散。煞气与罡气一并覆灭,再不可寻。
绛云缓缓睁开眼睛,只觉体内生出一股新力,清净绝伦,却又夹杂着如火狂放。那不是她天成的妖力,更有别于仙家的道法,让她疑惑万分。
但很快,她便无心去管这股力道。她俯身望去,就见池玄双目紧闭,寂然沉睡。她担忧无比,伸手轻抚上他的脸颊,唤他的名字。
听到她的声音,他眉睫微动,低低应了一声,“嗯。”
她蓦然想起,昔日她将他重伤,与他一起在狼穴避雨。那时,她第一次唤他“池玄”。他伤重昏迷,却应了她的呼唤,好像,现在这般……
“池玄……”她不禁含泪,又唤了一声。
他眉睫微动,缓缓睁开了眼来。
她喜不自胜,正要说话,却被眼前所见震惊。
他的双瞳染上了青碧之色,分明妖异。
这时,他开口,轻唤她的名字:“……绛云。”
便是他双唇微启之时,她隐隐看见犬齿尖利,非同以往。这般发现,让她怔忡愕然,好一会儿反应不过来。
池玄见她如此,慢慢坐起身来,问道:“怎么了?”
绛云颤着声音,道:“你……你……”
池玄望着她,渐渐明白了过来。他伸手,轻轻抚过自己的眼睛,又触了触那锐利的犬齿。他笑了出来,悠然道:“我说了,我和你一起做妖。”
绛云微微一愣,不可思议地望着他。渐渐的,她的脸上生了笑容,那笑容如花绽开,灿然明朗。虽不知原因为何,但终于,不会再有罡气与煞气相克之痛,不必再苦思仙妖之别。一起做妖,何其荒唐,又何其潇洒。只是如此,所有忧虑尽数皆开,心上眉间再无烦恼。
她笑着搂上他的脖子,凑近他,问道:“咬疼了吗?”
池玄点点头,“嗯。”
绛云满心愧意,她细细看了看他脖子上的伤势,就见创口已缓缓愈合,只余下了些许血渍。她想了想,认真道:“让你咬还吧。”
池玄笑着摇头,“不必。”
“我认真的。”绛云说着,伸手扯开自己的衣领,露出莹白如雪的肌肤。她满脸严肃,道,“你若不咬,我不安心……”
池玄见她如此,垂眸略想了想。他也不多言,拉过她来,轻轻在她颈上落了一吻。
绛云本紧闭着眼睛,等待着痛楚。他这般举动,却让她吓了一跳。颈上的温热,竟化作了微烫,灼红了她的脸颊。她抬眸,看着眼前之人。
池玄的笑意久久不散,染得眉眼间尽是温柔。他抬手,轻轻拉上她的衣衫,道:“这样就好……”
此时此刻,所有的思绪凝滞,唯剩下一股冲动,撺掇催促。绛云倾身,攀着他的肩膀,吻上他的嘴唇。
池玄微惊,却毫无抗拒之意。他低头,轻揽着她的腰,静静回应。
长久以来,两人皆是小心避让,不敢妄近一步。到了今日,压抑的情念一涌而出,让那亲吻褪去了生涩温柔。肆意纠缠,纵情掠夺,似要将对方纳为己有一般。那是燎原的烈火,覆顶的洪涛,足矣吞灭意识。
忽然,一抹腥甜血气,在口唇中扩散开来。池玄只觉方才收入体内的煞气瞬间躁动,引得血脉贲张,炽烈欲燃。心中狂躁,竟不知何处发泄,迫得他脉搏紊乱,不住喘息。
绛云察觉,只疑他是伤势所致,不禁心慌,关切问道:“怎么了?”
池玄的眸中满是茫然无助,他摇了摇头,咬牙沉默。
绛云抚上他的脸颊,又问一声:“没事吧?”
滚烫的肌肤因这抚触生出疼痛来,细察之时,那疼痛里竟带着莫名的欢愉,她掌心的微凉,更将他的狂躁安下了一分。他不由自主地将她拉进怀里,紧紧拥着。
火热,隔着衣衫熨上她的肌肤,引得心跳骤然加快。她虽心智单纯,但身为妖兽,有些事情并无需教导。只待一个契机,开其窍奥。
此刻,她已然明白。她定了心,仰起头来,复又吻上他的嘴唇。这一次,她不再深索,浅浅的亲吻自唇畔到耳垂,沿着颈项落下,辗转于锁骨。
这样的亲吻,让他愈发心驰神荡,灼热伴随着触痛,将他紧紧缠绕。他由着她解开自己的衣衫,放任她的亲吻自胸膛绵延至小腹……
便是这般意乱情迷之时,他忽然握住了她的双肩,轻轻一推,翻身将她压在了身下。
绛云一惊,刚要说话,却被他的吻封住了声音。
这样的热烈与狂躁,她从未在他身上见过。但心中却无半分不悦和抗拒,便是此人,她愿全心接受,亦愿意交出所有。她揽上他的脖子,仰身迎合,将那一吻化得愈发浓醇。
昔日相克相杀,相隔再远,亦能平静忍受。但到如今,一缕衣衫都成隔阂,一寸罅隙亦不可容。仿似惟有以十指相扣,惟有将肌骨相融,才能缓去渴求,安抚下百转的情思。
或痛、或哀、或狂、或喜……都随那情潮起伏,翻腾流转……
……
紫气袅袅,自殿内升腾而起,染出香气奇美。
徐秀白站在宫邸之外,静静望着天宇。他心中忧虑,始终不可平复。
这时,一阵旋风忽至,风止之时,殿外赫然出现了一个绿衫白褂,慈眉善目的老妇人来。
徐秀白大惊,恐她是敌非友,忙取出了网元天纲,小心戒备。
那老妇人手抱团扇,走上了几步,笑道:“小娃娃别忙,婆婆乃是神鸟山上看护返魂林的紫宿元君,可不是什么坏人。”
徐秀白闻言,一时错愕。想来先前也听池玄提起过此人,他慌忙正了身姿,抱拳行礼,道,“失礼了。”
“无妨。”紫宿元君笑吟吟地点了点头。她抬眸,看了看眼前的宫邸,赞许道,“情之所至,万死不辞。果然不错。”
徐秀白并不明白她话中的意思。他一心担忧池玄和绛云二人的安危,不由问道:“元君既有办法相救,为何还有‘九死一生’之说?他二人究竟如何?”
紫宿元君笑道:“婆婆我哪有什么救人的办法啊,只是活得久了,知道得自然多些。大荒之境妖兽天犬,天生煞气能引万物杀念。而那池玄是广昭仙君的转世,天生罡气,净灵驱邪。此二人,是天底下最不该在一起的一对儿。莫说那天犬命元损毁,即便不毁,也是一局死棋。”她微微停顿,轻摇团扇,又道,“也幸而那天犬命元损毁,倒有了一个先破后立的法子。凡身得道,血肉之中皆藏道行。以池玄的血肉补全她的命元,恢复她的道行,待煞气生成之时,以净灵灯收之。以此,他二人能将煞气与罡气在体内相融……”
徐秀白听到此处,皱眉道:“太冒险了!那两股力道岂是能轻易相融的,若有差错,他们……”
紫宿元君笑着打断他,道:“既有血肉之绊,岂有不能相融的道理。至于危险么,自然是有一些。”
徐秀白细细思忖片刻,道:“即便相融,池玄的道行……”
“道行自然折损……但若能成功,他二人便共享命元,分化法力。其实也差不得什么。”紫宿元君笑道。
“太乱来了。”徐秀白皱眉,“早知如此,该阻止他们才是。”
“求仁得仁,有何不好?”紫宿元君道,“他们本是仙妖殊途,若能渡劫重生,九天十地,谁还能将他们分开。”
徐秀白微微一怔,静默片刻,轻叹了一声,道:“原来如此……”
紫宿元君点了点头,她笑望着徐秀白,道:“你又如何?”
“我……”徐秀白不知如何应答。
“你一介凡人,来此仙岛,必有所求。莫非也有个不愿分离的恋人?”紫宿元君问道。
徐秀白垂眸,并不开口,只是摇了摇头。
“呵呵,婆婆已犯了一次戒,也不怕多犯几次了。”紫宿元君说着,手腕一翻,取出了一颗香丸来,“返魂香可以给你,只是婆婆也要告诉你,你可复她命元,却不能还她道行。而若那人执意不愿返阳,此香也是无用。小娃娃,好好想想吧。”
她说罢,将那香丸轻轻抛给了徐秀白。
徐秀白接香在手,依旧怔忡。
紫宿元君笑着摇了摇头,复又抬眸看了看宫邸。她笑意愈浓,欣慰道:“看来,不必我操心了……”
她说罢,腾身跃起,飞去无踪。
徐秀白目送她离开,眼神又落回了那香丸之上。犹豫,从心底而生,他竟不知,那高洁慈悲的仙子,是否还有返生之心……
作者有话要说:
嗷嗷嗷!!!
其实我随便嗷嗷的,写完这一章,我还是对自己绝望了……囧~~~
我还是等下一本书再努力突破算了……嘤嘤嘤……
话又说回来,我尽力了,我无论怎么想,都觉得“坚硬”“粗大”等形容词跟池玄完全不搭调……你们懂的……
[那只:……]
[狐狸:……]
~~~~~~~~~~~~~~~~~~~~我是表示“我被某五打击到了我要吐槽”的分割线 = =+~~~~~~~~~~~~~~~~~~~~~
虽然我一直都是隔三差五地打游戏,但是……那个闯蜀山七宫的活动太NC了有木有!!!
特别是玉小书那一关,已经直逼小学水平了有木有!!!
这游戏竟然跟我说:
秋——点燃黄色的火焰
冬——点燃白色的火焰
春——点燃绿色的火焰
夏——点燃红色的火焰
你妹啊!!!亏你还是仙剑呢!!!亏你还是用五行做噱头的仙剑呢!!!
春夏也就算了。
秋天,五行属金,颜色属白。
冬天,五行属水,颜色属黑。
神马黄澄澄的秋天,白皑皑的冬天你小学语文里用用就算了,你用到蜀山这样一个有文化的仙侠大派你不觉得丢人现眼么???
亏你第一宫还跟我玩“宫商角徵羽”对应五行属性,弄得我觉得你很靠谱,原来特么都是假象!
我早就说了,现在很多编剧还不如《铠甲勇士》的编剧靠谱啊!
人物丑,我可以忍。剧情俗,我也可以忍。BE,我也可以忍。但是……十六年等待,你鄙视我的五行知识,我忍无可忍啊!!!=皿=###
阵营 [一]
那紫宿元君走后,徐秀白的思绪愈深。他看着手中的返魂香丸,又取出了那一枚金铃来,一同放在了掌中。
偏是那时,何彩绫说过的话赫然耳畔:徐堂主,你如今跟着上清派,莫不是想寻什么邪术复活你师傅吧?以你师傅的心性,若知此事,肯定是要责备你的哟。
以商千华的心性么?
他握起掌中之物,低低叹气。别人他不敢说,但那骄狂恣意的地仙从来都没有看错过人……
徐秀白静静思索,待回过神时,已在宫邸外等了许久。只见那氤氲紫气消散,馥郁芳香沉淀,但殿内依然没有任何动静。
他收起了手中的东西,皱眉思索片刻,终是举步走了进去。
空旷的殿内,流光飞舞如蝶,将一切都笼进了璀璨晶莹的光晕之中。曲桥之下,荷花愈发艳丽娇美,如脉脉含情的女子。
徐秀白并无心欣赏风景,径直走上曲桥,往池心的圆台上去。然而,当他看见石榻上的情景时,心中的惊骇,让他怔在了原地。
榻上,那一对男女衣衫不整,正依偎相拥。那旖旎暧昧之色,不禁让人面红耳赤。
徐秀白定了定神,顿生了满心无奈。如此想来,第一次遇见他二人的时候,好像也是差不多的戏码。他皱眉,冷哼了一声,道:“看来二位已经没事了。我的担心是多余了。”
绛云闻言,转头望向了徐秀白,脸上满是欢愉笑意。她点着头,应道:“嗯,我们没事了。”
徐秀白当即无语。他转过身,挥了挥手,没好气地道:“也罢。不用在意我,你们继续。”说完,他大步往殿外走去。
绛云见他如此,微微不满。她仰头,望着池玄,道:“他干嘛生气?”
池玄的神情中还残留着微微迷茫,气血呼吸亦未平静。听绛云这么问,他摇了摇头,波澜不惊地应了一声:“不知道。”
徐秀白听到这话,愤然转过身来,怒指着那二人,道:“臭小子!死丫头!你们别太过分!知道我在外面等了多久么?我还担心你们会不会有事,你们竟然在……”他说不出下面的话,只能咬牙吞下。
绛云有些无辜地看了看他,又转头望向了池玄。
池玄长出了一口气,披衣起身,对徐秀白道:“抱歉,久等了。”
徐秀白听得这句话,心中躁怒丝毫不减。他皱眉,怒视着池玄,正要再斥责几句,却忽然发现他瞳色青黑如黛,不似以往。他想起那紫宿元君所说的,两气相融,共享命元,分化法力之说,暗暗明白了一些。他的怒气褪去,唇角牵起一丝苦笑,自语般道:“好一个情之所至,万死不辞。”
池玄听他说出这句话,也不应答,只微微颔首。他继而转身,替绛云披上衣裳,柔声道:“我们该走了。”
绛云起身,系上裙带,问道:“去哪儿?”
“救商千华。”池玄应道。
徐秀白听得这个名字,心中痛楚又生,让他神情黯然起来。
绛云想起此人,也微微皱起了眉头。继而,想起了褚闰生的事。杀雷将和几位高功,她以不信。可是,能取走她体内煞气和那一分元神的,除他之外,还会有谁呢?难道,他当真不在意她的死活?
她正想着,就听徐秀白道:“返魂香我已取得,救人的事我会自己做,不劳烦二位了。”
池玄道:“你不是褚师弟的对手。”
徐秀白冷哼一声,反问道:“你们就是?”
“尚可相抗。”池玄回答。
徐秀白垂眸,道:“好不容易回了这仙岛,又何必再多管闲事……”
他话未说完,绛云忽然出声,道:“我要去!”
徐秀白皱眉,刚要训她。却见她一脸严肃,双眸凛凛泛光,神色之中全无迟疑。
“我要去。”绛云又重复一遍。
徐秀白一时竟不知该如何反斥她。
绛云见他沉默,转头对池玄道:“哼,不管他,我们走。”
池玄却摇了摇头,“凭他的道行,自己没法回去。”
“也是……那就勉为其难带上他吧。”
徐秀白好不容易平息的愤怒又刹时被勾起,方才的犹豫担忧土崩瓦解。他无法反驳,气得咬牙切齿。
三人一番吵闹,总算是定下了行程。待要出发,绛云却想起了昔日广昭座下的荷花仙童来。她将此事告诉了池玄,两人便让徐秀白稍待,先行往凤麟洲去。
踏上凤麟洲时,脚下温厚的泥土,引出无边的亲切熟稔。飞花如雨,雾气如纱,铺展出一幅华美朦胧的画卷来。正如记忆中珍藏的那般。湖水,明澈浩淼,花瓣随风掠过,扯出一片涟漪,激起波光粼粼,熠熠生辉。
绛云不自觉地看呆了。
这里并非她的故乡,却有着比故乡更深浓的情谊。曾多少次,她在这湖畔玩耍,在这岛屿上纵情飞奔。那时,除了那报仇的心念之外,别无他事可让她烦恼忧心,遑论如今这纠结复杂。她抬眸,望向那波光闪烁的湖面,朦胧的光影中,那笑容温和的仙君似乎就在眼前,依旧在这一片湖水上侧卧而眠。若她再靠近一步,他便会睁开眼睛,笑着唤她的名字……
她想着想着,不禁湿了眼眶。一旁的池玄见她如此,轻轻拉起了她的手。
绛云回过神来,吸了吸鼻子,道:“我没事,我们找荷花。”她说完,反拉着池玄往湖边走去,循着自己的记忆,来到了当初放下荷花的地方。
十洲一日,人间数载。时至今日,那一株荷花依旧如初初放下时那般。池玄也不多言,径直走了上去,轻轻将那荷花捧起,扣诀轻念了几句。只见青烟袅袅,绕上那株荷花,眨眼的功夫,变作了一个清秀男童。那童子神识渐明,待看清眼前之人时,一时泣不成声,连连唤道:“主人……主人……”
见他如此,绛云心中往事幕幕,重现眼前。这童子曾是如何苦苦哀求她,让她去寻普煞和广昭的转世,引他们修仙。待他们开启元神,重归仙道之时,一切就能回复最初的模样……可如今,又是如何……
待那童子哭声渐停,池玄抬手,轻轻摸了摸他的头,道:“我不是你的主人。”
童子讶异不已,抬眸望着他。
“广昭仙君早已身死,我叫池玄。”池玄道。
“可是你的确是……”童子带着哭音,颤声开口。
“我的确是他的转世。”池玄道,“但我已非仙身,你跟着我也无益。我现今只能复你人形,却不能补全你的道行。你去神鸟山上的返魂林,随紫宿元君修炼吧。”
童子满脸哀色,无助地望了绛云一眼。
绛云也不是说什么好,只是沉默。
童子默然落泪,片刻之后,终是深深一拜,道:“弟子谨遵。”
池玄又摸了摸他的头,权作宽慰。继而转身对绛云道:“我们走吧。”
绛云默默点了头,随他离开。
两人皆不施法临空,只是缓步而行。
“池玄……”绛云忽然站定了步子,开口道。
池玄随她站定,等她说话。
绛云微微皱着眉头,思索了片刻,慢慢道:“其实,那日在那恶仙的宅中,闰生哥哥曾经跟我说,我和你相克相杀,注定不能在一起。后来,他又说有个好办法能解……”绛云说到这里,深深吸了口气,才接着道,“他会取尽我的煞气,再毁去你的仙道。”
听到此处,池玄微惊。
“他说唯有如此,我们才能做一对普通的夫妻,长相厮守……”绛云望着他,认真道:“他也许,并不是想害我们……”
池玄垂眸,思忖片刻,开口道:“既是如此,猜测无用,问他便知。”
绛云闻言,笑容绽开。她点头,郑重地应他道:“嗯。”
两人相视而笑,再不多言,腾身而起,返聚窟洲,寻得徐秀白,又往中土而去,不在话下。
……
却说此时,人间时光流转,已是十月光景。
白日短暂,酉初时分,暮色已浓。江面之上,平铺着凄迷雾霭。晚鸦声躁,却衬得这皓朗天地愈发寂寥。
江岸边,有几处南唐军营,更有战船停泊,皆谨然守备。九月之时,宋室召唐王来朝,遭拒,一时间局势紧迫。宋室灭唐之心众人皆知,唐室自加紧防备,不敢轻敌。
岸边哨楼的卫兵刚换了班,还未站定,忽听江上传来悠悠歌声。女子的声音,甜美娇柔,唱道:
式微,式微,胡不归?
微君之故,胡为乎中露?
式微,式微,胡不归?
微君之躬,胡为乎泥中?
那声音里,含着太过遥远的温柔,让人生出无边的怀念来。刹时,士兵们的眼前出现一片烟柳,柳絮如雪,垂丝依依,牵动离情。戍防艰辛,离家数年,怎叫人不想念家中的父母妻子。一时间,众人皆低低啜泣起来,完全忘了自己身在何处。
“何方妖孽!”
一声厉喝,惊碎那哀切的思乡之梦。士兵们陡然醒来,却觉四肢无力,头脑昏沉。纷纷倒地,动弹不得。
这时,一群男子纵身而来。青衣负剑的打扮,正是上清派的弟子无疑。众人站定,从怀中取出灵符,扣诀念咒。灵符飞起,直往江上而去,只见灵光炸开,那江上赫然出现了两名妙龄女子。一着鹅黄,一着翠绿,皆生得妖娇妩媚。两人见身形已露,生出几分惊骇来。
弟子中有人上前一步,厉声喝道:“大胆妖孽,还不显出原形!”
这两名女子,自然是花精叶芙蓉与柳妖柳未央。她二人听得此话,相视一笑,继而站直了身子,做了备战的架势。
弟子见状,心上生怒,几名道行稍高的,已拔剑出鞘,纵身往江上去。
叶芙蓉和柳未央旋身稍退,取出兵器来。
待看到她二人所执的兵刃,一众上清弟子无不惊骇。那是两把出尘超凡的宝剑,一把通身晶莹,如秋水一痕。一把剑刃漆黑,如墨色一道。这双宝剑,上清派中无人不识。正是华阳观观主薛弘都的法宝:晦明双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