咒语念罢,她的妖气凝化如红练,盘旋缠绕在她身侧。她并不思虑,直接纵身冲上。那被精魂附身的百姓一触及那红练,皆颓然倒地。精魂青幽,霎时溢出。
精魂飞起,正要再寻肉身附着。池玄即时跟上,引灯喝道:“收!”
精魂全无反击之力,被收入净灵灯中。
两人合作,虽无言语,却默契非常。绛云见状,想来自己并非一无是处,愈发高兴。
……
却说吞虚阵收,灯仪覆灭,原本躲避巨蛇追击的姜希终是缓下了脚步,稍作休息。后又见经文障解,他更是松了口气。
他轻轻抬手,覆上自己的心口,自语般道:“没事了……”
他话音未落,就见一道幽光自指缝间溢出,飘然离身,落在了他的面前。幽光凝聚,化出女子的身形来。
“多谢。告辞。”梁宜开口,淡淡道了一声。
姜希见她离开,顿生急切。他上前一步,想要拉她,无奈她魂魄之体,触及的,不过虚无。他皱眉,唤她道:“梁宜……”
梁宜停步,道:“障壁即解,我也该寻那丫头去。你的恩情,容他日再报。”
“我并非要你报恩……”姜希道,“难道……难道到了此时,你还是不明白我的心意?”
梁宜沉默片刻,应道:“魂魄附身,心神相通。你要说的,我都明白。”
“即然明白,你……”姜希愈发着急,话音中甚至带上了一丝颤抖,“你还是怨我?”
梁宜转身望着他,轻叹了一声,道:“你令我与至亲分离,老死不得相见。阻我姻缘,使我永失所爱。这都是事实,如何不怨?”
姜希道:“可是,你已经知道了啊……前生所有的事,你都已经知道了,不是么?”
梁宜笑着摇了摇头,“有些事情,不必附魂你身,我早已知道。”
姜希微生茫然,不懂她的意思。
梁宜缓缓说道:“当年,你将我囚禁。我只当你对我死心,盼我早死,好寻我的来世。待我被上清派所救,纳入门下之后,我也明白了许多。”她的神色之中,亦有无奈,“若要我死,你大可不必施下延年之法,更不用费尽苦心,寻找令我恢复前世记忆的灵药。”
听得这些话,姜希有些欣慰,隐隐生了笑意。
“修炼日久,学识日深。我便知道,妖类大多心性单纯,如同稚子,你亦是如此。可怜你长寿之身,本不该与人相恋。用情愈深,愈不可放手。阮湘虽死,你心不灭。能生生世世追寻,按俗情来看,当真是有情有义,感人肺腑。不妨告诉你,我一心寻长生之道,一半是为了私怨要断你念想。另一半,则是恐惧……”梁宜顿了顿,道,“若我想起前世,说不定真的会爱上你。”
姜希闻言,追问道:“那你如今……”
“是我多虑了。”梁宜打断他,如是道。
姜希一怔,愣在了原地。
梁宜笑了起来,“前世之事,我已全知。可惜,我还是梁宜。”
“不会的……”姜希的神色里生了悲愤,双目微微泛红,“不会这样的!”
梁宜垂眸,轻轻捋着发丝,道:“尤记得你我初见,是深秋时分。满山枫红,遍野菊黄。我是药家之女,每日清晨便往山上采药。那日,岚雾霭霭,让我迷了路径。忽然,起了一阵山风,祛开了浓雾……”她微微一笑,望着姜希,道,“好大的风。”
姜希听到这句话,万千思绪皆被勾起。他如何能望,前尘旧事,历历在目。他是岚风所化的妖精,潜心在山上修炼。而每日,那清秀如菊的少女都在清晨上山,采摘草药。虽然辛苦,她的脸上却常带笑容,在山路上边走边唱。歌谣虽俗,音色却明亮清灵,由衷喜悦。
起先,他恼她扰了自己清修。后来,却渐渐成了习惯。若有一日未听见她的声音,倒生出牵挂忧虑来。一日,她早早上山,却不着急采药。只是摘了许许多多的菊花,戴了满头。这一拖延,山间雾霭渐浓,迷了她的路。眼见她忧虑害怕,他终是忍不住作了法,起了一阵山风。风力,驱散了雾霭,亦吹落了她鬓上的花朵。她又喜又惊,开口说:好大的风。
那是他第一次在她面前现身,他替她拾起落地的花朵,跟她说了第一句话。
想到这里,姜希不禁落泪。他强展笑意,望着眼前的梁宜,低低诉道:“不是风,是我。”
梁宜点了点头,“嗯。”她复又轻叹,道,“姜希,阮湘已死,你也该放弃了。”
姜希的声音微微沙哑,不死心地说道:“为什么要我放弃?湘儿……你就是湘儿啊……”
“我不是。”梁宜摇头,“我是梁宜。即便我想起前世,也不会变回阮湘。”她的眼神冷淡如常,声音里带上了一丝嘲讽,“无论你做什么,我都不会爱上你,这样,够了么?”
那一刻,姜希只觉如雷贯身,脑海之内一片混沌,竟再无法思考任何事了。
梁宜见他如此,再不多言,转身离开。
这时,九霄雷动,霹雳刚猛。一道落雷降下,眼看就要击中梁宜。原来商千华的雷殛,不杀活物,只灭精魂。梁宜虽为生魂,亦不可幸免。眼看得雷电就要击中她,姜希瞬间回神,几步冲上去,意欲相护。
便在这电光火石之间,只见一面黑幡飞舞而来,笼在梁宜上空,蔽去了那道雷电。一道黑色身影飞纵而来,落在了梁宜面前。
“总算找到你了。”来者含笑,如是说道。
梁宜认出来者,亦笑了起来,“没想到是你。能得鬼差相救,真是三生有幸。”
出手之人,自然是崔巡。他听得这句恭维,摆了摆手,道:“别忙着谢,我有事托你。”他说罢,看了姜希一眼,问梁宜道,“我不是打扰了什么吧?”
梁宜摇头,“没事。”
“那就好。”崔巡笑道。
梁宜问道:“世上有什么事是鬼差做不到,反倒来托我?”
崔巡叹了口气,将金陵城内的事去繁就简说了一遍。他看了看梁宜的神色,又道:“你放心,我自然也不是让你做白功。”他从怀中取出一张符纸来,拿在手中晃了晃。
梁宜认出那道灵符,笑道:“传言地府能为精鬼暂做人身,想必就是此符了。”
“正是。”崔巡道,“这张‘还身符’能给你一具肉身,虽比不得原来的,但也能允你发挥十成道行。你应该不会拒绝吧?”
“求之不得。”梁宜笑答。
“好。”崔巡说罢,脱下外袍,抛向了梁宜,同时将符箓祭起,令道,“还身!”
符箓绽光,顷刻之间,原本虚幻的魂体刹那有了实质,肌骨重生,柔肤复现。梁宜轻笑,伸手接住黑袍,轻轻一裹,将玉体遮去。她系上袍带,扬眉笑道,“如此人情,不知如何回报。”
崔巡不以为意,摆手道:“闲话休说,救人要紧。走罢。”
梁宜点了点头,临行之时,回头看了姜希一眼,淡淡道了一声:“告辞。”
姜希站在原地,看着她同崔巡一起离开。心口空虚一片,再无所察。
作者有话要说:
我汗汗汗~~~
我对不起大家……人物太多了,安排不过来啊,这几章太复杂了……汗死~~~
我可悲的男主啊……你啥时候能出场……
[那只:亏你还有脸说……]
[狐狸:囧~]
~~~~~~~~~~~~~~~~~~~~~~~~~~~~我是表示我写得有点晕的分割线 @_@~~~~~~~~~~~~~~~~~~~~~~~~~~~~~~
下面为大家重新解释一下本文的神仙系统~~~顺便解答几位读者大人们的共同问题~~~
首先,“地仙”的定义究竟是什么?
根据百度大婶所言:地仙者,为仙乘中之中乘,有神仙之才,无神仙之分,不悟大道,止于小乘或中乘之法,不克就正,不可见功,惟长生住世而不死于人间,所谓不离于地者。
本文之内,简单定义为:与人间有联系,没有抛弃红尘升天者。
例:何彩绫、商千华。
其次,为什么广昭和普煞不是“地仙”而是“仙君”?
本文之中,“仙君”只是一个称呼。就像是“仙子”一样。你可以称呼任何一个男性神仙为“仙君”。所以,“仙君”和“地仙”没有冲突。而且广昭和普煞居住在十洲仙岛上,虽然没有升天,但和人间是没有联系的。所以,不是“地仙”。暂且称呼其为“散仙”。
散仙根据百度大婶,定义为:未被授予官爵的神仙。
那么,那些和人间没有联系,又不是散仙的神仙要怎么称呼呢?咳咳,让我恶俗地告诉大家,那当然是“天仙”了~~~
这里,欢快地为大家解释一下我们值日大叔崔巡的类别。他是“鬼仙”~~~
哇哈哈哈~~~
当然了,在本文的抽风设定中,这些分类只是称呼的不同,无关于力量的强弱。所以,“地仙”可能战胜“天仙”,“鬼仙”可能所向无敌~~~
关于“天仙”“地仙”“鬼仙”等等的具体解释,大家可以询问百度大婶,千万不要以本文为准~~~
谢谢支持~~~
我会继续努力的~~~
断绝 [三]
但说此时,轰天的雷鸣、耀目的电光、精鬼的阴气,终是骇动了整个金陵城。锣鼓鸣响,示警全城。百姓纷纷掌灯起身,待看到街上景象时,莫不惊愕。有眼见至亲被精鬼附体惊骇无措之流,有携妻带子仓皇奔逃之流。一时间,惊呼之声此起彼伏,加之稚儿啼哭、犬吠鸡鸣之声,将沉寂夜色撕裂。东西南北,皆染喧哗。
徐秀白赶到城内之时,看到这般景象,亦是惊骇。他不敢拖延,急忙取了怀中的翡翠葫芦来,令道:“开!”
葫芦得令,分裂成两半,各色药剂铺陈开来。他取了朱砂和符纸,以指代笔,飞快地书写。片刻工夫,已成百张。他收起葫芦,拿着符纸往人流聚集处去,逢人便散。百姓中有认得他的,知他是神医,得了符纸,自是千恩万谢,不在话下。其他人见了,纷纷来求,场面混乱不堪。
徐秀白一边安抚百姓,一边散符。忽然,数道青幽精魂飞舞而来,在众人头顶盘桓。徐秀白见状,急道:“大家小心,千万别被附身!”
正当众人惊恐万状,手足无措之时。忽见一道红影飞纵而来,红光如练,穿梭缠绕,驱赶那几道精魂。精魂畏惧非常,再不敢近人。
徐秀白认出来者,不自觉生了笑意,轻唤了一声:“绛云。”
绛云听得这声轻唤,迅速在人群中找到了徐秀白。“呀,是你……”她刚要上前,却见那些精魂又有举动。她不再理会徐秀白,定神念咒,“魄灭诸形散,魂离万念消!”随她咒语,红光飞旋,将那些精魂牢牢围困。
徐秀白认得这是定魂咒法中的散魂灭魄之术,只是,不知精魂姓名,术法大打折扣,恐怕不能成功。
正在这时,一点青荧闪过,只听池玄的声音平静如常,道了一声:“收。”
被红光围住的精魂刹时飞离,归入了池玄掌中的明灯。
池玄站定,抬手轻轻在灯上一拂。灯身之上原本沾染的精鬼阴气瞬间散去,耀出一轮清辉。绛云飞身落在他身旁,扬眉冲他笑了笑,神色中的得意,如在邀功一般。
百姓见此情状,先时惊讶,而后爆出欢呼来。更有甚者,伏地便拜,口称着“大仙”。
徐秀白的神情里生了些许嘲讽,暗地里却松了口气。他抬头看了看天色,又望了一眼远处的雷光,渐渐萌出笑意来。
这时,人群忽又起了惊呼之声。
只见幽暗的街道上,行来百余个人。阴鬼煞气随之而来,厚重逼人。这些自然是被精魂占了肉身之人,但较之先前那些目光呆滞、行动迟缓之流,他们却个个神色邪佞、目露凶光。行为举动,无半分滞涩之处。
绛云只觉心中一荡,微微失神。血脉之中,有什么东西被那阴煞之气撩起,蠢蠢欲动。她回神,忙静气凝神,将自己的躁动压下。
她皱眉,刚要施展定魂咒法,却听池玄道:“别动手。”
绛云不解,“怎么了?”
不等池玄解释,徐秀白挤出了人群,对绛云道:“绛云,别乱来。”
绛云愈发不解。
徐秀白看着那群逼近的人,眉头紧皱,道:“死魂附体,会耗去生者阳气。阳气一尽,死魂便能与宿主的魂魄融合,彻底占据人身。若强行驱除死魂,恐怕伤及宿主魂魄……”
“那怎么办?”绛云正苦恼,忽又想到了什么,道,“可是阳气一尽,人不就已经死了,还有那么多顾忌?”
徐秀白答得认真:“还不算死。若魂魄安好,尚有一线希望。”
“我来驱魂。”池玄道,“你救人。”
徐秀白闻言,点了点头,“正有此意。”
两人皆不多言,纵身迎敌。
绛云见状,心中有些不是滋味,却又无力相助,只得眼看着那二人应敌。本以为自己总算能做些什么,却不想还是如此无用。她想到此处,皱眉嘟嘴,暗自生起气来。
然而,她很快注意到了一些东西,让她再无闲情生气。她上前几步,眼光牢牢系在池玄的身上。
没错,他的行动变慢了。虽然他的神色如常,临敌也没有半分退避,但步法身形皆不似早先般敏捷流畅。她立刻生出满心担忧,又觉周遭的阴煞之气愈发浓重,一时间,体内煞气动荡,扰乱心神。
她静静吐息,安抚下躁乱的心神。细想起来,池玄也曾说过,精鬼阴煞与他相冲之事。这精鬼阴煞,既然能引动她的煞气,自然是同出一辙。如此环境,池玄又不能展开罡气与之相抗,想必辛苦。先前他又与睚眦一番争斗,即便是仙身,亦有极限。他早已疲惫,不过强撑而已。可知道了这些的她,却只能旁观么?
她咬牙,暗暗咒骂自己,“可恶……快想办法,快想办法……”
死魂霸身,阳气耗尽,魂魄融合,不能强行驱魂……该怎么做,她到底能做什么?
忽然,一道灵光在脑海中闪过,她恍然大悟,顿生了明丽笑意。她思定,纵身而上,冲向了战局。
池玄的确已有力不从心之感,周遭的阴煞之气如芒刺穿肌、虫蚁啮骨,虽非剧痛,却不让他有片刻安适。他虽以罡气护体,但一番争斗下来,单是控制罡气的范围,已耗去他大半心神。而被精魂附身之人,却似无穷无尽一般,不断逼近。
一旁的徐秀白亦察觉池玄的异样,虽想询问,却不防一大群被精魂附身之人扑将上来,那凶猛之势,似要将他们撕碎一般。眼看攻击迫在眉睫,红影倏忽,翩若惊鸿。绛云飞身而来,挡在了他们面前。
那二人俱是一惊,刚要说话。绛云却掐诀,念咒道:“三魂招引,七魄重开。固命护本,神形不衰!”
话音落定,原本环绕在绛云周身的红光霎时爆发出来,如浪一般涌向了那些被精魂附体之人。人群骤然后退,闪避红光。绛云见状,紧追而上。
“招魂开魄?”徐秀白认得这术法,微微有些惊讶。人具三魂,天、地、命。天魂和地魂常在身外,惟命魂驻体。而招魂开魄之术,能引天、地二魂之力加身,强其神识,增其力量。若是如此,说不定能依靠宿主的生魂之力,逼出附身的死魂。他正思忖,却见数道青幽精魂离开了附身之人,在红光之中颓然翻飞。他复生笑意,暗暗赞了一句,“真是小看她了……”
正在此时,他身旁的池玄忽然跪下了身去。
徐秀白微惊,忙上前查看。只见池玄阖着双目,微微喘息。他掌中的净灵灯青荧晃动,明灭欲熄。徐秀白明白了几分,抬眸看了看绛云,开口对池玄道:“那丫头才释出这么点煞气……看来你撑了很久了吧?”
池玄睁眼,道:“尚可支持。”
徐秀白皱了眉头,道:“不过得了仙身,就已经肆无忌惮到这个地步了?”
池玄看了他一眼,淡然道:“迫我如此,你也有份。”
徐秀白瞬间失语,他瞪大眼睛看着池玄,好一会儿才吼了出来:“你少颠倒黑白,分明是梁宜算计我在先,你多管闲事在后,我怎么迫你了!”
池玄听罢,正要回答,却听女子的声音含笑响起,道:“徐公子说的有理,的确是我算计了你。不过后面的话,就太说不过去了吧?”
听到这番话,徐秀白心上一骇。只见人群之中,缓缓走出一名黑衣女子来。这女子看上去约莫三十上下,身形纤秀,姿容清丽。徐秀白自然没有见过此人,不敢轻易答应。却听池玄开了口,唤道:“梁高功。”
这个称呼,让徐秀白愈加惊愕。他看着那陌生的女子,只得以不变应万变。
梁宜轻轻一笑,迈步上前。她打量了池玄一番,摇头叹道:“唉,若看到你这般模样,那丫头又该伤心自责了。看来我来得很及时嘛……”
她正说得高兴,却有人叹着气打断了她,道:“梁宜啊,这是拉家常的时候么?救人要紧啊,要我说几遍才行?”
说话之人自然是崔巡,他跟在梁宜身后,一脸皆是无奈之色。
池玄见状,道:“原来是地府‘还身符’……”
崔巡点头笑道:“仙君果然见多识广。说起来,那红发小子的肉身也是以此符所造。”他说到这里,惆怅之色一闪而过,“可惜了……”
梁宜轻轻一笑,讽道:“让我别拉家常,你自己不也废话连篇。”她说罢,纵身上前,朗声唤绛云道,“丫头!”
绛云听得这个声音,欢欣无比,笑应道:“小宜!太好了,我还以为把你弄丢了!”
梁宜顿生无奈,却也不再这个话题上多做纠缠了。她走到绛云身旁,看了看眼前的情势,笑道:“做的不错嘛。让你替那十六精骑开魄,果然是学到很多了啊。短短时日,你的定魂咒法已至第三层境界,以此看来,他日你的成就许在我之上也说不定啊。”
这番夸奖,让绛云愈发欣喜。
梁宜赞罢,道:“好了,风头也出够了,这里交给我罢。”
绛云点头,收了术法,退到了她身后。
“兵魂召来!”梁宜念罢,兵魂珠立现。她握住珠子,轻轻一挥。明珠化作拂尘雪白,握紧在她手中。她轻轻捋过拂尘白须,望着眼前那群被精魂附身之人,对绛云道,“俗语常云:人有三分怕鬼,鬼有七分怕人。生存,便是强大。死魂之流,有何可惧……丫头,我再传你一招,你仔细看好。”
“好。”绛云应道。
梁宜缓步上前,拂尘在她手中,飘落点点金辉。森重的阴气贴地翻涌,却不敢近她身前。她没上前一步,人群就后退一步,迫力无形,透难言威严。
“天魂为光,地魂为影。命魂住胎,七魄成形……”梁宜开口,幽幽念道,“三魂招引,七魄重开。”念道此处,她站定步子,将拂尘对天一挥,喝令道,“大招魂!天光照临!”
拂尘抖出万千金辉,金辉冲天而起,聚为光球,赫然耀目。忽然,光球爆裂,金辉如雨,纷然而下,无处不至。如满盒金粉翻洒全城,瑰然靡丽,美不胜收。
但见那些被精魂附身之人一沾上金辉,天魂之力加身,神识骤然清明。精鬼怨魂,再无法附着片刻,纷纷离开。
一时间,金辉之中又混入无数青幽精魂。这般色彩,加之夜幕为衬,让人如置身于巨大的青金宝石之内,如梦似幻。
金碧之色映进了梁宜的双瞳,她含着满目光彩,又起诀念道:“魄灭诸形散,魂离万念……”
她还未念完,崔巡上前,制止她道:“且慢且慢。谁让你灭魂了。”
梁宜皱眉望着他,“还由着他们害人不成?”
崔巡摇头,道:“你只需维持这术法就好,待天一亮,中元之禁解除,我自然拘索这些精魂返回地府。”
“多此一举。”梁宜轻嘲,道。
崔巡看着她,双手环胸,淡淡一笑,自语般道:“凡事有余,切莫做尽。”
梁宜闻言,轻叹一声,“也罢。”她不再多言,闭目凝神,维持咒法。
到了此时,百姓皆知大难已去,无不感激涕零,跪拜作揖。
绛云见到如此情势,也放下了心来。她几步走到池玄身旁,带着万般得意,将方才梁宜夸奖她的话一字不差地说给他听。池玄笑意轻浅,静静听着。方才的疲惫之态,早已敛去。
徐秀白看到他俩如此,又是好笑,又是无奈。他吁了口气,默默地转身,穿过人群,往商千华和睚眦相斗之处去。
这时,雷声突兀而止,电光亦消弭无踪。雷云渐渐散去,露出微微泛白的天宇。
雷电收去,自然是敌人已败。可不知为何,他的心中却始终放不下。他定了定神,抛开无谓的忧虑,快步赶去。
……
雷电止息之时,褚闰生猛地惊醒了过来。
他依旧躺在软榻之上,也不知自己是何时睡去的。夏夜燥热,让他微微浮汗。他神识清明之时,就见那花妖柳精正守在一旁,凌霄坐在软榻一侧,正轻轻替他拭着汗水。
见他醒来,凌霄含笑,温柔唤了一声:“公子。”
褚闰生推开她的手,坐起身来,皱眉不语。
凌霄怯怯收回手去,问道:“公子可是做了噩梦?”
褚闰生笑了笑,并不答她。他抬眸看了看四下,经文障解,宅院已近消失。此处花苑虽尚未瓦解,但周围的桃树摇动不止,琉璃般的叶片纷飞四散,缓缓消失,想必此地也撑不了多久了。
褚闰生看着眼前颓败的景色,低低一叹,自嘲般道:“我已经很久没有做过好梦了……”
凌霄闻言,正想劝慰。却见褚闰生站起了身来,从案几上拿起了酒壶,仰头灌了一口。他满足地叹了一声,笑道:“好酒。”
他执着酒壶,看着凌霄,道:“景物是假,酒却是真。看来这宅子虚实相交,未必全是法术所造。”
凌霄不解他的意思,却不多问,只静静等他的下文。
褚闰生又道:“这宅中有天南海北的药材,想必不是幻物,你们去找一找,日后有用。”
凌霄听罢,站起身来,福身行礼,道:“是,公子。”
褚闰生点了点头,“去吧。找到之后,你们自行离去。我若有事,自会来找你们。”
三人闻言,又行过礼,恭敬退去。
待她们三人离开,褚闰生将酒壶放下,慢慢举步,走向了插在地面上的幻火金轮。他在金轮前站定,伸手轻轻抚上了轮身,脸上笑意渐浓。
“对不住,久等了。”他开口,如是说道。
金轮光芒微微,似有感知一般。
褚闰生笑着,沉声唤道:“幻火。”
那是无比温和,却又坚定的嗓音。随那一声呼唤,金轮振颤,引动微微蜂鸣。火焰金红,环绕燃烧,掀起热浪。光辉绽开,如涟漪般层层铺远。
只见那火光凝聚,渐渐化出了人形。
褚闰生看着眼前的景象,笑容渐黯,眉目间生出浅浅怅然。
火焰凝化出的姿容,他再熟悉不过。长发金红,亮丽如焰。双眸含光,灼然似火。虽身为少年,却无稚弱之相。纵俊美妖冶,却无邪魅之态。言语鲁莽,却含真挚。举止张扬,却是天成。
若说这少年相貌,与“初鬼”并无不同。但其间差别,亲者自知,岂会混淆?
褚闰生敛去了最后一丝怅然,深吸一口气,复了笑意明朗。他清清嗓子,又唤了一声:“幻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