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丁先生的高堂?”屋子外面张氏还在中气十足的怒骂着,还掺杂着村民们嘈杂的劝慰声,这个阵势就算没有亲眼看见,光想想也是很吓人的,何亮明显被这个架势给镇住了,从他脸上略微僵硬的表情就能看得出来。
丁小桥想了想,很含蓄的说:“是我大伯的娘。”
“嗯?”何亮一愣,明显没有明白是怎么回事,他随着丁小桥的话又重复了一遍,然后猛然就明白了,他指了指外面,又指了指丁修节的背影,张开嘴半天没有说出一字,好一会儿他点点头,摸了摸丁小桥的头:“丁先生真是不容易啊。”
趁着何亮这么感叹丁小桥立刻给加上了一把火道,她叹了一口气,像是一个小大人一样说:“我们一家已经被我奶给分出来了呢!以后可得自己挣钱养活自己了。”
这这这,信息量有点大啊……
何亮想了想,大胆的猜测道:“不会只有你们一家被分出来了吧?”
“还有我四叔家,就我们两家被分出来了。”丁小桥大大方方的回答,一脸的天真,似乎并不知道这么说是什么意思,眼见着要说的都说完了,就甩开了何亮的手:“我要去帮我爹呢!不然我娘奶还不知道怎么拿着我爹我娘出气呢!”
说着转身跑开,只剩下了何亮在屋子里面想着什么。
抬眼看去,这屋子里面除了一个炕和炕桌以及炕柜就没有什么东西了,真可谓是一穷二白,不过却被收拾的很干净,看得出这家人是个利落的。
何亮在屋子里略微的站了站就跟着丁小桥朝着外面走去。
好家伙!外面这够厉害的。
何亮也算是见过大世面的人了,可是他自小是在城镇里长大,还真是没有见识过这庄户人家的泼妇,当他看见眼前的情况的时候,顿时有种大开眼界的感觉。
只见在院子里,已经有一张流水席面被掀了,一个穿着土黄色裙子的妇人正坐在地上嚎啕大哭:“老丁头你不是人啊!你的心眼里就只有你那个死鬼婆娘,根本没有我没有我们娘几个啊!你个天杀的啊!你居然敢打我啊!你就是这么对待一个伺候了你那么多年的女人啊,你坏了良心啊,你不得好死啊!”
“还看着什么,还不快点把你娘给我抬屋里去,让她在这要作死吗?”老丁头一脸的通红,冲着丁修忠和丁修孝大吼道,他的眼珠子发红,像是一头发怒的熊。
“我不走!我不走!”丁修忠和丁修义显然也被现在眼前的状况吓傻了,被老丁头吼了以后,马上就上来扶张氏,不过张氏却使劲的挣扎着想要甩开两人:“老丁头你今天把话给我说清楚,给我说清楚!”
就在张氏挣扎的时候,忽然就看见了何亮,她眼睛一下子就亮了起来,就好像是看见了猎物的老鹰一般,何亮被她看得身上一凉,下意识就朝后躲了一步。
就是这一步的工夫,张氏已经扑了上来。好在那个小厮机灵,一把就将张氏给拦住了,要不是何亮这个赛百味的大掌柜今天可真是就狼狈了。
“何大掌柜啊!你是那么大的掌柜,你怎么能跟着丁老三这种坏种来收拾我家老大呢?他心黑啊,他不是好人啊,他和他婆娘那个小娼妇是要我的强啊,你不能这么做啊!”张氏头发已经乱成了一片了,跟鸟窝没有任何的区别,她拉着那小厮的衣服,垫着脚,伸手要去抓何亮。
何亮真是被这架势惊到了,他又退了一步,稳了一下心神,急忙说:“大娘,你说什么小可不知道啊,小可今天真的只是来找丁三弟的。再说,我并不认识你们家大公子。”
“不认识你跟我家老大说话说得那么热乎,你当我一个老婆子那么好骗吗?”张氏继续咆哮着,而一边本来要拉着她进屋的丁修忠这个时候也悄悄放松了手,只是做出了一个要拉张氏进屋的样子,却并没有用力,显然,他也想知道何亮这么回答。
老丁头已经被快张氏气死了,他几乎能猜到何亮会怎么回答了,他只有一个念头,千万不能让何亮回答,否则,他的这张老脸就再也捡不起来了,刚才他可是呵斥了丁老三的,现在按照何亮的回答,他也是不要做人了!
于是老丁头拼命的扒开人群挤到了张氏的身边,冲着丁修忠也就不管什么话直接不经过大脑脱口而出道:“还不快点把你娘弄回去!在这里等着做什么!我怎么生了你们种吃啥啥没够干啥啥不行的儿子!”
“他们本来就不是你的种!你就只生得出来丁老三那种黑心烂肠的小畜生!”张氏可不会放过老丁头这种口误,她恶狠狠的看着何亮道:“大掌柜你可要说实话,不然我老太太拼着这一条老命要去你们店子里面闹一闹的!”
何亮听这话,本来还抱着和事老的想法立刻就淡了下去,不管怎么说他们云通镇的赛百味也是一天百八十两上下的买卖,真当他是没有见过世面吗?他猛得一甩袖子冷哼道:“无知村妇!我若不是要托4丁三弟找人,如何会认识你们一家人!你家老大是什么人与我何干,他对我笑嘻嘻的,难道我要跟你一样像条疯狗一样扑上去咬人吗?不可理喻!”
说罢,他抽身就走,那小厮连忙满脸堆笑的冲着老丁家的人点点头,跟着何亮就走了。
何亮这一甩袖子就走真是让丁家所有人都傻眼了,就连丁修节也愣住了,他知道今天何亮来找他一定是为了菌子的事情,可是现在何亮这么一甩手就走,这生意是不是就做不成了?
乱糟糟的人群中还是里正见过世面,他见何亮一走,连忙一把就拽过了丁修节道:“老三还不去送送大掌柜,这样的人物不是我们得罪得起的!”
张氏厉声道:“他去做什么!老大你去!”
老丁头一扬手“啪”的一声脆响就砸在了张氏的脸上,然后他冷声道:“你给我滚进屋子里去,我今天若是不休了你,我就不姓丁!”
这话算是把整个院子里的人给镇住了。
在古代,休妻可不是一件小事,一般没有什么大的错,谁也不会将休妻这个词挂在嘴上的,特别是有了孩子的家里面更是不能随便提休妻。要知道,休妻之后,先不要说下堂妻的日子难熬,家里的孩子可是想要娶妻嫁人就不容易了,行走在人群中更是抬不起头来。
张氏明显被吓到了,她的嘴唇颤抖,壮着胆子道:“你坏了良心啊,老丁头!”
“还不滚进去!信不信我立刻就写休书!”老丁头这次的声音几乎算得上咆哮了。
第57章 生意
这回张氏再也不敢出声,也不敢再提让丁修忠去送何亮的话了,直接就颤巍巍的朝着正屋里快步跑去。
丁小桥这个时候拉了拉丁修节的手,示意丁修节快点去追何亮,不然一会儿何亮真的走了,可就得不偿失了。
见着张氏奔进了屋子里面,老丁头转头看着缩在丁云儿身后的丁月儿,抬手就给了她一巴掌,打得丁月儿哇得一声哭了起来。“小小年纪不学好,就只会传这种老破舌!再有一次,我打断你腿!”
丁月儿又羞又气又怕,连连叫着:“爹我不敢了,我再也不敢了!”
“去厨房帮忙去!没用的家伙!”老丁头盛怒之下更是见不得这个跟张氏长得极像的闺女,转身对着丁修节小声催促说:“老三,快点去啊,里正说得没错,这样的人我们得罪不起。”
丁修节看着这满院子的狼藉有些走不开,还是丁修义拉了他一把道:“三哥,你去,这里有我呢。”
丁修节看着丁修义,心里放心了一大半,点点头,转身就追着何亮去了。丁小桥趁着乱没人注意她这么一个小家伙也跟着丁修节就朝着外面跑去。
出了院子,左右一张望,哪里还有何亮的影子。
丁小桥四处看看,只见在不远处的土路边上停着一辆古朴的马车。这村子里除了杜老财家可没有人有马车,而且杜老财家的马车可没有这辆漂亮,用膝盖猜都能猜得出来,这马车一定是何亮的。
丁修节在丁小桥的提示下也看见了那马车了,连忙抱着丁小桥就朝着那马车出赶。
何亮今天来这里的事情还没有说呢,就赶上了这么一出闹剧自然不能真的走,所以他只是让小厮将车赶了出来,停在了路边等着丁修节来。
丁修节跑到了马车边,冲着车里作揖道:“何大掌柜,今天真是让你看笑话了……”
他话还没有说完,那马车的车帘子唰就掀开了,从里面露出了何亮那一张透着笑意的笑脸来:“快快快,丁老弟上车来,我这次找你可真是有急事。”
丁修节也来不及多想就被何亮和小厮半推半请的请上了车子。
丁小桥坐在丁修节的边上,偷偷的打量了一下马车,就收回了目光,原来这古代的马车还是很宽敞的,可比电视上演得宽多了。
“何大掌柜,今天这事是我们不对,我娘人不坏,她年纪大了,老小孩老小孩嘛,如果有什么地方得罪了您,我这里给您陪个不是,您千万别忘心里去。”丁修节是个实在人,他也知道家丑不可外扬的道理,可是今天出了这个事情,不但家丑外扬了,还差点伤到了何亮,这让他实在是不知道说什么好。
“别说这些了,谁家没有点糟心事儿呢?”何亮最会做人,他见丁修节一脸的尴尬,干脆就不提这一茬,不过看着丁修节却透出了几分满意。丁修节并没有借此机会贬低自己的兄弟和继母,反而为他们道歉,尽量抚平自己和丁家的矛盾,而且据他的观察丁修节的这些道歉并没有任何一点点勉强,而是发自内心的。
不仅如此,加上他刚才从丁小桥嘴里套的话知道丁修节一家过去一定过得不好,能在这样的情况下还能不怨不恨的人可见是个心胸开阔的人,与这样的人做生意,踏实。
看透这些事,何亮心里又放心了几分,望着丁修节的笑容可真是完完全全的发自内心了。
“刚才真是过意不去,还拉着大掌柜一起扯谎,实在是不得已。”丁修节抓了抓头笑了:“只是事情没有做成,总不好叫人知道,万一做不成倒是成了我吹牛了。”
何亮点点头表示理解,然后又说:“我明白丁老弟的心思,只是我也有个不情之请。”
“大掌柜的请说。”
“丁老弟应该知道我们和香满楼的渊源,所以,我从你们家里收菌子的事且不可告诉任何人。”说到这里何亮微微一顿,特别的提了一下:“就连丁老弟的兄弟姐妹中最好也不要提及。”
丁修节自然是答应的,更何况在他的心中,这件事他也不太想让家里人知道,倒不是怕他们抢了自己的生意,只是怕他们什么都做不成倒反还将这事搅合黄了。
两人将保密的事情达成了共识之后,何亮就直接提出了这次来的目的,他希望在明天晚上之前,将昨天带去的那些菌子一样送五十斤去赛百味。
在这事儿上丁修节就没有什么发言权了,毕竟现在野生菌子这种营生是丁小桥发现的,而且也是她对于这个事最熟悉。丁小桥皱了皱眉头道:“大掌柜,倒不是我们推脱,只是,这些野生菌子都是山上长的,并不是我们说有多少就有多少的,您一下子要了二百斤,万一没有那么多可怎么办?”
这也是让何亮纠结的地方,毕竟靠天吃饭的东西是最不好控制的,他略微想了想道:“实不相瞒,我们刚接了一个大单子了,有位贵人要宴请客人吃着菌子,所以,我们只能往多了准备,我也知道这样太过为难,不过,还请丁小姑娘帮忙想想办法,这可是我赛百味难得能打个翻身仗的机会……”
丁小桥看了看何亮,只见他说得诚恳,再者,她知道这野生菌子也是季节性的,过了这一季想要靠这个赚钱也不太可能了。索性能一次多赚一点是一点,可是,这种野生的东西她也不敢托大,只能想了一会儿说:“要不这样吧,何大掌柜,若是这四种不够两百斤,我就再去寻一点其他的能吃的菌子给你补上可好?”
“其他的?”何亮一愣,惊讶的合不拢嘴:“还有其他的?”
丁小桥只是笑了笑没有回答,何亮知道这便是人家的秘密的,是万万问不出来了,也就没有继续问下去,然后心里也打消了让别人上山去寻菌子的念头了。
看来,对于这个野生菌,他一时半会儿是弄不清楚了,想要撇开丁家自己做不太可能。于是他又提出了自己一个疑问:“那新的菌子没事吗?”
“没事,我可以试吃给你看看。”
看着丁小桥这么笃定的样子,何亮也不好在怀疑了,他只是说:“那就麻烦丁小姑娘多费心了。”
丁小桥笑了笑:“何大掌柜,若是再有新的菌子,价格可不一定跟这些菌子的价格一样了。”
何亮哈哈笑道:“丁小姑娘放心,价钱上,我们定然不会亏待你们的。”说着他从荷包里拿出了一张银票递给了丁小桥说:“这是一百两的银票,作为定钱,只是请丁老弟和丁小姑娘必定信守承诺,万不可向任何人提起我们之间的买卖,就算是香满楼上门的话,也请拒绝……”
丁修节刚想答应,丁小桥却一把拉住了丁修节,然后她笑着说:“今年定然会只和赛百味做这生意的。”
何亮自然听出了丁小桥的意思,可是想想这食材也没有买断的道理,而且就算保密也保密不了多久,想要让丁家始终只跟自己做生意确实不太可能,不过要跟一个小丫头让步他也不太愿意,于是也没有在这个话题继续纠结下去,只是淡淡的说:“好说好说。”
丁小桥见何亮并没有更近一步要求自己买断便明白这何亮也不是打着跟自己家一辈子合作的念头,她也不生气,本来这野生菌的生意也是一个风险投资,能回报一年就好。至于明年的事情,还是明年再去考虑吧,更何况,她还很感激赛百味能接受这野生菌呢,不然,他们连这笔钱都赚不到。
丁小桥从不是一个钻牛角尖的人,更明白知足常乐的道理,所以两边在愉快的气氛中达成了共识。
至于怎么运送这些菌子,何亮和丁小桥最终说定了一个交货地点,这里既不是镇子上也不是村子里,倒是个掩人耳目的地方,这样避免了双方的麻烦。
对于这样的结果,两边都很满意。
站在路边的两个人见着何亮的马车拐了几个弯不见了才收回了目光。丁小桥摸了摸贴在胸口的那个小钱袋,里面轻飘飘的好像什么都没有,可是就这东西却让丁小桥的心激荡不停。
这是一百两银子啊!
自从来到这里,还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多银子的丁小桥有一种不太真实的感觉,她抬头对丁修节说:“爹,你掐我一下,我觉得跟做梦一样!”
其实不光丁小桥,就连丁修节也跟做梦一样,他伸出手掐了自己的脸一下,生疼生疼,这才哈哈的笑出声音,他一把抱起了丁小桥让她骑在自己的脖子上,欢快的说:“这不是做梦呢!”
两人一路快走来到院子里,院子里面的人还没有散,乱七八糟的吵闹声,细细一听还有人哭嚎的声音一阵阵的传来。
那声音尖利而刺耳,十分具有辨识度,几乎都不用想便知道是谁了。只听那声音大声哭道:“老丁头,你怎么敢这么做啊你怎么敢啊!”
第58章 表情帝
说句实在话,张氏是一个表情帝。
虽然,她对于丁小桥一家平时的表情多半都是凶神恶煞和咬牙切齿,但是她对于其他人可不是这个样子的,比如她对于丁月儿丁云儿就是慈母温情,对于其他的儿子就是护犊情深,对于外人那是有礼有貌,对于老丁头也是好妻子,跟她住在同一个屋檐之下,丁小桥已经深切的感受过了张氏的变脸绝学。
不过,在张氏那么多的面孔中,丁小桥敢肯定的是,张氏一定没有哭的时候,不,应该说,张氏没有真正的发自内心的哭的时候,毕竟她用眼泪糊弄人的时候还是非常多的。
大概因为刚才的一场闹,大家没有继续吃席的心思了,现在的丁家院子里的人比丁小桥父女出去的时候少了不少,可是,就算如此,院子依旧也有十来个不肯离去的人。
丁小桥仔细的辨认了一下,这些人中,里正没有走,几个被请来做见证的有名望的老头也没有走,还有就是平日里跟老丁头关系不错的人家也没有走。
而在这些人中间的院子里,张氏正坐在地上大声的嚎哭着,这时候的哭声虽然也依然尖利,可是跟平日里张氏那张扬而又得意恶毒的声音不太一样,这哭声里充满了深深的悲凉和无助。
只要有了丁八郎和丁小梁这两个耳报神,发生了什么事情简直都不用太打听便知道了。
事情很简单,老丁头要给张氏写休书了。
虽然事情很简单,可是,这确实了不得的大事。丁小桥听得这个事情的时候真心被惊住了。她躲在人群的背后,瞪大了眼睛看着丁小梁:“为啥?”
丁小梁一脸的气愤:“你们出去送那个掌柜了,奶就来磋磨三伯娘和我娘了,然后张三祖爷看不下去了,就说家里这样的女人简直是门风不正。”
张三祖爷就是留下来做见证的几个有声望的老头中的一个,而且是村子里面辈分最高年纪最大的老头之一。这个老头从年轻时候开始就是个火爆脾气,而且说话做事儿多有点冲动,不过人确实是一个谁都要举起大拇指的好人,现在他已经快八十岁了,可是身体还硬朗得很,虽然说已经做不了繁重的农活了,可是做其他的事情一样不比年轻人差。
正是因为他从年轻时候开始就是个热心肠,又是个很有正义感的人,所以当过四十年的里正,直到前七八年才因为年纪大了硬是不做了,这样里正的担子才交到了现在里正李二爷的肩膀上。
尽管已经不是里正了,可是几十年来在上河村里积累的名望让张三祖爷说话在整个上河村、甚至是在云通镇里也是说一不二的主,真正的一个吐沫一个钉。
张三祖爷现在经常被村子里的人家请去做个见证,他年纪大了,一般不愿意出去,可是要是去了谁家,那真是特别让人值得骄傲的一件事。就好像,今天老丁家分家,居然张三祖爷亲自来了,老丁头那是特别高兴的。
不过,当时张氏就不太高兴,觉得这老头真不是个好东西,居然来给丁修节家长脸,所以,自从张三祖爷来他们来就一直没有出过屋子在床上装病,张三祖爷们也听说了老丁家这为了分家的一通闹,便也没有将张氏没起来迎他放在心上,毕竟张氏是个什么样的人,他们都在一个村子几十年了,还能不清楚?
只是,没有想到,最后当着那么多村子里的人,还有当着赛百味大掌柜这样的外人她居然爬起来闹了这么一出。张三祖爷当时胡子就气得翘了起来,不过想着这分家是大事,而且自己现在也不是里正,年纪也大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便没有开口,忍下了这口气。
却没有想到,张氏在老丁头发了一通的脾气之后没有老老实实的进屋,还转到了厨房去将两个掌勺的媳妇好一顿作,说什么油放多了,败家之类的。那尖锐的叫骂声让好多吃席的人都不好意思的退席了。
当着做客的人面做出这样的事,简直是让张三祖爷开了眼界了,他气得连身体都抖了起来,坐在条凳上的他狠狠的敲了几下拐杖,气愤的大声的说:“怪不得你们老丁家能在村子里作成一朵花了,家里有这样的女人简直门风不正!”
这话可不得了,不但让一直和稀泥的里正闭上了嘴巴,就连丁家父子也变了脸色。
张三祖爷可是不轻易说人不好的,特别是年纪大了之后更是克制,而现在居然能说出这样的话来,看得出来张三祖爷真是被气得狠了。而能把张三祖爷气成这样的罪魁祸首自然也别想善了。
于是,老丁头难得血性了一回,拍案而起,说着就要休掉张氏。
张氏这个时候本来还在厨房里作两个儿媳妇呢,就听得丁月儿咚咚咚跑来说老丁头要真要写休书了,连笔墨都请出来之后,吓得脸色苍白,连忙从厨房跑了出来。
一看,可不是咋地,院子里的桌子上已经放好了笔墨,老丁头亲自拿了笔要写休书,而在老丁头的身边,丁修忠、丁修孝、丁修义、丁云儿以及几个在院子里的孙子孙女都跪了一地,心里便沉了下来,知道这事儿一定是定下了。
于是一屁股就坐在了地上哭嚎起来。
这边是丁修节和丁小桥进院子之前发生的所有事情,而现在丁修节也同其他的兄弟们一样跪在地上,不过他并没有说话,只是转头看向了头上还包着布条脸色苍白的米氏低低的问着什么。
“爹啊,您不能这么做啊!”丁修忠抱着老丁头的大腿不停的摇晃着:“您老想想啊,家里还有那么多没有娶亲嫁人的孩子,家里还有这么多的人口啊,家里还有念书的人,怎么能写休书啊,要是您休了娘,我们老丁家还怎么在村子里面立足啊,要是娘休了娘,我们这些丁家子孙还怎么见人啊!”
不得不说,丁修忠是了解老丁头的,知道老丁头最最在意的是什么,所以,他这一开口就已经直切老丁头的要害,让已经落笔的老丁头停了下来。他看了一眼抱着自己大腿哭泣的儿子们,又看了看和自己同床共枕的老妻,还真是有些犹豫。
可是,现在有张三祖爷的话在前面,他也不能全然不顾,于是便僵在那里。
而在这个时候张氏哭声更响了:“老丁头,你不是人啊,我二十年多这么伺候你,伺候你们一家上下那么多口,你最后就这么对待我,你没有了良心啊,你这是要我的命啊!你是不是看我老了,嫌弃我了,想着把我弄走了你在去抬个年轻的狐狸精进来啊?你们老丁家的男人没有良心啊!”
老丁头听着张氏的话,脸上涨得通红,他对着张氏怒道:“无理取闹!我何时有这样的心思!”
“你本来就有,你看我不过眼啊,你要找小狐狸精!”张氏不知道怎么了,就开始念叨起这句话来,不休不止。
老丁头被她念得心烦,颜面尽失,吼了几句又不能拿张氏怎么样,张氏就是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不依不饶的哭闹,再加上丁修忠的阻拦,足足半柱香的工夫老丁头的纸上就写下了“休书”二字之外,什么也没有写。
张三祖爷见状只觉得胸口一口气堵在那里,他站了起来,瞪了老丁头一眼说:“窝囊废,一个大男人过到你这份上简直丢人现眼!你们老丁家的事儿以后不要问到我面前,我简直就没有见过你们这样的人家,连娘们都可以骑在脖子拉屎还能一声不吭,小三小四幸好从你们家分出来了,不然,迟早别你们家给拖累!”说罢,张三祖爷转身,腰杆笔直的快步走出了院子。
已经被张三祖爷下了这样的评价,院子里的各个人都面面相觑。张三祖爷走了,然后别的几个有名望的老头也走了,最后连相熟的几家人家也走了,只剩下了里正还在这里。
倒不是里正不想走,而是老丁头一把就拉住了里正,死活不让他走:“李老哥,你看看我们家这事儿,你可不能在撂挑子了。”
里正抽不出手来,只能恨恨的说:“我不撂挑子?你们家这事儿连张三祖爷都看不下去了,你让我怎么办?还给你加油打气说你做得好?你拉倒吧,你不想过了,我这里正还要当下去的!”
“别别别,你就说说到底咋办吧!”
里正死活从老丁头的手腕里将自己的胳膊抽了出来,然后一脸怒意的说:“爱咋办咋办!”然后掉头就走了。
望着一院子的冷清和一地狼藉,丁小桥抽了抽嘴角,心里想,这事儿就这么完了?这简直是浪费搭了这么大的场子啊……
张氏见人都走了,老丁头还站在那里,她也不哭了,伸手撩起了衣襟的下摆,直接擦了擦眼睛,然后站了起来,对着还跪在地上的人翘起了嘴角,露出了一丝得意的笑容:“行了,都起来了吧,没事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