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围侍婢赶紧将幽闲团团围住,一个身高体胖的老嬷嬷赶紧抓住圆凳劝阻女子,“丽贵人息怒,陛下交代过要好生照顾这女子,若出了什么岔子,奴婢可担当不起。”
这老嬷嬷是陛下的心腹,丽贵人不敢得罪,强忍住怒火,拂袖而去。
老嬷嬷脸色低沉,将圆凳放到原处,吩咐侍婢将桌上的剩菜收起,屋子里只剩她和幽闲。
“邱嬷嬷,您要是没什么事,我可要睡个回笼觉了。”幽闲伸了个懒腰,一手扶着腰,一手撑着桌面,稳稳站起来,“最近总是觉得困,怎么睡都睡不够。”
“陛下的私事老奴不便过问,只是——。”邱嬷嬷低声道:“虽然您的肚子有陛下的龙种,但您最好不要太张扬了,今天这个丽贵人还好对付,出生低贱没见过什么世面。等回到宫里,单是一个淳贵人就够您喝一壶的了。”
幽闲靠在榻上的软垫上:“邱嬷嬷放心,我就是呆在这里太闷了,连房门都不能出半步,丽贵人每天‘拜访’一次,虽然没什么好话,但也能给我解解闷,等到了宫里,有那么多姐妹陪着,自然要谦逊温良。”
邱嬷嬷笑道:“母凭子贵,您又生的貌美,回宫之后至少封贵嫔,若生下男孩,陛下定会封您为妃的。”
“不管男孩女孩,只要孩子健康就好。”幽闲抚摸着皮球般的肚子,嘴角有掩饰不住的笑意。
“也是,您这么年轻,还能为陛下添好几个龙子龙女——。”邱嬷嬷见幽闲双目微阖,神情倦怠,便告退了。
一场闹剧终于散场,卧房清净了,肚子里的胎儿却开始活动起来,拳拳脚脚的踹着肚皮,和幽闲嬉戏。
这是个喜静不喜闹的孩子,只有周围安静下来他/她才肯赏脸现身表示存在。
幽闲隔着肚皮和孩子玩捉迷藏的游戏,困意全消。那日她被夏侯安的斥候抓进马车,行了三天二夜才到这个地方,一路上马车车窗紧闭,即使下车休息,她也被蒙住双眼,所以她也不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
尹国夺嫡之战,夏侯安没能及时回国继承王位,被哥哥抢了先,夏侯安当然不会就范,他召集旧部四处招兵买马,占据数个城池自立为帝;同时盘踞各地、称自己才是正统的哥哥弟弟王叔们纷纷仿效,一时间,尹国同时存在四个帝王,四个朝廷,他们互相讨伐征战,尹国大乱,四处都是逃散的流民。
到达此地的当晚,夏侯安就过来嘲讽幽闲:“堂堂辅国公主,落得如此田地,你算计我的时候,可曾会想到你也今天。”
幽闲笑,从上到下打量着夏侯安,“你穿龙袍的样子,居然还不赖。”
夏侯安气极而笑,“你还有心情开玩笑。”
幽闲,“我们曾经是朋友,也曾是敌人,现在我们处境都不太好,做朋友还是做敌人需要重新选择。如果做朋友呢,我们就互相帮一把,如果做敌人,嘿嘿,你直接杀了我便是,何必那么多废话。”
夏侯安,“你自顾不暇,如何能助我?”
幽闲,“你一定要问已经知道答案的问题么?我有没有本事,你早就知道了。”
谈判若想占得上风,就必须学会用问题回答问题。
夏侯安扫了幽闲的肚皮一眼,“你的驸马还真是狠心,为了找个听话的傀儡,宁可舍弃孩子。”
幽闲无奈摇摇头,“这孩子不是他的,他对别人的孩子没有那么怜悯。”
夏侯安,“哦,你倒是坦率。”
幽闲,“如今我们要合作,彼此都坦率一点吧。”
夏侯安问,“孩子的父亲是谁?”
幽闲,“你猜。”
夏侯安,“我不想玩这种猜来猜去孩童般的游戏。”
“蔷薇。”幽闲抚摸着肚子,眼里满是爱恋,“我最忠实的暗卫。”
蔷薇确实是她最忠实的暗卫,她没撒谎。
“蔷薇?”夏侯安呵呵大笑,“公主玩笑开大了,蔷薇夫人是女子。”
“为了方便起见,不得不男扮女装而已。”幽闲云淡风轻,“蔷薇不是哑巴,只是为了掩饰声音。”
幽闲扯上蔷薇,并非临时起意,因为此刻她说出任何一个男人的名字,夏侯安必定派人调查,而
蔷薇本来身份诡秘,调查难度最高——需要从性别开始,最重要的是,她几乎对蔷薇坐卧不避,在外人看来,暧昧也好、奸/情也罢,总之弄出孩子来并非难事。
夏侯安,“难怪我再三表白都遭到拒绝。公主品味独特,喜欢这种妖孽般的美少年。”
幽闲,“若不是怀孕露出马脚,我怎么可能轻易被殷家和那个替身背叛,其实这样也并非坏到那里去,我大着肚子出入宫廷风险太大,待生下孩儿,我必会重新夺回权柄。”
夏侯安,“公主很自信。”
幽闲,“他们能换,我也能换回去,论朝中势力,我和殷家势均力敌;论兵力,我和颜家联手,绝对能打垮殷家那个徒有其表的空壳子。”
“而且——。”幽闲对着夏侯安嫣然一笑,“有尹国新帝的帮助,绝对是锦上添花的事。”
夏侯安,“对我有什么好处。”
幽闲,“我现在就写一封书信,你派人递给颜氏雇佣军团的颜知秋,她会立刻命令军团撤出你哥哥的城池,到时候,你不费吹灰之力就能得到三座城池,顺道直取帝都,这个贫瘠的白石城,委实太委屈你了。”
夏侯安为了稳定小朝廷,封了几个草莽出身千户长、万户长,以及商贾大家族的女儿做贵人,确实“委屈”。
夏侯安,“殷氏军团和逆党签了一年合约,颜家不会轻易毁约。”
幽闲,“颜氏不再是以前那个认钱不认人的莽汉了,他们对政治的兴趣甚至大于金钱。再说了,如今天下大乱,诸侯权贵们都过着朝不保夕的日子,为了应急,他们愿意雇佣颜氏,饮鸩止渴。颜氏依旧有生意做。”
幽闲继续道:“待我重返宫廷,我会宣布北焰国只承认你是尹国新帝,并派遣使者,商议两国通婚之事,我嫁人了,但我王叔们待嫁的女儿还是有的,放心,我会给她们公主的身份。”
夏侯安半信半疑,“你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
幽闲,“现在我不需要你做任何事,待我重返宫廷,我会派殷家的残部驻守北焰国和尹国的边关,你尽管派兵攻击——相信我,他们不会得到任何支援。我需要借你的手摧毁彻底殷家。”
“呵呵。”夏侯安冷笑,“我还以为你会先求我放了你。”
幽闲懒懒的打了个呵欠,“放了我?呵呵,我在这里有吃有穿有人伺候有人保护,比在北焰国逃亡生活好许多,干嘛还要走?再说了,如今我们是盟友,蹭你几顿吃喝总不成问题罢?”

就这样,幽闲在白石城半客人半幽禁的住下,夏侯安对外宣称她是自己临幸过得一个民间女子,所以幽闲的卧房时不时的会有夏侯安的各色贵人妃子们过来骚扰。
幽闲放下床帐准备睡个美美的回笼觉,发觉薄被里多了一个异物,是一个蜡丸,打开蜡丸,里面藏着一张信笺,熟悉的字体和印章拨动了她的心弦,是然镜。

偷袭

八月十五的夜晚,夏侯安陪着妻妾们吃月饼,鸭蛋黄月饼刚吃了一半,只听见战鼓震震,火炮齐鸣,将士来报:“南焰国武信旋偷袭,咬住西门不放,已经撕开一个裂口了!”
夏侯安大惊,宣布解散宴会全力迎敌。待他披上盔甲,登上战马,又有将士来报:“我军击溃敌人,补齐了裂口!”
夏侯安松了一口气,不料又有一队将士来报:“禀陛下,武信旋军队已经转移到南门,在我方箭矢阵压制之下,已经后退了五百步!”

整整一个晚上,南焰国的军队不停的在白石城各个城门轮流攻击,不过除了西门因猝不及防被撕开过一个小裂缝以外,其他城门都安然无恙,夏侯安的小朝廷连夜议事,激进的大臣们建议以攻为守,打开城门在外布阵迎敌;保守的大臣则不以为然,他们认为如今最大的敌人不是南焰国,而是尹国国内的大小伪政权,如果把军力耗在与南焰国交战上,一旦伪政权乘虚而入,后果不堪设想。
权衡利弊之下,夏侯安最终决定死守,好在天亮之时,武信旋的军队在中路集结,回到了驻地赤炎城。白石城渡过一个无眠之夜,第二天早上一切如常,工匠们修补城墙,早市人海如潮,作为边境城市,人们已经习惯了战争。
夏侯安的小朝廷的大臣饿着肚子议论这次南焰国突袭和骤然撤退的原因,有人说他们是在试探虚实,看哪个城门比较容易攻破;有人对这个说法呲之以鼻,兵法,诡道也,武信旋不是傻子,赤炎城各大城门执行的是每日换防制度,防卫的首领和军队每天都在变化,再加上临时的变动,试探之说太过牵强了,除非武信旋是个草包。
如此等等,到了中午午饭时,依旧没有定论,朝堂内唾沫横飞,各个派别争锋相对,渐渐脱离了主题,没有对错,没有合理不合理,凡事我方提议就支持,凡事对方的提议就反对。
看着混乱的朝廷,夏侯安心烦意乱,将佩剑狠狠蹲在书案上,殿内顿时安静下来,内监看到夏侯安的眼色,赶紧扯着嗓子叫道:“退朝!”

幽闲看着饭桌上的菜色,不禁赞道:“今天的饭食倒是丰盛。”
“陛下吩咐过,今天中午和姑娘您一同用饭。”邱嬷嬷忙不迭的吩咐侍婢们布置碗筷,瞅着幽闲素净的打扮,劝解道:“在梳妆台前稍坐,奴婢为您梳妆打扮,老奴的手艺在宫廷里还过得去。”
“那就多谢嬷嬷了。”幽闲顺从的坐在梳妆台前的圆凳上,看着镜中的自己气色红润,满意的笑笑。
门开了,戎装的夏侯安大跨步进屋,胡乱挥挥手,“你们都退下。”
幽闲给自己和夏侯安盛了碗芦笋汤,笑道:“我盛的汤,你敢喝么?”
夏侯安一声不响的将汤一饮而尽,面色稍缓:“武信旋突然来袭,你敢说不是你的原因么?”
“我孤身一人在这里,有本事翻起那么大的浪吗?边关城市一年下来大小冲突不断,武信旋的突袭没有什么好奇怪的。”幽闲夹了块鱼肉,慢慢将刺挑去,“不过我猜测,昨晚的突袭,确实和一个女人有关。”
夏侯安,“谁?”
幽闲,“如花,你以前的暗探,武信旋的现在的妻子,以及——顺亲王姬永泽的情人。”
一个炸雷在夏侯安脑子里响过,许久才回过神来,“你是说,如花她——?”
幽闲点点头,“武信旋和我一同长大,我们有兄妹之情,相信以前如花也向你禀报过。后来我回到北焰国,武信旋跟随姬永泽去了南焰国,但是我们一直通信,姬永泽在信中说起过这件事,如花肚子的孩子根本就是姬永泽的。”
“所以我猜测,两人因为如花的事情反目成仇,只是为了利益而不得不忍受对方,昨晚是八月十五,姬永泽一为和如花单独相处,二为把武信旋拖向战场背地捅刀子,所以选择八月十五那天派武信旋攻城,武信旋围而不攻,故意拖延战机到天亮,为回城找个理由罢了。”
夏侯安毒蛇般的眼神盯着幽闲的眼睛:“姬永泽在红叶寺修行时法号然镜,你和他的关系并不是那么清白吧。”
“哈哈。”幽闲笑道:“我们的确关系不错,当时我和顾念久做生意的时候,他帮了不少忙,不过我和顾念久也给了他不少好处,相互利用而已。至于其他的嘛,呵呵,你是知道我的品位的,我喜欢美貌的少年,当年大漠盗贼城的礁石,现在的蔷薇,都是美少年。然镜长的也不赖,可惜离他们还是差很远。”
对于礁石,夏侯安是熟悉的,当年他在黄金格斗场看到幽闲和礁石巅峰对决,那个美少年被幽闲用皮鞭活活吊死,他的妹妹琴操还是个未长成的黄毛丫头,小姑娘一心复仇,跟随他去了尹国。哥哥和幽闲的事情,她最了解不过,说小贱人(幽闲)为了得到哥哥的庇护,主动自荐枕席。
还有幽闲身边的杨憧,他在盗贼城阉童的身份路人皆知,杨憧同样是美少年,但因为他是阉人,所以幽闲选择了蔷薇?!
将种种过往串在一起,夏侯安开始有些明白了。
“男人对于我而言,如同女人之于你。”幽闲淡淡道:“能利用就利用,不能利用就处理掉,我们最爱的,永远都是金钱和权力。”
夏侯安感叹道:“也许是因为我们两人太像了,所以不能走到一起。”
“是啊。”幽闲惋惜道:“人们都说一山不容二虎,除非一公和一母,其实他们错了,因为那只母老虎,也想拥有整个山头。”
“干杯,母老虎。”夏侯安举起酒杯。
“我身怀六甲不能饮酒,以汤代酒罢。”幽闲捧起汤碗。
哐当碰杯,两人一饮而尽。
夏侯安觉得时机已到,提出了自己的要求,“你既然和武信旋交好,那么劝降他是有可能的了?”
“劝降?”幽闲觉得很意外,她蹙眉沉思,许久才缓缓道:“老实说,不太可能,首先武家是南焰国军人世家,世代忠于皇室,武信旋虽然和姬永泽交恶,但是对国家还是很忠心的——我曾经多次写信要他来我北焰国,他都婉拒了,何况是你。”
“哦。”夏侯安貌似有些失望,其实内心并非如此:方才他是在试探幽闲,如果幽闲立刻点头同意去劝降,那么她就有借机逃跑的嫌疑了。
“抱歉,这个确实帮不了你。”幽昙坦然道:“姬永泽也不是傻子,他要借助武家的力量巩固势力,所以暂时不会和武信旋撕破脸。”
两人陷入沉默,午饭吃到一半,夏侯安突然停筷,目光灼灼,“如果我不是要求武信旋投诚,而是帮助他干掉姬永泽呢?”
“也不是没有可能。”幽闲想了想:“不过,这对你有什么好处?即使你帮他干掉姬永泽,他日在战场之上,他不见得会对你手下留情。”
“一旦有了开始,结局如何发展就不是他想象的了,只要一年时间休整我就可以光复帝都,只要武信旋保证一年之内不要在我后院放火即可。”夏侯安冷冷道:“不然,我会把他和我同谋的证据交给他在南焰国的政敌,要么作为逆贼满门抄斩,要么保持缄默继续做他的忠良之后。无论他选择那条路,对我都有好处。”
“只要跳上船,想要下去,就只能淹死,幽闲,我要你去找武信旋密谈,他相信你。”
“我?!”幽闲蹙眉道:“我身子不方便,万一密谈被姬永泽知晓,我有去无回。”
“我保证不会有事。”夏侯安厉声道:“而且,你没得选。”
“你——!”幽闲秀眉一挑,竭力遏制住怒火,挤出几丝微笑来,“这个月初,你拿着我的书信给颜知秋,颜氏雇佣军就立即毁约从你哥哥军队撤出了。接下来,我会给你带来更大的利益。”
夏侯安犹豫片刻,一盏茶过后再次坚定说道:“你准备准备,我会随时通知你密谈的时间,谈妥此事,你我都有好处。”
幽闲无力的靠坐软榻上,神情灰败,待夏侯安出了卧房,只剩下她一人时,她抱着圆滚滚的肚子躺在床上,扯过被子盖住头脸,暗暗发笑:与其挖个坑让夏侯安往下跳,不如让夏侯安自己挖个坑往下跳,孩子,我们要自由了。

越狱(修文)

“顾先生,我最后问一次,仓库在那里?”
“这是你说过的第一百五十七的‘最后一次’,动手吧,地牢臭虫虱子太多,我皮痒痒。”
行刑人苦笑一下,退后五步,抽出浸在水里的皮鞭,手腕一动,皮鞭毒蛇般缠绕在顾念久赤/裸的左腿,轻轻一扯,刚结的厚痂被活生生的从撕裂下来,血花飞溅。
“啊!!!”
顾念久痛苦的嚎叫着,似乎这样就能减轻酷刑的煎熬,众所周知,嚎叫是行刑人的“春/药”,他们听到囚犯的嚎叫,如同嫖客听见□□的“叫/床”般,越听越兴奋,手里的鞭子就抽的越急。
但是——行刑人接到的命令是:不管你用什么方法,必须保证每次刑法过后,顾念久活着,而且还有说话的力气,他死了,隐藏在各地的仓库就永无出头之日。
行刑人是高手,他每天提刑顾念久,都是“先礼后兵”,先软硬话诱供一番,然后施加酷刑摧毁的他身体和意志。
不过从这半年的“成就”来看,他确实摧毁了顾念久的身体,但是没有摧毁他的意志。
一个唯利是图的生意人而已,是什么在支撑他的信念?行刑人很不理解,他机械的挥动皮鞭,直至将顾念久左大腿的厚痂一丝一丝的扯开,再次露出鲜亮的血肉,然后在血肉上喷洒烈酒,再继续抽打,直到撕开一层血肉放罢,再次喷洒烈酒,涂上秘制的膏药,那膏药能让顾念久在剧痛之下依旧保持清醒。
行刑人将顾念久搀进牢房,打量了一下他□□的胸膛:胸膛的烫伤好了一半,明天就拷打这个部位。
既要每日一打,又要让犯人不至于崩溃,而且还不知何时是尽头,行刑人就想出这个轮流的法子:将脸部一下的部位分为十八块,每天拷打完之后上药,十八天后,受伤部位完全可以经受再次拷打。
即达到了疼痛的效果,又能保证犯人的性命,行刑人觉得自己简直是个天才!
顾念久滚到木床最里面,抱头抱脚缩成一团,殷家怕他寻死自尽,他的囚衣永远都是一扯即断的薄衣,被子只是一团团棉花,没有缝上外布,悬梁自尽是不可能的了。
哐当,铁门阖上,行刑人走了,只余下血腥和潮湿的味道。
顾念久咕噜翻身坐起,喝了几口木罐的清水——他们不敢给他瓦罐或者瓷碗,怕他敲碎罐子拿着碎片往脖子和手腕上凑。
痛归痛,每次受刑时,顾念久都有些夸张的叫着,目的是表示他还是有痛感,而且确实很难忍受才叫出来。只有这样,行刑人才不会用银针刺脑,诱发痛觉神经这种恶心的法子对付他,此时此刻,他需要一个清醒的大脑,万一被弄成白痴,幽闲看了会不会笑话他?
想起这个小尼姑,顾念久心里舒坦了许多,他还活着,这说明幽闲还安全,很好。今天的刑讯算是熬过去了,明天还要继续,需要养足精神准备,顾念久把最后半个冷馒头当做烤鲑鱼一点点的吃下去,细细咀嚼着食物的芳香,躺在棉花堆里等待睡意,恍惚中,他突然闻得地下有些什么东西在响。
老鼠?蟑螂?终于可以改善生活了!
顾念久兴奋坐起,踏在铺满稻草的地上寻找。
嗯,声音好像来自西北角的恭桶,可恶,藏在这种地方我叫怎么吃得下去?!
正在怨念着,恭桶里的尿液开始起了阵阵涟漪,脚板有些发麻,地震了?!
顾念久抱头躲在床底下,瞪着眼睛看着恭桶方向。
刷!
恭桶左边,一只手猝然升起!顾念久捂住嘴巴:呜呜,闹鬼了!
鬼手缩进地下,蓦地,伸出一个黑布蒙住头脸的头颅来,接下是脖子,肩膀,双臂,腰,腿,脚,总之,是很完整的一只鬼。
这只鬼还会说话,他爬到床底下,扯下黑布,眼泪旺旺的盯着顾念久道:“顾先生,蔷薇夫人派我来救你了。”
“刀戈?!”顾念久大喜,而后有些犹豫,“你不是杨憧手下的亲兵卫吗?怎么是蔷薇派你来?”
“杨大人他——他受了重伤,在秘处静养,现在亲兵卫和暗卫队合并,都由蔷薇夫人指挥。”刀戈撒了个小谎,杨憧是失踪不是受伤,他怕顾念久担心。
“哦,那蔷薇去那里了?”顾念久跟着出了床底,看着恭桶左边圆溜溜、冒着凉气的洞口:就这样自由了吗?刀戈他会不会叛变了公主,受殷家指使过来套他的话?
“昨天我们得到公主藏身的消息,蔷薇夫人连夜赶去南焰国了。”刀戈答道。
顾念久浑身上下没一块完整皮肉,特别是双腿像是骨折般弯成诡异的弧度艰难行走,刀戈佩服而又歉意道:“我们是按照路不易大祭司给蔷薇夫人地牢修建图纸挖到这里的,嗯,地道很难挖,又不能惊动守卫,所以进展缓慢,害的顾先生受了这么苦日子。”
这个人应该可信,不过我依旧不能告诉任何人仓库的地点。顾念久淡淡道:“我是个生意人,生意人保住这条命就能赚钱,活着,挺好。”
簌簌几声,又从洞口钻出一个黑衣人来,他说了声得罪,将衣服脱光,刀戈同时把顾念久的衣服扒光,两人交换衣服穿上。
“你——?”顾念久看着黑衣人迅速掏出一枚药丸含在嘴里,拨乱头发将身体半影在床上的棉花堆里,像是熟睡般,很快就一动不动了。
“如果巡视的守卫看不见你,他们很快就会发现这个洞的,有他伪装成你,我们至少可以有两个时辰逃走。”刀戈催促着顾念久下洞,“蔷薇夫人吩咐过,不计任何代价要救顾先生出来。”
顾念久说道:“告诉我他的名字,至少让我知道为我牺牲的人是谁。”
“刀锋,我只知道他叫刀锋,加入杨憧大人的亲兵卫后,我们都取了新的名字,至于旧名是什么,只有本人和杨憧大人知道。”刀戈扶着顾念久的肩膀,小心翼翼的进/入洞口,“等以后见了杨大人,你亲自去问他吧。”
顾念久在洞穴里时而行走,时而爬行,这临时匆匆挖建的地道里,土块和石头簌簌的从木框支撑的顶棚里往下落,砸在顾念久腿上生疼。
“顾先生,要快,这个地道撑不了多久。”刀戈催促着,顾念久拖着两条残腿奋力往前。
快到洞口时,有两个穿着白麻衣,出殡打扮的亲兵卫来接应,他们一左一右夹着顾念久的胳膊悬空而行,扔麻袋般将顾念久塞进一口旧棺材里。
盖上隔板,刀戈将一具男尸裹着丝缎放置在上面,盖棺。
出城!
刀戈一声令下,亲兵卫各司其职,敲锣打鼓,吹着哭丧号往城门处去,这是一个墓葬群,离顾念久的地牢差不多二里远,他们打着修墓的名义在这里挖地道。
城门守卫森严,这群出殡的人也受到了严密的盘查,门官连棺材都不放过,非要刀戈开馆一验,刀戈装模作样的争执一番,最后无奈开馆,门官检查无恙后才放行。
以至黄昏,出殡的队伍行了半里,就要淹没在夕阳下,门官脑门突然一亮:棺材里躺着的是具男尸,但是棺材上画的却是女人才有花鸟图案,其中必然有诈!
上马!追!
城门官带着五十队骑兵追去,远处,刀戈看着后方烟尘滚滚,目光一沉,“刀倾,你带着顾先生先走,我们断后。”
刀倾领命,将顾念久捆扎在马背上绝尘而去,众人拔刀迎战,箭矢先于追兵袭来!

次日,北焰国帝都白石城。
当朝阳升起,白石城北门缓缓打开,各色商人、平民、路人穿梭其间,当然也有流离失所的乞丐。
城门被木栅分为进口和出口两部分,出口的检查严格,进口相对而言比较松散,一陋衣赤脚,双腿皆不便,左手举着讨饭盆,右手拄着树棍做拐杖,蓬头垢面的乞丐夹在一群流民里进城。
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顾念久暗想,殷家绝对想不到他历经千辛万苦出城后居然重新返城!
刀倾在离他不远的地方也扮作乞丐跟在身后。
中午过后,顾念久将讨要的剩饭剩菜一股脑的吃进肚里,并学着其他乞丐在身上捉虱子一个个咬在牙缝里充当饭后甜点。
幽闲,我在这里等你回来。

脱困

虽说已经是初秋,下午的天气还是挺热的,幽闲登上平民式样的马车,回首对着夏侯安冷冷一笑:“你现在后悔还来得及,万一此行败露,你我一损皆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