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猫儿不吃腥?就怪这些女人生的太招人了。”花嫂子嘴硬,说道:“我听人说沈夜叉不是她亲生的,是原先的娘子生的。你想想看,继母和继女的关系能有多好?说不定看见继母倒霉,沈夜叉心里偷着乐呢,我才敢堵着门骂沈老娘,谁曾想沈娇娘也是个厉害的,敢找上门和我对骂;沈老娘还差点把我掐的见了阎王。”
不仅仅是花嫂子觉得意外,就连隐在一旁看战况的沈今竹也有些意外,求生的本能都没能让朱氏抛开过去,护犊之心倒是激发了朱氏的潜力,看见朱氏如一头母狼般咆哮着冲向花嫂子,沈今竹暗想全家应该能度过今年的寒冬吧,在这种地方,仁者无敌是个笑话,只有强者才能熬到春暖花开。
沈娇娘一战成名,成了许多想要娶儿媳妇的婆娘们心中的白云县好儿媳:牙齿整齐、身体好(能打的过花嫂子的身体能不好嘛),一看就是能生养的,而且性子烈,会骂人斗狠,将来准能当住家,保护家小不被欺负。在这种地方,没人想娶个斯文的儿媳妇回家,
作者有话要说:今日事多,先更半章,另一半在晚上11点左右补齐。凛冬将至,是考验,也是生机。
第182章 遭流放名门变柴门,风雪夜人归人不甘(二)
沈文竹在河边剥洗兔子,将兔头一刀斩下来,三个兔头今晚炖黄豆吃,就是一家人的晚饭了,身子留着腌好风干,等着过冬。文竹手起刀落,兔头落地,这时狼狗小雪突然警觉着竖起了尖长的耳朵。文竹将食物放进竹篓,握紧了锋利的柴刀。
“娇娘,是我,黑子哥。叫你家小雪别乱咬人,我给你送了好东西来了。”一个牙齿洁白、面色黝黑的少年郎提着一个木桶过来了。自从沈文竹撕赢了泼妇花嫂子,就成了炙手可热媳妇人选,这里的人们都是直来直去的,喜欢不喜欢也从不掩饰,少男少女们之间懵懂的情怀也变得十分奔放,好几个少年为了沈娇娘打架,黑子胜出,有机会接近自己中意的媳妇人选,这和动物争配偶差不多,半开化之地的民风就是如此直接,按照原始的自然规律生存着。
家族巨变,沈文竹不信任何人,虽说摸了摸小雪的头要它不要叫了,但是手里的柴刀并没有放松,何况这个追求者在她看来十分可笑,她就是当一辈子老姑娘,也不可能嫁给一个屠夫的儿子啊!好吧,虽说在白云县屠夫家几乎天天吃上肉,算是富裕之家,当初姐姐砍断那两个小流氓的手指头,就是借用了黑子的斩骨刀。
初来乍到,不宜树敌太多,所以沈文竹并没有奚落拒绝人家,装作不晓得黑子的心意,保持着距离,“黑子哥来河边洗猪大肠了?你自己留着吧,我家里没人爱吃这个东西。”这猪大肠里无论怎么洗,都是一股子猪粪味,沈家人实在接受不了。
黑子提着木桶走近,打开上面的盖子,正是一桶还在冒着热气的猪血!黑子说道:“回去用开水滚一滚,就成了猪血豆腐,切成片煮汤,或者晒干了冬天吃也行,是最补身子的,尤其是冬天冰天雪地,晚上喝一碗撒了辣子和胡椒的猪血豆腐汤,保管一晚上身上都是暖暖和和的,包治百病呢。”
这倒是好东西,娘脸上没有血色,听说吃些猪血有好处。沈文竹笑道:“这怎么好意思白拿你的,我这些兔子肉还有野鸡和你换吧。”
黑子说道:“别客气了,我家就是不缺肉,你拿回去给爹娘吧。”
沈文竹当然不会沾这种便宜,到时候说不清楚,便坚持要给,“这一桶猪血几个铜钱?我今日没带钱,下回买菜时稍到你家肉铺里。”
黑子忙说道:“说给你你就拿着嘛,磨磨蹭蹭娘们似的,你若真要拿东西换,我瞧着你的荷包挺好看的,就用这个还吧。”
没想到对方会如此直接,荷包到手,明日就会有媒人去家里提亲,这要是嫁人,恐怕一辈子都要困在这鬼地方了。沈文竹眼珠儿一转,计上心来,说道:“这荷包是我姐姐亲自绣的,不能给别人。”其实姐姐那里会女红?都是亲娘朱氏的针线。
沈夜叉远近闻名,一身煞气比世代杀猪的黑子爹还重,据县里一个会看相的算命先生说这个姑娘是夜叉转世,命硬克夫家,娶回去一定倒霉云云,难怪二十一了都没出嫁,谁敢娶个丧门星找死呢。黑子听说是沈夜叉做的,赶紧说道:“那算了,我不要了。”
沈文竹背起竹篓,提着装着猪血的木桶往家里走,说道:“桶我洗干净再还给你,到时候铜钱也一并给你送去。”言罢,转身就走了,黑子想要追上去说几句话,被小雪的嚎叫声吓退了。
提着沉重的猪血木桶,沈文竹心里涌出一抹酸楚,在这个地方,原来一桶猪血就能决定终身大事,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
沈家目前住的宅子算是标准的鬼宅。为啥?因为上一个看守草料场的也是发配到白山县的一大家人,男女一共七个,冬天全挤在一个热炕头上睡觉,结果炕壁有裂缝,一个家活活闷死在里头了,七条人命,走的悄无声息。冬天是林海雪原之地死亡人数最高的季节,饿死的、冻死的、冻病死的、呛死的、出门觅食反而被熊瞎子、老虎、野狼等猛兽当盘中餐的、各种死法层出不穷。
这个草料场是供戍边的军马骡子等重要的粮食,草料最不值钱了,没有什么人来偷,主要是防着奸细或者县里的混混使坏点燃草料场,使得军马断粮食,那就是犯了大罪,很可能被军棍处决了,没有油水、责任还大,每日巡逻辛苦,这种活计没有军户愿意做,所以基本都轮到被发配流放到此地的人来担任这份工作。水浒传里头林冲就是被发配看守草料场,后来被陆虞侯一把火烧了,林冲无法交差,只得冒着风雪逼上梁山当土匪去了。
沈家这栋瓦房死过很多流放的人了,反正混的差得就死在这里,混的好的要么遇到特赦回乡离开这个鬼地方了,要么在此地扎根做了其他不这么辛苦的活计,哪怕是屯军田呢也比看守草料场轻松赚的多一点。想当年沈家二房曾经与娼妓为邻都觉得恶心,玷污了自己的名声,学孟母三迁赶紧搬走了,如今沦落到了这个地步,没有资格挑挑拣拣的,好歹上头有片瓦遮住风雨,一家人就这样随遇而安住下了。
朱氏如普通农妇一般,坐在小院木凳上腌白菜萝卜,弟弟沈义言则将一小车白菜往地窖里搬运着,这就是漫长冬天、甚至青黄不接的春天,约五个月的盘中餐了。沈二爷此时在草料场巡逻,本该是沈家的顶梁柱沈义诺却不在这里——他被押到西北充军了,至今了无音讯。
“姐姐回来了没有?”沈文竹将兔身凉在外头风干。朱氏切着大白萝卜说道:“一早出去了,现在还没回来,日头越来越短,天很快就黑了,不如要你弟弟去寻一寻?”
正说着话,院门外响起了马蹄声,沈今竹穿着一身半旧的熊皮大氅飞身下马,说道:“我回来了。”她穿着粗布棉袄,一头乌发梳成髻,束在网巾里,一张冷峻的脸没有表情,白山县的人从没见过她笑,一双眸子看得人瘆的慌,夜叉之名名符其实。
文竹将骏马牵进马棚里,倒上草料喂饱了,见家里气氛比较沉闷,于是对着坐在炕上不知想些啥的姐姐喊道:“大姐姐,今日有好猪血吃。”
沈今竹居然嗯了一声,说道:“多放些辣子。”全家被流放到东北,东厂以前的在这里的暗桩探子都由怀恩和怀义交给自己了,加上她已经用金钱铺路,可以保证一家人的安全,不过为了保密,这些事情她都瞒着家里人,自从太后驾崩,京中局势紧张,她甚至安排好了全家人的退路,准备随时死遁离开这里。可是她今日得到消息,东宫易主,太子被废,被封到了隔壁的黑山县就藩,按照旅程估算,太子到达黑山县时,正好是隆冬时节。沈今竹敢肯定,倘若她不出手帮忙,废太子休想看见明年的春天,谁都知道东北是苦寒之地,安泰帝派了内侍眼线们随便让废太子“病一病”,对朝廷报一个水土不服掩人耳目,废太子八成熬不到明年春天了——太后不就是这么不明不白的去了,若连废太子都去了,这些旧臣们岂不是更没有盼头了?
所以太子是要救的,沈今竹不想一辈子都流亡海外,如丧家之犬,如果有一丝希望,她都不会放弃的。
如何救?入夜,沈今竹睡在炕上冥思苦想,这火炕是今年刚修补过了,据说去年漏烟一家人都死在炕上了。如今沈家一家五口都在炕上睡觉,分男女中间隔着一个草帘子而已。身边沈文竹低声问道:“姐姐,又在担心如何过冬了?你放心好了,我和弟弟每天都能打些猎物,天天喝肉汤加白菜也就够了。爹爹今日还扛了一袋面回家,说是帮人写家书给的润笔费,等过年爹爹和弟弟还写春联赚些吃食,肯定能熬过去的。”
沈今竹含含糊糊说道:“晓得了,早些睡吧,明日我有事出去一趟,估摸三五天才能回来,在家好好照看爹娘。”
次日沈文竹将洗干净的木桶并十个钱给了肉铺小老板黑子哥,黑子哥说什么都不要,周围商铺都探头看着好戏,还有人打趣说道:“沈娇娘算了吧,他日这肉铺都是你的,还在乎这十个钱么?”
沈娇娘瞪着大眼横过去,冷冷道:“再胡说八道,小心我去你家门口上吊去!”
围观者只是哄笑,倒没有吱声说风凉话了。肉铺的地下密室里,沈今竹蹙眉对黑屠夫说道:“你要你儿子收敛一些,做做样子就行了,我妹子性子烈,真闹翻了以后不好办。”
黑屠夫说道:“安远侯放心,我这个儿子是打小一手调教的,晓得分寸。这里就是这个风俗,男人总要做出格的表现,来表示这个女人我看上了,你们都别碰。”
作者有话要说:此章补完,晚安。
第183章 救故主旧臣议谋略,凛冬至恶战即开始
(注:昨晚在11点40分之前看文的读者请重看上一章,舟昨晚犯困手抖发漏了最后几段,隔了十分钟睡前检查错字时才发现漏了赶紧补上,为了不影响这一章的阅读,请回去温习上章)
想要在白山县生存下来是相当艰难的,根据官方统计,白山县是东北地区流放犯人和家属死亡率最高的地方,所以安泰帝刘阁老他们会这片“风水宝地”特意留给沈家人。多亏了这些东厂暗探们的支持,否则沈今竹想要立威谈何容易?帮着她砍两个小流氓手指头是有黑屠夫父子暗中接应造势,连传出沈今竹是夜叉转世的是算命瞎先生也是东厂探子,故意传出这种谣言将打沈今竹主意的人吓退。
瞎先生其实并不瞎,因常年戴着墨色水晶玳瑁腿的眼镜,看起来像个瞎子,所以诨名叫做瞎先生。其实人家是东厂百户档头,和以前沈今竹一个品级,黑屠夫是其手下。摘下眼镜的瞎先生眼神锐利,面容凝重,那里还有半分在街头巷尾招摇撞骗混饭吃的神棍模样?瞎先生说道:
“我们这些都是老厂公怀恩留下来的旧人,当初东海之变,新帝继位,老厂公留了一手,把我们的这些心腹的名册隐藏起来,就是防着新帝包藏祸心,备了一条退路。现在的厂公怀义立足未稳,又要应付新帝他们一帮人,无力培植新势力,所以我们人数比较少,也得不到有力的支援,虽说保护安远侯一家是绰绰有余,但是保护旧太子——安远侯,根据标下的判断,到时候新帝的人要对太子动手,肯定会出动心腹军队扮作山匪动手,以掩人耳目,他们人数多,我们这些人是螳臂挡车啊,或许能护的一时,但长期下去,我们是扛不住的。”
黑屠夫说道:“可是我们也不可能眼睁睁看着旧太子被害死啊。”虽说废太子被封了崇信王,但是这个郡王头衔旧臣并不怎么称呼,都叫做旧太子。
沈今竹负手看着墙上盯着的地图,黑山县群匪出没,连屯田的军户都有在农闲时拉帮结派拦截过路的商队发横财的,几乎每个山头都有寨主,茫茫林海就是他们最好的屏障,其中最大的山头叫做黑风寨,手下有约五百多个喽啰,黑风寨占着一个银矿,所以招兵买马很是便宜,有军马、火枪、甚至相传好有几门大炮。沈今竹说道:“把黑风寨的底细摸透了告诉我,从寨主到师爷、到手下八大金刚尽量查清楚,五百多人的大寨,粮草盐布等从何而来等也要有个底。”
瞎先生问道:“安远侯是要用这些真土匪对付朝廷假土匪?”
沈今竹说道:“我听市井的人们说黑风寨从不强抢良家女子、也不欺负普通百姓,只抢那些为富不仁的地主奸商,还效仿戏文上的梁山好汉打出了‘替天行道’的旗号来,倘若能招为我用,不妨试一试。”
瞎先生说道:“黑风寨有一个金刚是我们的人,查他们的底细应该不难,不过匪类多变,黑风寨的原身本就是一群来自宣府一百多人哗变的官兵,被军队追杀驱赶到了黑山县,落草到黑山,发现了一个银矿,手里有银子开始招兵买马。所以很不好管束,恐怕是一柄双刃剑,击退了对手,也伤了自己。”
“宣府的哗变?”沈今竹问道:“可是那一年因废棉絮棉袄哗变事件?”这是她印象最深一次的哗变,因为智百户的手就是在那时受伤了,足足养了半年才好。起因是当时皇后的兄弟承恩侯被国千代、掌印太监怀安等人设了圈套,供应给军队的棉衣换成了腐烂的败絮、军粮也换成了霉坏的粮食,由此激发了军队哗变,负责押送粮食棉衣的槽军智百户等人被愤怒的哗变军队保围,当做靶子围攻,·百人队的槽兵回来时只剩下十几个人。
瞎先生点头说道:“安远侯博闻广记,正是那群人。哗变之后首领担心被抓捕斩首,就带着手下逃出了军营,一路往北,扎根到了黑山县。”
沈今竹说道:“先摸底细,找机会和寨主私底下谈一谈,我觉得能打出替天行道的旗帜,内心里恐怕真有招安之心呢。”
瞎先生苦笑道:“可是我们也无法代表官府招安,要对旧太子不利的反而是朝廷正规军。”
沈今竹说道:“今上无道,南边已经开始抵制使用了安泰钱币了,主要是试探这位寨主立场如何,先试试吧,如今我们力薄,没有多少选择的余地了。如果寨主有意,我会亲自和他谈。”
瞎先生点头认同,说道:“好吧,我命人安排下去,凛冬将至,多条路总是好的,安远侯是天命之人,吉人自有天相。”从这个女人的过去来看,是个运气和判断都不错的人。
沈今竹目光依然焦距在地图上,一个计划在脑中形成了。沈今竹提笔写了好几封书信,叫瞎先生尽快送到,瞎先生看着信封上的地方和人名,不禁大吃一惊,“这——这必然会掀起轩然大波的。”
沈今竹拿出几本名帖,说道:“去了那里以后也有人接应的,我的人正在打通这条道路。我晓得这么做后果很难掌控,但是旧太子不是普通宗室,无论生或者死,都要堂堂正正的,让天下人知道他的顽强和不屈,反正他不能像我们这样悄无声息的消失。至于后果——反正我已经做到这个地步,
也不差再进一步了。速速去办吧,待大雪封山,行动就不方便了。”
瞎先生看着名帖上的人,暗暗佩服不已,安远侯果然名不虚传,这等人脉、这等胆色、这等计划,真不是普通人能够想象的。
沈今竹从密道里出去,回到“鬼宅”家里,出乎意外的是今天沈二爷从草料场巡逻早早的回家了,沈二爷像个普通东北老农民那样盘腿坐在炕上,吃着朱氏炒制的花生,炕桌上还闻着一壶黄酒,“今竹回来了?上来坐吧,爹有事和你说。”
如今落魄了,沈二爷的腰身依旧挺的笔直,每日洗面刮胡子,用青盐擦牙,头发梳的一丝不苟,裹在黑色头巾里,都说腹有诗书气自华,一身笨重的棉袄穿在他身上倒有些魏晋风流的样子。
沈今竹倒了一盅温好的黄酒递给父亲,“什么事?您直说吧。”家人被她连累,都没有谁对她有过半句怨言,连朱氏当着她的面都没掉过眼泪,这让她感到意外的同时,又心生愧疚,总觉得欠他们。如今在白山县,无论她如何神出鬼没,家人也都不问一句她在做些什么,这是一种无声的信任,因此她对家人的态度也有所转变,只是和以前一样刻意保持着距离,不过目的是为了保护他们。比如黑子就是她安排盯着沈文竹的,有些事情说破了反而不好。
沈二爷说道:“今日白云县的县令亲自去了草料场找我,想请我去他家里坐馆,教习孙子孙女读书写字。我在草料场的差事,他会叫一个壮丁来顶替。每月给我一两银子,一袋面、一袋米,四季各一套衣裳,过年给半头猪。我说坐馆住家恐怕不行,不放心家中妻儿。县令就答应借给我一头骡子,每日骑着去县令家里。我觉得这个条件还可以,帮着家里过冬是没问题的,不过也没立刻答应下来,回来先问问你的意见。”
东厂查过白云县县令的底细,县令姓王,山东即墨人氏,四十多考中举人后,很有自知自明的没有继续参加春闱进士科,老老实实的去吏部排队选官去了。这一排就是十年!为何?因为吏部选官除了家世人情送礼外,很重要的一点就是相貌,简单的说,就是拼颜值,要生的相貌堂堂,五官端正,有官样者优先。
王举人是山东大汉的身材,但是短板就是长的太丑了,脸上坑坑洼洼的全是痘印,牙齿微龅,眼睛似铜铃般,眼皮有些外翻,长的丑且凶,看上去很像逃犯。王举人苦等十年,连孙子都会打酱油了,吏部终于放了外任官,将他派到白云县当县令。为何这等“好事”落在王举人头上?因为上一任县令在剿匪时反被土匪干掉了,无人敢接这块“馅饼”。吏部一翻档案,见王举人那副凶恶的小相,心想这个人等了十年了,应该会饥不择食去赴任,而且长的这么丑,类似镇宅的门神,或许能震慑住东北苦寒之地的刁民们。
王举人就这样当上了王县令,在这里一干就是九年,熬过了三个任期,吏部好像把他遗忘在这里,并没有升迁或者调遣的意思。王县令有些治理手段,白云县虽然穷些,不过匪患还好——至少比黑山县群匪出没要好的多。
此人的履历看起来很清白,沈二爷是个文弱书生,年纪又大了,日夜在草料场巡逻,长此以往,身体怕是吃不消,去县令家教书倒是个不错的出路,至少不会挨冻受累,至于路上奔波那点辛苦,有了骡马当脚力,也不算累了,沈今竹点头说道:“王县令不在意您革了功名和官职,屈尊去草料场亲自去请您,看来诚意是够了,您就答应下来吧。”少不得要派人暗中盯着点,以防王县令有其他的心思。
沈二爷喝下杯中黄酒,说道:“我答应了要及时回个准信的,这就去县衙走一趟。”其实功名虽然革了,但是才华和学问是革不了的,沈二爷这个南直隶解元,少年进士去教书,真是屈才了,不过在这种险境之下,反而是最好的选择。
沈今竹又给父亲倒了一杯酒,说道:“天冷喝点黄酒暖一暖,我替您去一趟县衙捎个口信。”
沈二爷说道:“即是要拜东翁,礼数要周全些,我写一个帖子吧。”沈今竹将毛边纸用小刀裁成信笺的样式,沈二爷一手漂亮的飞白体在粗糙的纸面风骨毕现。
沈今竹骑着马一路飞奔着去了县衙,说明了来意,王县令客客气气的将沈今竹请到正堂看茶,有些局促的说道:“我这里没有好茶,这陈年龙井还一直舍不得拿出来喝,让安远侯见笑了。”
沈今竹说道:“不敢取笑大人,我不是什么安远侯,如今我们一家人流放在此,以后还望县令大人多多关照。”
王县令说道:“我看过邸报,上头只是说令尊被革了功名和官职,只字未提夺了您的爵位啊。”
沈今竹淡淡一笑,说道:“哦,或许是邸报印漏了,册封的金书确实已经被搜走了,如今我只是一个流放的罪臣之女,不敢托大了。”
王县令尴尬一笑,一张丑脸更加狰狞了,“我窝在这个地方消息闭塞,大雪封山时干脆与世隔绝,流言蜚语不敢随便信,只能看看邸报,朝廷上的纷争我看不懂,不过你解东海之危、迎顺王回京师的功绩总不会做假罢。就像令尊的才华一样,革了功名,对学问并不有损。”
作者有话要说:此章未完,今晚11点左右补完。舟今天带着儿子去淘气堡玩,他玩了不到一个小时就要走,而我还没玩尽兴,用小饼干拖了他半个小时,哈哈,我是唯一一个被孩子哭着拉走的麻麻。
第184章 救故主旧臣议谋略,凛冬至恶战即开始(二)
王县令态度恭敬,话语温和,和他那张丑脸很不匹配。沈今竹试探一番,有些捉摸不着头脑,经历了这么多的事情,她不再轻易相信别人,王县令的态度貌似是善意的,可是不敢掉以轻心,万一是请父亲来教书的只是幌子,其实是在通过父亲来打听消息呢?或者是当做人质?人处于险境,很难对人性保持乐观的看法。
敌友不明啊,沈今竹回家后王县令的态度和谈话一五一十的告诉了父亲,虽说只是深秋,夜晚依旧滴水成冰的寒冷,全家都挤在一个炕上睡觉,毫无**可言,全家都在听沈今竹和父亲说话。文竹快人快语说道:“那个丑县令我听黑子哥说过的,说他初来白山县的时候,这里闹土匪闹的很凶,他亲自装扮成过路的商人,送了好酒好菜进土匪窝子,求他的商队能安全通过,酒里头下了蒙汗药,把那些头子都药倒了,官兵一拥而上平了山寨。白山县这九年的日子算是太平,不少黑山县富户为了逃避土匪,跑到白山县安家呢。这鬼地方家产超过一百两银子就是富户了,真是穷啊。”
朱氏挺高兴的,说道:“冬天马上就到了,你们爹爹日夜在草料场巡逻,身体骨受不住的,去教书也好,就是不知道学生们听不听教导,遇到那淘气的可就头疼了。”
沈义言说道:“雪天路滑,爹爹骑骡子小心些,若是遇到暴雪天气,就不去县衙门了吧…”
一家人躺在炕上说话,外头北风呼啸,如一头怪兽在吼叫着,将鹅毛大雪都撕扯开来,雪下了一整晚,次日早上风小了,雪依然在下,这是沈二爷教书的第一天,朱氏将沈二爷最好的一件棉袄取了出来,新做的棉鞋也裹进包袱里,沈文竹将炭火装进手炉了,要沈二爷放在怀里暖和。
沈二爷正要上马呢,外头有人敲着院门,一个马夫从车辕子上下来,说王县令派他来接沈夫子去衙门。昨日说好是借骡子,今日却派了马车来接,莫名提高了待遇。
白云县的冬天就从那一天开始了,雪时下时不下,有时候还下鸡蛋大的冰雹,反正冰雪越积越多,都等着春天融化。沈家人终于见识到了什么是寒冷,朱氏是彻底不出门了,文竹和义言在天气好时会去打猎、学着当地的百姓掏松树窝,寻些榛子等干果打牙祭,实在没有什么收获,就砍些柴火回来垛在院子里。能帮助人们熬过冬天的就是食物和火。
沈今竹的行踪一直是个谜,神出鬼没的,甚至好几天都不在家,黑子隔三差五的来沈家送猪血或者骨头等物,还抢着劈柴烧水,甚至还企图赖在沈家吃饭,被沈义言挥着拳头赶走了。有人取笑黑子卖力不讨好,黑子却满不在乎的说他爹送了两年的肉才娶了他娘,沈娇娘总有一天会看见他的好,反正这姑娘被我看中了,你们谁要是打的主意,就先问问我的拳头!
沈今竹来到黑山县,路边的积雪已经齐腰深了,大地就像覆盖了一层大馒头似的,瞎先生和黑风寨寨主已经约上了,在一个农家小院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