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今竹抱着葡萄酒瓶子说道:“威廉,请你不要用这种带着情欲的眼神盯着我看,这个眼神简直和你的父亲恶魔科恩一模一样,让我很想用这个酒瓶子砸烂你的脑袋。”
沈今竹喝的有些微醺,目光凶巴巴的,看样子真能抡起酒瓶子把威廉开了瓢。威廉赶紧挪过了目光,叹道:“你和凯瑟琳公主一样,都是外表美丽高贵、内心狂野冷酷的人,我怎么两次都陷入这种表里不一女人的情网,被你们欺骗呢?”
“你喜欢看起来天真纯洁、温柔无害类型的女人,因为你知道你会驾驭这个女人,在爱情中占据主导地位。你自身懦弱,落魄无能,面对强势有决断力的女人会让你本能自卑的逃离。”沈今竹讽刺一笑,“像你这种容易被美色所诱惑的人,要么别人是别人利用美貌伤害你,要么你用爱情的名义移情别恋,四处沾花惹草,去伤害真爱你的女人。谁要是嫁了你啊,估计会走你母亲的老路,被一个接一个的新情人逼的郁郁而终。”
真话总是那么残酷,一事无成的威廉绝望的打开一瓶葡萄酒,坐在巨大的窗台上,做忧郁王子状抱着酒瓶痛饮,不再说话了。沈今竹坐在棺材里喝干瓶中酒,浑身热血沸腾,都说烈酒壮胆,这葡萄美酒虽不算烈,但是大半瓶喝下去,也有从量变到质变的效果,心中有了一个大胆的计划,一个破釜沉舟,背水一战之计。
沈今竹将颓废的威廉从窗台上拉下来,问道:“凯瑟琳公主真的像她的祖母疯后胡安娜一样为爱痴狂吗?她真的能为你付出一切?”
威廉笃定的点点头,“哈布斯堡家族全是一群偏执狂,凯瑟琳公主的爱就像烈火,灼烧着自己,也让爱人痛苦不堪,她的爱太沉重了。”
沈今竹问道:“你为了自由,敢于拿性命一搏吗?”
威廉顿了顿,说道:“反正都逃不了一死,我愿意试一试,你想出办法了?”
沈今竹看着威廉面团般性子,怕他提前走漏了计划,或者害怕的出卖了自己,便先卖了个关子,说道:“凯瑟琳的爱情能困住你,如果她真的如你所想的爱你,也会因为爱而放了你,我要你回去准备指南针、食物和水、枪械火药等等工具,藏在海上行宫的逃生船里,一切准备妥当,告诉我逃生船的方位,我有法子一起从这里逃走。”
“你——你要做什么?”威廉隐隐有一种不祥的预感,沈今竹拿起餐桌上的银质餐刀,狠狠的往自己左胳膊上划了一刀,鲜血染红了纯白的蕾丝寝衣,威廉目瞪口呆,随即要拿出帕子堵住流血的伤口,沈今竹侧身避过了,任由鲜血染红了整条左胳膊,这才扯掉了蕾丝花边包扎伤口。
沈今竹说道:“凯瑟琳公主生性多疑,所以首先你要赢得凯瑟琳公主的信任,你我从旧情人变成敌人,这个伤口就是证据。你去准备吧,越快越好,否则等海上行宫到了澳门,那里是西班牙和葡萄牙人的天下,我们就更没有机会逃跑了——澳门是有天主教堂的,凯瑟琳公主可能会强迫你在教堂结婚哦。”
听到结婚二字,威廉不禁打了个寒噤,他转身离开,打算偷偷准备逃跑的工具,快要走餐厅门口时,沈今竹在背后冷冷说道:“等等,做戏要做的像一点。”
什么?威廉一回头,沈今竹拿起餐桌上的刀叉和珍贵的克拉克瓷器往他的方向砸过去!威廉抱着脑袋蹲在地上躲避,瓷器砸到了厚重的樱桃木门上,噼里啪啦作响,这时一队西班牙重装武士举着盾
牌进来了,四个盾牌架在一起,就像一扇铁门般将威廉护在身后。
“威廉!”凯瑟琳公主闻讯赶来,从头到脚的打量着心上人,生怕他有事,威廉抱着她说道:“亲爱的,我没事,我只是太伤心了,初恋情人成为杀父仇人,我放了她,告诉如果她为自己的罪行忏悔,我可以考虑原谅她,饶她一命,将她流放到香料群岛,我讨厌杀戮。可是我错了,这个女人毫无忏悔之意,我们争执起来。”
虽然威廉一丝汗毛都没有伤到,但是凯瑟琳公主看着满餐厅的瓷器碎片,再看看被重甲武士重新绑回棺材、左袖全部被鲜血染红的沈今竹,还是大怒说道:“把棺材盖起来,扔进大海里喂鲨鱼!”
威廉忙说道:“亲爱的,再给她一次机会,让上帝拯救她堕落的灵魂吧,我不希望在婚礼之前手里沾染到血腥,这个女人是个邪恶的巫婆,她死前的诅咒会给我们的婚姻带来不祥的。”
“什么?”凯瑟琳公主大喜,“亲爱的,你是在向我求婚吗?”
威廉忍痛拔下一根头发,在凯瑟琳的食指上缠了一道又一道的圈圈,打了个死结,单膝跪地说道:“美丽的凯瑟琳公主,请你嫁给我好吗?”
凯瑟琳以为威廉对沈今竹彻底死心,心结已了,所以向自己求婚呢,热泪盈眶的点头说道:“我愿意,亲爱的,这枚头发戒指是我收到的最珍贵的礼物。”
两人再次亲吻,隔着厚重的棺材板,沈今竹都能听见接吻的声音,最后凯瑟琳公主吩咐道:“告诉船长,三天之内必须到澳门,否则把他扔进大海喂鲨鱼,我要和威廉在天主教堂结婚。”
沈今竹仿佛听到了教堂管风琴演奏的婚礼乐声,哦,可怜的威廉,恐怕害怕的今晚就要开始行动了。
果然到了次日夜里,月如钩,风平浪静,威廉再次来到了餐厅“劝诫”躺在棺材里的沈今竹忏悔,低声说道:“都准备好了,出餐厅左转,行约一百米,在左边有一丛玫瑰花丛,花丛旁边的栏杆下面悬着一排救生的小帆船,我在第三艘帆船下面的舱里藏了指南针、食物、武器和航海图,下一步该怎么办?外头全部是重甲武士,凯瑟琳公主昨晚命人把窗户都钉死了,只有大门可以进出,而且救生的小帆船必须由海上行宫的水手配合才能放进海里去。”
沈今竹走出棺材,活动了一下麻木的四肢,咕噜咕噜灌了几口酒,伸出双手道:“昨晚要你带的短筒□□呢?”
威廉掀开肩膀上斜披的披风,腰间长剑和□□齐全,连火药袋和子弹袋都装的满满的。沈今竹拔出手枪,打开了弹匣子,三颗子弹蓄势待发,她合上弹匣,用枪口指着威廉的脑袋,“从现在开始,你就是我的俘虏了,凯瑟琳公主爱的如痴如狂,她不会眼睁睁的看你去死,我们只有一次机会逃生,所以要演得像一些,昨晚划破了我的胳膊,今晚该轮到你了。”
威廉心头一寒,举起了双手,战战兢兢问道:“你——你要做什么?”沈今竹挥起枪托朝着威廉头上砸去。
啊!威廉疼的大声叫嚷,沉重的枪托在他头上开了一道血口子,鲜血顺着颧骨流下来,很是可怖,外头守护的重甲武士推门进来了,见沈今竹站在威廉身后,□□抵着他的颈脖,公主的未婚夫脸上血流如注,顿时大惊,一队人大呼大叫去通知公主,另一队人守在门口,十二支燧发枪对准了沈今竹和威廉。
威廉身形高大,沈今竹躲在他的身后,一边慢慢推着威廉往前走,一边叫道:“快让开路!否则你们的公主就再次当寡妇吧!”
威廉被疼痛折磨得扭曲的脸和鲜血不是作假,重甲武士们端着燧发枪缓缓往后退,等沈今竹用枪挟持着威廉走出餐厅时,凯瑟琳公主在一群面目平庸侍女们的簇拥下赶过来了,她尖叫着夺去一个重甲武士手里的燧发枪,命令道:“都放下枪!万一走火了,会伤到我的未婚夫!你们全都要陪葬!”
凯瑟琳公主威名在外,杀人不眨眼,冷酷变态,是哈布斯堡家族的“冰雪美人”,众人皆知,重甲武士们赶紧听命,放下燧发枪,凯瑟琳公主捂着胸口说道:“哦,我的天啦!亲爱的威廉,你的头在流血!你!你这个邪恶的巫婆,我要把你绑在十字架上烧成灰烬!”
沈今竹从威廉身后抛出一块克拉克瓷片,“没错,我就是女巫!你把我绑在棺材里,我能用碎瓷片锯开绳索,伤了你的未婚夫;你把我绑在十字架上施以火刑,我就能浴火重生!尊敬的公主殿下,我无意和你们哈布斯堡家族结怨,是你主动招惹我的!你放了我,我就放了威廉!你杀了我,我就要威廉陪葬!”
凯瑟琳公主叫道:“哦不!我们马上就要结婚了,你快放开他!”
沈今竹说道:“给我一条船,放我们走,到了海岸我就放了威廉去澳门,否则我们同归于尽!”她一边说着,一边挟持着流血的威廉往不远处的玫瑰丛走去。
沈今竹眼神的狠戾比凯瑟琳公主暴怒时更甚,不成功便成鬼,背水一战,她孤注一掷,所有的委屈和不甘心在那时一起爆发了,凭什么我的人生和事业刚刚开始起步就遭遇重重危机?这辈子过的实在太累了,爹娘不爱、亲兄不和、唯一疼爱的至亲祖母又离我而去,顶着全金陵城异样的目光去三山门外开榻房,起得比鸡早,睡得比狗晚,比猫头鹰还能熬夜,玩命的工作,刚刚找到了人生目标和乐趣,千算万算,第一笔大生意即将开始,一展宏图之时居然阴沟翻船,被极品前任当做盾牌出卖给了有权有势的变态公主!
天地不仁!我沈今竹上辈子究竟造了什么孽?这辈子老天要虐我千百遍!
沈今竹起了雷霆之怒,那眼神和气势有伏尸千里的杀气!连暴虐成性的凯瑟琳公主看了都害怕,命武士们让开道来,这个海上行宫果真是威廉描述的那样,庞大的超乎想象,甲板上种植着低矮的灌木丛,还有绿草如茵的草坪,草坪中央居然还有一个喷泉!
沈今竹挟持着威廉跳下了拴在栏杆下面的救生船,命水手打开缆绳,松开滑轮,将救生船放到海面
上。凯瑟琳突然叫道:“等等!”
沈今竹和威廉闻言均是一震,公主要痛下杀手了?凯瑟琳公主扶着栏杆对两人说道:“天上有云彩,你看不清星图会迷失方向的,我给你足够的食物和水,还有指南针航海图,你要信守承诺,到了大明的海港就安排威廉去澳门,我在那里如果等不到他——沈小姐,我的盟友很强大,他能把你绑来一次,就能绑来第二次,如果威廉出事,我就把你绑在山洞里喂蝙蝠,蝙蝠最喜欢女巫的血肉了,被这种黑暗的动物食用的巫女不能重生。”
五个水袋、两筐面包、一篓子苹果,还有烤熟的腌肉、一木桶葡萄酒、御寒的皮毛大氅、一袋子金币、指南针航海图以及防身的刀剑枪械等物装上了船舱,沈今竹不敢松懈,枪口一直抵着威廉的后脑勺,身体始终隐在他的身后。
水手放开了滑轮上的缆绳,逃生船一点点的下降,船底落在海面上,威廉荡起了双桨,扶着栏杆依依不舍的看着未婚夫的凯瑟琳公主突然大叫道:“威廉!你一定要去澳门!我怀孕了!我们的孩子不能是私生子!”
威廉听了,立刻呆立在当场,背后沈今竹低声喝道:“快点划船!”,威廉这次是真正被胁迫了,机械的划动着船桨。沈今竹初始觉得意外,想想又在情理之中,凯瑟琳是一国公主,那么心急的想要结婚,很有可能是珠胎暗结——但也不一定吧,哈布斯堡家族都是神经病,天知道怀孕是真是假。
夜风吹动着乌云遮住了新月,小船很快消失不见了,凯瑟琳公主松开了栏杆,转身抚摸着小腹问道:“我刚才说些什么?”
侍女和重甲侍卫均异口同声说道:“公主殿下什么都没说!”
凯瑟琳公主冷冷的说道:“倘若走漏了风声,你们统统喂鲨鱼。”言罢,公主捡起地上沈今竹抛弃的克拉克瓷片,在手心里试了试锋刃,生性多疑的她脸色顿时大变,她快步跑到餐厅,掀开了棺材板,翻看里头断掉的绳索,见绳索的切口处粗糙不齐,确实是瓷片磨断的痕迹,这才放下心来。
且说小船在夜色的掩映下消失不见,沈今竹放下船桨,升起来船帆,用指南针调整了方向,小船朝着东北方向飘去。沈今竹翻出一瓶膏药来扔给满头是血的威廉,“涂上吧,这是凯瑟琳公主给的。”
生性喜洁的威廉欲捧起海水洗脸,清洁血渍,被沈今竹阻止了,“傻瓜,血腥味会引来鲨鱼的。我们的船太小了,会被鲨鱼掀翻的,忍一忍,等到了安全的地方再洗。”
威廉只得唉声叹气的涂上了膏药,像是在询问,又像是在自言自语说道:“你说凯瑟琳公主是不是真的怀孕了?”
沈今竹觉得又好气又好笑,反问道:“床帏之事,谁能比你自己更清楚?”
威廉脸色一白,喃喃道:“在伦敦泰晤士河的船上,我们第一次——”
“打住!打住!”沈今竹说道:“我对你和凯瑟琳公主的风流韵事一点兴趣都没有。”
威廉问道:“你是吃醋了吗?”
沈今竹猛地摇头说道:“我有喜欢的人,一直有,你别自作多情了,在巴达维亚,你我都是逢场作戏,何必当真。不要对我说你和凯瑟琳公主的风流韵事了。”原本沈今竹对威廉还有些愧疚,现在是一点想法都没有了。威廉在巴达维亚也是寂寞的吧,和自己演了一场风花雪月的故事罢了,曲终人散,再提如同将吐出来的甘蔗又嚼了一次,没什么意思。
威廉恍然大悟,说道:“你是害羞了对不对?你不会还是个处女吧!你的情人是个禁欲的——”
沈今竹干脆将枪口再次对准了威廉,威胁道:“我不想谈我的私事,威廉,你再胡说八道,我只好用子弹封住你的嘴。”枪口底下出顺民,威廉终于闭嘴了。他们很幸运,这一晚风平浪静,否则一场小风暴就能将小船掀翻了。次日清晨,威廉突然醒过来,疯癫似的问道:“你听见没有?好像有婴儿的哭声!”
沈今竹说道:“茫茫大海,那里来的婴儿?你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昨晚听凯瑟琳公主说自己怀孕了,就梦到了婴儿的哭声。”
威廉大口大口的喘气,说道:“我做了个可怕的梦,梦见自己死了,躺在棺材里生了蛆虫,凯瑟琳把我挖出来,将一个婴儿放在我的怀里,对着哭泣的小婴儿说,快来看啊,这是你的父亲,他长得很英俊是不是?我身上的蛆虫都爬进哭泣婴儿的嘴里了,凯瑟琳却站在旁边疯笑,根本不理会孩子的哭泣,我想叫她赶紧把孩子抱走,可是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不行!”威廉猛地摇头说道:“不能让凯瑟琳公主单独抚养我们的孩子!哈布斯堡家族的人都是疯子!我的孩子不能由疯子抚养,我要去澳门和凯瑟琳结婚!”
沈今竹看着威廉,觉得他全身都笼罩在圣父的光环里,这是什么精神?这是佛主舍身饲虎的精神啊!威廉和凯瑟琳公主的事情她不想插手,不方便发出任何言论。威廉在船上焦躁不安,不停的重复说那个可怕的梦境,“她的祖母疯后胡安娜就做出过这种事情,挖出了腓力一世的尸体,给刚出生的遗腹子看,说这是你的父亲,凯瑟琳公主比她的祖母更加神经质——”
“快看!那里有大船!”沈今竹突然打断道,威廉顺着她的视线看去,西方的海平线上果然出现了一艘巨大的货船,威廉说道:“赶紧放求救信号,他们能看见的。”
沈今竹担心是西班牙或者是倭寇的船只,谨慎的拿出单筒望远镜看去,货船上头悬挂着北大年和暹
罗国的旗帜,最高的旗杆上居然挂着一个大明国的龙旗!
威廉调转了小船的风帆,还划着船桨往大货船方向而去,沈今竹依旧警惕的举起望远镜看着货船上的人,两艘船慢慢接近了,船上的人也越来越清晰,沈今竹看到了一张熟悉的脸,那个人也拿着望远镜看着自己,正是北大年阿育公主的驸马林道乾!
林道乾似乎也认出了沈今竹,他笑眯眯地朝着小船的方向挥了挥手,沈今竹和威廉上了林道乾的货船,三人共进早餐,得知林道乾这艘满载货物的船只正好要去月港售卖,沈今竹有些惊讶,“你都是驸马了,还要出海做买卖吗?”
林道乾笑道:“驸马又怎么了?无论公主驸马还是国王,都要赚些私房钱嘛!”
第117章 到月港今竹展宏图,闻喜事干爹开笑颜
漳州月港形如其名,真是一个形如弯月的海港,它南接南溪,北通海潮,其行如弯月,故名为月港。在庆丰帝决定开放此港以前,这里是走私海商的巢穴,为何?因此处土地贫瘠,不足以养活民众,人民大多以手工业为主,漳州的漳绣、漳绒、漳缎、漳纱,制糖等十分受欢迎,在日本国很出名,海禁时期,虽然朝廷对走□□以重刑,这里的人为了生存而铤而走险,这里的刁民大多做了海盗或者倭寇,有本钱的生意人则组织佣兵、贿赂官员做起了走私买卖,这里位置偏僻,官府数次清缴都无济于事,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
就像大禹治水,一堵不如一疏,庆丰帝宣布开放月港后,不用官府动手,以前的走私海商金盆洗手,开始光明正大交税做生意,而其他海商和各种利益团体自己组织乡民就将这里海盗和倭寇都赶走了,在巨大利益的驱使下,月港沿岸兴建了星罗棋布的码头,船桅如林,人烟密集、道路的车马日夜穿梭、一派繁华的景象。
沈今竹站在林道乾的商船上,指着远处一个悬挂着外圆内方铜钱模样旗帜的地方兴奋的说道:“快看,那里就是我正在兴建中的日月商行,一共有三百个库房!前面会建起一家大客栈!以后你来月港,就到日月商行逛逛嘛,我定会奉为贵宾。”
三山门外的隆恩店一共是四百间仓库,但是月港来往都是大海船,所以每间仓库都建的很大,论占地面积,日月商行是隆恩店的两倍,而且隆恩店本质上还是皇店,沈今竹若不在人世,这个店会被皇上收回,而这个日月商行是完全属于她的,看着日思夜想的榻房逐渐雏形,心里涌出的那股自豪和成就感立刻将这两天的挫折驱散了。
林道乾艳羡的说道:“这次来月港卖完货物,我也要去京城见皇上,或许能要一块地兴建我们北大年的商馆和货栈。”
沈今竹暗道:就凭着你头上那顶绿油油的帽子,再加上阿育公主的肚里的龙种,庆丰帝肯定会答应的,说不定还带着厚重的赏赐回国呢。
林道乾看着星罗密布的港口码头,和码头上几乎手插不入的船只,这会子货船想要进港都必须要听从槽兵的号令排队停泊,等里头有船卸货、装货完毕,交了税银,驶出海港,有空余的泊位,大船才能有地方停靠,这就需要等待了,林道乾手里拿的是三十七号牌,他是老江湖了,偷偷塞了银子给发牌的槽兵,想要调一个靠前的号牌,那槽兵低声说道:
“瞧这位爷是经常跑船的,实话告诉你,我若真有本事给你调一个靠前的号牌,多少银子我都敢收,但是船只实在太多,都不好得罪,我爱莫能助,收钱了不办事,这差事迟早会丢,我劝你先上岸找买主牙行问清了价格,吃个饭溜达溜达,轮到你们啊,起码要等傍晚。”
林道乾说道:“要那么久啊?”
槽兵说道:“不错了,你后面那几艘船要排到半夜卸货了。”这个槽兵虽没帮上忙,林道乾还是将银子强行塞了他,说辛苦了,请兄弟们回去喝点小酒,槽兵笑纳了。
林道乾救了沈今竹,她不想欠下人情,便主动请缨说道:“我先上岸,找熟人让你先进港。”林道乾笑道:“沈小姐手眼通天,在下感激不尽。”
沈今竹忙摆手说道:“你太客气了,一国驸马在我这个民女面前自称在下,真是折杀我了,这样吧,我和阿育公主以姐妹相称,我干脆叫你姐夫如何?”攀上个驸马当姐夫还不错哦。
林道乾是江湖豪客,爽朗大笑道:“好个妹子!姐夫护送你上岸找熟人吧。”
沈今竹早就脱下了一身血衣,换上了道袍玄巾的男子装束,货船上全是男人,也没有女装给她穿。连有些失魂落魄的威廉也是如此,穿着白色通袖袍,头戴四方平定巾,他颜值极高,举止文雅,风度翩翩,见沈今竹和林道乾要先上岸,归心似箭的他也一定要跟去,不停的拜托沈今竹给他找一条去澳门的海船,沈今竹见他铁了心的要和凯瑟琳公主结婚,只得由得他去。
三人乘坐小船靠岸,沈今竹直奔槽兵大营找徐枫,却是一脸惊讶的漕运总督陈雄接待的她,说智百户今早也来找过徐枫,道她在太湖出事了,徐枫急匆匆的和他一道往杭州府方向而去,沈今竹心道不好,恰好错过了,他们两人定是快马加鞭往前赶路,追是追不上了,好在陈雄说说可以放信鸽到驿站,徐枫在驿站换马时就能看见折返回来,还写了手信,送给林道乾,拿着这个可以提前靠港卸货。
陈雄还拍着林道乾的胸膛说道:“林老弟别来无恙?听说你在缅甸当了将军,还在北大年娶了公主当驸马,当年那些海盗,只有你混的最有出息。”
此时沈今竹很惊讶,没想到堂堂世袭罔替的伯爵会和林道乾这个曾经的海盗称兄道弟,看样子还是老相识呢。
林道乾对着陈雄拱了拱手,笑道:“当年我是你的手下败将,五万人马、五百条船都打不过你,几乎全军覆没,是你放了我一条生路,我今天方能光明正大的衣锦还乡。陈兄,请受我一拜。”
陈雄不敢受,说道:“我知道你是个好人,当年做海盗是为了走私货物,并没有打劫船只,杀害百姓这种伤天害理的事情,你还带着人马数次暗中支援我打倭寇,我都记下了,只是那时我军令在身,莫不敢违,和福州水师一起清缴了你的巢穴。”
林道乾叹道:“当年我是贼,你是官,势不两立,军令如山,我不怪你。是海禁误国啊,若早开十年,我那些兄弟就不会死了。我们海商总算可以在月港正大光明做生意,不用东躲西藏,像老鼠似的被人清缴驱赶了。我手里其实有北大年的通关文书和勘合,去广州市舶司以大使的身份通关,商税都少交一些,此次来月港,就是为了一睹大明第一个开放口岸的风采。”
沈今竹恍然大悟,哦,原来两人是不打不相识,她识相的离开了,留下这对昔日对手在包槽兵大营把酒言和,自己则带着威廉去督饷馆找了元宝,元宝是怀义的干儿子,两个多月前刚刚将守备六年的隆恩店交给了沈今竹,他如今高升为督饷馆的守备太监,管着月港的税收,肥差啊。
故人相见,元宝喜笑颜开,直叫稀客,待两人如上宾,听沈今竹说这个洋人威廉急着赶往澳门和未婚妻结婚,赶紧命小内侍将威廉带到去澳门的货船上。恰好是一辆葡萄牙商船,沈今竹问道:“元宝公公,如今月港葡萄牙商船很多吗?他们有没有胡乱生事?”
提到这个,元宝最在行了,在督饷馆两个月,机灵如斯的他已经摸清了这里的底细,说道:“葡萄牙人很精明,在月港老实听话,还没听说过生事。他们在澳门占了有将近五十年了,为了延长在澳门的居住权,葡萄牙东印度公司手下早就豢养了许多大明的说客,每年都送出大量的贿银,许多内侍和官员都帮他们说话,有钱能使鬼推磨嘛。不过最近听说西班牙吞并了葡萄牙,两个国家的东印度公司在合并,内部争权夺利,许多人被新崛起的荷兰东印度公司挖走了,帮着荷兰人说好话。荷兰人的船只在月港已经超过了葡萄牙,所以以后会如何,都不好说的,圣上派咱家来当督饷馆的守备,是为了保证税银,至于其他,沈小姐要去问咱家的干爹,干爹是整个月港的守备太监,月港里的事儿,休想瞒得过他老人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