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安郡主在母亲怀里撒娇:“娘,我不是普通无知少女。”
徐妙仪:“不是无知少女是什么?你要记住,看男人是否靠得住,不要看光看外表、听甜言蜜语,要看他为你做些什么,一件事不够,两件事也不够,他爱你多深,就愿意为你付出多少。”
可惜永安郡主似乎没把徐妙仪苦口婆心的教诲听进去,说道:“娘,我不是普通无知少女——我分明是无知美少女啦。”
看着刚从鬼门关里逃出来就立刻撒娇卖萌的女儿,徐妙仪不得不感叹:外甥随舅,古人诚不欺我。
狼群凶狠,瓦剌部重甲武士装备精良,一场血战下来,两败俱伤。后方瓦剌部的轻骑兵即将如潮水般冲过来,浴血奋战的小八喘息未定,他将母女两人领到地下掩体处,说道:
“瓦剌部要杀的人是我,他们并不知你们的身份,我带人冲包围圈,和援军会和,顺便把瓦剌军队引走,这里有粮食和清水,等燕王府的人来救你们。”
作者有话要说:爱你,恨你,傻傻分不清楚。

第267章 粉身碎骨

徐妙仪以为小八要将她们母女在掩体里灭口呢,她上臂绑着袖箭暗器,只要小八稍有微动,她就按下机关对准小八,胁迫侍卫们逃走,可没想到小八居然要以身为饵,救她们母女。
这不是在做梦吧?
永安郡主瞪大眼睛:“大叔,你真的要救我们?”
小八将自己的佩刀解下来扔给永安郡主,“你是大姑娘了,不能总是在母亲的羽翼下生存,你母亲像你这么大的时候,已经——”
永安郡主紧接着话头,“嫁给我父王了。”
小八无奈的耸了耸肩,“朽木不可雕也,随便你吧。”
小八转身正要离开,突然一把搂住了徐妙仪的腰身,抱着她轻轻一吻,徐妙仪身形一僵,没有反抗,正要以袖箭为要挟,挟持小八时,小八推开了她,哈哈一笑:“此生无憾矣!”
小八走出掩体,堆上伪装的树枝地苔等物,率领残部和几头幸存的狼冲向了瓦剌部的包围圈。
看见天元帝明黄的旗帜,瓦剌部拍马紧跟其上,也不知过了多久,震天响的马蹄声渐渐平息,徐妙仪走出掩体,对空中放出一朵火红的烟花,此时已到黎明时分,草原皆是乌压压的一片青黑,只有东方处透出一丝光亮。
永安郡主站在母亲身边,回首看着小八消失的方向,正是西边青黑处,“娘,也不知大叔逃出去没有。”
徐妙仪说道:“即使逃得过瓦剌部落,也逃不出鞑靼部落的手掌心,因为他的援军已经被我切断了,必死无疑。”
永安郡主用眼角的余光的打量着母亲的神色,“我知道他是坏人,绑架过母亲、害死了外祖父、还害得表舅舅堕落,丢了爵位,削为庶人,还厚颜无耻绑架我威胁母亲,可是…我明明知道他会死,也希望他死,为外祖父他们报仇,让燕地不再被北元军队滋扰。但心里却有些难受。大叔并不是从骨子里的坏,他救过我的命,如果他不是黄金家族的后裔,如果这世道和平,大叔或许会是我的朋友。”
徐妙仪沉默片刻,说道:“我们身处一个没有如果的世界,我还想过如果我母亲没死该多好,只是没有如果。”
话音刚落,从东方一丝曙光里出现一杆旗帜,随后是一人一马,再然后是千军万马如潮水般涌过来,曙光似乎追随着旗帜慢慢唤醒着大地,天越来越亮,永安郡主跳脚拍手尖叫道:“是‘燕’字旗!我们的人!啊!那个人好像是父王!娘,真的是父王!”
“父王!我是你的宝贝大女儿啊!”永安郡主像个小疯子似的朝着最前方那人跑去,朱棣宠溺一笑,俯身拉着女儿上了马背,永安郡主嘻嘻笑着,坐在父亲身后,小脸贴在父亲宽阔的背上,骄傲的说道:“父王一定是打了胜仗回来了!”
亲爹得胜归来,没心没肺的永安郡主瞬间将小八之死的莫名惆怅甩在了脑后。
“是啊,纳哈出投降了,燕地东北边境从此安宁。”朱棣摸了摸女儿的头,驱马而上,赶到徐妙仪身边,也伸出手来,“上来,我们一起回家。”
徐妙仪拉着丈夫的手飞身而上,坐在马鞍的最前方,草原晨曦下,尸横遍野,刀剑如丛,一家三口共乘一骑,踏着尚未干涸的鲜血结伴而归…
与此同时,曙光姗姗来迟的草原西边,依然笼罩在青黑的夜色之中,北元帝买的里八刺苦战到只剩下他一人,依然看不见援军的踪影。
徐妙仪推测的一点没错,他率领精锐冲破了瓦剌部的包围圈,但是落在了鞑靼部落的罗网里。
鞑靼部落首领乌格齐一箭射穿了小八的膝盖,小八单膝跪地,又咬牙杵着剑柄站起继续战斗。
乌格齐骑马跑过来,命人包围包围小八,暂停攻击。
乌格齐下马,扔给小八一卷明黄色的华丽书轴,“请皇上写下传位诏书,将皇位禅让给我,我就封你为太上皇,留你性命。”
小八轻蔑的将传位诏书扔掉,“我是黄金家族的后裔,可以失败,可以灭亡,就是不能做任何人的傀儡。”
乌格齐抽刀,刀锋直指这位末代帝王、黄金家族最后的嫡系后裔,“不留下诏书,那就留下头颅吧。”
“等一等!”小八抬了抬手。
乌格齐以为他要写传位诏书,可没料到小八从贴身的兜里拿出了一枚普通的白玉指环,二十多年前和徐妙仪离别时,他抢下了她的指环,一直留在身边。昨晚他将指环还给徐妙仪,以女儿为要挟,命她重新戴上,在方才离别偷吻时,悄悄又从她的手指顺下了这枚指环。
指环上似乎依稀还有女主人的味道,小八嗅了嗅,突然将指环塞进了嘴里,用牙齿咬碎了,还津津有味的嚼了嚼!
锋利的玉石碎片摩擦着口腔里的嫩皮嫩肉,瞬间切割了无数道血口子,痛入骨髓!可是小八如同吃着龙肝凤髓,和着唾沫和血液将指环碎片生生咽了进去…
乌格齐对手下使了个眼色,包围圈蓦地收紧,十几杆□□齐齐朝着小八捅去,胸膛全是血洞,小八垂下头颅,至死都没有放下佩剑,□□支撑着他的身体,保持着站立的姿势,乌格齐上前挥刀。
头颅落地,在草地上滚了四圈,在一块巨石前停住,恰好露出正脸:一张眉清目秀、犹如神来之笔画成、英俊的、释然的笑脸。
天元帝买的里八刺死于叛乱,尊号乌撒哈尔汗,成吉思汗的黄金家族就此覆灭,结束了对北元的统治。弑君的鞑靼部落首领乌格齐宣布结束北元的年号,废除中央六部,自立为汗,草原不再有帝王,重新恢复了成吉思汗之前各自为阵,部落联盟的局面。
草原从此大乱,鞑靼部落乌格齐短暂的得势风光后,立刻又被阿鲁台杀害,孛儿只斤·本雅失里立为大汉,大汗的宝座还没坐热呢,瓦剌部落崛起,杀了大汉,头颅落地,新的可汗上位,周而复始,无穷无尽…
成吉思汗黄金家族辉煌给游牧民族带来的文明不过几十年,可惜历史不是总是前进,它会停滞,倒退,甚至灭亡。它蛰伏在黑暗的地底下,等待复苏。
或者,等待终结。
大明都城金陵,皇宫,东宫。
朱允炆将两封秘密战报递给了母亲吕侧妃。吕侧妃从头到尾细细看过,脊背出了一层冷汗:“燕王招降纳哈出十万军队,燕王妃干脆灭了天元帝买的里八刺?这对夫妻太可怕了,不行,我们一定要除掉他们!”
朱允炆却摇头说道:“母亲,我们现在最要紧的是解决朱允熥的羽翼——皇爷爷的身体一天不如一天了。”
吕侧妃冷哼道:“常家这群人只有匹夫之勇,不足为惧,放心,我已经准备好了蓝玉谋反的证据,明日就有御史弹劾,铁证如山,蓝玉百口莫辩,再加上皇上晚年习惯疑神疑鬼,蓝玉,包括常家都必死无疑!”
朱允炆说道:“母亲,你只对付蓝玉,常家交给我。”
吕侧妃冷冷扫了一眼儿子,“我怕你心软坏事。”
朱允炆说道:“母亲,你对皇爷爷的心并不了解。我自幼就在皇爷爷身边长大,对他的喜欢了如指掌。皇爷爷只相信两种人,一种是亲儿子,第二种就是死人。”
吕侧妃问道:“第一种我知道,皇上搞法古建邦,给了燕王他们各种权力,就是利用藩王节制武将,牢牢将军队掌握在皇家手中。可是第二种…此话怎讲?”
朱允炆指着锦衣卫诏狱方向说道:“皇爷爷这几年大兴诏狱,将许多老臣老将打入诏狱,抄家灭族,可是从未对两家军中最有权威的人动手。一个是开平王府常家,另一个就是魏国公徐家。”
“原因其实很简单,常遇春和徐达死的太早了。他们死在皇爷爷疑神疑鬼之前,在皇爷爷心里,这两位大将军都是完美无缺的,常家和徐家永远对皇家忠诚,不会有异心,所以无论皇上杀了多少曾经的功臣,官场血流成河,常家和徐家都会屹立不倒。”
吕侧妃心弦一紧,“你说有几分道理。我们这次费了那么多心计栽培常升身边的赵指挥使,使得他故意译错了蒙古语,怂恿常升这个匹夫砍杀刚刚投降的纳哈出。若不是燕王朱棣太可恶,从中阻止,我们就能借机除掉常升。多年的布局算计,功亏一篑,唉。”
朱允炆却说道:“虽然燕王力挽狂澜,庆功宴没有变成我们预料的鸿门宴。但是皇爷已经下旨重罚常升,夺了开国公的爵位,将他关进了兵部的监狱。可见皇爷爷的确恼了常升,不过气恼归气恼,皇爷爷没打算杀他。既然皇爷爷不想这么做,我们就该顺着皇爷爷的意思,反过来替常升求情才对。”
吕侧妃说道:“我懂的你意思,你只需扮好人,做好事,保持你皇太孙慈悲和善的形象,落井下石这种事情我来安排别人做,不会脏了你的手。”
朱允炆点头说道:“母亲要利用蓝玉谋反案,将支持常家的人和不服气我们东宫的人统统卷进去除
掉。连同常家也是这样,一旦蓝玉案牵连甚广了,常遇春这个死人以前再好,也禁不起皇上一次次对常家失望猜忌啊。只是如何对付常家这个度要由我把控,我会按照皇爷爷的脸色行事。”
吕侧妃答应了,“好,就听你的。对了,这一次蓝玉谋反案,要不要把徐妙仪的娘家徐家也——”
“万万不可!”朱允炆忙打断道:“过犹不及啊!徐家毕竟出了三个王妃,我们如果对徐家动手,就太明目张胆了,恐怕会惹得皇爷爷起疑心。再说了,其实对付燕王,未必要对徐家动手啊,现成的一个活靶子在眼前呢。”
吕侧妃问道:“谁?”
朱允炆说道:“宋国公冯胜。他女儿冯氏是五皇叔周王朱橚的王妃。我们把冯胜卷进蓝玉案,冯氏必然着急,会求周王、燕王兄弟一起救冯家。如果他们为冯胜说话,就会惹怒皇爷爷。如果他们袖手旁观,冯氏必然心生怨恨,到时候…”
吕侧妃眼睛一亮,“对,冯氏我们对付燕王周王兄弟最好的棋子!”
作者有话要说:留言昨天减少了哦,你们再这样会失去舟的…
大家不要气吐血。其实东宫一再铲除异己,杀掉老臣武将,到头来的局面就是:
朱棣靖难,横冲直撞:哼,一个能打的都没有!

第268章 何以为继

锦衣卫,诏狱。
诏狱设在地下,终年不见阳光,烛火摇曳,锦衣卫指挥使毛骧正在审问凉国公蓝玉,这位继魏国公徐达之后最负盛名的大明将军最终身陷诏狱,沦为囚徒。
毛骧从堆积如山的卷宗里随意挑出一本读着:“洪武二十四年,你北征班师回朝,途径边塞喜峰口,你要求带兵入关,不等守卫喜峰口的将士勘验腰牌兵符,便迫不及待的命人撞开城门,长驱直入,入关后还鞭打守军。人证物证俱全,你可认罪?”
虽沦为阶下囚,蓝玉依然端坐,不减风采,“当时后方有北元追兵,随时都有可能追过来,然而喜峰口的守军故意磨磨蹭蹭,拖着不让我军入关,被逼无奈之下,我才命人强行闯进城门。”
毛骧说道:“你承认强闯城门了。身为大将,你应该知道这种行为严重者视同谋反。”
蓝玉说道:“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当时情况紧急,我不得已而为之。你们要追责,应该去把当时喜峰口的守军抓进诏狱,他们延误军情的行为差点葬送了大明军队,视同买国。”
毛骧又拿出一本卷宗,“洪武二十一年,捕鱼儿海大捷,战俘里有北元的嫔妃,你借口酒醉,奸污妃子,妃子自杀,北元降军群情激奋,差点哗变。”
蓝玉说道:“庆功会上我确实喝醉了,但身为主帅,绝对不会做出这种蠢事。那个妃子浓妆艳抹,自称是当地名妓,我才和她**一度,可事后她洗净铅华,扯烂了衣服,铺头散发哭叫着跑出去,撞在我侍卫的刀剑上自杀。分明是有人设了美人计陷害我。”
毛骧指着口供说道:“铁证如山,不要抵赖了。”
蓝玉说道,“好,既然如此,我们就不说这件事。今年春天,燕王殿下、宋国公冯胜,开国公常升一起攻打东北纳哈出,招降其十万元军,庆功宴上,常升身边的赵指挥使故意译错了纳哈出的蒙古话,挑拨常升攻击纳哈出,也是差一点酿成北元降军哗变,功亏一篑。毛骧,你是锦衣卫指挥使,查案无数,不觉得这两件事有异曲同工之处吗?”
毛骧面无表情,“是我审问你,不是你审问我。”
蓝玉一顿,蓦地笑了,“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你要的不是真相,你只是想要我认罪罢了。既然如此,何必多此一举呢。”
毛骧再抽出一份卷宗,“这次你和燕王并肩战纳哈出,你回来后曾经对皇太孙说,燕王收买人心,燕地无论军队还是百姓,都只知道有燕王,而不知有皇上。还说燕王野心勃勃,不会长久偏居一偶,要皇太孙提防燕王。挑拨叔侄感情,此乃离间皇家骨肉的重罪。”
蓝玉收了笑容,冷冷道:“一人做事一人当,不要扯上燕王殿下。我回来京城,皇太孙的确上门拜访过我,找我问过燕地的风土人情、东北边关和李成桂灭高丽国王族等事,我都一一如实作答。燕王贤德,的确在藩地颇有威名,深得百姓爱戴,但绝没有说什么燕王的野心。”
毛骧说道:“这是皇太孙身边的长使亲笔所记。”
蓝玉冷笑:“文笔为刀,亦可杀人。”
毛骧抽出了最厚的一本卷宗,“皇上去江南巡查籍田,东宫皇太孙在京城监国的时机,你召集亲信发动兵变,意图谋反,扶嫡皇孙朱允熥继位。你可认罪?”
哈哈!蓝玉像是听了全世界最有趣的笑话似的,笑的前仰后合,诏狱里飘荡着蓝玉的笑声,许久才停下来。
蓝玉笑道:“承蒙皇恩,我女儿蓝氏嫁给了十一皇子蜀王朱椿为王妃。即使我蓝玉真要谋反,于情
于理,应该是拥立女婿蜀王朱椿为皇帝才是,怎么可能去拥护外甥的外甥朱允熥为皇帝呢?”
蓝玉是常遇春的小舅子、是郑国公常茂和开国公常升的亲舅舅。而嫡皇孙朱允熥的外祖父是常遇春。所以从血脉上,蜀王朱椿肯定比嫡皇孙朱允熥更亲!
毛骧说道:“不要用问题来回答我的问题。”
蓝玉笑道:“毛骧,你是皇上的义子,也是皇上最信任的人。你的意思就是皇上的意思,我无话可说,也不想辩驳什么了。既然皇上要我死,身为臣子,食君之禄、忠君之事。君要臣死,臣不敢不死。拿笔来,我签字画押便是。”
蓝玉如此慷慨赴死,毛骧从头到尾都面无表情,公事公办,其实心中暗叹,替蓝玉惋惜,正如蓝玉所言,毛骧执掌锦衣卫二十多年,查案无数,怎么可能瞧不出这里头的蹊跷?可是皇上执意如此,他只能执行皇上的意思。
毛骧敬佩他是条汉子,提醒说道:“一旦画押,就不能翻供了,谋反是抄家灭族的十恶不赦之罪,皇上所赐的免死金牌也不管用。”
蓝玉提笔,在卷宗末尾写下自己的名字, “我蓝玉一生以姐夫常遇春为榜样,保家卫国,效忠大明、效忠皇上,虽死无憾。是非功过,自有后人评说。历史长河上,谁都不能一手遮天,时间会洗刷我的冤屈。”
签字画押后,毛骧将蓝玉押回囚室,狭窄的过道两边,一排排钢铁铸就的牢笼里,几乎齐聚了大明所有成名的武将!
开国公常升、鹤庆侯张翼、普定侯陈桓、景川侯曹震、舳舻侯朱寿、永平侯谢成、宜宁侯曹泰、会宁侯张温、怀远侯曹兴、西凉侯濮兴、支平侯韩勋、全宁侯孙恪、沈阳侯察罕。徽先伯桑敬、东莞伯何荣…
一个国公十三个侯爵两个伯爵!
见蓝玉归来,武将们纷纷靠近了铁栅栏,右腿前驱,左腿单膝跪下,行了一个军礼。
纵使同为阶下囚,他们依然给予蓝玉最大的尊敬。
蓝玉放缓了步伐,慢慢的走在过道上,凝视着每一个同袍战友,一直走到最末端的囚室前站定,毛骧打开牢门,上锁,转身离开的瞬间,蓝玉从铁栅栏里伸手抓住了毛骧的手腕:
“我死则死矣,谁叫我被划入了嫡皇孙朱允熥的支持者呢。可是他们…他们是守护大明江山的基石、你们将基石粉碎,上面的亭台楼阁再美好也无济于事,迟早会垮塌下来。如果到了那一天,大明江山将何以为继?毛骧,念在你我多年的交情,请你将此言转告给皇上,望皇上三思。”
毛骧深深的看了蓝玉一眼,关门上锁离开,从头到尾不发一言。
从诏狱里出来,秋天和煦的阳光晃得人眼花缭乱。毛骧闭上眼睛,光线穿过眼皮,是一片血色,待他缓缓睁开眼睛,看到是明黄色的秋阳。
一将功成万骨枯,而皇权又是建立在无数将领的热血之下,代表皇权的明黄色,背面其实是鲜血的红。
毛骧命人叫来了已经升为千户的明月和纪纲,从案头堆成小山的蓝玉谋反卷宗里抽出蓝玉说燕地只知有燕王,而不知有皇上的一本,“我派你们两个在燕地和高丽国十年,应该对那里了如指掌,你们两个说说,蓝玉的话有几句是真,几句是假?”
纪纲和明月对视一眼。纪纲嬉皮笑脸的说道:“大人,既然您要问我们话,应该把我们分开,单独问询才是。你不担心我们会串供么?”
毛骧往后一仰,疲倦的靠在椅背上,揉了揉太阳穴,“每日每夜的审问那些武将,我很累了,懒得多问,你们自己说吧。”
明月说道:“属下们在燕地收集情报多年,燕王悉心治理藩地,确实颇得民心…”
…洪武十八年,朱棣调拨燕王府的府兵和燕地的驻军,轮流协助地方府衙兴修白沟河和滦河的水利,朱棣甚至亲自脱靴跳进淤泥里清理泥沙,丝毫不惧脏污,并和当地水工一起研究河道的走向,丈量土地,两年时间就拓宽疏通了白沟河和滦河的河道,有了河水的灌溉,荒地变成了千里良田,缓解了燕地的粮食危机。
徐妙仪生产三日后被赶出京城,跟随朱棣就藩,一路舟车劳顿,朱棣曾经和妻子许愿,要贯通京杭大运河,大船可以直接从京城到北平,但朱棣就藩后屡屡上书兴修水利,却被东宫怀疑是收买民心,所以一直借口国库不支反对朱棣贯通京杭大运河的奏折。
奏折屡次被驳回,朱棣只得退而求其次,请求修建燕地白沟河和滦河的水利。或许洪武帝是出于补偿心理,终于答应了朱棣的请求。
燕王操练军队,凡有践踏田地,损毁庄稼的,皆以数倍金银补偿。甚至带兵屯田,开垦供应军粮的田地时,也将良田让给了燕地百姓,另寻低洼贫瘠之地屯垦,从来不与民争利。
其实普通百姓最大的梦想就是吃饱饭,穿暖衣,谁能让他们吃饱饭,他们的心就向着谁。在他们眼里,这一切是燕王的功劳。
作者有话要说:突然想起了徐后传开场时朱元璋写给常遇春的祭文,有一句“将军在时,朕实所倚,将军既往,将谁与谋?”
现在想来,真是讽刺。
好意思问这句话,忠实你,支持你的将军们都被你杀掉了啊,常遇春的亲外孙朱允熥的储位也被你夺走,给了偏爱的庶孙朱允炆,还谋个屁。
今晚第二更在八点。

第269章 孽缘重生

明月和纪纲负责东北的情报,藩王自然是他们暗中监督的对象…不过因为徐妙仪的关系,两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甚少有不利于燕王府的情报传到京城。燕地百姓对燕王的敬仰,稍微添油加醋一点点,就是收买人心,图谋不轨。
明月和纪纲熟知锦衣卫罗织罪名的套路,两人小心翼翼的避开了所有可能的坑,使得皇上信任燕王府,让东宫无计可施。
毛骧闭着眼睛听明月对燕王的评价,就当明月两人以为他听睡了时候,毛骧猛地睁开双眼,“燕王府给了你什么好处?”
明月跪地说道:“标下句句属实,若有隐瞒,标下愿以死抵罪!不过若说燕地只知有燕王,而不知有皇上,那就言过其实了。天下之大,莫非王土,都用着洪武的年号,给朝廷交税,燕地百姓怎么
可能不知道皇上呢。”
毛骧并不看她,目光落在纪纲身上,“民间如此,那军队呢?”
纪纲战战兢兢说道:“燕王…燕王军纪严明,若非要说有什么缺点,那就是太坚持原则,不知变通了。洪武二十二年,北平军的司谷刘通贪墨军饷,燕王居然命令刘通持刀,与被克扣的三十名士兵白刃相向,标下当场看见刘通被砍成了□□!”
“燕王面不改色,还说若再有人敢贪墨士兵粮饷,就是刘通的下场。大人,国有国法,家有家法,军有军法。燕王未免太严苛了。
纪纲明贬暗褒,毛骧其实也听得出来,但燕王这人对别人严格,对自己也是如此,每逢战事必身先士卒,若有奖赏,大多分给了将士们,从不藏私,这样的藩王忠君爱国,绝非追名逐利之辈。
只是匹夫无罪,怀璧其罪。燕王越是优秀,东宫就越不安啊!
毛骧早已看透了世情,东宫那些算计他都看在眼里,可是洪武帝一心偏袒东宫,毛骧必须也跟着眼盲装作不知。蓝玉要死了,大明那么多武将也将死于断头台,至于燕王——若不是仅有的父子之情撑着,早就被东宫按上谋反的罪名除掉了。
留下燕王吧,否则好人都要死了。
毛骧心中做下了决定,将蓝玉关于燕王和燕地评价的卷宗翻出来,当着明月和纪纲的面扔进火盆里烧掉了!
明月和纪纲皆是一怔。
毛骧说道:“你们两个若想活命,就要牢记锦衣卫的责任是按照皇上的意思办事。不是查真相,你们呈给皇上的,一定是皇上想要看见的东西。皇上不想见到的——比如这个暗示燕王居心叵测,想和皇侄争位,可能引起皇室骨肉相残的卷宗,你们就要销毁,当做不知。”
毛大人在说什么?明月和纪纲均愣住了。
毛骧继续说道:“因为一旦贸然呈上去,皇上表面不说什么,心里是不愉快的,渐渐的你们失去了君心,不再受到重用,被人排挤出锦衣卫,以前那些遭受冤狱的亲人故旧会群起攻之,痛打落水狗,到时候遭遇反噬,你们会被人啃的尸骨无存。”
毛骧走下座位,站在明月和纪纲中间,一手一个拍着他们的肩膀,说道:“因为你们是刀、是剑。那些人无法怨恨持刀的人,就将怒火全部对准了刀剑本身。而刀剑唯一的价值,就是得到持刀人的信任和重用,一旦被弃,就是刀剑的末日,所以刀剑无路可退,唯有一路拼杀到最后断剑为止。”
明月和纪纲全身僵硬:毛骧所说持刀人就是皇上!难道…
毛骧不等两人反应过来,就抱着沉重的蓝玉案卷宗进宫觐见皇上了。
毛骧走远了,连马车声都消失了,明月四顾无人,低声说道:“纪纲,毛大人的意思,好像蓝玉案之后,皇上会推毛大人出去扛罪,以平息朝廷的怒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