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念抿了口水,“嗯。”
连梁亦封都觉得复杂棘手,想必确实很难处理。
梁亦封重重的叹了口气,说:“我是为了你好。”
钟念扭头,朝他莞尔一笑:“我知道,我听进去了。”
“嗯。”梁亦封揉了揉太阳穴,“我先休息一会儿,这几天都没好好休息。”
钟念:“你去卧室睡一会儿?”
梁亦封摘下眼镜,漆黑的双眸直勾勾地盯着钟念,“哪个卧室?”
钟念最受不了他摘下眼镜之后的模样,褪去清冷自持,眼眸幽深地盯着她,仿佛满腹深情都在眼底,灼灼其华。
她目光闪烁:“主卧。”
梁亦封满意的勾了勾唇:“好。”
钟念有点看不惯他这种气定神闲的模样,仿佛什么事都在他的心里设想好步骤、结局,她看着他悠闲的背影幽幽开口:“睡觉之前换上睡衣吧。”
果然,这句话让梁亦封停下脚步。
钟念靠在沙发上,怡然自得道:“行李箱里应该有睡衣的吧?嗯?”她学他说话,尾音上扬,丝丝点点萦绕在心尖,如早春初雨般沁人心脾。
梁亦封的脸上出现了裂缝。
他眼开成扇,笑了出来。
到底是他看上的女人,吃不得一点亏。
梁亦封:“好。”
等到梁亦封去卧室睡觉之后,钟念又把客厅整理了一下。
秋天天气阴的很快,五点多夜幕来袭,温柔月光挂在天边,城市霓虹灯如星光般璀璨闪烁,万家灯火渐次亮起。
梁亦封醒来之后躺在床上发了一会儿呆。
这是他第一次睡在钟念的床上,枕头上有她头发的香味,被子松松软软的,盖在身上格外舒适。她的房间里有一股很淡很淡的香味,闻着很舒服。
至少让他感觉很舒服。
门微掩着,柔黄灯光倾泻进来,光影拉长至床边,像是天边划过的一道流星。
油烟机呜呜作响,淅淅沥沥的水声响起,梁亦封坐起身来,他伸手拿过放在床头柜上的眼镜,戴上。
继而起身走了出去。
这似乎是一个很普通的夜晚,他们两个似乎是很普通很平常的一对情侣。
他睡觉,醒来,发现自己心爱的人正在厨房里忙碌,头顶廊灯发出暖黄色的光,照的一室静谧温柔。
梁亦封的步子很轻很慢,缓缓地向她靠近。
继而伸手,一把抱住了在流理台前忙碌的钟念。
钟念正在炒菜,一个突如其来的拥抱让她有点分心,手上的动作慢了半拍。没一会儿,她就感受到了从脖颈处传来的温热,他的下巴垫在她的肩上,微微挪了挪,唇咬着她的耳垂,声音含糊不清:“念念。”
这是他第一次,这样叫她的名字。
这也是她第一次,被至亲以外的人这样叫。
钟念的感觉是,像是流星划过,而她是这世上唯一来得及许愿的那个人。
何其有幸,无上光荣。
钟念很轻很轻的应了一声,“我在。”
梁亦封双手收紧,像是要把她整个人都揉进自己的身体一般,他轻声说:“以后再也别说那种话了。”
那样的话,再来一次,梁亦封真的不确定会控制住自己。
他也不确定,会不会用变态的、另类的、她完全接受不了的方式,把她囚禁在自己的身边。
人一旦失了理智,做什么事都不觉得稀奇。
钟念关火,她转身抱住他:“不会了,我永远都不会再对你那样说了。”
她的眼神真挚,眉眼清晰,语气极其认真,像是在说和他发誓一般。
这一次,梁亦封的心里没有以后了。
在当下的这一刻,梁亦封从她的眼里看到了她的真,和她的爱。
他相信她是爱他的,就如同他爱她一般。
爱一个人,不问以后,只计较当下。
所以在当下的那一刻,梁亦封吻住了她,双手架着她的腰,把她放在另一侧的流理台上。
油烟机的声音嘈杂,钟念在被他吻的五迷三道的时候伸手关掉,双手圈住他的脖子。
她唇齿间溢出难耐的声音。
……
许久之后,钟念趴在他的肩上喘气。
梁亦封:“先去洗澡?嗯?”
钟念摇了摇头,“菜都冷了。”
“那行。”梁亦封捡起掉落在地的衣服,帮她穿上衣服,继而站在她的对面慢条斯理地穿着自己的衣服,衣扣一颗一颗扣上,钟念脸上坨红一片,他不怀好意的对钟念笑了下,“嗯?”
钟念臊红了脸,从流理台上跳了下来,低声骂他:“无耻!”
梁亦封在她身后笑着,笑容缱绻而又温柔至极。


第63章 ZhongNian
梁亦封是九点多的时候走的。
钟念原先以为他会过夜,毕竟以他们两个现在的关系, 过夜是件再寻常不过的事情, 但是梁亦封并没有过夜的打算,甚至他说:“我们暂时, 还是这样见面比较好。”
钟念的心里,是舒了一口气的。
她也不知道到底是为什么,分明之前还是她主动提着箱子去他家找的他同居,但几个月之后,她竟然因为他不过夜而内心雀跃。
梁亦封也是深思熟虑很久才这么说的。
距离太近或是太远都不是什么好事,她想要自由, 他给;她想要的, 他统统都可以给她,他有什么不能给她的呢?如果有一天要他为了她死,他也是甘愿的。
当然,最主要的原因并不是这个。
最主要的原因是,他不是很想住在这里。
他买了一栋房子, 在他二十三岁的时候。
里面的装修都是他一手操控的, 所有的东西都是他精心挑选的, 甚至连一块地毯, 他也挑了很久, 生怕钟念见到以后不喜欢。
她喜欢素雅的东西,喜欢整洁, 喜欢干净, 喜欢有条理。
梁亦封反复琢磨她留在自己脑海里的性格秉性, 就根据她的性格来布置。
他原本准备见完双方的父母再带她去那栋房子,但现在他变卦了,他调了下排班表,这几天忙一点,是为了下周两天的假。
他准备在那两天带她过去。
把她所有的东西都带过去。
这一次是真的在一起,哪怕她后悔、犹豫,都不行。
梁亦封深埋于心的霸道占有欲,在两个人和好之后一点一点暴露出来。
他累了,不想再在她面前做个大方、慷慨、凡事为她着想的人了,他想把所有的自己都展露在她面前。
她接受也好,不接受也罢。
反正他从她的眼里看到了她对自己的爱意。
而钟念这样的人,是一爱难回头的。
她虽然生来感情寡淡,但认死理,要么不爱,要是真的爱,那就是一生。
·
天气越来越冷,道路两旁的行道树落叶缤纷,只剩下光秃秃的枝桠。
钟念每天上班、下班,如往常一样。
不一样的是,陈灿对钟念的纠缠比以往多了。
他每天都会在微信找钟念聊天,但都是点到即止,有的时候是发张好玩的图,有的时候是发点有意思的内容,还有南城美食。钟念回应淡淡,却又恰到好处的让他可以聊下去。
不过陈灿着实是个中高手,聊天,不会太久,也不会太深入,似乎确实只是和钟念分享一些东西而已。
当然,陈灿也会在适当的时候约钟念出去,或者是玩、或者是吃饭、喝酒。
十次里面,钟念会答应三次。
男人嘛,总归是这样吊着,才会让他对女人更有耐心,太容易追上的女人,男人并不懂得珍惜。
并且钟念在三次里面,会有两次是带初愿一起过去的。
她也实在不敢和陈灿在酒吧那种地方单独相处,酒这种东西,喝过一次两次就够了,次数一多,在他的地盘,钟念不太确定酒里面会不会加别的东西进去。
对这个世界有所防备,并不是一件坏事。
今天下班,钟念再一次收到了陈灿的邀约。
她原本是要拒绝他的,因为钟念今天和梁亦封约好了一起吃饭,熟料陈灿已经把车停在电视台大门口,他微信语音发给她,说:“我等你下班。”
说实话,如果她不是为了那件事,她真的早就把陈灿给拉黑了。
她真的非常、非常讨厌陈灿这种无时无刻不在散发渣男气息的人。她不喜欢黏人,不喜欢微信语音,不喜欢男生露出撒娇失落的神情,而这些,都是陈灿所有的。
幸好,梁亦封没有。
梁亦封是个近乎完美的恋人。
但现在不一样,钟念没办法拉黑他,他也到电视台了,钟念也没法再回绝了。
她给梁亦封打电话,没有一丝避讳的说,陈灿来了。
梁亦封也刚巧下班,他换衣服的动作停了下来,“所以你要和他一起?”
钟念正在下楼,脚步微滞:“你……”
“你和他去吧。”梁亦封面无表情地说。
钟念知道他不开心了,“那你呢?”
梁亦封:“回家,睡觉。”
他换好衣服,伸手把门关上,冰冷的关门声沿着电流传到钟念的耳里。
钟念低低的叹了一口气,“他好像要带我去吃饭,待会我把地址发给你。”
梁亦封:“不看。”
钟念自顾自地说:“等我吃完,我们再一起回家。”
梁亦封:“不去。”
钟念勾唇笑了下:“生气了?”
梁亦封阖了阖眼眸,“嗯哼?”
她站在电视台大厅处,透过落地窗看到外面马路上停着的陈灿的车,低头思忖片刻,说:“我不去了,你来接我好不好?”
梁亦封正按下电梯下行键,闻言,倏地一下抬起了头。
电梯门发光,照映出他此时的神情。
眉眼渐渐松开,抿成线的唇此刻也不再冷漠。
他沉声说:“不是要和他去吗?”
钟念原本就不想和陈灿出去,她和梁亦封也有好几天没见了,或许是真的身心皆付吧,短短几天未见,她就格外的想念他。
爱情是一种很奇怪的东西,它会让你变得不再像你自己。
钟念想,或许她和梁亦封的热恋期现在才来到。
室外分明开始下雪,但她总觉得,春天已经提早来到。
钟念对手机那边的梁亦封低喃:“因为我现在只想见你啊。”
因为你是无可替代,我现在只想见你——别人不行,明天不行,必须得是今天见到你,才行。
梁亦封显然很满意她的答复:“等我十分钟,马上过来。”
钟念:“好,我等你。”
她收起电话,抬头,遥遥看向不远处的蓝色跑车。
继而给陈灿发了条微信。
钟念:今天不了,我有个约会。
C:和男人还是女人的约会?
钟念还没回,他快速地又发了一条。
C:我开玩笑的,别当真
钟念:/微笑
C:行吧,那我就不打扰你的约会了,不过下一次,我必须得排在所有人前面,行吗?/委屈/委屈
钟念:嗯
陈灿又发了个表情包,像是个二十出头的小年轻似的。
钟念冷冷的扫过一眼,心里无波无澜的,她收起手机,心想,怪不得十九岁就能做出那样的事情,都三十一了,仍旧轻浮、幼稚到这种地步。
年纪有时候不是评价人是否沉稳的准则,但年纪带来的阅历是。
很显然,陈灿即便家境优渥,但在思想教育方面,落后到了极致,他的阅历显然无法提供他更多的东西。
钟念看到陈灿的车缓缓启动、开走。
她走到大厅处的自动贩卖机旁,用手机买了两瓶咖啡,低头取咖啡的时候,有人走了过来,那人的阴影覆盖在她的眼前。
初愿拿出硬币,按了按,把硬币投了进去。
她的语气漫不经心的:“王思涵的父亲拒绝见你。”
钟念把咖啡放进包里:“为什么?”
初愿无奈的笑了一下,眼神里像是装了一个冬天的落雪一般苍茫。
“还能是为什么呢?”电视台的人都走的差不多了,大厅里只剩下他们两个以及保安,初愿和钟念在休息椅上坐下,她的声音很轻,又仿佛很重,“你知道吗,王思涵的父亲原本是酱油大王,王思涵出事那年,她父亲原本是准备和一个本地的老总合作,申请品牌专利的,后来发生了那档子事,她父亲也没了心思继续下去了,可惜……”
初愿说:“可惜那位老总不答应,生生的把专利给抢走了。你知道吗,人一惨起来,真的连上天都忍不住把世上所有的苦难都压在你身上。”
后来她的父亲觉得女儿也没了,赚再多的钱又有什么用呢?于是也没再追究,而且再追究下去,结局还是一样。
这世界就是这样,谁有钱谁就是老大,犯了错也可以被原谅。
而穷人,只不过是他们玩乐的牺牲品罢了。
初愿低头喝了口奶茶,说:“她父亲让我转告你一句话。”
钟念:“什么话?”
初愿:“他说,‘小姑娘,别总是觉得正义必胜,穷人玩不过有钱人,有钱人玩不过有权人,你或许觉得自己有钱又有权,但他们也不是善茬,我的女儿已经没了,你的父亲为了她也没了,我不想再做什么了,你也别做了,好好活着吧。’”
有的时候,好好的活着,已经是一件很难的事情了。
初愿眼眶微湿,“钟念……你……”
她喉咙哽住,一时之间说不出什么话来。
钟念伸手拍了拍她的肩,声音很低,又很坚定:“我会去找他,并且说服他的。”
初愿诧异的望着她:“你不打算放弃吗?”
“我没有放弃的理由。”钟念笑的很淡然,“如果做这件事会让我死,我就不做……那你应该知道,人出门也会容易出车祸,地震随时会来,大楼也会坍塌,电梯会出事故,即便睡觉,或许就会发生火灾,人这一生会有无数次的意外。”
钟念的声音很轻,散落在空中,像是室外飞雪一般。
她笑颜温婉,说:“而且我不会死的,相信我,死的不会是我,会是他们几个。”
初愿目光怔怔的看着钟念。
怎么说呢?初愿她自己本身也不是很脆弱的人,她在南城最复杂的豪门初家活到如今,都是依靠着她自己,旁支的兄弟姊妹见了她也是绕道而走的,她也不是个善茬。但是钟念……初愿觉得,钟念这样的人,怕是最难被欺负的人吧。
太会隐忍。
这样的人藏的太深,太不可捉摸,也是最可怕的人。
似乎是注意到她一直盯着自己,钟念笑着问她:“怎么?”
初愿下意识地摇头:“没什么。”
这个时候,钟念手里的手机响了起来。
她低头一看,是梁亦封。他估计是到了,所以给她打电话来了。
钟念接起电话之前,问初愿:“你把王思涵父亲现在住的地址告诉我,我待会去找他。”
初愿快速的说了一个地址。
钟念觉得十分耳熟,“你刚刚说,王思涵的父亲是干什么的?”
“做酱油的。”初愿说了一个本土酱油的牌子。
钟念的大脑快速转动,不是耳熟,她听过这个名字。
之前苏花朝做的纪录片便是这个。
大概真的有冥冥注定这么一说吧。
钟念接起电话前和初愿告别:“我先走了,梁亦封来接我了,你也早点回去吧。”
初愿微微一笑:“嗯,路上小心。”
钟念温柔一笑,起身,拿起包,边接电话边往大门走去。
大门外停着一辆黑色的迈巴赫,迈巴赫上走下一个人。他撑着黑色的伞,身上是黑色长款大衣,脚踩一双军靴,格外的帅气。
初愿看到钟念笑着跑到梁亦封的面前,而梁亦封,一把把她抱入怀里。
初愿遥遥望去,就看到在众人眼中的冰山,在此刻被他的太阳照耀,冰雪消融,脸上有着溶溶笑意。
怪不得梁亦封会喜欢钟念,也难怪隋禹会喜欢钟念。
这样一个看似外表清冷的女人,心里比谁都善良。
人这一生,外貌、财富都不重要,最重要的是善良。
因为善良是人与生俱来的美好品质,容貌会随着时间衰老,财富也不再重要,只有善良之人,一生闪闪发光、光芒万丈。


第64章 LiangYifeng
车内开了空调,比外界温暖几倍。
钟念从包里拿出一瓶咖啡来, 小心的打开, 低头轻轻的抿了一口。
室外的白雪飘落,砸在挡风玻璃前, 旋即被雨刮器扫开,落雪化成水,淌在玻璃上留下一道明显的痕迹。
钟念说:“先别回家,我们先去一个地方。”
梁亦封闻言,侧目看她:“去哪儿?”
钟念报了一个地址,顿了顿, 说:“我有点事要处理, 很重要。”
“行。”梁亦封在导航仪上输入地址,导航仪旋即刷新路线,和他要去的目的地截然相反,前方的十字路口,他动作利落的打着方向盘。
车厢内静悄悄的, 谁也没有说话。
钟念打开车载音乐, 音乐悄悄响起。
那天正好是初雪啊, 雪花细细小小的飘落, 天气阴沉沉的, 甚至还有点雾霾,但车内却是难得的岁月静好。
音乐声响起, 李宗盛沧桑的歌喉缓缓的唱,
情让人伤神爱更困身
女人真聪明一爱就笨
往往爱一个人有千百种可能
滋味不见得好过长夜孤枕
我不会逃避我会很认真
那爱来敲门回声的确好深
我从来不想独身却有预感晚婚
我在等世上唯一契合灵魂
钟念看着窗外飞雪, 突然说:“你知道吗?我以前做好了不结婚的准备的,也做好了一辈子都不谈恋爱的打算。”
“后来呢?”
后来啊……
她手指轻扣车窗,发出清脆声响。
“后来我就回国了,然后你就出现了。”
钟念笑盈盈的望着他,她转过身来,眼里满是笑意,说话时语气认真、坚定。
当初是真的做好了孤独终老的准备的;
现在也是真的想和你好好的在一起的。
二者并不矛盾,因为爱情是一场无法预见的事情。
梁亦封侧脸柔和,深邃坚毅的脸庞露出笑意来。
钟念:“你呢?”
梁亦封沉声说:“不知道。”
“为什么会不知道?”
梁亦封说:“不知道你的想法,我只想和你在一起,无论是恋爱还是结婚,你想恋爱,那便恋爱,想结婚,那便结婚,于我而言,都是一样的。”
只要和你在一起,无论是恋爱还是结婚都是一样的。
不过是一纸证书的差别罢了,但那一纸证书还不如我对你的一句誓言管用。
钟念不是听不出来他话里的意思的,在当下那一刻也是感动到了。
她动了动身子,翻了个身,顾左右而言他:“雪越下越大了。”
梁亦封也不介意她的回避,附和着她的话,说:“嗯。”
没多久,车就开到了目的地。
钟念对梁亦封说:“我一个人下去就行,你别去了。”
梁亦封看着越下越大的雪,说:“不需要我陪你过去吗?”
钟念:“不了,就在前面那栋房子,很近的。”她往不远处的老房子指了指,确实很近。梁亦封甚至把车开到大门前,“我在这里等你。”
钟念耸了耸肩,“好。”
她拿过放在车后座的伞,推开门,下车。
雪花簌簌的落下,像是风吹树叶一般。
寒风刺骨,钟念敲了敲大门。
没一会儿,有声音从里面传来,闷厚,“谁啊?”
钟念把手放进口袋里,回答:“王军在吗?”
木制大门旋即打开,门里站着一位穿羽绒服的大爷,他皮肤黝黑,一看就是多年劳作的人,面相和善,看到钟念的时候,礼貌的点点头:“请问你是?”
钟念微笑:“你好,我们以前见过面的,我叫钟念,现在是南城电视台的记者。”
王军恍惚地点点头:“请问有什么事儿吗?”
钟念说:“我想问一下,你女儿的事情。”
话音一落,王军就板下脸来:“我没有女儿,你没事就走吧。”他边说边合上门。
钟念抬腿卡住大门,她伸手挡在门板上,语气镇定,无波无澜道:“我是钟怀的女儿,我叫钟念,您还记得钟怀吗?”
这句话,让王军手下的动作停了下来。
他缓缓地抬起头,不敢置信的看着她:“我不是和初愿说了,让你别过来了吗?你为什么还要过来?”
钟念说话之前呵出一片雾气。
她目光坚定:“因为我是一名记者,我的父亲也是一名记者。”
王军劝她:“你走吧,听你大叔的一句话,别理这事了。”
“不可能。”钟念说,“我这次回国就是为了调查清楚这件事的,不把这件事调查清楚,我绝对不会放弃的。”
王军扒拉着她的手,赶她:“走吧,你走吧。”
钟念抵不过他,连人带伞都被他推开。
就在她以为自己要摔了的时候,腰上一重,有人从后面抱住了她,把她扶稳。
梁亦封低头问她:“没事吧?”
钟念摇摇头,低声说:“没事。”
王军也不是故意的,此刻十分抱歉。
梁亦封捡起丢在地上的伞,撑在二人的身上,抱着钟念来到王军的面前,他冷冷地说:“好久不见,还记得我吗?”
王军定睛一看,诧异万分:“梁医生,你怎么在这儿?”
梁亦封抿了抿唇,“外边太冷,方便进去说话吗?”
王军左右为难,最后,仍旧是咬牙答应了。
钟念被梁亦封揽在怀里,她问出心里的疑惑:“你和王大叔认识吗?”
梁亦封面无表情地低头:“他曾是我的病人。”
这倒是钟念没有预想到的。
进了屋子,屋里的暖气刹时袭来,肩上落雪融化,沁入羊绒大衣里。
王军给他们两个人倒了杯水,继而坐在沙发上,沉沉的叹了口气:“你们喝了这杯水,就走吧。”
水杯上有雾气氤氲出来,钟念用掌心盖在水杯口,雾气在掌心化开。
她说:“王思涵离开的时候,很不好受吧?”
时隔多年,王军的情绪已经不再那么轻易地就起伏不定了。
王军说:“反正人都走了,还能怎么样呢?”
钟念说:“我到现在还记得我爸离开的样子,全身上下没有一处完好的,警察说他吸/毒,说是意外死亡,我不信,可是没有用。”
“嗯。”王军说,“他是很好的记者,我相信他没有吸/毒。”
钟念说:“可是外面的报纸不是这么写的,大众也不是这么认为的。我父亲一生光明磊落,从未做过任何错事,我没想到他去世的时候,被众人那样判定。”
当初钟怀死之后,街坊邻居对钟念母女没有过一丝好脸色,吸/毒啊……一年有多少人因为毒/品而死亡,大家宁愿相信报纸上记载刊登的东西,也不愿意相信自己接触到的钟怀。钟怀都如此,王思涵更甚。
而且十几岁的少年少女,听风就是雨,没有判别大是大非的能力,对王思涵的评语应该更难以入耳。
钟念说:“其实我找您,也不是想让您到时候作证,我知道您心里有愧疚,觉得都是因为王思涵所以才导致了我父亲的逝世,但是我相信我父亲从没有后悔过帮助您的女儿,就像我此刻,也没有一丝的后悔。”
她目光铮铮:“这件事我一定要给我自己、给当年看轻我父亲和您女儿的人一个真相,我不能让那几个人逍遥法外。您要是支持我,那最好了,如果您不愿意插手这件事,那我也没有办法,毕竟选择权在您的手上。”
钟念说完,起身,拉着梁亦封说:“我们回家吧。”
她朝低头沉思的王军鞠了一躬:“我就先走了,如果你想好了,可以随时联系我。”她把自己的名片放在茶几上。
梁亦封和她一同出去,临走前,他深深的看了王军一眼,倏地,他停下脚步。钟念诧异的看着他,嘴型问他,怎么了?
梁亦封扯了个笑给她,继而扭头,看向佝偻着背的王军,说:“还记得你麻醉之前,我和你说的一句话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