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萝揉着被他拽疼的手腕,说没有恼意那是不可能的,她瞪着他:“江宸,你做什么?”
“我问你做什么才对,”江宸冷冷说,“这是你爷爷的画,你犯得着这样拼死拼活地和别人挤着看?很热闹很好玩?等闭馆后和馆长说一声,他能不让你独自看?那样的清净难道不能更好地赏画?”
“闭馆后工作人员也要下班,谁能等我看完这些画?再说,我为什么要这么特殊化?”
“何必这么矫情?”江宸嘲讽地笑,“难道这纪念馆将来不是你的。”
“当然不是我的,”乔萝的闲情雅致被他破坏殆尽,怒道,“江宸,你什么都不明白。”
“我是不明白。”江宸冷淡说完,眼见乔萝转身又要回去,下意识地伸手拉住她。
乔萝回头,无可奈何地说:“我们那天晚上不是和解了么?你现在又这样处处刁难我是做什么?”
江宸不语,望一眼站在展厅前等着乔萝的杜松风。他只是不想她和别的男生挤在一起那么近,至于是什么原因自己此刻也弄不明白,沉默片刻,想起一事,说:“我带你去个地方。”不容她质疑和拒绝,就强硬地拉着她绕过几个展厅相连的长廊,到了主馆后院的一栋楼里,上到二层,推开一面封闭的大门。
门后是一间空旷宽敞的大厅,四壁无窗,光线显得格外昏暗,乔萝只隐隐约约地看到一些桌椅的轮廓,皱眉问:“这是什么地方?”江宸不说话,摸索到开关处,打开灯光。乔萝眼前豁然开朗,环顾四周,看清室内陈设后,怔然喃喃说:“这……这是……”
江宸说:“这是你爷爷之前的画室,从S市画院原封不动地搬过来的。”
乔萝有些愣神:“你怎么知道?”
“前几天凌鹤年邀请我爷爷来预览馆中陈设,我跟过来到处转了转。”
“这样……”乔萝点点头,站在原地好一会,才缓步上前,手指在爷爷生前用过的桌椅书柜上细细摩挲而过。
笔架上画笔倒悬,砚台里墨迹残存,宣纸颜料铺陈的世界里,尘世时光已经停滞,斯人从未远去。乔萝仿佛能看到二三十年前此间发生的往事,泛黄影像流淌眼前,浮现出爷爷在此间静谧挥毫的身影,以及他仙风道骨的清癯容颜。
这大概是乔萝人生中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地接触这个从未与之蒙面的至亲。在此之前,爷爷的音容笑貌在她的概念里模糊难辨,可谓全然不知。她只是在幼时旁观父亲临摹爷爷的作品时,从他的口中得知一些有关爷爷生前的讯息。尔后父亲去世,除了外公和江润州偶尔提及爷爷的画作外,别无旁人对她说起爷爷的事迹。
直到如今,她总算在这里触摸到了独属爷爷的气息,她也依稀能想象得出之前看过的每一幅画作下爷爷的心血与历程——乔萝惘然叹息,心想:对于无缘相见的祖孙二人来说,这是难得可贵的进展。
长桌的正中有长卷被镇纸所压,乔萝近前端详,才发现这是一副未曾完成的作品。画中楼台破落,亭阁颓败,满目疮痍的栏阶下有一丛凌寒独开的墨菊,色未上妥,空白的左上角突兀地飘散一道梅花状的轻云。江宸在她身边说:“这是你爷爷生前最后的作品,可惜未曾作完,至今也没有人猜到那朵梅花云是什么意思。”
乔萝对着残画若有所思,良久,才从那朵梅花云上移开目光。
房中各处的书柜里放满了中外画史的理论书籍与诸家集册,只有西北角落的一面高柜中放了一些工笔绘成的人物小像。
那些肖像里的人在乔萝看来都是面目陌生的——除了柜中最上层放着的一张仕女图。乔萝意外地发现,这是一张似曾相识的人物画像。
画像不是似曾相识,似曾相识的是画中人。笔墨飘逸的仕女画中,有少女独立松山峻岩,体态纤丽,广袖飘然,望之气韵高古。看似是古人,然少女秀美绝伦的容颜竟像极了孟茵。乔萝吃惊之下踮起脚,在画卷的上方模模糊糊地看到一行草书,依稀辨认出最后几个字是“望茵茵念卿卿”。
难道爷爷生前认识孟姨?乔萝正疑惑时,冷不防眼前白光一闪,咔嚓一声,惊讶的表情已被不速之客摄入了相机。转过头,却见是叶晖不知何时突然出现,晃动着手上相机,挤眉弄眼地对江宸说:“我帮你拍了张难得的二美图,一古一今,珠联璧合,怎么谢我?”
江宸面色无端一红,故作漠然:“你能正经点么。”
“我拍一张照片就不正经?”叶晖摸摸下巴,不怀好意地笑,“那你刚刚偷偷摸摸追着小乔拍了几十张照片又怎么说?”他掉头唤乔萝,称呼亲昵依旧:“小表妹,你要不要过来看看你的写真集?”
江宸怒道:“胡说什么!”上前一把夺过相机,再转身看着乔萝时,面色难免有些不自然:“走吧,这边还不是开放区域,被人发现了不好。”
乔萝说:“你不是说我可以搞特殊化?”
江宸轻笑:“你不也说要和别人一视同仁,要矫情就矫情到底,为什么半途而废?”
乔萝还没什么反应,叶晖在旁边已经听不下去:“阿宸你和女孩子说话能不能温柔点?”
江宸横他一眼:“与你有关?”
“好,无关,”叶晖高举双手表示服你了,上前勾住乔萝的肩往外走,“他就这个德性,表妹你别理他。”
乔萝望了望江宸,对叶晖笑说:“没关系,我之前在青阖养过一只刺猬,知道它们的脾气。”
“什么脾气?”
“孤僻且挑剔,生人勿近,熟人勿亲。不过到冬天就好了。”
“为什么?因为它冬眠?”
“因为冬天得穿厚棉衣啊,总不能到冬天还露着刺到处裸奔吧。”
听着叶晖放肆的笑声充斥楼道间,江宸铁青着脸跟在他们后面关灯关门,下楼时不经意看到乔萝回眸对他眨眼一笑,眉目温柔,容色嫣然。他望着她,充盈胸间的恼怒竟就这样悠悠荡荡消失到无影无踪。
乔萝被神似孟茵的那张画像所惑,这天回家后不免缠着外婆询问那副画里的人。外婆想了很久才说:“没听孟老师说过之前认识你爷爷啊。我和你爷爷两家是世交,之前住在S城时常来往,也没有在乔家见过孟茵。”
乔萝继续问:“那外婆你认识一个叫卿卿的人么?”
外婆在台灯下翻着法文书,似乎没有听到她的问题。直到乔萝不甘心地又追问一遍,外婆才摘下老花眼镜,轻揉着眼睛疲惫地说:“外婆老啦,往事哪里记得那么多,什么卿卿我我的,听起来不像是个人名。”说完,她放下书躺在床上,乔萝以为她闭着眼睡着了,正咬着笔对着窗外夜色天马行空地胡想时,却听外婆又叹着气轻声说:“小乔你别胡思乱想了,早点写完作业睡觉。”
“好的,外婆。”乔萝乖乖地说着这话时,心中却突出冒出一个连她自己都吓了一跳的朦胧猜测。
作者有话要说:
☆、玩偶(1)
北京的秋季极短,落叶飘尽枯枝披霜,北风日紧一日,冬天很快来临。
十二月初的一个周末上午,苏可来找乔萝,交给她一笔钱,说是韩川让还给江宸的。
“你和韩川还一直有联系么?”乔萝讶然,“我还以为韩奶奶出院后,韩川就消失了呢。”
苏可轻声细语地说:“我和他也只是偶尔见面。”
乔萝见她说话时一直低着头,似乎情绪不佳,关心地问:“你怎么无精打采的?心情不好吗?”
“还不是那个讨厌鬼杜松风,”苏可长长地叹气,“早上出门的时候,他和我大吵了一架。”
苏可和杜松风的父亲都是警察,两家素来交好,兼比邻而居,是以两人从小青梅竹马长大,关系比任何人都亲厚。乔萝自认识他俩以来,还从来没见他们红过脸,听苏可这么一说不免吃惊:“什么事情能让你们吵架?”
“我陪韩川去卖他的画,被松风看到了,回来告诉我妈……”
“你被你妈训了?”
“是,”苏可想起这些天受的委屈,皱皱鼻子,眼圈微红,“我妈怀疑我早恋。”
“早恋……”乔萝心中一跳,脸上也莫名地一热,明明说的不是自己,她却还是觉得心虚,定了定神才说,“杜松风不是这么八卦的人啊,他为什么告诉你妈?”
苏可沉默半晌,轻轻一笑:“他说他是为我好,可是我也不知道他这么做怎么就对我好了。”
乔萝想起平时杜松风看着苏可时异样温柔的眼神,心中略有领悟,望一眼苏可,一时并不多言。
送走苏可后,乔萝到Q大西园把钱转交江宸。
冬日的江宅寂静空旷,阳光遍洒院内每个角落。乔萝进门的时候遇到提着药箱匆匆而出的冯阿姨,问过才知道江宸昨晚受凉了,高烧不退,江润州这天又有国外来的重要客人要招待,一早就出了门,打电话让冯阿姨上门帮忙照顾江宸。岂料冯阿姨来了才坐一会,就接到医院急症室忙而催回的电话。好在出门看到乔萝,便把照顾病人的任务交到她手上。
照顾江宸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乔萝做起事来轻车熟路,给他烧开水,泡生姜茶,削水果,加被子,坐在床边陪他聊天。
不过病人吃了药后昏沉沉地躺着,有一搭没一搭地应付她的话,看起来不耐而又敷衍。
于是乔萝说:“你想睡就睡会吧,别勉强撑着和我说话。”
“我睡觉你干什么?”江宸病中锋芒褪去不少,眉目无神,语气也是恹恹无力,“你要回去?”
“我不走,你身边没个人怎么行呢?”乔萝帮他掖掖被角,打量四周,“你这屋子书这么多,我看书打发时间。”说着起身,在书柜前转了一圈,取下一本厚厚的《北齐书》。
江宸看清书名,无奈地说:“这么多书你就选了一本史书?你不嫌枯燥?”
乔萝饶有兴致地说:“看看高家那些俊俏疯子的精神病史不是很有意思吗?”
“恶趣味,”江宸不禁一笑,从床头拿了一本《亚森?罗平探案集》给她,“我最近在看的,很有意思。”
“探案集?”乔萝接过来,摸着扉页,故作为难地说,“里面的案子不血腥不恐怖吧?我胆子比较小。”
“你胆子小?唬谁呢?”江宸嗤之以鼻,懒懒闭上眼睛,“放心,这本书的主人翁既是个神探,也是个侠盗,英俊潇洒,浪漫不凡,是个女生都喜欢。”
乔萝闻言却将探案集放下,继续抱着她的史书,说:“这样的男的肯定又张扬又自命不凡,我就不喜欢。”
江宸闻言长眉微动,唇也轻轻一扬。一旦闭上眼睛,体内的药效涌上来,让他几乎瞬间进入昏睡的状态。过了一会,他感觉有人伸手帮他拉了拉被子,又将他推到一旁的枕头轻轻放回来,低声自言自语说:“怎么枕头下也藏着书啊?”
书?这让他朦朦胧胧地想起一件要紧的事,但人在昏沉中不得清醒,挣扎着思索,等那个念头终于在脑中清晰放大时,他猛然睁眼,果然见藏在枕头下的书被她拿在手上。
“这本书不许看。”他苍白的双颊涌起异样的红潮,伸手欲夺回,却被她灵巧闪开。
“不是睡着了么?怎么又醒了?”乔萝奇怪地看着他,“什么要紧的书?我就随便看看。”她背对着他,重新拿起书,正要翻开,后背猛然一热,身子落入一人怀抱中。
双手被他紧握着,人也被他的长臂死死箍住,他用这样暧昧而又强横的姿势将她抱在怀里,让她动弹不得。
冬天暖气十足的卧室里,只穿着睡袍的他因猛烈的动作而衣襟半敞,她身上也仅着一件薄毛衣,两人身子几乎寸缝不留地靠在一起,他剧烈的心跳贴着她肌肤砰砰乱撞,异样的感受牵引得她的呼吸也莫名紊乱起来。
趁乔萝在懵然中还没反应过来,江宸低头,将她抓着书的手指一一扳开,成功地将书从她掌心抽离。
毕了,他的手仍然紧扣她的十指,在她耳边缓缓说:“我说了,不许看。”声音低哑暗沉,火热的呼吸拂过她细白的脖颈,将那里雪嫩的肌肤刹那染红。
这样的亲密接触惹得乔萝渗出一身的鸡皮疙瘩,清醒过来惊跳出他的怀抱,怒道:“江宸,不就是一本书,你发什么神经?”
江宸并不生气,往日御霜凝冰的眉目似被暖流悉数融化,微笑着将书放回枕头底下,然后躺入被中,安然闭上眼眸。
“你闭目长眠吧。”乔萝盛怒之下口不择言。即便没人看到刚才的一幕,她还是觉得可耻可恨的心惊肉跳与狼狈不堪。
任凭她在一旁坐立难安,肇事者却心安理得地踏实入睡。且这一觉睡得甚是香沉,梦中花颜满堂、软玉在怀,美不胜收的梦境让他依依眷恋不愿醒来,只是体内的高热烧得他得口燥干渴,实在是难以忍受,半睁着眼从床头柜上摸到温热的水杯,取过喝了几口。
水流入心肺,灵台略清明,他终于觉出房间寂静的异常,四顾看了看,不见乔萝。
她是生气走了吧?他躺倒下来,想到睡前自己几近无赖的拥抱,脸上不禁火热,自己也觉得汗颜。
正想着要怎么道歉时,忽听到门外传来轻柔的笑语声。
他心中一动,下床走到窗前,看到她站在院落里的老槐树下。冬日的煦阳毫无阻拦地穿透残叶枯枝,照得她一身金辉。她的头发越来越长了,垂散下来几近齐腰,秀美如画的眉目在日光的勾勒下愈发细致晶莹、温婉如玉。江宸由衷觉得,在这万物不生的萧瑟冬季,平素看起来不食人间烟火的她竟成了他眼中唯一生机盎然的颜色。
在这颜色之外让他觉得刺眼的,是叶晖像个小丑,正上串下跳地拿着一套滑雪装备和她献宝。
看到乔萝在叶晖故意夸张和耍酷的动作下微笑,江宸的呼吸有些不畅,也不顾自己正病着,推开窗户,冷冷咳嗽一声。
院里两人闻声转过头来,乔萝看着江宸,方才脸上还盛满的盈盈笑意顷刻消失,看起来余怒未消。叶晖则心无杂念,朝他招招手,捧着他的那套宝贝乐呵呵来到窗前。
江宸语气不善地问:“你显摆这些做什么?”
“我爸前段时间买了个滑雪场,现在设施差不多都弄好了,下周开始营业。我准备元旦放假邀请朋友们去滑雪,过来找你商量下你这边有哪些朋友要来,没想到你生病了,”说到这里,叶晖话语一顿,皱着眉上下打量他,“话说回来,阿宸,你自从腿伤过后怎么总是这里不妥、那里抱恙,活像个林黛玉一样。”
江宸冷冰冰地盯着他:“请问叶大少,腿伤之后我至今病过几次?”
叶晖想了想,困惑地说:“难道是我记错了?可为什么每次看到乔萝在你身边,我总觉得你是病怏怏地在被照顾。”
“我被她照顾?”江宸忍不住看了看乔萝,两人视线相对,不知为何脸上都是一红。
叶晖嗅觉灵敏地觉出两人之间的异样,意味深长地笑:“有情况?”
“没情况!”江宸色厉内荏地横他一眼,关上窗。
叶晖拉着乔萝走进屋子来,说:“那就这么定了,元旦放假那天我派车来接你们去滑雪场。”
“你们?”江宸此刻已经坐回床上,双手背在脑后半躺着,懒洋洋地说,“你们是哪些人?”
“你们俩,乔杉,乔欢,还有乔萝那个朋友,顾……”
“顾景心。”
“对,顾景心,”叶晖眼睛发亮地说,“景心,阿心,小心心,好名字啊。”
“你还能再腻歪一点么?”江宸冷笑,“我说怎么这么积极,原来醉翁之意不在酒。”
叶晖坦然说:“是又如何,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人之常性。”
他俩说话时,乔萝看到江宸杯中的水已经喝尽,又给他倒了一杯,顺手将药片放在一旁。江宸望她一眼,乔萝神色清冷,连眼角余光也不肯赏赐给他。他无奈地收回目光,默默拿过水杯,和着药片喝下。
吃药的时候,他听到乔萝在问叶晖:“去滑雪的话,我能再带两个朋友么?”
叶晖慷慨大气地说:“当然可以,表妹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我来者不拒。”
作者有话要说:
☆、玩偶(2)
病人吃了药后又是昏昏欲睡,叶晖此行一趟已经功德圆满,也不好再打扰下去,告别离开。乔萝把他送到校门口,想着江宸一整天没有正经吃过东西,便去粥店买了粥和点心。
回来时,看到江宸的房门半掩着,并非之前离开时紧闭的状态,且门口地上放着粉红色Babolat的网球包——要是她没记错,早上乔欢出门时是说约了同学打网球。
乔萝站在门口想了想,退步走到窗旁。
此刻房中站在江宸床边的少女正是乔欢。江宸阖目躺在床上,看起来是又睡着了。乔欢在一边轻声唤了唤,江宸不耐地转个身,并不愿醒。乔欢神色无奈地摇头,眼光瞥到床头柜的上的药盒,拿过一看,面色起忧,伸手摸了摸江宸的额头。
乔萝出门前给江宸量过体温,热度已经褪下很多,果然乔欢探过他的体温后,微微舒展了紧蹙的双眉。
许是出汗过多,江宸在睡觉时也不安份,手臂贪凉伸出被子,顺手又将一旁压在头上的枕头推开。
乔欢望着他的睡容微笑,拉着他手重新塞回被子,又将那个多余的枕头放到床的角落。
枕头拿开时,一本蓝色封皮的书籍露了出来。
乔欢取过书翻了翻,手指停留在其中一页,缓缓抽出一张照片。
乔萝透过窗户,依稀望清照片上少女的五官容颜,怔愣的一瞬,心中竟有冰流浸沉。她在斜射房内的夕阳余光下清楚地望到,乔欢柔美明艳的容色正渐渐黯淡,秀眸间光彩凝滞,透出缕缕清寒之意。
这样的目光并不陌生,幼时的记忆涌上心头,乔萝苦笑,这才知晓命运之盘原来已悄悄转入了新的轮回。
她在门外静驻片刻,转过身,轻步离开。
·
第二天上学时,乔萝将叶晖元旦滑雪的邀请告诉顾景心他们。顾景心闻讯正中下怀,自然欢呼雀跃,苏可和杜松风对望一眼,却是异色全无,默不作声地各自转过头去,看书的看书,做题的做题。
即便是精神大条的顾景心也注意到了他们的异样,低声问乔萝:“他们俩是怎么了?”
苏可既没有告诉顾景心此间的来龙去脉,乔萝也不愿背后八卦他人的事,只模糊说:“大概是有误会。”
等到元旦那天,顾景心三人一早在乔萝家中集合。叶晖十点准时过来接人,点了人数独缺乔欢。乔杉解释说:“上午香山干休所有元旦文艺活动,乔欢应邀去表演钢琴。”
“这样啊,楼下车里还有我一班子朋友呢,不能都等她一个,”叶晖说,“你和江宸留下来等乔欢吧,我带着小表妹他们先走。”
乔杉点头:“也好。”
他们站在门口说着话的时候,江宸慵然坐在沙发上看着杂志,眼皮抬都懒得抬一下。直到一双素手从他身后轻轻拉扯着一条被他压着的围巾,他才抬头看了一眼。
“你把我的围巾压住了。”乔萝轻声说,眼睛并不与他对视。
他望着她刻意漠然且疏远的眉目,皱眉,端了端身子,趁她俯身拿围巾的时候,左手轻扬,握住她的手腕。
乔萝一惊,想要将手收回,他却紧扣不放。
“自从那次病后你就躲着我,还在生气?”他在她耳边以只有两人能听到的低声轻轻说,“你是怕了我吗?”
“不是,”乔萝抿紧红唇,低着头说,“我最近比较忙。”
“忙?”江宸轻笑,右手抬起,将她低头一刹落在颊侧的发丝轻抚至她耳后,“那你这几天在滑雪场总算不忙了吧?我想和你好好说说话。”
乔萝不语,耳根在他指尖的碰触下红透。江宸只当她默许了,便松开了她的手腕。乔萝飞快地拿走围巾,冷漠地说:“我没什么好和你说的,请别来打扰我。”不等江宸回应,她已拎着行李包走出门外。
下楼的电梯上,顾景心奇怪地问叶晖:“你怎么叫乔萝表妹?你们是表兄妹吗?我都没听乔萝提起过。”
叶晖看着站在角落里的乔萝,见她耳根的红潮尚未褪去,不免暧昧地笑:“我的正经表亲是江宸,至于乔萝……她迟早是我表妹。”
乔萝心中正烦乱,听他此言无疑火上浇油,低喝道:“别胡说!”
“是我胡说么?”叶晖语间意味深长,见乔萝冷着脸不再理他,又掉头调戏顾景心,“要是你愿意,你也可以做我表妹。”
顾景心受不了地翻眼:“你这人好奇怪,难道表妹也能认着玩的?”
连善解人意的苏可也弱弱地问:“你是不是家里亲戚都是兄弟,所以一直想要有个妹妹啊?”
“怕不是想要有个妹妹,怕是有恋妹癖,”静静站在一旁的杜松风语出惊人,眼光扫过叶晖,又扫过顾景心,凉凉地说,“要知道,表兄妹属三代近亲,您还是少认为妙。”
“什么?近亲?”叶晖笑容僵硬地打哈哈,“现在的小朋友说话还真有意思,想得也复杂。”
“小朋友?你很大吗?”顾景心对他本存的好感因几句话很快烟消云散,不掩嫌弃地说,“表妹表哥,你才幼稚!”
电梯门开,顾景心再无初见叶晖时小鹿乱撞的满眼桃花,甩了甩马尾辫,看也不看他一眼,大步走了出去。叶晖莫名其妙被碰了一鼻子的灰,摸摸脑袋,讪讪跟上。
·
除江宸他们外,叶晖还邀请了七八个好友,十几人分坐四辆商务车,浩浩荡荡地开往位于小汤山度假区的滑雪场。
因滑雪场刚营业,国内对滑雪的运动还未普及,且宣传渠道也未正式铺开,因此山上游人并不多。到了滑雪场,叶晖安排众人入住山中一座欧式古堡,分好房间放下行李,又带众人去餐厅用中饭。饭后叶晖请来几位外国男子,说是滑雪教练,领着大家去拿雪服雪具,讲解滑雪技巧,然后各自跟着教练分散行动。
顾景心此时被叶晖缠得脱不开身,乔萝和苏可、杜松风很有眼色地三人组成一队,跟着教练到了一号滑雪场。
午后阳光下雪色连山,霁光漫天。滑雪场因游人不多,雪道上雪质细腻如粉状,教练展示滑雪技巧时,滑雪板滑过雪道带出漫飞的雪花,姿势非常优美,惹得三人蠢蠢欲试。只是三人都是初次学滑雪,踏上滑雪器踩上雪道,重心不稳,不免人仰马翻。教练耐心地一个个指导过去,三人中,乔萝是最先领悟平地滑行技巧的,不一会儿就从简单的步行平稳地滑开出去,等她滑过一半的路程停下喝水时,回头正看到苏可再次摔倒在地,而杜松风忙掉头去扶。
看着那二人在一处相互扶持,似已无之前的隔阂,乔萝微微笑了笑,一人滑行远去,留他们独处。
滑雪动感强烈,颇耗体力,乔萝滑了一个小时已经极累,返回古堡休息时,正好遇到刚刚到达滑雪场的江宸与乔欢。乔萝见只有他们两个从车上下来,犹豫了一下才上前问:“我哥呢?”
乔欢淡然说:“乔杉临时有事,不来了。”
“什么事?”
“他没有和我说。”乔欢将这句话索然无味地说完,转身进了古堡。
乔萝愣了片刻,才跟上她说:“房间分配好了,你和我一间。”
“哦,这样啊。”乔欢的这句口头禅乔萝已经许久没有听过了,却不知道是何时又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