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诶,那也好,那你快去快回啊!”梁愈忠点头,锦曦解下腰间的围裙,交给一旁的锦柔,抬脚出了堂屋的门。
锦曦快步来到老梁家,径直去了后院,一进后院的侧门,就被一股扑鼻而来的中药的气味给冲到,锦曦拿出手帕捂着鼻子才挡住那股难闻的苦味,那股苦味是从灶房传出来的。
锦曦进了东屋,瞧见谭氏正坐在西窗下纳鞋底,听见有脚步声进来,谭氏撩起眼皮子甩了一眼,瞧见是锦曦,谭氏像没瞧见似的,又垂下眼专心拉线,口里却道:“你家今个一屋子贵客,一大早就听说你爹去镇上又是卖鱼又是割肉的,怎不在你嘎婆他们跟前献殷勤,跑我这来作甚呢?”
锦曦也不进去,就靠着门框淡笑着看着谭氏,道:“快开饭了,我爹让我过来接奶过去坐会吃顿便饭呢!”
谭氏手里动作顿住,扭头看着锦曦,道:“怎,合着你娘没请我过去那意思?”
锦曦勾了勾唇,谭氏还在钻话里的牛角尖呢,好,那就气气你。
锦曦笑了笑,道:“我爹的意思还不就是我娘的意思,我爹说了,男主外,女主内,往后我家这些请客吃饭和送礼的事,都我娘说了算的。”
谭氏一听这话,脸色瞬间就变了,瞪着锦曦,怒道:“伶牙俐齿的混丫头片子,再出息也还是个混丫头片子!”
“我爹娘说可稀罕丫头片子了。”锦曦不以为然,催促道:“奶你赶紧收拾下过去我家吃饭吧,饭菜都端上桌了,就等你一人呢!”
“不去!”谭氏垮着脸,道:“回去跟你爹娘那说去,我不差你家那一顿饭!”
“嗯,强扭的瓜不甜,那我就随奶了。”锦曦说完,转身就做出要走的样子。心里在数:一、二、三…
“站住!”身后,果真即时响起谭氏的低喝。
“我儿子的家业,凭啥让那些山沟沟里出来的孙家人胡吃海喝?作死的,你娘狼心狗肺不让我去,还派你这混丫头片子过来气我,我偏不中招,我还偏就要去!”谭氏说完,把手里还没纳完的鞋底往边上的笸箩里一扔,从椅子上弹了起来,蹬蹬的朝床后面的衣柜子那去,拉开衣柜子门弯腰挑拣衣裳,一边没好气的吩咐门边的锦曦:“你先外去等着。我换身衣裳就来!”
锦曦看了眼谭氏那气呼呼的背影,唇角微勾,对付谭氏这种别扭性子的人,一般的好言好语的相请,还真是请不来,瞧瞧,这么一激,事半功倍啊!
锦曦步伐轻快的去了前屋,自打梁俞驹被驱逐出老梁家,梁礼辉去了县城周家入赘。洪氏被休回娘家,梁锦兰去了清明庵静心思过,老梁家陡然间冷清了许多。
路过原来洪氏那屋门口。恰好看见门开了,金氏正在洪氏那屋子里,一手抱着洪氏的闺女,一手拿着汤匙,正笨拙的往那小女婴嘴里喂药。浓郁扑鼻的苦味,正是从这屋子里飘出来的。
锦曦没急着去后院,而是跨步进了屋子,屋子里就剩下老梁家原先准备的那张大床和一副桌椅,其他的衣箱衣柜梳妆台洗脸架那些家具什,都被洪氏带回了娘家。
锦曦留意到这孩子的小脸。还是皱巴巴的,没有半点满月孩子的憨态,不止这样。孩子的眼睛下方有两片青黑色的阴影,小脸上也泛出菜色,嘴角边起了一圈小小的火泡,看起来一点都不灵气,焉巴巴的。
“大娘。小侄女这是怎么了?”锦曦诧异问,她瞧见金氏又舀了药汁要往孩子嘴巴里喂。
汤匙是大人用的那种。黄黑色的药汁舀的满满的,孩子的嘴小小的,药汁大部分都从嘴角溢出来了,顺着喉咙滚进孩子的衣裳里,没两下就湿了一大片。而余下的那一点点,被孩子吞进肚子里,孩子小,还不太尝的出味道来,喝完还用舌头去添嘴角,怕是又苦又辣,还没添两下孩子就剧烈的咳嗽起来。
金氏抬眼见是锦曦,笑了下,道:“小丫丫病了,发烫,还咳嗽,娘请了大夫来瞧过,刚熬好的药,我来喂!”
锦曦点点头,那孩子说来也是奇怪,许是刚才被苦辣到了,这会子瞧见金氏又把勺子递了过来,便张开嘴哭了起来,哭声有气没力的,像是小猫在叫,听着就能让人感觉到她的虚弱和不适。
“小丫丫几时病的呀?她娘晓得不?”锦曦问。
“洗九朝那日着的凉,后来就一直不好!”金氏道,又是一勺,小丫丫胸前的衣裳更湿了。
锦曦皱了皱眉,想在屋子里找一块干净的软布给小丫丫垫到喉咙下面,目光触及的地方,不是堆着还没去洗的尿片,就是一些小丫丫换下的脏衣裳。
锦曦轻叹一声,掏出自己的手帕,给小丫丫围在喉咙下面,在旁边竖着双手扮猴子脸逗小丫丫,试图转移她的注意力,金氏趁此机会,又喂了几勺药汁,最后实在喂不下去,金氏只得收了药碗,抱着小丫丫在腿上轻轻抖着,道:“大人造孽,小丫丫遭罪!”
“小丫丫她娘走后,小丫丫都是跟谁过的?”锦曦问,自打九朝那事后,锦曦好些时日没往老梁家这边来了,后来又出了芝兰堂那事,锦曦也就没太关注过小丫丫的境况,今日见到这孩子病了,才有此一问。
“跟我过的。”金氏道,小丫丫躺在她的腿上,眯着眼睛望着屋檐,嘴里哼哼唧唧的。
“哦?那大娘你是拿什么喂的她?”锦曦问,心里想着,洪氏和梁锦兰先后走后,老梁家的女眷就剩下谭氏,金氏,杨氏和梁愈梅,梁愈梅自己都没法照料自己,杨氏铁定是百般推诿的,而谭氏一直都不待见洪氏,更视小丫丫为怪胎,于是,照料小丫丫的任务自然就非金氏莫属了。
“米汤和面汤呢!”金氏憨笑着道,把小丫丫抱直起来,轻轻拍着小丫丫的背,神态柔和,还悄悄对锦曦道:“曦丫头,小丫丫好乖的呢,还跟我笑来着,嘿嘿,大娘羡慕你娘,大娘也要养闺女!”
锦曦深看了金氏一眼,以前只觉着这位大娘憨傻木讷,有时候有些场合,脑子有些不好用,但是人心不坏。如今见她如此对待梁俞驹和洪氏的闺女,甚至,还有意想把小丫丫当做自己的闺女来养,锦曦更觉金氏其实是个真正心地善良的人。
只是,这样的善良,到底是好,还是坏?不过有一点锦曦可以肯定的是。若是换做自己,心胸再宽阔,也不可能去帮自己的男人和别的女人养孩子,绝对不会!
“回头下昼我给大娘你送包糖过来,小丫丫不喝药的时候,你就用手指蘸一点诱她。”锦曦道。
金氏感激一笑,连连点头。
锦曦耳力好,听到侧门那边传来的蹬蹬脚步声,赶紧站起身,出了屋子。等在老梁家门口。
谭氏出得门来,锦曦目光扫过谭氏的身,眼角忍不住跳了跳。
谭氏换了一身簇新的蓝色秋衣秋裤。脚下踩着一双黑色白底的布鞋,鞋头还绣着几朵淡淡的碎花。花白的头发应该是沾了发油梳过,一丝不乱,在脑后挽了一个圆巴巴的发髻,用黑色的网状黑绸丝给罩住。一根银簪子穿那发髻而过,簪子顶端还坠着三寸长的吊坠。俩耳垂上带着丁香耳钉,净了面,洗了手,手和脸上似乎都还抹了一点点护肤的膏。
“呀,这走出来的是哪家的大姑娘?还是我奶吗?我都快认不得了!”锦曦笑道。
谭氏瞪了锦曦一眼。被打趣脸有点红,啐道:“作死的,还拿我打趣起来。不说要开席了嘛,赶紧带路!”
谭氏平素基本不出老梁家前面的正大门,上一回瞧见锦曦家的宅子时,还是两个月前,那会子她站在村口的池塘边洗东西。远远扫见官道那边一大排正在盖的屋场,没多大在意。
这会子跟在锦曦后面。出了村子,沿着那池塘坝走出一段,从官道上拐下去,眼前赫然出现一座气派的大院,青瓦白墙,宽敞的木头大院门向两边敞开着,一眼就能望见里面树木延伸的地方,有一座崭新的小院。
谭氏目光从锦曦家那院墙的一侧,看到另一侧,悄悄目测了下长度,不禁在心里暗暗咂舌,这么大的院子,就住三房几口人,真是糟蹋!
“奶,小心脚下。”锦曦适时的提醒打断了谭氏的思忖,她赶紧收回视线,随着锦曦进了院子门,四目扫过,忍不住暗吸了一口气,乖乖,这才多久,这院子里就栽种了这么多高的矮的树木树苗,虽然看似随意的栽种,细瞧下,却会发现其中的布局甚是巧妙,路两边每隔一段就砌着一座多边的花坛,里面种着许多花花草草,还有打着蕾儿的菊花,等到再过些时日菊花开了,这一路的风景可好看了,谭氏在心底暗想。
“奶,到了。”锦曦轻声提醒,谭氏刹住脚步,把目光从四下收回来,抬眼就看到前面的堂屋门口,梁愈忠和孙氏迎了出来。
谭氏无视梁愈忠和孙氏,拢了拢两鬓的发,清了清嗓音,抬脚昂首挺胸的迈上几级台阶径直进了堂屋里面。
锦曦家的这顿晌午饭,吃的可真叫一个精彩啊,谭氏和孙老太,一个是雄赳赳气昂昂赶过来做婆婆,势要震住孙氏的娘家人,彰显自己老梁家当家主母的威势和对儿子媳妇的震慑,而另一个,却是内心积愤,有备而来正愁没机会为闺女扳回一局。于是,这一顿饭菜,真可谓是面上热情寒暄,如平静的大海,但话里话外的过招,却是激烈且锋锐,如同海底的咆哮。
婆婆遇上岳母,饭局如同战场,老梁头和孙老爹选择了默默支持,梁愈忠想从中打圆场,根本插不进发挥的余地,孙氏早被锦曦和锦柔扶去了内院歇息,避免她被前面的火力伤到。
这一顿饭吃了将近两个时辰,到最后,桌上就剩下谭氏和孙老太,两人早已过招无数个回合,但还是不分上下。到最后,是杨氏急匆匆跑来锦曦家。
“老二家的,你说慢点,小丫丫怎么回事?”老梁头询问上气不接下气的杨氏。
“爹,小丫丫浑身发烫,身子烧的跟小火炉似的,米汤和药汁都灌不进去,你和娘赶紧回去瞧瞧吧!”杨氏大声道。
屋子里的人都吃惊的看向老梁头和谭氏,在先前的拉家常中有提到,晓得这小丫丫就是老梁家新近添的曾孙女。
“老婆子,别再扯了,赶紧回去吧,小丫丫病情又重了!”老梁头朝谭氏低喝了一声,谭氏立马顿声,霍地站了起来,招呼也不打一句,抢在老梁头身后就蹬蹬着跑出了锦曦家的院子。
“亏得我大闺女在那样的婆娘手底下讨生活,真是自私又刻薄!”内院里,刚刚跟谭氏进行了一场大交锋后的孙老太,刚一坐下来,就对坐在对面的孙氏嘟囔了一句。
“你婆婆那为人的脾性,怕是十里八乡都挑不出几个那样的来,我跟她说那么久的话,也算砸吧着些味儿来了,在她眼底心里,恐怕就只有她那大儿子大孙子和幺女,唉,亏得你以前回娘家去,还净跟我这说你婆婆的好话来着!”
孙氏闻言,笑着摇了摇头,道:“都过去了,她再不待见我,我也不能对她记仇。不管怎么说,她始终都是愈忠的娘,曦儿柔儿的亲祖母。”
孙老太也感慨着,道:“嗯,我们孙家养出来的闺女,都是实心眼的好孩子,好人终归是有好报的,你瞧瞧,如今你这日子过得多好!唉,过去的事儿,就让它都过去吧,今儿我跟你婆婆好好说道了一番,我这心里积压多年的怨气,也都发出来了,心里也舒坦多了!”
…………………
下昼粱礼胜急匆匆过来,找到梁愈忠借牛车,一问才晓得,粱礼胜这是奉了老梁头的吩咐,赶去洪家村接洪氏过来一趟,看看小丫丫。
“礼胜哥,小丫丫怎么了?那病又深了?”锦曦在旁急问。
粱礼胜脸色不太好,道:“小丫丫,怕是不行了。”
“啊?”锦曦惊愕,追问道:“上昼我过去接奶,还瞧见大娘喂小丫丫药汁来着,怎么这一顿饭的功夫就…”
“小丫丫原本就病了,还时不时的发热,这几日喝药也是反反复复的。”粱礼胜沉声道:“这不,今个晌午,小丫丫饿的直哭,我娘见爷奶都来了你家这边,就从给梅儿姑姑炖的那鸡蛋羹里,给偷舀了几勺子喂了小丫丫,小丫丫吃下那鸡蛋羹,没一下子就坏事了,上吐下泻,脸都青了。后来爷奶回去后请了李大夫家来瞧,李大夫说小丫丫这是伤及了根本,怕是药石无灵…”
粱礼胜说不下去了,锦曦也听不下去了,梁愈忠赶紧把鞭子交给粱礼胜,催促着他驱赶牛车出了大院子。粱礼胜挥舞着鞭子赶着牛车急匆匆走了,去接洪氏过来瞧小丫丫最后一面。
这边堂屋里,锦曦捂着嘴跌坐在椅子上,心里难受的要命。小丫丫本身就是早产,体弱,还病着。金氏此举必然是出自对小丫丫的爱护之心,可却正是因为这份爱护之心,却是狠狠送了小丫丫一把!
婴儿添加辅食一般得等到三个月以后,还得以易消化的清淡食物为宜,小丫丫才刚刚满月,本身就不宜吃鸡蛋羹,加之她还是个病儿,更何况,梁愈梅平素吃的鸡蛋羹里面,还都是搁了猪油的!
金氏啊金氏,这好心做坏事做的,真是让人无语啊!
锦曦抚额,她还想着等会给小丫丫送包白糖过去呢…
烧晚饭的时候,锦曦去村口那边的池塘洗刷锅片,远远瞧见梁愈洲的牛车从官道那边过来,进了村,上面坐着一个头上裹着方巾的少妇,边上还坐着一对男女,应该是洪氏的哥嫂陪着洪氏一道回来了。洪氏坐在牛车上,好像是一路哭着进的村,那声音不大,但是远远瞧见就能见她捂着脸,肩膀抖动的厉害,显然是在呜咽,而且还是发自内心的悲伤才有的呜咽。
不过,洪氏的呜咽,很快就被坐在她边上的娘家嫂子的哭嚎声给彻底盖住了。
第一百七十八章 动胎

锦曦留意到洪氏的嫂子,从官道那边过来时都没声响,牛车刚一进村她就像突然被摁了开关的喇叭,哭声高昂尖利,那声调扬起又落下,有的地方突然杀出一个急转弯,有的地方还故意拖了个长长的尾音。似哭似说又似在骂,乱成一团,不晓得到底是在心疼外甥女,还是在责骂老梁家人,又或者两种皆有,总之就是唱念做打,面面俱到,且跌宕起伏,极赋乐感,夹杂其间的悲伤之情,已不足提也。
村里人好多都听到了些风声,牛车后面跟了一群瞧热闹的老妪和孩子,浩浩荡荡直往老梁家那边而去。
锦曦搓洗着手里的刷锅片,看着那牛车一溜烟拐进了老梁家那边的青石板巷子,才收回目光,冷哼了声。
都道虎毒不食子,洪氏这会子哭成那副悲恸模样,有什么用呢?
锦曦记得从金氏和梁愈梅那听来的,说是洪氏自打生下小丫丫后,嫌弃小丫丫是个女娃,还是个怪胎,对小丫丫冷淡的很,任凭那奶水涨得衣裳都湿透了,也不肯给饿的哇哇啼哭的小丫丫一口吃,夜里也不让小丫丫上床睡。
小丫丫从出生到现今,都没喝过一口娘奶。金氏善良憨傻,好心办坏事,心疼小丫丫没吃到过半口好的,就趁着谭氏不在家,偷了一回,却是害了小丫丫。
如今,洪氏过来,纵然哭成这样,那又能如何?错过了,疏忽了,冷待了,孩子病了。要走了,再也留不住了,再多的后悔,也无济于事了!
“曦儿,洗完了就赶紧家去啊,天黑了省得你嘎婆和娘担忧!”梁愈忠从塘坝那头急匆匆过来,朝蹲在这边洗刷锅布的锦曦大声道。
“洗好了,这就家去。”锦曦拧干了水,站起身,道:“爹。你这是去哪?”
“你爷刚让人捎话来,让我去一趟那边!”梁愈忠看着锦曦安全上了塘坝,这才迈步。
锦曦点点头。虽然心里也很想去看看小丫丫现在怎么样了,但想到洪家那边来了人,老梁家现在怕是又要闹腾上了,便打消了想去的念头,返身回了家。
内院的梧桐树下面。石桌和石凳子旁边,孙老太,孙氏坐在那做针线,桃枝陪着锦柔翻手绳,瞧见锦曦进门,孙氏便收了桌上的笸箩。桃枝也起身去灶房准备碗筷了。
晚饭吃的很简单,就着晌午饭剩下的菜给热了一遍,大家都上了桌。桃枝也不复昨日来时的那般拘谨,和锦柔坐在一起。
才刚刚吃完饭,梁愈忠就回来了,与之一道回来的,还有粱礼胜。
锦曦和孙氏她们在饭堂里坐着。瞧见梁愈忠和粱礼胜两人进门,脸色都非常的难看。不止如此,粱礼胜左边额头上,还鼓起了一只鸽子蛋大的青红色肿包,身上的外裳袖口和领口的地方,也被撕开了。
有一点,锦曦不得不承认,在老梁家孙儿辈里面,梁礼辉是白净的书生,身板瘦削,五官端正,看起来一副文弱儒雅的书生样子。梁礼智在县城学手艺,长得跟梁礼辉有几分相似,但面相有些偏阴柔,梁礼青也是如此,这三兄弟的五官和肤色都随了梁俞驹,而梁俞驹却是随了谭氏。
而老二粱礼胜则不然,他跟梁愈忠,梁愈洲他们一样,继承了老梁头的黝黑和精实,不过,粱礼胜的五官却随了金氏,不是浓眉,而是有些霸气外露的剑眉,金氏的死鱼眼落在粱礼胜这,就变成了很好看的双眼皮,鼻子高高挺挺,嘴唇不厚不薄。给人的感觉不像梁礼辉的严肃呆板,也不像梁礼智的内敛生分,给人很亲切实在的感觉。
粱礼胜不太擅长表达,但以前在老梁家,好多回梁礼青和梁礼柏他们合伙欺负宿主和锦柔时,粱礼胜若是见着了,是必定会站出来护这两个堂妹的,有一回那拿拳头凑了梁礼青他们。所以说,锦曦若是对老梁家人印象最好的,首当其冲是梁愈洲,其次,便是二堂哥粱礼胜。
而且他笑起来的时候,还有一颗小虎牙,又给这个高大黑实的小伙子增添了一份可爱的劲儿。
孙老太和孙氏娘们瞧见粱礼胜这副模样,都吃了一惊,再看梁愈忠,除了脸色阴郁,身上还好没什么打斗的痕迹,这才稍稍松了一口气。
“曦儿娘,等会去前院收拾一间屋子,礼胜今夜就在这歇下!”梁愈忠进门就朝孙氏道。
孙氏自然点头道好,担心问:“胜小子这是怎么了?怎这副模样?”先前来借牛车的时候还是好端端的呢!孙老太和饭堂里其他人也都诧异的看向粱礼胜。
粱礼胜拧着眉站在那,梁愈忠看了眼粱礼胜,道:“我刚赶到的时候,就听到两家人在里面吵起来了,我刚抬脚进门,没提防一个东西砸过来,是胜小子挡在我前面,要不这会子那大肿包就落我额头上了!”
“爹,洪家那嫂子拿的什么东西砸的?礼胜哥那包也忒大了,一般的东西可砸不出来那样啊!”锦曦惊讶道。
粱礼胜扯了扯嘴角,道:“大嫂一进门瞧见小丫丫那样,就指着咱爷奶的鼻子大骂咱老梁家故意要弄死她闺女,是杀人凶手,还把咱老梁家的祖宗十八代全给骂到了。奶,二娘,还有梅儿姑姑她们自然也都出了言语,两边吵了起来,大嫂娘家嫂子趁机跑到里堂屋,端起咱家的祖宗牌位就是一通乱砸,我那会子正好在进门的地方劝,瞧见三叔刚好进门,我没来得及接住,就被砸中成了这副样子了!”
孙氏娘们都是又惊又后怕,孙老太道:“老天保佑,那铁盘的烛台这要是砸到眼睛上,胜小子这眼就该废了。唉,好好的姻亲做到这个份上,啥话不能好好说,非要大打出手呢!”
这回。粱礼胜可谓是替了梁愈忠挨了那一下无妄之灾!
“胜小子,这回真是难为了你,为你三叔挡了那样一下…”孙氏对粱礼胜感激道,又让梁愈忠去请李大夫过来。
“三婶,你别那样说,那种情况下换做别的人,我也会那样做的。不必请大夫,回头我敷点蜘蛛丝睡一夜就消肿了,不必费事!”粱礼胜很干脆道,一点都不拖泥带水。
“既如此。那就随了他吧,男子汉吃点苦头也不算什么,是吧!”梁愈忠拍了拍粱礼胜的肩。显然对这个侄子很是喜欢,粱礼胜咧嘴一笑,重重点头。
梁愈忠和粱礼胜坐了下来,桃枝给他们两人都倒了茶,温顺的站到一旁。目光在粱礼胜额头上那个大肿包上扫过,在心里觉得这个年轻人还真是不赖,额头肿了个那么大的包,怎么会不痛呢,他还跟没事人似的。
“那爷奶那边现在怎么样了?”锦曦问。
“还能怎样,继续乱着呗。哭的哭,闹的闹,今夜洪家人是要在你爷奶那住下了。你爷说让家里给腾出一间屋子来,我见胜小子这额头肿的,就给带了回来…”梁愈忠道。
“好好好,胜小子今夜就在这歇息,婶子这就去给你收拾屋子!”孙氏道。
“三婶。你不用太操持,只要给我两床被子。打地铺都成!”粱礼胜道。
“那怎么行,夜里地下凉气重,你们小伙子就算身子骨健,也耐不住那地气,还是睡床铺的好,铺张床也费不了多大功夫!”孙老太道,转而跟孙氏道:“我看你就别去铺了,你自个行动都不太方便,让曦儿她们谁去都成!”
“表姐,我去给胜小子整理屋子!”桃枝道,孙老太点点头,孙氏也不反对,锦曦笑呵呵把围裙往腰间一系,道:“爹和礼胜哥铁定还没来得及吃晚饭,我去给热两个菜!”
梁愈忠点头道好,粱礼胜也对锦曦一笑,锦曦和桃枝一前一后朝饭堂门口走去,粱礼胜犹豫了下,憋住了劲儿突然站了起来,对桃枝道:“那就有劳桃枝姐了!”
孙老太哈哈笑了起来,粱礼胜和桃枝都被弄得有点愕然,只听孙老太道:“傻小子,桃枝年纪虽说比你长几岁,可你喊她做姐还是轻了哟!”
啊?屋里人这时都恍然过来,桃枝跟孙氏是表姐妹,相当于是梁愈忠的表小姨子,锦曦他们都喊桃枝做表姨。而粱礼胜和锦曦锦柔是同一个辈分,照着这样推,粱礼胜从严格意义上来说,就应该跟着锦曦她们喊桃枝做表姨!
粱礼胜想明白这其中的环节,年轻爽朗的面庞,当即躁红了,就像刚出锅的蒸虾,站在那局促不安不知如何是好。
梁愈忠和孙氏他们都清楚这侄儿的性格,晓得刚才对桃枝的那一声道谢,恐怕是在憋住了半天的劲儿才敢挤出来的,被孙老太这样一撘趣,瞧这窘迫的。
孙氏笑着打圆场,道:“这有什么好稀奇的,曦儿前会子不也常桃枝表姑表姑的叫么,这些错综复杂的辈分称呼啊,我有时都有些犯迷糊,更何况他们呢!再说,胜小子和桃枝这两家算起来,可是隔了好几道关系转儿呢,就算胜小子喊一声姐,也当得起!”
有了孙氏的回转,尴尬气氛散开了些,桃枝和锦曦出了饭堂各自忙活去了,不一会,饭菜便热好端了上来,桃枝和锦曦又去灶房给大家伙烧洗澡水了,孙氏见粱礼胜来时的那身衣裳都脏了,回屋去给找了一套梁愈忠的干净衣物来,给粱礼胜夜里洗澡后换上。
翌日,天还没亮,梁愈忠家的大门就被人从外面拍的砰砰作响,粱礼胜睡在外院的客房,自然当先听到,便起身去了院子门口开了门,来人是金氏。
“礼胜,小丫丫断气了,你爷奶,让我来跟你三叔说,让他过去一趟,把小丫丫送到柳树林子的土窑去!”金氏急吼吼道。
粱礼胜惊了,脸上露出一抹沉痛,思忖了一下,道:“我回去也一样,三婶还睡着,我这样过去喊,会惊醒她的,她如今也快临盆了。不能受惊吓!”
金氏是个没主见的,粱礼胜说怎么着就怎么着,她只是负责把话带到,何况,她这一夜也没合眼,这会子披头散发的,又为小丫丫难过,也没什么气力怎么着。
“走吧娘!”粱礼胜拉起金氏,就要出院子门,这时。后面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粱礼胜扭头一看,见梁愈忠已经披着外衣赶了出来。后面,跟着锦曦。
“三叔,曦丫头,你们?”粱礼胜惊讶。
梁愈忠摆手,叹了一口气。道:“什么都别说了,小丫丫…我这个做三爷爷的,也该去送她一程!”
“礼胜哥,这是我昨日对小丫丫许诺的糖,还有一串拨浪鼓,都给她带上吧!”锦曦道。眼眶已经红了,粱礼胜拎着眉,金氏忙地接过锦曦手里的东西。抹了把眼角的泪,道:“曦丫头,小丫丫会晓得你对她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