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时代一般人家穿鞋子,都不会穿白鞋,除非家里有人过世,还得是爷奶父母之类的热孝,才会在鞋尖上缝制一块膏药大的白布。
孙氏和梁愈忠感激翠云的提醒,忙地点头,两个妇人又说了两句话,眼瞅着真不能太耽搁了,便只得依依不舍的分道扬镳。
第二百零九章 东窗事发
得了翠云的一番提醒,再次驱动起牛车时,梁愈忠和蔡庆阳速度比之前加快了些,都想快些从前面那路口穿过,免得真被那疯子给拦住去路沾惹了晦气。
很快,前面出现了一片松树林子,远远望去只看见红色的松毛和黄色的茅草,却未见到翠云说的疯子男。梁愈忠的牛车在前,扯上坐着孙氏和锦柔,两个人怀里各自抱着老三老四。后面蔡庆阳的牛车上,坐着锦曦,还码放着一些从孙家沟带回来的东西。
“翠云说,他们家二小子拿石头扔了那疯子,怕是被吓跑了呢!”孙氏怀抱着老三,跟怀抱着老四的锦柔道,锦柔点点头,但愿吧!后面牛车上的锦曦,目光从两侧的松树林子间扫过,冬日的深山里,人迹罕至,若是真有疯子,定然也是从深山里的村落里跑出来的吧?不过,这前面现在可是半个疯子的人影都没瞧见呢,许是走了。
就在锦曦的想法刚刚落下,就在两辆牛车眼看着就要从松树林子面前驶过时,后面的松树林子里面突然传来男人的大喊声,锦曦被这陡然响起的声音吓了一跳,抓着车把扭头去看时,便见一个穿着灰色长袍,头发乱蓬蓬的男人从松树林子里跌跌撞撞跑出来,两只鞋尖上果真缝制着两块白布,正朝自己坐的这辆牛车追过来,边跑边使劲招手,口里还在喊叫着些什么。
“呀,那疯子追来了,爹,快跑!”前面车上锦柔吓得大叫,催促梁愈忠赶紧挥动手里的鞭子。后面的蔡庆阳对锦曦道:“大小姐,抓好了车扶手,我也要加快了!”
锦曦点头,可是。牛毕竟不是马,加之这路面又不好,再加速也快不到哪里去,而后面那个疯子却拼了命的朝这边追来,一副不休不止的样子。
锦柔在前面吓得都快哭了,孙氏也是惊的够呛,蔡庆阳眼瞅着这样下去也不是个事,干脆停下牛车来,拿起手里的鞭子转身大步朝后面那追上来的疯子冲去,锦曦晓得。蔡庆阳是要过去把那疯子赶跑,依照蔡庆阳的伸手,那是小菜一碟。前面梁愈忠他们的牛车也听了下来,孙氏喊道:“庆阳,你吓唬吓唬他就成了,别真打啊!”
蔡庆阳应了声,故意做出一副凶神恶煞的样子来潮那疯子走去。锦曦觉得有点意思,便稳稳坐在牛车上扭头看着。
原本以为那疯子瞧见蔡庆阳这凶神恶煞的模样,会吓得立即掉头就跑,可没料到,那疯子不仅没跑,还加快了步伐跑过来。双手猛地一抬,大家都抽了一口凉气,以为那疯子上来就要动手。蔡庆阳反应更快,出于自卫的本能,在疯子抬臂的时候早已手腕一转,一记响亮的鞭子直接抽出去了,那一下抽在疯子的臂弯上。顿时灰色的衣裳破了一个长口子,鞭子带出里面几片黄中泛黑的棉花絮来。而那疯子。也被蔡庆阳这一鞭风给带的摔倒在地。
蔡庆阳还要再抽,锦曦突然喊住:“庆阳哥,且慢!”
蔡庆阳一愣,扭头不解的看向锦曦,锦曦已从牛车上跳了下来,小跑着跑向蔡庆阳那边。
“曦儿,别过去那边!”孙氏在后面喊,梁愈忠也赶紧跳下车追了过去,孙氏和锦柔紧张的张望着这边,把老三老四紧紧护在怀里。
锦曦瞥了眼摔倒在地,乱糟糟的头发把脸都给遮住的男人,方才那疯子抬起双手,所有人都误以为疯子是要伤人,可是,锦曦却瞧出来那不是伤人的意思,而是要举双手给人拱手作揖的动作,可惜,锦曦察觉出来的时候,蔡庆阳鞭子已经挥下去了,来不及阻止。
“爹,庆阳哥,那人不像是疯子!”锦曦对梁愈忠和蔡庆阳道,两人俱是一愣,梁愈忠浓眉微皱,赶紧大踏步过去想把那摔倒在地的灰衣男子给扶了起来。
“多谢兄台,不用搀扶,郭某自己能站起。”低沉晦涩却倍显坚毅的男音响起,虽是背对着锦曦,但从声音依可听出说话人年纪应该很轻。
果真,那人撑着布满碎石和枯草荆棘的地面,努力站起身来,先是把头发往两鬓处随手拢了下,再伸手弹了弹身上的枯草落叶,锦曦看着他的背影,跟梁愈忠差不多的身高,但却远不及梁愈忠的魁梧结实,这个灰衣男子清瘦的很,灰衣上全是补丁叠补丁,头发乱糟糟的,头顶绑着一根蓝色的布条,尽管臂弯处的破洞里还在簌簌往外掉棉花絮,然那背脊却是挺得笔直笔直,如一杆青松墨竹。
“兄台,方才我家人不是故意要抽你鞭子的,那个,你没有伤到哪处吧?”梁愈忠见那人方才说的一句话,条理清晰咬字清楚,想来不像是疯子,忙地关心询问。
灰衣男子抖了抖袖子,从容转身,脸上虽然还是一片白一片黑一片灰,还粘着几缕头发,但那目光却极其的明亮有神,锦曦目光眯了眯,愈发推翻了翠云的判断,眼睛是人心灵的门窗,一个有着如此明亮睿智眼神的人,绝对不可能是疯子!
那人从面前这些人脸上扫过一遍,然后,直对着锦曦站着的方向,抬起手臂,竟然给她拱手作了个长揖,郑重道:“在下姓郭,名海,字振邦,方才多谢小姐搭救之恩!”
锦曦看不清他的五官,但留意到他的一双手指,指节修长秀气,跟梁愈忠蔡庆阳他们干惯了粗活力气活的手指,那是完全不一样。看这阵势,像是个读书人。
锦曦对他施还以一礼,道:“况本就是我们得罪在先,不敢当郭公子如此大礼。”
郭海微微额首,又跟梁愈忠还有蔡庆阳一一拱了拱手,道:“是郭某莽撞了,吓坏了诸位,实在惭愧!”
“一场误会,虚惊一场,郭公子不必介怀。敢问郭公子为何在此拦截车辆?”锦曦又问。
被问及此,郭海垂下手。语气染上一抹焦急,道:“在下乃四山坳郭家庄人氏,今日大年初三,带着寡母出山去往长桥镇拜访姨母一家,我母上了年纪,身子骨又不好,今番还是头一回出山,我母不幸在半途扭伤了脚踝,我背着她从那头翻山越岭而出,行至此处。可惜我一读书人,实在肩不能挑手不能提,打这出山还有几里山路。又惶恐日头落山林间野兽虎狼出没,便在这林子口碰碰运气,希望老天垂怜,能有好心人愿意让我和我寡母搭乘一段。”
“四山坳?以前听嘎婆说故事,就说四山坳有只母猪精呢…”那边牛车上。锦柔小声跟孙氏嘀咕,孙氏瞥了眼锦柔一眼,摇头暗示她莫乱说。但锦柔的话,已经被风传到了这边。
郭海微微一笑,对锦柔和气道:“小妹妹,那些是大人编来吓唬小孩子的。你莫怕。”
锦柔不好意思的吐了吐舌头,孙氏摸了下锦柔的头,对郭海道:“我晓得四山坳。跟我娘家孙家沟隔着几座山头,出一趟山着实不易啊。”
郭海点头,连声应‘是’,眉宇间似有几分黯然。
“郭公子,那你母亲如今何在?是在那边的松树林子里吗?”锦曦问道。
郭海把目光收回来。放在锦曦身上,抬手指了下锦曦身后的松树林子。道:“我扶了我母在那边的松树林子里歇息,方才你们的车辆经过时,我正在喂我母吃从家里带出来的米粉耙,差点就错过了,幸好我追出来的及时。”
原来这个读书人还是个大孝子呢,锦曦暗想。
“这读书人就是不一样,说话都文绉绉的。我听到最后才算明白,感情郭兄弟你是想搭一段顺风车是吧?”梁愈忠听完,挠了挠脑袋瓜子,憨厚一笑道。
郭海面色微红,微微敛眉,低声道:“在下正是此意,不知诸位当愿不当愿给行个方便?”
搭乘出山的便车,这个不是不可以,只是,看他那鞋面上的白布,显然是还没出七七四十九日的热孝,这个,放在一般人有点讲究的人的眼底,怕是不太能接受大正月的就捎带这样一对母子。不过,灵魂来自现代的锦曦却没有这些忌讳,况且,这条路本就人迹罕至,郭家母子要是久在这逗留,天色一黑下来确实危险。锦曦倒是愿意行个方便,不过举手之劳罢了,就是不晓得梁愈忠和孙氏他们…锦曦于是看向梁愈忠和孙氏。
梁愈忠这个男人显然心思比较粗犷,才没那些顾及,孙氏的脸上明显闪动着一抹纠结和矛盾,目光瞥向郭母所在的松树林子,还有西面那渐渐西斜的日头,孙氏最终还是点点头,对郭海道:“郭公子,快些去把你娘给背出来吧!”
这也就是答应了?郭海喜形于色:“几位的大恩大德,郭某没齿难忘,请受郭某一拜!”说罢,郭海拱手,朝孙氏,梁愈忠,锦曦众人弯身行了个大礼。
“哎呀,这读书人就是知礼数,但也磨叽事儿,庆阳啊,你赶紧跟着一块去吧,他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你在旁照应着点。”梁愈忠道,蔡庆阳笑了,应了声转身几大步就追上了郭海,一道进了松树林子,不一会儿,蔡庆阳就驮着一个花白头发的农村老妪出来,郭海跟在后面托着她娘,一手挎着一只洗的发白的蓝底碎白花的包袱卷。
锦曦以为自己看错了,这出山去姨母家探亲,母子俩的行礼就一直包袱卷?可是,除了那只包袱卷外,别无其他,看来,还真就这么多行礼了。
“爹,帮我把东西搬去前面牛车上,我去前面跟娘和妹妹他们一块坐。”锦曦道,梁愈忠诶了一声,赶紧把东西往前面那辆牛车上搬。这边,郭海忙地把手里挎着的包袱卷放在地上打开,在里面一通翻找。
锦曦瞟见那包袱卷里,装着的竟然是几本包书,另外有两件单薄的衣裳,还有一只硬的如同石头般还变了形的米粉耙。郭海拿出其中唯一的一件青蓝色外衣抖开,看款式应该是他自己的,然后就要上前去铺在蔡庆阳驱赶的那辆牛车上。
锦曦拦住他,道:“郭公子不必拿衣裳垫,我的垫子留给你娘。”
郭海瞟了眼已经给他们娘俩腾出来的空车上,果真留着一块松软厚实的垫子。郭海感激之余,更是惊诧于这位小姐的聪颖和细心体贴。道:“小姐思虑周全,郭某感激不尽!”说罢,作势又要拜,锦曦暗叹口气,赶紧伸手虚扶住,道:“别折腾了,赶紧扶你娘上车启程吧,再耽搁日头都要落山了。”说罢,锦曦转身,步伐从容的去了前面那辆牛车。
郭海忙着把老母扶上车。然后自己也爬上了牛车,扶着她娘,不禁朝锦曦投来感激的一瞥。郭母脚踝疼痛又受了累,脸色苍白的很,但还是挣扎着要给梁愈忠和锦曦他们道谢。孙氏朝她摆摆手,示意她不必客气,于是。两辆牛车一前一后,再次平稳上路。
一路无话。
当牛车在锦曦家大院子前的官道上缓缓停下,梁愈忠和锦曦跳下车,朝后面蔡庆阳这辆牛车走来。
“郭兄弟,官道下面那院子就是我们家,你们要不去我家歇个脚?”梁愈忠问道。
郭家母子朝官道那边那一大排青瓦白墙的大院子望去。不禁在内心感叹今日真是遇着了一位大善人啊!
“多谢恩人今日相助,否则这会子我们母子只怕还滞留在山野中,今日路过未曾准备。就暂不去府上叨唠,他日郭海必定亲自登门拜访,以答谢恩人一家今日相助之恩。还未请教恩公尊姓大名?小姐芳名?”郭海朝梁愈忠拱手,道,目光漆黑明亮。虽然脸上还是跟只花脸猫差不多,可那双眼睛却由里到外。透出一股睿智和灵气。
这个书生,他日指不定会有一番成就也说不定呢,那双眼睛里蕴藏的灵气,可不是一般人能随便拥有的。锦曦心内暗想。
“我姓梁,叫梁愈忠,兄弟里排行老三,今年三十有一。”梁愈忠很豪爽的自我介绍道。
“我是我爹娘的大闺女,闺名锦曦,他们都叫我曦丫头。”锦曦淡淡笑道。
郭海点点头,微微一笑,道:“郭某今年刚满十八,那我该喊您一声梁三叔。三叔,此番我和母亲去镇上拜访并投奔我姨母,等我们在镇上落下脚,再择日来拜访三叔和三婶。”
梁愈忠点头,郭海下了车,伸手去扶她娘。母子俩这一程歇息了一番,气色看起来都好一些了,看着郭海把他娘扶起来要下牛车,梁愈忠拦住,道:“郭兄弟,你这是要做啥呢?”
郭海面色微涩,正欲开口,锦曦道:“郭公子,别折腾你娘了,此去镇上还有半个时辰的路途,索性让庆阳哥送你们过去吧!”
郭家母子惊喜意外,郭母千恩万谢了一番,娘俩重新坐回去,梁愈忠在那叮嘱蔡庆阳路上慢些平稳些,锦曦则把两包东西交给郭海,道:“此去镇上,还有一段路,这有两包桂花枣泥糕,给你娘垫下肚子吧。”
“不,锦曦小姐…”
“你还是叫我锦曦姑娘,我听着比较舒坦…”锦曦纠正。
郭海敛下眉眼,改口道:“锦曦姑娘,今日你们一家人给予我们母子的帮助实在太多,这两包点心,我们母子心领了。”
郭母也在一旁推辞,锦曦笑了笑,见他们坚持不收,也不再勉强,于是,蔡庆阳载着郭家母子沿着官道缓缓朝着长桥镇的方向驶去了。
这边,梁愈忠和孙氏她们都过来了,望着那远去的牛车,孙氏感叹道:“郭兄弟真是个大孝子啊!用自己的衣裳去给娘垫在屁股下面坐,郭母养出这样的儿子,是她的福气啊!”
梁愈忠赞同孙氏的话,道:“听他说话,还有把包袱里的书,看样子是个读书人,说话文绉绉的,应该是满肚子的学问。”
“诶,她爹,你有没察觉,咱家曦儿今个对那郭家母子,可是难得的好哟,这事要是搁在往常,她那猴儿精的,怕是要算计来算计去呢!”孙氏打趣道,确实,往常锦曦最爱在孙氏他们耳边提醒,让他们别总有事没事去做些老好人的傻事,可今日,锦曦自己却违背了自己一贯的宗旨,也难怪孙氏要打趣。
大家伙都诧异的看向锦曦,锦曦无奈一笑,眯了眯眼,沉吟道:“我比较欣赏那种,有气节和孝道,而且不拘泥死板的寒门学子。我只帮助那些,我觉得值得去帮的人。”
“这里风大,有啥话咱回家再接着说吧!”孙氏道,拢紧了老三老四的小披风,一家人转身沿着官道往自家的大院子门处走去,蔡金山和董妈听到官道上的动静,早迎了出来,董妈过来从锦柔怀里接过老三,蔡金山则接过梁愈忠的牛车,一边跟梁愈忠禀报今日家中发生的事情,有哪些人来拜访过,如何如何。
进了院子,梁愈忠和蔡金山牵着牛车去了侧院,简氏领着文芸文安也接了过来,大家在外院的堂屋坐下烤火,简氏给大家伙挨个的泡热茶暖手,董妈就在那跟孙氏说话,锦曦一边搓手一边听,董妈说的是上昼在池塘边浆洗的时候,听到的村里妇人的私下议论,因为是关于老梁头家的,锦曦就多问了几句。
“董妈,你可听仔细了?那些村妇说的差役当真是去了我爷奶家?”锦曦问董妈。
董妈认真想了下,道:“应该是这样的没错,她们说,那些差役是昨儿夜里吃夜饭的时候过来的,进了村后就跟人打听里正家在那块,村人领着去的里正家,后来有人看见里正带着那几个差役去了老梁家那块。”
“那些妇人可还有议论,是为了何事招来差役么?”锦曦又问,村妇们的消息还真是灵敏啊!
“这个就没太听仔细,他们七嘴八舌的,也说不到个点子上去,我后来就回来了。”董妈如实道,锦曦点点头,不再多问。心里却在想着,那些过来的差役,会不会是跟梁愈驹有关联的?
“小姐,你也别太多虑,真要是老梁家那边有啥大事,也必定会派人过来请老爷和小姐过去商议的。”董妈见锦曦微微蹙眉的样子,道。
锦曦淡淡一笑,摇了摇头,记得上回跟文鼎合计过,他会派人一直跟踪梁愈驹的动静,不管是关于盗墓斗转明器,还是贩卖茶叶和黑炮仗,一旦证据确凿,就会即刻报官查办。
难不成,是文鼎那边逮住了机会,开始动手了?锦曦暗自猜测着,不一会,梁礼胜从外面风风火火跑进来,进屋还没站稳脚跟,就跟梁愈忠大声道:“三叔,爷让你赶紧过去一趟,有要事商量!”
“啥事啊?”梁愈忠问,刚才从孙氏那也听到点话风,忙问。
“我爹、我爹他、他昨夜被县衙来的差役给押走了!”
“啊?怎么会这样?那些差役可说你爹犯了啥事啊?”梁愈忠惊问。
“他们说,说我爹贩卖茶叶,还卖黑炮仗,年前有人买了我爹贩卖的炮仗,吃年夜饭那会子点燃就出事了,那人当场就炸没了一只眼,去报了官,县太爷给了批条,过来拿人来了!”梁礼胜憋红着脸道,对于自己爹做的那些事情,他真是说不出口!
锦曦微微眯眼,这么说,梁愈驹跟王家村盗墓的勾结,在黑市倒转明器的事还没被捅出来咯?
“啊?”梁愈忠和孙氏大惊失色,他们以前只从锦曦这听说梁愈驹倒卖黑炮仗,却不晓得,他竟然连茶叶也敢私卖?要晓得,那茶叶可是跟盐和酒差不多,得得到官府特殊的准许才可以买卖!还有黑炮仗,从那回老梁头被砸到了手,梁愈忠就跟梁愈驹很严肃的说过这事,自然是被梁愈驹给反过来奚落了一顿,还怪梁愈忠多管闲事。没想到,这回果真还是毁在那炮仗上,出大事了吧?
梁愈忠是又气又怒又急,赶紧跟着梁礼胜进了村,锦曦换了一双棉鞋,也追在后面去了老梁家。
第二百一十章 伤天害理
锦曦在池塘边追上梁愈忠和粱礼胜,三人一道进了村子,一路朝老梁家那条巷子疾步而去,沿路遇到三三两两互相串门的村民,都用一种奇怪的眼神追着这三人,还有人在后面窃窃私语的低声议论着,显然,昨夜县衙的差役来金鸡山村把梁愈驹押走的事情,村里人都知晓了。
梁愈忠和粱礼胜闷着头往前大步而去,后面有熟悉的媳妇们拉住锦曦低声打听,锦曦干笑了笑,随口敷衍了过去,赶紧加快脚步追上前面的两人。
拐进老梁家大门前的那条青石板铺就的长巷子,一路的邻舍们家里门前,都还保留着年前和正月燃放炮仗后的红色碎壳,家家户户的大门都敞开着,小孩子们在门口玩耍,大人们在堂屋围着桌子嗑瓜子拉家常,又或者男人们围成一桌在那抹竹牌,总之,大家伙都沉浸在大正月的浓烈节日气氛中。唯独老梁家,大门紧紧闭着,门前虽也还残存着炮仗壳,可那股子清冷萧瑟甚至抑郁的气氛,是那么的明显,跟这左邻右舍的气氛格格不入。
梁愈忠三人径直穿过前面光线黯淡的里外堂屋,穿过侧门来到后面的内院,刚一踏进侧门,梁礼青就从东厢房里冲出来,朝侧门这边跑来,身后的东厢房里,随即传来椅子拉开的声响,老梁头焦灼的询问声也随即响起:“青小子,是不是你二伯和四叔回来啦?”
“爷,不是的,是二哥和三叔他们!”梁礼青朝东厢房大声回道,东厢房里瞬间就没了动静。
“二叔和四叔今日一早就被爷打发去了县城衙门那探听事情。”粱礼胜跟梁愈忠和锦曦小声解惑,梁愈忠点点头,抬步进了东厢房。
东厢房里。窗户也没开,想必老梁头闷在这屋子里抽了好一会的旱烟,一推开门,迎面扑来一股刺鼻的烟味,呛得锦曦往后退了两步,连咳了几声。
崔喜鹊从后面轻拍了拍锦曦的背,递过来一块帕子,道:“不碍事吧?”
锦曦摆摆手,道:“不碍,呛了下。我自个带了帕子。”说着,从袖子里抽出一块帕子来,轻拭了下唇角。对崔喜鹊笑了笑,两人携手进了东厢房。
东厢房里,谭氏半靠在床上,身上盖着被子,垮着脸。眼眶周围一片红肿,显然是哭过了的样子。梁愈梅在床里侧,紧紧依偎着谭氏,眼神中还残存着一些怯意,许是被昨夜的事情给吓到了,锦曦暗想。杨氏坐在床脚床沿边上。怀里搂着梁礼柏,娘俩的脖子不时朝外伸,杨氏的双腿还在不停的变幻着姿势。脸上和心底的焦急一览无余。
金氏像做错了事的孩子一样,垂着手低着头,挨着墙壁站着,头发乱蓬蓬的,身上的衣裳透出一股子油烟味。身上的衣裳还沾着地上的灰土。地上有两把小凳子,崔喜鹊拉着锦曦在那小凳子上坐着。
老梁头坐在靠窗的桌子边。正在猛抽旱烟,瞧见梁愈忠进来,如溺水者逮住一根飘过的浮板,赶紧拔出旱烟指着旁边那把椅子让梁愈忠坐,赶紧把昨夜的事跟梁愈忠说了一遍。锦曦侧耳听着,再经过一些脑补,还原了整件事情的始末。
梁愈驹是赶在年夜饭前风风火火回村子的,说是这一趟出去,又做了一桩大买卖,在县城开古董铺子的铺面也选好了,就等着过完元宵开张。年夜饭后,梁愈驹还给老梁头老两口,梁愈梅,还有梁礼青和梁礼柏他们都给封了红包,一大家子欢欢喜喜的。正月初二的夜里,一家人正准备开夜饭,里正领着四个差役模样的人进了老梁家,二话不说,进门亮出逮捕令,铁链子拷了梁愈驹拷上就走。
至于缘由,梁礼胜在锦曦家时已说了,说是梁愈驹私贩茶叶和黑炮仗,顾客买了黑炮仗燃放时出了事,炸掉了一只眼睛,如今那苦主家属一纸诉状把梁愈驹给告了。县太爷有令,派人过来拘捕梁愈驹。可是,这会子从老梁头口里说出来时,有个小小的细节地方有改动。
“老三啊,事情就是这个样子的。唉,你大哥这回是运气不好,铁定是跟他合伙做炮仗买卖的合伙人出了事,人家苦主上告,那人怕自个一人承担,就把你大哥也给扯了进去,唉,你说说看,这人心咋忒坏呢?”老梁头悲叹道。
梁愈忠也听出了区别,看了眼一旁站着的梁礼胜,梁礼胜愣了下,看了眼老梁头,道:“三叔,怕是我当时跟你那没说仔细。”
梁愈忠不语,锦曦微微敛眉,不晓得到底是梁礼胜没说仔细,还是老梁头再变相的维护梁愈驹的行为,小小一个细节,梁愈驹就由主犯变成了从犯,这性质是不一样的。
“老三啊,爹把你找过来,就是想跟你合计下你大哥这事啊。你们是亲兄弟,手足情,平常爹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随着你们小打小闹,可这会子遇到大事,爹可由不得你抽身,你得帮爹分担!”老梁头对梁愈忠正色道,床上的谭氏一直不吭声,垂着眼安静的反常。
“爹,你老别太焦急了,咱现在且不去追究大哥是不是被合伙人给扯进去的,你且告儿我们大家伙,那差役说的事,也就是贩卖茶叶和黑炮仗那事,大哥到底有没有做过?这才是关键!”梁愈忠问,锦曦和崔喜鹊,还有梁礼胜皆点头,目光齐齐看向老梁头。
“作甚呢?不去想法子救你们大哥,倒先在这给审问起你爹来了?”一直安静的反常的谭氏突然发怒道,两鬓的头发轰的一下炸开,有种老猫发怒的撕厉感!把梁愈忠几人吓了一跳。
老梁头瞪了眼谭氏,眼底快速闪过一丝尴尬,道:“马无夜草不肥,做买卖的人,谁能拍着胸脯保证自己半点错事没做呢?老三啊,爹今个找你过来,是想要帮着想想法子。早些把你大哥给弄出来!”
这也就是变相承认了梁愈驹确实在外面做那些违法的买卖,梁愈忠,梁礼胜,还有崔喜鹊的心,都跟着往下一沉,锦曦眯了眯眼,没多大的震惊。
梁愈忠铁青着脸坐在那,闷声不吭,他骨子里就是个善良正直的庄户人,即便从商。那也是跟着打打下手,生意场上那些尔虞我诈的手段和心机,是半点没学会。骨子里依旧是奉公守法的很。这会子从老梁头口中亲耳确定自己的大哥竟然是这样一个连奸商都算不上的违法乱纪的商人,梁愈忠是又悲痛又愤怒,只能不吭声。
老梁头却急了,对梁愈忠正色道:“老三,你别跟爹这绷着个脸。爹晓得你瞧不顺你大哥那些手段,可就算你大哥十恶不赦,那也还是你大哥!如今出了这样的事,你可不能抽身不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