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殿下这么有自信吗?”
青鸾似笑非笑的眼神刺激了熙王,他取出方才大展神威的那枚雪白圆珠,炫耀道:“这是他给我的护身法宝,力量有多么宏大你方才也见识了,有这等高人在,区区一个国师,根本不在话下!”
青鸾的目光触及那颗雪珠,顿时面色一变,倒退了三步,“噬魂珠!”
她神色有些惊恐,好似对此物颇为忌惮,随即咬了咬唇,恢复了常态,看向熙王的目光却是多了几分深意,“想不到殿下背后,居然有这等高人支持!”
两人一边对谈,一边已率大部分兵士朝太后寝宫而去,只留下少数几队,将国师府团团围困。
看到此处,丹离已心头雪亮,她手一挥,杯中水波潋滟,重新恢复了茶水的幽嫩清透。
“噬魂珠…苏幕的贴身法器之一。”
她轻抚鬓边乌发,笑意平静却又神秘,“想不到,你支持的竟然是熙王…苏幕啊苏幕,你真让人意外。”
话虽如此,她面上却无一丝惊愕之色,显然,苏幕的布局,也已经被她猜到了八分。
一旁的麻将在床头翻滚跳跃,丹离却微微皱起眉头,凝神而思——
梦流霜与苏幕,分别支持姬悠与熙王,他们各自属意的谁,一直以来都是秘而不宣。
自己虽然猜到了八分,但到了此时此刻,才最终确定。
她若有所思的低喃道:“苏幕支持的是熙王,那么,太后支持的,便是姬氏——但是熙王是她最疼爱的儿子,为何她会这么做?”
“不合常理的举动,背后必有诡秘,必须小心谨慎啊!”
话虽如此,她眼角的笑意,却仍透出掌握一切的轻松与自信,俏皮的皱了皱琼鼻,她有些幸灾乐祸的轻叹道:“苏幕真是可怜,他恐怕还不知道梦流霜的真实身份吧——可怜见的,他要是知道自己为这妖妇之子忙里忙外,只怕要气得吐血吧?”
仿佛感应到她提起“苏幕”之名,就在这一瞬,原本正常的酒杯中,顿时琼液飞激而起,一道汹涌狂肆的蓝光四散弥漫,顿时将满室笼罩。
酒液的蓝光之后,隐隐现出一颗雪白晶莹的圆珠,在光与暗中不断翻滚,仿佛积蓄着极为可怕的力量——
“终于抓住你了…”
似叹似笑的嗓音,从珠身响起,熟悉而又清冷邪意。
“苏幕!”
丹离神色一变,眉间浮现冰雪般的凛然之寒,欲出手反击,却发觉蓝光遮蔽天地,滚滚而来,抢占先机之下,好似无穷无尽!
“故居难舍,你以水镜窥探府邸,却正好遭遇我的噬魂珠启动,我留下的神念印记,自然感应得到有人偷窥!”
哈哈大笑声后,却是森寒骇人,也让丹离暗暗心惊:苏幕以附着在法器上一缕神念,居然能感应到自己的目光,他的实力显然得到了极大的提升,远非昔里可比!
瞬息之间,蓝光席卷汹涌,宛如大海恶浪,天落陨星,势头狂猛之下,丹离的护体金光被击得粉碎,蓝光正中她的心口,顿时惨叫一声,顿时口吐鲜血倒卧在地!
惨叫声在暗夜里听来,分外惊心动魄,没几刻,室外廊下就有值夜的小丫鬟前来探个究竟——
“啊啊啊——”
目睹满身鲜血,僵卧在地的丹离,小丫鬟吓得喊出了声,顿时,所有服侍的人都冲了进来。
那两名贴身侍女乃是经过专门训练的,一眼便发觉情势不妙,两人抢上前去一探脉息,顿时心沉到底——丹离已经气息全无,一点脉象都摸不到了!
她,已经死了!
两人面色苍白欲死,对视一眼,都知道这次是遇上滔天大祸了!
堂堂贤妃之尊,又是皇上心爱之人,居然莫名其妙死在省亲的母家,她们两人绝对难逃一死了!
内堂深闺之中,恒公子与丹嘉相拥而视,正是缠绵悱恻,难分难解之时。
“阿恒…真不想离开你啊,可是,你我相聚却只有这短暂的一日——我被重重宫闱困住,再见却不知是何时了!”
丹嘉哽咽着,抬头深深的凝视着他,好似要把这面容,这身影刻入心底。
第一百九十章 呈心机金风密雨
她眉宇间的哀郁之意,刺得恒公子眼中一痛,他垂目不语,良久,才低声道:“怪我…”
“金陵城破之时,我就应当将你及时救走!”
他眉峰一凝,向来平和爱笑的脸上竟出现罕见的勃然怒意。
“非君不为,而是情势所逼,不能如此随心所欲”
丹嘉瞳仁含泪,深深的看向心爱之人,她深吸一口气,却是恢复了些许平静,“当时你传书给我,我却迟迟没有答应,甘愿以长公主之身,守城十余日,其中原因,就在于你兄长已经设下必死之局,要除掉你这个眼中钉——而我,就是那枚诱饵。”
谈起旧事,恒公子心头一震,广袖之下的双手不禁紧握成拳
当时唐国势紧,他连连派人前去援救丹嘉,却不料,长兄成裕居然派出手下精锐,设下重重陷阱,一一歼杀他手下亲信大将,随后更在晋国王城挑起事端,拖住恒公子的步伐,让他迟迟不能前望久远。
虽然如此,他仍要冒险派出自己贴身护卫:那位惯用金柄长刀的颜彦身手超凡,有他出马,最起码能把丹嘉救回。
但中途又遇见百年难见的恶劣天时,淮江流域暴雪成灾,竟成飞鸟难渡,俊马不越的天险,等颜彦赶到时,一切,已经太迟了
丹嘉珠泪盈盈,滴落尘埃,眉宇间却是冰清雪洁般的坚决,“阿恒,我不怪你,大好男儿当以国家社稷为重,你若为我亲身犯险,非但救不了我,反而会使大业毁于一旦。”
恒公子却是摇了摇头,丝毫不因她的安慰而略显舒展,“恒…身为世间大丈夫,竟不能保护未过门的妻子,又怎能奢谈大业”
他一字一句的缓缓道,眼中浮现刚毅果决之色,好似做了一个很重要的决定。
丹嘉一蹙眉,有些不安道:“阿恒,你要怎么做?”
“我要当众向昭元帝禀明我们之间的婚约,请他归还我的未婚妻”
丹嘉浑身一震!
“婚约…”
她心顿时又甜又痛,百味陈杂,恍惚间,她想起稚龄总角之时,两人初见,他那金玉凝敛的气质,一笑就宛如日升月恒——
“嘉儿,这便是你恒哥哥。”
那时,父王的一句笑语,却让她羞红了脸:眼前此人,便是与自己定下婚约的那人吗?
日光下,少年宛如芝兰玉树,含笑看向自己,随即,深深一礼——
“嘉妹妹…”
未过门的妻子啊…
这般甜蜜的称呼与名分,十多年来,在她心头沉潜酝酿,等待它有朝一日成为现实。
可到头来,却是一场空。
丹嘉闭上了眼,长长的睫毛微微颤动着,仿佛想起那一夜的噩梦,她的面色转为惨白——
“阿恒,千万不可…”
她听到自己的声音无比微弱。
“有何不可?”
恒公子目光熠熠,显然对此有很大的信心,“君子有成人之美,昭元帝就算再狂妄霸道,也不愿被天下人耻笑吧?我当众求娶,他若是不应,便是掠人妻女!”
他以为丹嘉担心自己的安危,于是安慰她道:“你不用着急,我当众拂了他的颜面,天子之怒虽然惊人,但总不会将我这来使置于死地——男儿大丈夫,他若有胸襟,我就有胆量!”
可我不愿你被天下人耻笑…耻笑你求娶一名残花败柳!
丹嘉闭上了眼,狠狠的咬着唇,感受到口腔的鲜血腥甜,胸口痛得几乎窒息。
正在此刻,室外一阵喧哗,划破了暗夜的宁静。
廊下脚步慌乱急匆,显示了极大的变故与惊惶。
“长公主…不好了、不好了”
府中管家与她的贴身侍婢一起推门冲入,吓得话都说不利索了——
“公主、恒少爷…大事不好了,贤妃娘娘死了”
什么?!
这一消息宛如晴天霹雳,震得两人目瞪口呆。
丹嘉只觉得嗡一声头昏脑涨,茫然问道:“你说什么?丹离她…死了?”
“是…她在自己房里,突然就…断、断气了”
侍婢吓得浑身直打哆嗦,面色苍白随时要昏死过去。
恒公子最先清醒过来,他目光闪动,随即拉起丹嘉,“我们一起去看看!”
长乐宫中,紫烟袅袅,玉瓷一般的香炉之中燃起一阵暖香,寝殿之中却是分外平静。
“一切都在计划之中,非常顺利。”
太后斜倚在美人榻上,只着一件月白中衣,窈窕身形半罩其中,一眼看去意态舒展,语气也十分平静。
然而,却无半分喜色。
一旁的青鸾并非答话,却是将手中毡毯盖在她膝上。
太后的膝上,隐约有些深深浅浅的疤痕,狰狞可怕,好似曾被人用钝刀划了无数道。
“真是辛苦你了…”
太后叹了一声,接过膝上的毡毯,裹得紧了些,“这都是陈年旧伤了,即使再精妙的术法,也无法根治——如此隐隐作痛,是预示要下雨了吧?”
青鸾仍是沉默无言,太后对她的寡言也并不意外,只是望了一眼窗外的夜色,叹道:“乌云蔽月,不见半个星子——山雨欲来风满楼啊。”
她以肘略微撑起些身子,眉心却皱得更深了,“到目前为止,一切都非常顺利——但为何,我心中越发不安了呢?”
寝殿深光,长夜漫漫,她的声音回荡其中,发出沉闷回响——
“皇帝已经昏睡不醒,命悬一线,京营与禁卫之类的兵力虽然不在我手,但凭左相一人也很难全部调动——最重要的是,姬家那个小子,已经顺利策动了心系前朝的几位重将。”
她的唇边露出微微冷笑,“凭着我王氏与顾氏在京中的私兵,我又有太后的名分,区区一个左相不足为虑,只要我与他争执不下,稍作拖延,四面八方的兵力便能涌进京城。”
青鸾终于插嘴了,声音淡然平平,“方才看到熙王,他兴致很高,正在满宫里搜捕无翳公子。”
“哈…”
太后的笑声,阴冷而亲昵,语气好似蛇信嘶嘶作响,“我这个儿子,向来就是这么干劲十足…”
她的声音越发柔和,也越发甜蜜,“跟他的父亲一样,喜欢自作聪明,却是不折不扣的…蠢货。
第一百九十一章 千钧急伊人神隐
寝殿之中她的笑声肆意而快活,满含着喜悦和??
窗外夜风呼啸,雨点渐渐的打落下来,却也比不上寝殿中这份凝重压抑。
青鸾默默的听着,只是静做一旁。
太后敛了笑声,话锋一转恢复了平静,“说起无翳公子,我这一下着虽然平淡,却也终于将她拖入局了。”
她看向窗外那阴云密布的夜色雨幕,目光闪动间,竟是前所未有的凌厉,“无翳公子此人喜怒不定,性情难以捉摸,但他却有一处逆鳞—那就是,他的居住不容任何人染指。”
“国师府虽然修在内廷侧角,内中却是云气氤氲,无人得进的——那是因为,她用阵法将之与终南山的那处桃林府第连接——说来说去,我们这位无翳公子,是个留恋旧宅的人,也是…怀念旧情的人啊!”
太后掩嘴轻笑,目光晶莹闪动,“那片桃林,据说与她修道前的情爱纠葛有关,上次有人前来求教,却被她分尸挫骨,就是因为,此人居然敢用火烧林,想逼她出山。”
“我那个傻儿子,居然想去掀了人家的洞府,这便是揭了龙之逆鳞,是要惹祸上身的呀。”
“不过他身后那人,是不会眼睁睁的看他被杀的。”
太后含笑叹道:“苏幕此人,生平最大的执念,便是要将无翳公子收为禁脔——有毒又有刺的花蕊,却偏偏有人不顾双手被扎的鲜血淋漓,一而再,再而三的要降伏她,这算是情,还是孽呢?”
明明是说起情爱,她的唇边却露出奇异而苍凉的微笑,好似对这些小女儿的爱恨纠葛,已经看淡了,只是在当一出好戏在玩赏。
“两强相争,必有一伤。”
青鸾终于开口了。
“要的就是这两强相争。”
太后笑容清淡舒缓,却是罕有的断然坚决,“我暗示怀熙去围困国师府,就是为了点燃这个火引——苏幕不会容许怀熙被杀,再加上他心头爱恨成嫉,两人之间定然会爆发激烈之战。”
她抬眼望天,遥听着天上隆隆的雷声,闪电的光将她的脸印出青白交灿的诡异,“你看这雷电交加,这诡异而来的一场大雨,并非是天气无常,而是术者隔空施法的激烈震荡。”
虽然早有猜测,经她说明后,青鸾也是心下大为震动,她抬眼去看,雷声轰隆宛如天怒之劫,白灿闪电好如鬼神之威,云层之中有一股莫名的凛然威压,无形的杀气让人心中不安。 ”他们两人果然已经交上手了。
太后含笑的声调,在这一刻,是无比轻松得意——
“就算不斗个你死我活,此时此刻,无翳公子也无法分心来管皇宫之事——没有她来插手,我已经胜劵在握。”
她话音未落,下一刻,雷声与闪电消失了!
顷刻之间,大雨也突勿停了!
“这是…?!”
太后悚然一惊,再也维持不住那份淡然悠闲,失态的猛然站起身来,榻上的瓷枕也抨然落地,摔了个粉碎。
“怎么会如此…?”
她闭目遥感,半晌没有说话,眉头却皱的更紧,不知是因为夜风凉意,还是为着莫名燃生的愤怒,她的娇躯微微颤抖。
青鸾站起来,要替她加一件披肩,却被她摇手制止。
窗外飞檐的雨水缓缓滴落,在无尽沉暗的夜色之中闪烁着熹微的光芒,太后沉默了良久,终究颓然坐倒床前,”我竟然,完全感受不到她的气机!”
青鸾知道她说的,乃是无翳公子,她疑惑的眨了眨眼,却听太后咬着牙,又是愤怒,又是惊疑的自问道:”怎么会这样,我感受不到任何一丝她的气息?”
青鸾知道她说的,乃是无翳公子,她疑惑的眨了眨眼,却听太后咬着牙,又是愤怒,又是惊疑的自问道:”怎么会这样,我感受不到任何一丝她的气息!”
两个正在交战的强大术者,其中一人却在瞬息间消失神隐了?!
这不仅是出人意料,而且是荒诞恍如梦魇。
太后一咬牙,出尽全力凝神感应,顿时浑身粉光血色熏然,将整间寝殿照的亮如白昼,一旁的青鸾好似感到这强大的无形神念,不由的踉跄着倒退开数步。太后的神念,化为粉色莹光,在整个天都城之内搜索着,任何一丝术者的气息念力,都无所遁形。
然而,还是一无所获。
在整个计划的关键时期,在她以为胜劵在握的这一刻,无翳公子好似幽灵鬼魅一般,消失的无影无踪,让她的欢喜和的意,瞬间化为乌有。
得意散尽,莫名的恐惧与不安越发升上心头,梦流霜坐在榻上,双手无意识的痉挛撕扯着锦被——
到底是哪里出了岔子?!
***
到底是哪里除了岔子?!
这个问题,此时此刻也回荡在恒公子的心头。她站在贤妃已冰冷僵硬的尸体跟前,眯起眼来,思索着这一切。
最先听到尖叫的,是贤妃贴身的两位侍女,她们听见惨叫声冲进房里,就发觉出事了!
这两个宫中侍女,惊魂未定后,就急匆匆离开了石府,飞马回宫秉报,临走之前,她们出示了宫使的令牌,临时调派巡街的捕卫,将整个石府都封门关闭,不允许任何一人出入。
传递消息根本不用她们亲自去做,之所以如此,是她们嗅察到此事绝不寻常,甚至,是在怀疑石府中有所蹊跷!
恒公子心头一震,本能的感觉到危险——等天一亮,宫里必定会来人,将石府查个底翻天,自己私自入内,必然会行踪暴露!
一旁的丹嘉也想到此点,拉了拉他的袖子,急声道:”出了这等大祸,全服上下也都难以幸免,一旦开始搜查,就会发现你私自入府!这太危险了,趁着现在看守还不严,你快逃吧!”
恒公子心知多呆一刻便是多一分危险,然而,他凝视着床上那惨白而精致的面容,却觉得自己有些移不开眼了。
鬼使神差的,他伸出手来,轻轻触摸丹离的脸庞,那柔嫩细腻的脸庞,此时只剩下一片死寂,再也见不到初见时的那份精灵慧黠。
只是匆匆数面,甚至来不及多谈,她就在自己的心头,留下强烈而深刻的烙印。
第一百九十二章 天人永隔难相见
恒公子的指尖,抚过她冰冷苍白的容颜,心神动荡间,想起了两人初见面时的一幕——
那时月上初梢,正待华宴,他为魏国存亡而毅然出使,重檐楼台,梅林似血,有紫衣华裳的少女从天而降,下意识的一伸手,便是温香软玉抱了满怀。
那时候的她,惊怯之后,便笑得双眼弯弯,星眸之中满是狡黠与精灵——
“多谢你救了我…”
那般清脆而略带软糯的嗓音,在他耳边不经意的呵气。
于是,生平第一次,他尝到了心猿意马的滋味。
知道她是昭元帝宠妃时,他心头咯噔一声,好似丢了什么重要之物,空落落的有些茫然。
即使是在宫宴之上,不知不觉间,他的目光也频频停留在她与皇帝身上。
两人靠得极尽,她几乎是倚坐在昭元帝怀里的,那娇俏无邪的一颦一笑,那般羞恼,慵懒,耍赖的种种情态,竟引得他目不转睛。
那样的目光,其实是近乎失礼了,连昭元帝也察觉到了,冷冷的扫了他一眼。
蓦然惊觉自己的失态,恒公子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竟然盯着他人的妻妾看了半响!
不及细想,随之而来的,却是刺客的直捣黄龙,悍然一击!
回忆当时的情景,恒公子不禁微微皱起了眉——
当时他正在奏琴,古琴乃乐中君子,中正和平,不容一丝杀意邪念侵扰,刺客未进殿中,他便有感应,心神动荡间,一根丝弦当场断裂。
想也不想的,他立即出声示警。
然而,来者竟会是…清韵斋主身边的宁非,而接应他的金刀蒙面人,更是他熟悉异常的身影——自己的手下,颜彦!
没有任何一个人,告诉他会有这场刺杀——斋主待他一向亲厚,此次却是丝毫不露,大概是怕连累了他,更连累了晋国。
惊愕之后,他心中也有了决定,有意无意间,他阻挡了禁卫们冲向刺客的来势,使得颜彦能顺利挡住左相。
然而,接下来发生的一幕,却让他肝胆俱丧——
狡黠爱笑的她居然在关键时刻,以身为盾挡在了皇帝身前!!
怎么会有这样的事!!
异常震惊的他眼睁睁看着嫣红的血从她的胸口流下,染红了华美的宫群,也溅落在皇帝的玄裳翟纹上。
因着焦急,他不知不觉的走上前去,想要靠近,却被皇帝冰冷的目光警告,僵硬的站在玉阶之下!
只能摇摇的望着,她那秀丽精致的小脸被明黄色外袍包裹着,苍白的近乎透明…
恒公子摇了摇头,不愿再去回想那鲜血淋漓的一夜,然而这熟悉而冰冷的面容,与回忆中的那一幕历历重合了。
只是这一次她的面色更加惨淡。连唯一的一丝鲜血和生机都不曾留下。
她已经香消玉殒了。
恒公子的心底好似有一团无名的火在烧,嗓子有些干涩,却说不出话来,原本只是查看死因的手,却缓缓的缓缓地抚上了她的眉心。
“阿恒…”
身后,有清冷担忧的女音在呼唤。
恒公子身上一颤,回过头来,只见丹嘉面露忧色,神色之间满是焦急关切。
顿时,一种慌乱混合着愧疚的心理升上他心头,他蓦然将手一缩,好似被什么烫着了似的。
“你怎么了?”
丹嘉走到他身边,低声问道
恒公子素来光风霁月,行事镇定自若,此时却也有些支吾,“没什么…我只是在看她到底伤在何处?”
丹嘉凝望着她,目光深幽幽的,好似水波粼粼,“她全身毫无一丝伤痕,府里的婢女早就检查过了的。”
恒公子一愣,随即垂手入袖,神色恢复了平静,“毕竟他们不谙武功,有些暗伤是看不出来的”
两人之间的气氛,蓦然有些微妙,下一刻,一道清脆渺然的女音打破了沉寂——
“这是怎么了?”
两人回头一看,顿时低喊出声——
“羽织圣女!”
只见门槛处站着一个人,雪衣樱纹,朱绦系的纤腰不盈一握,上面挂着一颗非金非玉的菩提子,晶莹剔透,将整个人照得恍若仙子。
他身后的阴影里,默默站着一个人,布衣木剑,似与明暗日月合为一体,让他感觉无处不在,却又无迹可寻。
恒公子立即认出,这是那位当殿一剑,险些取下昭元帝性命的宁非。
寂寂暗夜里,羽织从容走入这正堂之上,她不带半点珠玉,那周身的容光气度,却照亮了这愁云惨淡的石府!
乍然见到丹离的尸体,她也略有惊讶,听丹嘉讲诉事情的经过,她点点头,沉声道:“今夜大凶,所以怪事频繁。”
丹嘉一口气说完,略见急切的道:“五妹这一死,只怕宫里饶不过我们全府,恒公子乃是私下前来,若是在此被捕,后果不堪设想,还请圣女将他就离。”
“你暂且宽心。”
羽织将手一摆,安慰她道:“宫里现在乱成一团,哪还有闲心来管贤妃的生死。“”
她见两人仍是懵懂惊讶,于是解释道:”太后与熙王封锁宫中,据说已经纂夺大权,内外宫掖消息不通,此时都如同热锅上的蚂蚁一般,暂时不会来此问罪。”
他看了并肩而立的两人一眼,继续道:宫变暴乱迫在眉睫,整个天都城都将陷入危险,所以我来府上,除了要带走恒公子以外,也要带走你和唐王,王后和小王子。”
他指了指宁非和他身后几道淡淡人影,“你们就放心吧,我们清韵斋的暗卫,身手皆是非凡,宁非大哥更是剑术通玄——”
她回头看向宁非,却是惊讶的“咦”了一声。
只见宁非站在门槛边,痴痴的望向大堂中央,白布上陈放的尸体,整个人竟是宛如泥塑木雕一般!
“宁非大哥…”
羽织惊愕的低唤,却见宁非充耳不闻,整个人僵直、呆愣了半响,随即,周身竟涌起狂怒悲痛,将整个大堂笼罩其中!
宛如巨浪滔天,又似孤狼凄啸,那般凛冽的悲怒,压迫的三人都倒退数步,丹嘉和恒公子甚至觉得胸口憋闷,呼吸困难。
“她…是怎么死的?!”
低哑而惨淡的嗓音,宛如鬼魅一般响起。
第一百九十三章 上穷碧落下黄泉
无边悲恸宛如怒海之涛,笼罩整个厅堂,丹嘉倒推几步,险些摔倒在地,却被恒公子扶住,两人步伐不稳,过了片刻才缓和过来。
“她全身无一丝伤痕,据我推测,是被术法所害”。
恒公子轻叹一声,眉间闪过黯然神伤之意。
“又是术者所为”
宁非嗓音低沉,听着并不响亮,却自有一种泰山之重的压抑,让所有人都心头一突,冷汗直冒。
羽织目光一闪,上前来仔细查看了尸体,纤长指尖不经意的划过丹离心口,“心脉被术法之力震破,七窍之间一齐出血,瞬间致人死命——真是残酷霸道的术法!”
一旁的丹嘉终于喘了口气,开口道:“太后与熙王既然谋逆作乱,定然不会放过皇帝身边的亲信。丹离是昭元帝召幸最多的妃子,可说是专宠专夜,大概是因此遭了池鱼之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