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几乎弹跳着抬头,下一刻,他们看到的皇帝,却是如魔神一般狰狞暴怒的神情。

有人发出抽气声,有人低低呻吟一声,几乎吓晕过去。

只见皇后使了个眼色,顿时就有侍卫上前,将宝锦拖下阶去。

宝锦被粗暴地掼在地上,她的左肘骨上顿时一阵剧痛。

她抚摩着左肘,想起这只手饱经摧残——上次是被云时折断,这次又吃一记,唇边禁不住掠起微微苦笑,抬眼看向帝后二人,只见皇后不动声色的安坐。而皇帝,整个人都仿佛沉浸在火焰之中,眼中满是惊愕、暴怒和绝痛。

宝锦静静地抬起头,望定了他,他的眼,也缓缓迎上——

“真的是你?”

没头没脑的一句。

“真的是我。”

两人的一问一答,都异常平静,可这份平静,却犹如薄冰下的暗涌,随时就要喷薄而出!

“哈哈哈哈…”

皇帝俯身大笑,仿佛乐不可支,又似畅快异常,众人听着,却只觉得从脊背上窜出一阵凉意。

皇帝笑了一阵,却俯身更低,有靠得近而眼尖的,竟看到他咳出一口血来。

皇后忍不住低呼一声,随即,那双安逸的柳眉,却因怨毒而微微挑动,几乎飞入眉鬓。

“果然是你…你骗得朕好苦哪…”

皇帝声音低沉,几乎是从胸腔中发出。

宝锦见他吐血,不知怎的,心中仍是一痛,听他终于叹出这一句,只觉得心中咯噔一声,仿佛有什么重要之物在瞬间碎裂了,解脱之余,却满是虚空的苦涩。


第二百零五章 人心

宝锦忍住心中汹涌,竟是微微笑了起来,“万岁说这话,真让我觉得意外…”

事已如此,她索性抛弃的一切的伪饰,连“妾”字都不再用,“明明是您跟皇后娘娘早知内情,布置了这一出,如今却这般装模作样,实在有些可笑。”

皇帝见她这一笑,清丽绝美之外,却又带着狷狂桀骜的魅惑,听着这近乎寻衅的言语,却并没有发怒,只是摇了摇头,道:“你错了…”

迎着她微愕的目光,皇帝忍住心痛,一字一句道:“虽然皇后告诉了我真相,又转来高丽的书函,提起证人若干,可我,却从来没有信过。”

夜风从殿角吹来,卷起这青年帝王的袍袖,他眉宇间不复往日的冷峻严刻,只有那无比怅痛----

“直到这两人站在你的面前,直到你亲口承认之前,我仍然相信你…一直的,相信着你。”

他的声音到后来,几乎已经渺然不见。

宝锦的面色,在这一刻变得苍白无比。

“我欠你一声对不住…是我骗了你。”

她低低道。

随即,她高高得扬起头,对着他大声说道:“可是你,你夺我元氏百年江山,毁我皇姐一生,让她受尽酷刑而死,这又怎么算?!”

她压下心中的不舍,嘿然冷笑道:“你说我骗了你,可是你又何尝不是骗了我皇姐,你那些甜言蜜语,那些海誓山盟----”

“住口!!”

她正要继续说下去,皇后却蓦然站了起来,她的眼中瞳孔紧缩,好似含着两团幽火,双手近乎痉挛地握住皇帝的手臂,尖声斥道:“多说无益,把这前朝余孽拖下去!”

一声令下,顿时就有金吾卫士入内,将宝锦反绑了双手,就在地上硬拖而过。

明月在一旁看得肝胆欲裂,正要冲上前去,却听宝锦清脆喊了一声:“慢着!”

只见她推开抓着她不放的手,缓缓从地上爬起,虽然满身狼狈,却仍是面容平静。

她瞥了明月一眼,那一眼里含着无数涵义,后者浑身都在颤抖,死死咬住牙,但终于还是忍了下来。

宝锦站起身来,声音仍是无比平静,她扫视一眼四周各席,无论谁对上她的眼,只觉得清澈明亮,让人无所遁形,忍不住要低下头去。

“我元氏得国百年,近几十年中,国力衰微,民生凋敝,皆是皇家之罪----可无论怎样,元家都没亏欠在座各位一丝一毫,你们享着高官厚禄,富贵逍遥,一转眼就成了爬上了他人墙头,羞也不羞?!”

众人听着,有好些都面红耳赤,今日宴请的大都是文官和外臣,宝锦所说正中了他们心中的要害,于是恼羞之下,却无人敢答话。

“至于你,陛下…”

她的眼望向高阶上的九五至尊,一字一句道:“元氏与你,已是死敌,倾三江七海之水,也不能洗清。”

随即,她一转头,不需押解,自己昂首朝外而去,身后跟着的是手足无措的卫士们。说,高丽国的证人上殿之时,便可将宫中余孽一网打尽。

季馨躲在废宫的密道前,踌躇着不肯进入。

她遥望着远出星星点点的火把,静静谛听着依稀传来的哭声和惨叫----那些是辰楼外围的人手没来得及撤离?是宫中本来就心向旧朝的老人?亦或是,一些被诬陷逮捕的无辜宫人?

她已经无力去想,整个人都瘫软下来,理智在催促她快些进密道,而内心却有一个声音在呼唤:不能这么走了,宝锦还在大殿里…

“不…“

她垂下头,任凭满地的尘埃将她的衣裙弄脏,她在黑暗中呆呆地望着远处一片沸反盈天,心中只浮上一个念头----

这一夜,可真长呵…

废宫的门口,发出轻微的声响,季馨全身一颤,不自觉地扣紧袖中银针,低声问道:“谁在那里?!”

门口没人做声,脚步声却越来越近,季馨全身紧绷,银针正要疾射而出,却听那破败的门支呀一声被推开,有人蹑手蹑脚走了进来,燃起的火折子将彼此的面容照亮----

“是你?!”


第二百零六章 援救

季馨看着明月,全身都放松下来,她喘着气,随即却想到了什么,急切地抓住她的衣袖,问道:“宝锦呢?!”

明月直勾勾地看着她,并不作声。

“她人呢?!”

季馨几乎带上哭腔,绝望的气氛几乎让这方寸之地凝结。

明月的头一点一点地低垂下去,素来英姿飒爽的她,这时几乎哽咽,“我救不了她…她被金吾卫士拖去了死牢!”

季馨一阵目眩,终于坐倒在地。

“你救不了她…”

她喃喃道:“死牢有重重包围,谁也救不了她…”

她此刻虽然浑噩,心中却仍如明镜一般----虽然死牢戒备森严,但如果辰楼全力以赴,还是有六七分胜算的。

只是,主上目前仍是昏睡不醒,宋麒和自己身为明暗两位执事,若有一人反对,就根本无权作这样大的调动。

而宋麟,绝不可能为宝锦一人,拿全楼人的性命作赌注,他甚至连试都不会一试。

明月听她说完,恨得跺脚道:“见死不救,以下犯上,你们这里的规矩真希奇!”

怒过之后,她反而头脑清明起来,一道灵光闪过,她拉起季馨,郑重道:“你错了,有一个人,可以救她。”

“是谁?”

“远在天边…就是那靖王云时云时最近的日子很是逍遥。

他虽然秉承朝廷旨意,名为宣慰和调查,实则却终于在蜀地过上了走马章台,会武竟日的悠闲日子。

他对朝廷的旨意只是作个样子,虽然外界传说这位新蜀王是弑父篡位,但他心知肚明,蜀王一家老小的离奇死亡,全是宝锦身边那小侍女千里之外操控做就的----辰楼的力量,真真是骇然听闻!

云时刚到之时,李桓仍有戒备,但拿出宝锦亲笔写的书信后,两人对视一笑后,就几成莫逆。

那般走马章台的冶游,不过是为掩人耳目,云时在暗中发出书信,聚集属于自己的兵力,而李桓也在迅速整合桀骜的当地势力----两人都清楚,皇帝对自己都是猜忌已深,很快就要下手了!

“我想,他大概会先定我个谋反之罪吧----毕竟攘外必先安内,这一句是自古名言!”

云时半开玩笑半当真的,将面前酒水一饮而尽。

此处是蜀地最具特色的制酒庄子,他两人正在这里畅饮谈天。

李桓扶了扶半歪的王冠,斜眼瞪了他一回,“你身为大帅,深谙兵事,又怎会看不出其中奥妙?!皇帝他想趁我羽翼未丰,先把蜀地平定,完全收入掌中,这才会考虑除掉你——我这兔子一天不死,你这猎狗就还能活着。”

云时被他笑谑,也不甘示弱,正要反唇相讥,却见门外跌跌撞撞跑进一人,见过李桓后,喘息道:“君上,府上有神秘人用箭传书!”

他递过一封信笺,外皮微黄破损,看样子是在长途跋涉中被磨成这般的,李桓正要接过,那人连忙补充道:“这是给云时大人的。”

这也是奇了!

两人对视一眼,下一刻便反应过来,不约而同道:“京城出事了!”

云时接过信,三两下拆开后,顿时面色苍白,瘫软在座,李桓接过一看,只见上面潦草就了几个字,鲜红刺目,大概是用血写成的——

“宝锦暴露,生死一线,速回。”

两人面面相觑,彼此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焦虑和担忧。

“你怎么说?”

李桓问道。

“这有什么可说的,我要赶紧回京城。”

云时拽过酒壶,也不用杯,一口灌下,随即起身就要走。

“等一等。”

李桓在他身后道。

“我跟你一起去。”

云时闻言,沉声斥道:“千金之子,坐不垂堂!”

“你我都是个王,我金贵你也便宜不了。”

李桓好似漫不在意的嬉笑道,随即却正容道:“京城一定满布陷阱,等着人入套,你现在去几乎是送死---我在京城也有些秘密人手,能使得上力。”

说完就要追上去。

云时脚步不停,李桓只觉得一阵风从身边掠过,腰间的玉佩就不翼而飞了。

“我拿了你的信物,大概也能指挥得了他们了。”

李桓正要再说,只听云时道:“你留在这里,蓄积力量随时起兵,更能策应我们。”

说完,他已经到了门外,只听一阵马嘶,随即就消失在官道旁。


第二百零七章 执念

宫中此时也是风声鹤唳。

“万岁还是不愿见任何人吗?”

皇后手托瓷盅,站在廊下望着那深锁的殿门,面色却不甚好看。

“连本宫也不例外吗?”

她的声调微微上扬,张巡被她目光所及,激灵灵一个冷战,张口结舌的说不出话来。

“娘娘恕罪…”

“你不用说了,万岁既然心绪不佳,那我晚间再过来吧!”

皇后将瓷盅往琳儿手中一放,随即转身而去,秋风卷起她的斗篷,宛如在这肃杀凝重中漾起点点涟漪。

她坐在步辇之上,并不言语,琳儿偷瞥她面色,竟是前所未有的严霜厉色。

回到宫中,何远已经在小心候着了。他是来回禀的的,“娘娘,那贱人的箱笼物件已经全数搜查过了。”

他拿出几本书帐,以及一个檀木小盒,呈了上去。

皇后接过帐目细细一看,微微冷笑一声,随即将它凑近了灯烛,火焰顿时席卷了所有,几瞬之间,便化为灰烬。

锦渊当初为义军提供的军辎钱粮,从此便烟消云散,再无人知晓了…

皇后轻舒一口气,仿佛消散了心头一患,对何远的言语也温厚许多,“辛苦你了,这次事后,万岁也该好好赏赐你一番了…”

何远心中一喜,正要谢恩,抬眼一看,却见皇后仿佛看到了什么极为恐怖的东西,面色煞白,全身都颤抖不已。

她手中捧着那开启的木盒,瞳中缩为一点,好似自己捧着的是妖鬼魍魉,却又舍不得摔出去。

何远见她如此这般,实在是疑惑,他乍起胆子道:“娘娘,这只盒子就是您家内库中丢失的,里面的物件也一模一样…”

“不是的!”

皇后几乎是失控的尖声喊道。

她仿佛也被自己的声音吓了一跳,却仍是全身颤抖,强忍住内心的惊怖,她取出盒中的珠贝面具,顿时满室里宝光四射,她颤抖着手,轻轻抚弄着面具的下颌,只见那里碎了一片,以黄金镶嵌。

“你看这里…”

何远应声而来,看见那黄金镶嵌的一块,也觉得匪夷所思,“娘娘,您的那一只面具,可没有这一块啊!”

他话还没说完,只见皇后瞥了他一眼,那眼中不复平日的聪慧宁静,只见惊惶和怨毒,她喘息着低低道:“这是另一个…这个东西早消失不见…为什么还会在世上?!”

她仿佛不胜寒冷地低下头,面庞淹没在重重的阴影之中,满殿的昏暗有如流水一般,从她身上无声而过。

何远猜到了她的心思,嗫嚅道:“也许,是那贱人的余党偷偷藏下了给她的…”

皇后点了点头,也不答话。

殿中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风吹得窗纸沙沙作响,偷眼看去,外间雨丝飒飒,如晦如冥。

何远只觉得一阵寒意,紧了紧袍袖,仍有些忍不住,却不敢再动分毫。

良久,只见皇后缓缓开口道:“罢了,反正她已经是阶下囚笼中鸟,再翻不出什么花样来了…你把她看紧,等万岁略微回复过来,就将她明正典刑,也好绝了那些前朝孽臣的心----想要复辟翻转,那是痴心妄想!”

不知是疲惫还是惊吓,她的声音虽然不小,却不复往日的狠辣和决绝,何远有些惶恐地看了她一眼,随即称是而去。

皇后有些疲倦的揉着额头,定了定神,将心中的狐疑和惊惶压下,随即专心看着手中的奏折----自从昨日后,皇帝不见任何人,一些加急奏报却不等人,她取回细看也无人敢问。

“云时果然跟李桓打得火热,可惜,京城一夕而变,等他回过味来,已经是尘埃落定了。”

她微微一叹,却只觉得意兴阑珊----即使算无遗漏,大获全胜,可她到底得到了什么呢?

她自嘲的微笑起来----皇帝他正紧闭宫门,自己连番求见,却根本连见一面都不得。

这就是我,用全数精力去搏杀,用鲜血染红了手,去夺来的吗…

她几乎要大笑出声,手中冰冷而华美的黄绫奏折却让她回过神来,她紧紧握住手中的朱笔,幽幽道:“我所剩下的,只有这滔天权势了…”

她的朱笔一点,随即便在那奏折上写出生杀予夺的一笔,风雨交加中,只有她的声音在殿内静静回响----

“这是我唯一剩下的东西,我…绝不放手!”


第二百零八章 狂意

晚间掌灯时分,皇后的鸾驾又至乾清宫,帝后二人总算见了一面。

“万岁气色瞧着还好…”

皇后打量着自己的夫君,又道:“你也不要太过伤心了,你对她恩宠备至,她却是包藏祸心,这等下场也是咎由自取。”

“我没有伤心,只是想好好考虑些问题。”

“哦…?”

皇后眼波一转,“你还有什么烦恼,不妨讲出来听听。”

皇帝并不答话,只是淡淡道:“你要见我,如今已经见着了,还有什么事吗?”

“万岁!”

皇后有些凄然地喊道,随即望定了他,试图作最后的挽回,“你还在怪我告诉你真相?!可你也该知道,任由她在宫中作乱,到头来,她损害的还是你的江山社稷,我都是为了你好,你却----”

“够了。”

皇帝无限疲倦的打断道,他仍是一派淡漠道:“我知道你是为了我好,也没有怪你,你可以回去休息了…”

“你看着我!”

皇后一时悲苦无限,抱住他的肩膀,泣道:“你当初可不是这么说的,你说你要用一生来爱护我,与我比翼共进!如今,你却为了一个前朝余孽,对我如此狠心…”

“朕是说过那样的话…”

皇帝无声的叹息道:“那时候我们都年轻,你不是现在这样,朕也只是个一无所有的叛逆小子…”

他蓦然想起当初跟宝锦说过的话----

这世上,越是美好的东西,就越是无法长存。

比如,这檐下残雪,春日的繁花,还有…人心。

人心是世上最难以揣测捉摸的东西,一瞬之间,已转三千六百念,如此的变化莫测,又怎能让人深信。

你笑什么?

我在替您难为情----春日还未到,您就伤春悲秋起来,这可怎么得了…

尤记得,那时候的宝锦,边说边掩袖轻笑,那粲然笑容宛如冰雪般澄澈,黑眸微微弯起,宛如月牙…

皇帝眯起眼,想起从前宁静飒然的皇后,想起昨晚,那撕破了一切的伪装,决绝而又高傲的宝锦,只觉得心中一阵茫然---

我所爱的,所留恋的,都如那残雪繁花一般,一去不回了,留下的,只是千疮百孔的真实。

“皇上,您倒是说话呀!

他转过身,原本依身的衣衫穿在身上竟有些宽大,英武的脸上竟是前所未有的颓然,“有些梦,醒来就已经消散不见,朕早就该知道。”

他居然微笑起来,那笑容映入皇后眼中,激起无限阴霾。

“皇后,你回去吧…朕对你,也实在没什么好说了。”

皇帝看定了她,声音如一潭死水一般,“我一直不愿承认,但你我之间,确实早已是渐行渐远,情爱转薄,即使没有宝锦,没有徐婴华,你我之间,也已经不复当年。”

“这样残酷的真实,我却一直不敢面对,一直让你心存希望,这是我的错。”

他的目光直视着面前又悲又怒的正妻,唤着她的名字道:“宛芷,你我之间,已经缘尽了。”

这一句宛如五雷轰顶,在皇后耳边响起,她几乎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无力的跪倒在地。

“今后如果无事,你也不必来这了,也不用费心再去害这个,算计那个了,朕也不会再爱上任何一人了…”

仿佛是对一切已经厌倦,皇帝披了衣衫,朝着内殿走去,皇后想追,却无力起身,只是瘫软在地上,低声哭泣道。

哭了一阵,她终究站了起来,打开了殿门。

门外仍是凄风冷雨,哗哗的水声在耳边单调轰鸣着。

“娘娘…?”

“摆驾,回宫。”

皇后的嘴唇紧紧抿着,想起皇帝的最后一句,心底却又浮现出一丝庆幸轻松。

乘上步辇的那一刻,她回望着乾清宫,想起那缘尽二字,心中仍是重重悲苦----

这一刻,她知道,她永远失去了这个男人的心。


第二百零九章 血雨

雨下得越发大了起来,昭阳宫中因皇后心绪不佳,也没有什么人敢擅自入内去触霉头,此时此刻,却有一个不速之客入了宫。

“娘娘,先前都是那些妖女从中作梗,害得我出乖露丑,如今她们都已经失势倒台,您总该恢复我的位份了吧?”

方宛晴贺喜了皇后,就急不可耐的说道。

皇后正是满心郁愤,听她这话,不由得冷笑起来,“我竟不知你这话是怎么来的——你自己闯出无数祸事,到头了竟指着我替你消除擦尽,以为就可以风风光光继续作娘娘,天下还有这么便宜的事吗?!”

方宛晴听她语气不善,连忙跪地痛哭流涕,指天发誓说自己不会再犯,一定慎言慎行,皇后却自小就深知她的秉性为人,加之皇帝那边已经明言不会再纳,于是胆气一壮,仍是严词拒绝。

方宛晴原本就是娇纵跋扈的性子,如此作小伏低,仍不能得遂心愿,不由得怒从心头起,细声细气道:“娘娘也不必如此不留情面,一笔写不出两个方字来,您这又是何必呢?更何况,”

她有些诡秘的笑着,压低了嗓子道:“娘娘如今风光至此,不也用了些手段吗,我只是学艺不精,才落得如此田地,要是有您一成功夫,哪还至如此呢?!”

“你说什么?!”

皇后又惊又怒,却被她这阴损的话语说中了痛处,于是怒火更炽,一掌拍在几案上,将茶水泼翻在地。

“娘娘何必动气,我们毕竟是一家人,有些事总是有所耳闻嘛…比如您婚礼当日的那一把火,可真是蹊跷啊,那么些元氏的刺客,居然没能把您这正主杀掉,家主和夫人也都安然无恙,啧啧,可真是幸运啊…”

方宛晴见皇后怒得双目圆睁,却又奈何不了自己,自以为抓到了她的把柄,于是说的越发快意,“可云家倒是走了霉运了,家主在这一把火里丧生,留下这诺大的家业,倒是过半成了贤妃的陪嫁,到头来,还是被我方家生生压了一头,真是时也命也…”

“别说了!”

皇后低喝道。

沉默良久,她才缓缓开口,却是恢复了平静,“你是从哪听来这话的?”

方宛晴见她面色凝重,只觉得平生都被她小觑摆弄,这次终于出了这一口恶气,但觉快意无比,“总是从家里打听到的——出了这么大的事,不是所有人的嘴都是严实可靠的!”

她睨了皇后一眼,又道:“娘娘,不是我为难你,我在宫中无亲无故,只有你能照应我,如果你撒手不管,我可不保证,这些稀奇古怪的话不会传到皇上耳边。”

居然来讹诈我?!

皇后简直怒极生笑,她深吸一口气,压制住怒气和冷笑,这才开口,竟是前所未有的和颜悦色——

“我知道了,你且回去,过几日必有好消息。”

方宛晴喜笑颜开,盈盈一笑起身告辞,皇后望着她婀娜的身影,不顾一旁服侍的琳儿的惊惶,沉沉说道:“这个人…留不得了!”

三日之后,便传出消息,被暂废名位,闭门思过的方氏婕妤,不慎跌入湖中而死,宫中以婕妤之礼收殓,适逢皇帝心绪不宁,也没什么心思操办,于是草草下葬了事。

方国丈闻得这消息,星夜从云州赶到了京城,进了宫去,还没来得及喘气,就斥责道:“你好糊涂,这么突然就闯下这滔天大祸!”

皇后挺直了背脊,冷然道:“父亲你说的是什么,女儿竟听不懂!”

方氏家主见女儿如此作态,知道自己出言卤莽,连忙温言道:“我知道,女儿你已贵为皇后,为父是不该如此训斥,可是这方宛晴她毕竟是…”

“你是担心她父亲手中的财权,是吗?”

皇后冷冷的瞥了父亲一眼,一语道破玄机。


第二百一十章 穿肠

国丈略微有些尴尬,手抚儒雅的长髯,含笑不语。

皇后冷冷一笑,“他家女儿实在太过愚蠢,我不能留着她了。”

她将方宛晴的话原样复述,随即道:“我倒也要请教父亲大人,这种话流传出去,立刻便是滔天大祸,倒是家里什么人在嚼舌根?!”

国丈面色很是难看,心中暗骂“孽障,居然在老父面前摆架子”,口中却道:“为父知道你的苦衷了,可是这事既然开了口,索性一不做二不休......”

皇后的脸上浮现一道笑容,“你是想把族中事务重新整理一下?”

她心领神会道:“父亲且放手去做,朝中有我,京城还有大哥在打理,些许几个人,翻不出什么大浪来。”

两人又商量一番,国丈正要告退,却见皇后肃容道:“家中仍有人嘴不严实,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当年的知情人,索性都除了好。“

国丈面露难色,“有好些也是族中老人,对我也算忠心耿耿......”

皇后报以冷笑,“父亲老了,手也软了,这还是你教我的呢----人心隔肚皮,只有死人才不会泄密,对了,还有一句,叫作当断不断,反受其乱。”

国丈看着这面露杀气侃侃而谈的女儿,只觉得陌生而又荒谬,却只是唯唯答应,直到离开昭阳宫才舒了一口气他心中暗骂道,望着眼前熟悉而陌生的宫殿,忽然想起女儿的真正身世,只觉得心中那根刺越发一点点的颤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