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时也不知怎么接话。
她不说话,苏氏和黄氏这两个,自幼在乡庄里长大,见识过的最大的排场也就是宋家的妯娌俩,就更不知道怎么接话了。
于是,姚妈妈那话落地好一会儿,都不见有人回音。
秦朗见了,忙朝裴妍道,“你别怕,我祖母最是和善没架子。”见裴妍还是一脸的不情愿,他恼了,“我们家还能吃了你不能成?”
姚妈妈因这话,不动声色地看了眼三少爷。听他这话头,好似和裴家丫头极是相熟。可,这是什么时候熟识起来的呢?
可不象他说的,是从朱掌柜那里偶然间听得这么一个人,为了自家园圃,这才硬着头皮求上门的。
心中想着。口中却是笑道,“三少爷的话很是,裴家姑娘不必担忧,我们老太太只是听了我们三少爷的话,觉得姑娘这样的年纪,却有一手极是精妙的侍弄花草、制肥除虫的好手艺,很是好奇。也是出于爱才惜才之心。这才请姑娘过府一见。”
她话都说到这份儿上。裴妍也不好不接话。
罢,不过是秦家罢了,又不龙潭虎穴。还真能吃了她不成?
闻言便笑道,“即这样,妈妈你容我换件衣裳。”
苏氏也是听了这话,才回过神来。忙忙的把小儿子交给裴蓉,跟在女儿身后。进了堂屋。翻出新给置买的夏衫,口中庆幸地道,“亏得没听你话,提早给买了。要不然今儿穿着一身旧衣去秦家。就等着让人笑话罢。”
一边说,一边急急的催她换衣裳。自己取了梳子替她梳头。
裴妍见苏氏这般急惶,自己心里反倒安定下来。安慰她道,“您也别着忙。咱们这样,秦家应该已知道了,就是我穿一身旧衣又怎么样?”
她说换衣裳,是个见客的礼貌,便是不换,又如何?
秦家就因她一身旧衣,不请她了吗?那正好呀,反正她也不想去。
想到这儿,反倒想叫苏氏住手,干脆就这么邋里邋遢的去秦家算了。
可是,她终还是不想,用这种让人家看扁的方式,推了秦家的相请。
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苏氏手脚麻溜地替她梳着头,又忧心地道,“你和娘一样,也是见个没见过世面的。见过最大的排场,就是你姑父家了。要不…”她手微顿了一下,一横心道,“…娘陪你去?”
裴妍朝镜子里摆手,“不用了。娘去了也白跟着不自在,你去做什么?再说,我只是嫌麻烦罢了,根本不怕。”
苏氏是着实不想去,不免又埋怨秦朗,“这个秦家小少爷,可真真是会给人出难题。”
裴妍赞同点头,“可不是。”
说话间,苏氏帮她梳好了头,仍旧苏氏拿手的偏髻。裴妍怀疑,她也只会这么一种出去见客的发式。
待她把上次在宋家挑的那枝青绿色梅花样的纱花簪好,裴妍站起身子,举着铜镜,上上下下照了一番,并无不妥,便挑帘出了堂屋。
秦朗正在院中等得无聊,突见堂屋门挑起,从里头走出来个身着石青色的短襦,淡红的裙的少女,头上簪着一朵清清爽爽的娟花,也有一瞬的愣怔,才明白过来。这就是自己嫌弃的那个,跟着汉子一般大跨步跑动的丫头。
他用手磨挲着下巴,歪头打量。这么一打扮,好象村气野气少了许多,倒也能让人瞧过眼了。
姚妈妈用余光瞧见,轻轻咳了一声。
裴朗顿时回神,带着些许被人想歪和被人抓了现行的恼怒,回身瞪了她一眼。
姚妈妈鼻观口,口观心,只作没瞧见。
姚妈妈那一声,也让正讶然的汤圆回了神。原本性子跳脱的他,好象是因先前已有几分熟悉的农家丫头,突然变了成个小家碧玉般的娇俏女孩儿,连说话的声音,也不由自主地压低了几分,小声道,“少爷,咱们现下就走吧?”
秦朗咳了一声,正要说话。
苏氏突地想起一事,忙和裴妍道,“妍丫头,你前儿不是说你种的大西瓜有两个已快熟了么?”
以裴妍对她的了解,瞬间明白她的意思了。心下失笑,就是熟了,也不用给秦家人捎去。到底是谁求着谁?
秦家求她去做工,自家还得给他们备礼,这是什么规矩?再有那大西瓜她还指着卖钱,一个十两银子呢。
就是秦家用她,一年也给一百两的工钱。这大西瓜一送出去,她至少白干一个月。若是不用,十两银子不打了水漂了?
待要不理,苏氏一直和她使眼色。
镇上的老太太们都还跟成了精似的,何况这里还有一个在大户人家当差多年,有了些年纪,又在老太太身边当差的姚妈妈。这样的人,岂不是比镇上的老太太们还精钻?
是以裴妍也不好再说什么,只得应了一声,“嗯,是快熟了。”
果然苏氏下一句就是,“那你快去摘一个,随车带过去,给老太太尝尝鲜儿。”
姚妈妈连声的阻止。
秦朗却是连声的笑道,“好好好,就带上一个。我和祖母说了这事,她老人家很是惊奇,说当年祖父也只听说过,并没亲自试过。不晓得这大西瓜种出来是什么样呢。”
裴妍顿时无语,十两银子你陪给我么?
秦朗象是她肚子里的蛔虫一般,她怨念刚止,他就道,“你放心,那大西瓜的钱,我给你就是了。”小气丫头!
裴妍心中可以小气,反正自己想想,人家也不知道。明面儿上,还是别那么小家子气了。朝他摇头一笑,飞快去了瓜田。
于是秦朗就有幸看见,娉婷袅娜的温婉少女登时又变身为乡庄野丫头,嘴角不由得一抽。
裴妍割下大西瓜,叫裴老四帮着搬上车。然后也跟着上了车,和苏氏说一句,“娘,不用担心。”
便和姚妈妈等人,一径往府城去了。
第九十八章 初至秦家
秦家位于城东永宁巷,巷子里也种着高大的池杉。裴妍问了秦朗才知道,这也是秦老太爷当年种下的。只不过,因疏于照料,或是被人为摧残。
看起来已不象秦家入庄大道两旁的树木间距那般的整齐。
即便如此,在这东城一带,也还是颇具地标性。
而秦家,也不愧为以花木起家的人家。
进了院门,满目葱绿,遍布花花草草。
此时正在花期的紫薇,开得如火如荼。那紫薇花树长得跟得大树一般,树干足有五六尺高,约有成人手掌合围粗细。多数上头是均匀的分布着七八个大枝,那分枝之上,花朵团团簇簇,如云如霞,竟比三月里盛放的桃花还要灿烂。
裴妍从前是不怎么待见紫薇花的,总觉得它太过普通。而且,初开的时候,下面是花,上面是花蕾,显得花形不丰满;而等到上面的花开时,下面又开始结籽,也还是不丰满。
对她而言,这东西,插花也不好看,株形也就那么回事,而且常见于绿花道两旁,花色也很普通。算是过眼不入心的东西。
但是今儿在秦家见了,却是另一番不同的感受。
她还真没见过么大的紫薇树,更何况秦家这么两大排。在这连号称勤花的月季,都蔫了的盛夏时分,入目这么一大片灿烂的紫薇,真是让人眼前一亮。
姚妈妈见她瞧定了神,便笑道,“这也是我老太爷种下的,也有近二十个年头了。”
怪不得呢。裴妍赞叹一笑,从花上收回目光。跟着姚妈妈往秦老太太的院落而去。
几天前,秦朗回来突然说,已在外头寻了个可靠又懂行的门园子,闹着老太太和老爷,立时使人去聘。秦家众人早先俱都不在意,只当他是一时兴起所为。
没想到他见天磨着秦老太太,把那门园子的技艺如何神奇。如何会制药除虫。又如何侍弄常春小春,卖得如何好,那大西瓜嫁接得如何妙等事。在事实的基础上稍微夸大了些,天天请给秦老太太和秦老爷听。
又拉了朱掌柜和张庄头做证人,并拿宋家的铺子做例子。
秦老太太被他磨得没了法子,这才使人将张庄头叫了来问究竟。原想着这是孙子或是叫人家给骗了。或者有病乱投医着急得没法子,抓着一个略微懂一些的。就当成了宝。
没想到一问张庄头才知,这事儿竟然是真的。
于是秦老爷又亲去,早年和他还算相熟,自打自家花圃生意落败之后。这些年往来渐稀的朱掌柜那里问究竟。
没想到朱掌柜比那张栋更夸张,对儿子寻的这个人,称赞有加。满口夸赞之言。
秦老爷回来说与秦老太太知道,两人都有些动心。也就是在这当口。才知道秦朗隐瞒的一个最重要的信息——那个大家夸赞的老圃,其实一点也不老。不但不老,竟然还是个没满十三岁的丫头。
而且是个从前半点不懂,又大字不识一个乡庄小丫头。
这让已经动心的秦老爷和秦老太太的心劲儿,登时就散了。
待说不准,秦朗便不依,一直磨缠着两人。
秦老太太被他磨得没了法子,这才叫姚妈妈跟着他过去,把人请回来,她亲见一见,看看这人到底有没有真本事。
秦朗和姚妈妈前脚出门儿,后脚这消息便传遍了整个秦府。
秦府的四位姑娘,更是一刻不离的守在秦老太太院子里,专等着看这位一点也不老的“老圃”,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物。
于是,裴妍才刚一脚踏进院门,就感觉到无数道目光落在她身上。
好奇抬头,见正房偏厅的竹帘后头,露出三四张少女面容。虽然粗粗扫过,但几人的神态,也算心中有数了。
有单纯的惊讶,亦有不屑的轻视,更有咬牙的愤恨。
惊讶不屑她都能理解,可这愤恨是怎么回事?她可是来给你们做工,帮你们挣钱的。难道你们嫌日子过得太舒坦,钱太多了烧手不成?
裴妍怀着几分淡淡的愤慨,跟着姚妈妈进了正房。
外头烈日炎炎,屋里却清凉舒爽,这让裴妍的精神不觉为之一振。心下感叹,有钱真是好。这屋里应该放了传说中的冰盆了吧?
正思量着,姚妈妈已笑着向秦老太太道,“老太太,这位就是裴家姑娘。”
裴妍回神,上前一步,朝着主位屈了屈身子。
大约是她这礼行得不到位,亦或是太轻。她微弯的腿还没收回来,便听到几声不屑的轻嗤。
裴妍可就不高兴了,是你们请我来的,又不是我求着来的。但凡明白这个的人,也不会因为自己不懂他们高门大户的礼数,而毫不掩饰的嘲笑。
于是,她也做了一件,自己原本不打算做的事儿。
站直身子后,便绷着脸,朝发出嗤笑的地方,定定望去。
几个正窃笑的女孩儿,突见她绷着脸,直愣愣地看了过来。俱是一愣,因吃惊太过,那脸上的嬉笑甚至还来不及收回去,就僵在脸上。
秦老太太觑眼瞧见,不免微微怔忡了下,沉声道,“蔳姐儿,不得无礼。这是新请的园圃师傅。”
被点了名的那名少女正是方才咬牙愤慨,又嘲笑得最为起劲儿的那个,天生眉眼尖利,和秦朗一点也不像,应该是杨卫两个姨娘所出。
至于是哪个姨娘生的,裴妍一点也不关心。
秦老太太一声过后,她立时回了头,换了副笑颜,再次行礼,“见过老太太。”
秦老太太也瞬间换了一副和善的笑意,指着右下首的座位,温和地笑道,“都是我这个老太婆的不是。因为好奇,大热的天,把你从家里给请了过来。”
裴妍道谢落坐,笑着道,“老太太客气了。这样事关园圃能不能为继的大事,自然不能凭贵府三少爷几句话,就敲定。”
秦老太太就偏头看了姚妈妈一眼。姚妈妈明白她的意思,微微点了点头。
秦老太太就纳罕了,单看这说话的神态和用语,乃至主动给自己递话头的伶俐劲儿,不象是个没见过世面的乡庄丫头。
裴妍也大略能猜出她们的想法。
要论世面,她可不比这位老太太见得少。她还知道月亮上其实没有嫦娥和玉兔呢,你们知道么?呃,不对,后来也有了。不过此玉兔不是彼玉兔,此嫦娥不是彼嫦娥罢了。
第九十九章 考问和应答
正在她心里纠正着自己的话,就听见一个温和中略带着几分中气不足的声音问,“即姑娘这样说,我便有话直说了。前日朗哥儿回来与我们说起姑娘的技艺,道是十分的精妙,敢问姑娘师从何人?”
裴妍自打进来,就瞧见左下首的椅上坐着一男一女,皆是三十五六岁的年纪。男子形容消瘦,两颊深凹。就知道必是秦老爷。
妇人脸若圆盘,看起来十分的温和内敛,且和秦朗面目有三四分的相似,想来就是秦太太余氏。
而余氏身后立着两个女子,裴妍用余光只能看到衣裳,看不到脸,干脆也没理会。想来就是杨卫二位姨娘了。
裴妍正眼向秦老爷看过去,缓缓笑道,“我并没有拜师,也没有得人指点过,只是得了几本养花种草的书,照着书学来的。哦,对了,因我不识字,这些,还是叫我哥哥看了之后,再讲给我听的。”
她这话一出,秦老爷和秦老太太秦太太顿时眉头大皱,一齐望向立在一旁的秦朗。
秦朗则一脸恨铁不成钢的瞪向裴妍,谁让你说实话来着?
裴妍很无辜地偏过头。她本来就是个诚实的人好不好?再说你也没交待呀?更何况,在秦家做不做工,与她来说都两可,自然也没什么顾忌。而且这是事实,瞒着也没什么意思。自己现在不说,待将来叫人叨噔出来,秦家人不免要想歪。
秦老爷一讶过后,又强笑道,“这世上看过养花种草的书的人,不知凡几。却没有听说过哪个。不用拜师,只凭这个,就无师自通的。”
这是怀疑她是个草包了。
事实上,秦老爷的怀疑也没错。养花种草,也是个实践大于理论的行当。
就拿种盆花时,大家常听常看到的“见盆面微干再浇水”这句话来说。
什么叫微干?是盆土表面才刚泛一点白,就叫微干。还是盆土全部泛白才叫微干?
而且。这个盆也分大小。大盆表面全干,下面的水分也还很充足的。小盆却不一样了。象这样的盛夏天气,小盆的面只要见干。不出一个时辰,盆里的花草就蔫了。
再有,淡肥淡到什么程度算淡,浓肥又浓到什么程度算浓?
这些都靠经验。
但也有天生对这一行当敏感的。初上手,就比那些手黑手残的。养上两三年,养得还好。只不过少罢了。
裴妍淡笑着回道,“旁人如何,我也不知道。只知道自己的养花种草的手艺。确确实实是从书上学来的。”
突地一个略带些尖利的声音插了进来,道,“不知裴家姑娘精通哪种花草?”
是余氏身后那个身着葡萄紫褙子的妇人。也不知是杨姨娘还是卫姨娘。
裴妍默了一下,道。“月季,菊花。”
见她答得这般顺溜,一直给她使眼色,使得眼睛都快抽风了的秦朗,终于大松了口气。
秦老爷却是面露讶然。月季和菊花都是大品类,名目繁多,虽然不似牡丹芍药名贵,却也是花圃之中,最常见最常卖的花草。
她只看过几本书,还是叫她哥哥讲给她听的,她就敢说精通?
秦老爷脸上只差写着“骗子”两个字了。
秦老太太眸牟微闪,看眼那个端坐如松的女孩儿,朝秦老爷笑道,“即这样,你且出个题目,叫裴家姑姑解答解答,也让我这老婆子开开眼。”
秦老爷虽然技艺不行,但是自小耳濡目染,纸上淡兵,还是比普通人要强得多的。
闻言略想了想,便问,“姑娘可知千头菊如何种?”
裴妍点头道,“略知道一些。”不待人接着往下问,她便道,“千头菊重在摘头掐眼。分苗后,高至七八寸摘头,去头之后,长出三四枝,三四枝长尺许后又摘头,每枝又分三四枝,视主株粗壮程度,如此分出九、十九、二十九乃至更多。”
“边分枝边掐眼,此眼不掐,便成附枝,会多耗植株养份…”
秦老爷听得直皱眉。倒不是裴妍说得不对,反而是太对了,象诵书一般。
而事实上裴妍就是在诵书。还是她那句话,这是个经验类的技术活,一样的文字,不同的人看了,就有不同的感悟。
秦老爷略默了一默,又问,“姑娘可懂独本菊如何种?”
千头菊和独本菊,从形态来说,算是菊花最常见的两种形态。
顾名思义。千头菊,自然是一株花开多朵。这个多,有十几,也有上百。花只求多,花形大不大,倒是次之。当然,若是花多又大,那就是精品了。
而独本菊只求一个独字。一棵菊花只一朵花。追求的是花大,越大越好。花形好看,越完整漂亮越好。若是名贵的品种,花又大花形又漂亮,那就更值钱了。
她微微点头,径直说道,“独本菊重在株矮花大。梅雨季节以节密、健壮、无病虫害,长约两寸左右,并保留两到三片叶子的嫩梢扦插最为适宜。待成活后,先控水施薄肥防陡长。立秋后上大肥。若菊杆儿长得太高,可以逐层添土法,填埋茎根,得埋到土里的茎长出新根。把下面多余的老根截去,亦不碍菊花生长。”
“不可扦插过早。过早植株长得过高,株形不佳。也不可插得过晚,过晚的话,花苞孕育时间不足,花开不大…”
这番话可是比那千头菊要讲得明白细致得多。连秦老爷也不一定能说得这么细致。
再看她说话的神态笃定坦然,似乎是真的懂。
秦老爷待要就此打住,却还是觉得说服不了自己。
想了想便问,“月季如何扦插。”
“月季扦插之法甚多。有芽插法,枝插法,靠地扦插,也就是将月季枝条削去一层薄皮后,斜压在地上,以土掩埋。等生根后,再将枝条从老株上截断,以获得新的植株…”
“…这些是生长期。深秋初冬,剪枝后,可以将剪下的枝条,截成整齐的枝条,深埋于地下,次年春分过后挖出,直接栽种,可以百种百活。且方便简单易行,最适合花圃大量种植。”
这一问一答中,裴妍有些累了,干脆放个大招。也就是后面她说的这个,在宋贤给的书里,并没有提到。想来这种方法还没有研究出来。
就连她,也是在接手花圃好几年后,才偶尔间从网上一个花友那里看到的方法。
果然,秦老爷有些讶然地问,“还有这种方法。”这么简单,又不要削又不要整天悉心照料的,岂不是只要知道这个方法的人都会?
裴妍点头,“是的。”
秦老爷突然地发问,“姑娘是从哪里知道这种方法的。”
裴妍脸面一僵,是啊,书上都没写,她从哪儿的知道。
默了一默,她道,“是我家亲戚,那里有些月季,我见他往年都是这么侍弄的。”若是秦老爷不追问则罢,若是追问,这个亲戚就是宋贤了。
秦老爷原想就此打住,可又不放心。默了一默接着问,“听闻裴家姑娘也精通嫁接?”
突然的,裴妍有些庆幸苏氏非要送个大西瓜过来,正好可以拿它做例子,也省得她的口舌。而且这种技术性的东西,就是说上一车的话,也不如一个实例来得有说服力。
便看向姚妈妈道,“请您把那大西瓜叫人抬进来,让老太太和老爷夫人们瞧一瞧。”
姚妈妈这才恍然,她一进来,还没说两句话,这裴家姑娘就叫自家的几个姑娘给看恼了,是以,也没有她插话的空子,竟把这事儿给忘了。
忙到外头,叫两个健壮的仆妇,把那瓜抬进来。
裴妍指着那瓜笑道,“这是我娘因知我来见老太太,叫我捎来给老太太尝鲜儿的。”说着,她话头一顿,看向秦老爷,“这瓜就是我亲手嫁接的。”
秦朗一见他父亲的问话告了一个段落,忙兴奋地插话地道,“她家那瓜田里,还有十来这样的大瓜呢!”
要说这样的大瓜,秦老爷和秦老太太也不是没见过,只不过那是旁的地界贩运而来的,还没听说左近哪家会种呢。
一时都好奇地瞅着那瓜,问着裴妍如何种等语。
这个问话就随意多了,裴妍有问必答。
秦太太余氏见天色不早了,便含笑站起身子道,“老太太,快午时了,该摆饭了。”
秦老太太忙回神笑道,“可是,我老婆子听得入了神,竟然把这事儿给忘了。”连声催着摆饭,又向裴妍道,“累着你大日头的跑来,在我们这里用顿便饭再走。”
裴妍也不矫情,正好她也饿了。而且还是和秦老爷说那么多话才饿得这么快,也该吃一顿补回来。便从善如流地起身点头应是。
秦老太太见她这般落落大方,反倒添了几分喜爱。
当下叫秦家的四个女孩儿过来,先陪她到西次间说话儿。
秦四姑娘秦荺是秦朗的胞妹,知道哥哥寻得这个门园子,大家都不看好,专等今日看哥哥的笑话儿。结果笑话儿没瞧成,反倒叫人家给当众弄个难堪,又见她对养花种草说得头头是道,心中颇有些与有荣焉的欢喜。
秦老太太一发话,她便跑过来请裴妍去西次间。边走边好奇地问,“你看着和我差不多大,怎么懂得那么多?”
裴妍其实也有好奇之处,拿看书等语搪塞过去之后,问她,“我看你们府上的花草养得极好,难道府中没有人懂这个么吗?”
但凡有人懂,何至落到眼下这步田地。
第一百章 讲古给你听
秦荺便道,“早先跟着我祖父的那个黄四伯懂一些,但是几年前,他就去了。黄四伯的儿子没他精通,我父亲不敢用他在大田里做工,只让他收拾我们家的后花园。”说着她压低声音道,“其实也怪我父亲。叫人撺掇着要卖园圃,这才没留心找。真要留心寻了,未必寻不着人。”
这就是了。
裴妍心中的疑惑得到了答案。又暗笑这个女孩儿,跟他哥哥一般的直肠子,才刚见了一面的人,就把这样的话说给人家听。
说着话,秦荺请她在桌旁坐了,拿新鲜的桃子给她吃。裴妍才刚伸手接过,一脸笑意的秦朗挑帘进来,径直向裴妍笑道,“我说得怎样?我祖母最是和善,一准儿不会为难你的。”
秦二姑娘秦蒨,也就是那位天生眉眼尖利,暗自愤恨又嘲弄得起劲的那位,当下掩口而娇笑,“三哥可真是殷勤周到体贴。”
秦朗虽听出这话有异,也没往旁处想,反而一瞪眼道,“不应该么?”
秦蒨微怔之后,又掩口失笑,别有意深地连声道,“应该,应该。”
秦朗朝她哼一鼻子,挑帘出去。
四姑娘秦荺双手按在桌子上,起身瞪她,“二姐,祖母叫我们好生陪客的。你阴阳怪气的做什么?”
秦蒨挑着声音尖声道,“哎哟哟,四妹现在也帮着护起来了。”
秦大姑娘秦莜和秦三姑娘秦萓听了,也掩口低头窃笑。
裴妍就笑了。她最烦的就是这种,只要不如她们的意,一有机会,就拿男女之事诬蔑人的人。
何况。秦朗是谁?秦家三少爷,而且还是秦家唯一的嫡子。她是谁?一个乡庄丫头而已!
如今,他背着家人去请她来做门园子,已出乎秦家所有人的意料。暗地里,有这种猜测的兴许也不在少数。
而这个猜测中,自己肯定是那个不光彩的角色,诸如巧言勾连等。
但她们没说出来。裴妍也不好理会。
可秦二姑娘这会儿当着她的面说了出来。难道她还顾着她的脸面不吭声,任她诬蔑自己么?
她还没那么大的脸!
于是,裴妍伸手拦着将要发火的秦荺。朝秦二姑娘笑道,“听闻秦二姑娘也是读过书识过字的,想来应该说过东坡居士与佛印和尚的故事。”
秦蒨脸面一僵。她们是读过书识过字,但那只是简简的三百千罢了。多数时候,还是绣花玩闹。这样的传记野闻自然没听说过。
裴妍就便笑了。“没听说过不要紧。我倒是听我哥哥说过,我讲来给二姑娘听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