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涧中有细碎的冰晶随着水流而滚落向下,偶尔撞在山壁上,叮叮咚咚便形成了无数重回响。这响声连绵不绝,远听似是婉转清歌,近听又如琴音奇响。
叶青篱不忍破坏这大自然的声乐,便连飞行的速度都降了下来。到后来,她干脆就落在那高高山涧的一侧,然后缓缓向峰顶行去。走得摸约半盏茶的时间,眼前是一处转壁,她就顺势转过了这道矮壁,沿着山涧行向更远处。
转角一过,便有夹杂着碎雪的山风迎面扑来,瞬间扑打得叶青篱一个激灵。
她深吸一口气,只觉得胸肺间都有股别样清爽。
然后她就看到了山涧对面站着的一个人。
那人背对着她,身量修长,青衫大袖。他乌黑的长发在山风中飞舞,斜阳余晖铺落了他半边身影,又被山壁挡着了另外半边的光线,衬导他整个人半明半暗,半是温暖,半是清冷。
仿佛就是遗落在这高高雪峰上,无人能懂的一捧冰雪。
叶青篱刚一停下脚步,就见他转过身来,颌首笑道:“叶师妹,你早来了。”
“圆月未升,师兄也到得早了。”叶青篱轻轻弹开肩头一些碎雪,又把鲁云从肩膀上抓下来报到怀里。
陈容却任由雪花落在自己的头发上、眉梢上、肩膀上、衣襟上。
他乌黑的眼睛在这种半明半暗的光线下显得格外剔透,就连声音都被山风微微吹散,好似冰雪相击。
“叶师妹,我前日返回家中,老祖大怒。
叶青篱也知道陈容不会无缘无故来找自己,便点点头没说话,示意他继续说。
陈容又道:“他问我最后一个回答青简三问的人是谁,我说是我。”
这一句话就仿佛击落了漫天冰雪,一瞬间就连那将落的残阳都显得温暖流连起来。
叶青篱怔了下,心中明白陈容的意思:他既然说那最后一个回答青简三问的人是他,那也就直接摘开了其他人得到青简的可能性。而在当时,留到最后的两个人中,一个是陈容,另一个就是叶青篱。
而实际上真正留到最后的是叶青篱,最后得到青简的也是叶青篱。
换句话说,也就是一一陈容主动帮叶青篱背了黑锅!
双影峰上飘雪零落,叶青篱的手指垂在身侧,微微动了下,她最终还是抿着唇,什么都没说。
说感谢,陈容好像不见得需要,说不需要他这样做,实际上他做都做了,要再反口也不大可能。
陈容约她来此,自然也不是要为了向她邀功,或者索要报酬。他只是在向她陈述事实,顺便告诉她:“我已经说谎了,所以你要记得圆谎,千万别自己露了馅。”
叶青篱看向冰涧对面的青衫少年,见他眉眼间都是淡笑,目光温润得似乎不沾任何尘埃,心里陡然就觉得,陈容其实很肯定那青简是被她得到了。
她又觉得,这个秘密若是被别人知道她会很危险,但若是被陈容知道,她却只会更安全。
当日冰河中活命一恩,竟至于让他做到这种程度么?
叶青篱清楚记得,陈容说过很多次,他从不说谎。
不过那一句不说谎的信条如今已是被打破,陈容说得轻描淡写,却不知在那背后,他要承担多少?
叶青篱脚下又轻轻一动,她低头看向隔在两人中间的那道冰涧,这裂缝不过尺许宽,她只要小小一个跨步,就能走到对面。
跨过去?
还是不跨过去?
风雪越来越小,渐渐地将要止息了。
此时正是人间七月,虽然整个昆仑山脉都位于极西高峰处,许多地方常年积雪,但相对来说,现今的气候还算温和。
叶青篱的脚步又轻轻一抬。
忽然间,她的身体陡然后仰!
陈容那边就有一道极细的剑光电射而出,猛地擦着她左边身侧迅疾飞过!
叶青篱抱着鲁云在冰涧旁连续打了好几个转,方才站定,然后看向陈容剑光适才飞过之处。
就见那雪地中间有一点殷红,仔细去看才能分辨,原来这雪中正躺着一条被人射穿了七寸的蛇尸。那蛇不过小指粗细,通体雪白晶莹,混杂在这雪中确实很难叫人分辨。
叶青篱轻轻一笑道:“多谢师兄相助。”
陈容的飞剑甚至不曾出鞘,他点点头,笑道:“我便是不出手,这么一条不过凡级三品的雪骊蛇也不能将师妹如何。”
一一零回:煮酒敢说斩龙
双影峰顶的细雪已歇,阳光落在山后,清冷的月se半挂云端。
叶青篱施展了一个控物术,用控物术所化的大手轻轻抓起滚落在雪地中的蛇尸,指尖灵气微吐,放出一个金刃,便将这蛇利落地剖开,从中取出蛇胆。
她将蛇胆抛向陈容,笑道:“听说蛇肉极为鲜美,不过我从未吃过。今日占你一个便宜,我们来吃蛇羹如何?”
陈容抬腿跨过那一条隔在两人中间的冰涧裂缝,轻轻笑道:“是我占了你的便宜才对,我不食烟火许久,早忘了人间美食为何物。今日你用妖兽做羹,正好为我一解馋虫。”
他站在转角那面山壁上,宽袖垂在身侧,微微低头看着叶青篱,目光清亮而柔和。
叶青篱哈哈一笑,从储物袋中取出两个草蒲团,然后用五块火系的下品灵石搭建了一个五灵元火阵。
她轻轻拉过长裙下摆,拂袖跪坐在蒲团上,伸手虚引。
“陈师兄,请坐。”
陈容笑了笑,也拂过衣袍下摆,随意跪坐了下来。他的姿势很规矩,坐下后依然身姿笔挺,就像一块纹理清晰的古玉。
蛇胆还被他捏在手中,他轻轻抬了下手,疑惑道:“叶师妹,此物何用?”
叶青篱噗哧一笑:“陈师兄问的真是可笑,雪骊蛇胆至少也是凡级三品的灵药,许多丹方都能用到,师兄斩杀了妖兽,难道不需要收集战利品么?”
陈容白皙的脸上微微显出红晕,他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连忙从储物袋中取出一个玉盒,将那蛇胆珍而重之地放进去,还在上面连贴了三张修灵符。
叶青篱看得奇怪,以陈容的身家不至于连这么一件凡级三品的小东西都如此珍惜吧?不过她也没有多想,只干脆利落地控制着法术将雪骊蛇去头剥皮,然后点了火,将那尺长的蛇身扔进锅里放水煮着。
不过一小会儿,锅中便透出了蛇肉的浓香,随着峰顶清冷的山风飘飘荡荡,叫人吸一口气都觉得从肺里一直舒畅到了四肢百骸。
两人相对而坐,谁也没再说话。
等到火候差不多了,叶青篱便起开锅盖,然后取出蛇身,施展金刃术将蛇肉一条条剔成细丝,又抽出蛇骨扔到一边。
鲁云从她肩上跳下来,在蛇骨落地前一口叼住,咔吧咔吧地三两下就将之嚼碎吞进了肚子。
陈容问道:“师妹为何将这蛇肉剔成细丝?”
叶青篱笑盈盈地说:“这么一条小蛇,都不够你我两口吃的,若是不剔成细丝,到时候可怎么分?”
“那我少吃些便是。”陈容连忙说道,神情一本正经。
叶青篱笑了起来,红唇之下半边贝齿细细,颊边甚至露出了一点若隐若现的酒窝:“我不过是说笑而已,你还当真呀?”
陈容腼腆地笑了笑,不说话。
叶青篱看他这般模样,才真切地感觉到他还是当年那个亲切可喜的少年,适才因他背影清寂而产生的那一丝孤傲之感又全然不见。她释然,陈容或许未变,或许变了,但他就是他,纵使再如何改变,他也是陈容。
“这剥肉成丝有个说法,叫做万里丝绦龙须远。”叶青篱又道,“你看,蛇类修炼到高深处,全都有成龙的可能,多数的人一辈子都未必能见一见龙颜,那一些想要尝一尝神龙滋味的人又该如何?”
“吃蛇,倒也是一个不错的替代之法。”陈容笑看着她,“想必蛇肉剔丝,更易入味吧。”
叶青篱点头道:“不错,其实我以为,龙肉未必就真的有多好吃。你想想,那些龙族一个个都不知道修炼过多少年,神龙真身早就被练得雷火不侵,那龙皮硬得别说人类的牙齿了,就是地级以上法宝也未必能在上面留下几个印子,里头的龙肉想必也是又硬又涩,咬都咬不动,又怎么会好吃?”
“师妹此言大大有理。”陈容的唇角向上扬起,眉梢一片温润光辉。
即便此刻月se清冷,然有冰涧中水流叮咚之声相伴,又有山风轻送冰雪清香,两人身周四处却是一片如画颜se,清隽雅致。
叶青篱大笑一声,一边又从储物袋中取出一个棕红se瓦罐,然后将锅中的蛇汤倒进瓦罐中,再取油热锅,下蛇肉翻炒。
“为了验证此言不虚,他年若是有机会,你我同去东海斩龙如何?”她从储物袋中取出两坛归元玉露,一坛扔给陈容,自己则掀开手中那坛的泥封,将少量酒水倾倒入锅。
霎时间便有浓郁的酒香和奇异的蛇肉香味一齐升腾了起来,氤氲热气弥散在两人之间,在月光之下飘摇处一片忽远忽近的朦胧。
陈容笑道:“好。”他只说了一个字,叶青篱不能读到他内心,自然不知道他心里却想着:“东海何迢迢,至境难期,难期矣…”
月se之下,他对面的女子还在说:“终有一日,你我踏入了藏神之境,那时候莫说是东海龙,北苍凤,便是天下之大,也无处不可去得。陈师兄,待你踏入藏神时,我赠你一颗龙珠做贺礼如何?”
“…”陈容微微停顿了一下,还是说:“好。”
他的笑容温和,心里却仿佛打了一个烙印:“终有一日,我要与她同去东海斩龙。”
这是承诺,虽然两人嘴上都说得轻描淡写,可心里却各自腾起了一股韧劲。
斩龙之说何其狂妄。然而神州之大,沧海无涯,焉知今日诺言他朝不可实现?
锅中的蛇肉香得刚刚好,叶青篱又将炒锅拿开,把瓦罐放置火上,然后往其中撕入数片三百年份的紫叶灵芝,再将蛇肉放进去,盖了盖子用文火慢慢熬着。
鲁云雪白的身子跳跃过来,喉咙里咕噜咕噜作响,眼睛盯着那瓦罐一眨也不眨,他却在心念间向叶青篱传音:“篱笆,你今天很嚣张啊,居然说起了这种大话?你也不怕风大闪了舌头?”
叶青篱又在旁边摆了一个小小的五灵元火阵,然后将酒坛子直接放上去煮着。小火细细,火光映在她脸上,衬得她眉目一片温暖。她只对鲁云笑了笑,却不答话。
陈容也笑望着她,目光沉静。
叶青篱偶一抬眼,两人目光轻轻交汇,又自然移开,只余清风明月,炉火微温,山顶隐隐静谧。
想必以陈容的聪明,早懂得了她忽然说出这般狂妄言论的用意。
实际上叶青篱明说是与他约定他年东海斩龙,从另一个侧面来看,却不过是告诉他,要他保重自己而已。陈容替她背了那么大一个黑锅,各方面要承受的压力肯定很大,叶青篱绝不希望他在这种压力下做出被迫于家族决裂之类的事情。
所以她在告诉陈容:“我可以很强大,我终有一日将赠龙珠酬你恩情,所以你不必担忧我的安危,也不需要再为了保护我而伤害了你自己。”
当然这种话是不能直接说出口的,这类近似于撕破脸皮,又很显得自作多情的话,不但叶青篱说不出来,想必陈容也好很不愿意听。
这些微妙的心思,两人几近是心照不宣。
叶青篱也不是十分肯定陈容能懂几成,不过她只能说到这个程度。
修仙者也是人,人活在世上就要面对各种情感。从朋友的角度来看,叶青篱绝不希望陈容因为道义恩情而旁落了亲情孝悌。一面是曾经交托过生死的好友,一面是家族的恩情与责任,当这两面发生矛盾冲突的时候,想来即便是圣人都会苦恼。
酒温时,叶青篱又取出一套白玉杯,她倒了酒,与陈容轻轻碰杯。
“今日之言…”
“定不相负。”陈容微微一笑。
叶青篱错愕了一下,没想到他会这样说。
“咕噜咕噜…”忽然间,鲁云一直盯着瓦罐的脑袋一抬,冲着冰涧另一边呲出了尖牙。
陈容的神se微凛,低声道:“有很多蛇虫从那边游走了过来,都是低阶妖兽。”
叶青篱愣了下,笑道:“看来今日我们不但有蛇肉可吃,有美酒可饮,还能除妖佐餐,倒是不错。”
“正是!”陈容展颜一笑,忽然将飞剑连鞘从背后取下横到膝盖上,“叶师妹,看我何时出剑如何?”他的意思是,这些小妖兽便是不出剑也能轻易斩杀,而若是被逼到要出剑,他就算是输了。
当然不是输给别人,而是输给他自己。
“我为师兄计时。”叶青篱含笑给他倒过一杯酒。
鲁云又趴下了身子,只流着口水等蛇羹上盘。
陈容将杯中之酒一饮而尽,抬手就往左侧放出一道剑气。
剑光清冷,瞬间射穿数条妖蛇。
一一一回:几时糊涂醉
酒尚温,小天下。
陈容左手五指轻弹,剑气在雪峰上纵横,闻香而来的妖兽全都被他阻在十尺之外,无一个可越雷池半步。
叶青篱左手持杯,右手执筷,笑盈盈地看着他从容御敌。
美酒香浓,蛇羹入口爽滑,一股灵气能从人的舌尖一直透入四肢百骸。
陈容依旧坐得笔挺,抬手指剑时动作干脆利落,几乎不沾一丝烟火之气。渐渐地,那些受到蛇羹灵香吸引,被本能驱使而来的妖兽都开始感到惧怕起来。一圈蛇虫的尸体排在两人身外,后来者快速减少,终于,再无一个妖兽敢来进犯。
“半刻钟还少十息。”叶青篱举杯向他,“师兄好剑法。”
陈容施施然收回手指,端起玉杯轻饮了一口,笑道:“叶师妹,这些全是美食材料,你可要做上一桌全妖宴?”
他的眼睛温润明亮,眉目间好似是拨开了云雾,只余一片晴朗。
“只怕我们两个没那食量。”叶青篱眨了眨眼睛,“我要是做得出,师兄可得全部吃下才好。”
“只要你能做出来,我自然能够吃得下。”陈容淡淡一笑。
叶青篱还没答话,鲁云就跳了起来,直对着陈容使劲儿咕噜咕噜,显然是对此提议十分赞同。
“你这个吃货!”叶青篱好笑地敲它脑袋。
鲁云不但没有分毫羞愧,反而洋洋得意,就差没口水三千丈了。
此时月在中天,冰盘似玉,云走飘摇,华彩缠饶。
叶青篱的眼睛在四周扫过一圈,心中陡然生起一股豪气,她的手指在膝盖上轻轻一扣:“好!”
最后的事实证明,要用那几十斤的妖兽做出一顿全妖宴来,果然是个十分不易的大工程。不过当两人幕天席地,以明月为伴,以清风为se,以山涧为音,在这峰顶饱餐一颊之后,也不由深觉尽兴。
当明月西渐时,陈容忽然轻叹一声:“今日过后,几时方能此般重会?”
叶青篱微微一怔,笑道:“北苍山脉妖兽众多,或许,下一次我们在北战中能享用一场真正的全妖宴呢!”
陈容笑了笑,垂在大袖中的手指轻轻动了下,终于还是说道:“如此最好。”
“师兄,时候不早,我且先回去了。”叶青篱说着,招手让鲁云跳到自己肩上。
陈容微微颔首:“去吧。”
他目送叶青篱架起碧水刀,看她在空中划过一个流畅的弧度,最后渐渐消失在夜se中。
陈容低下头,袖中滑出一个木质的精巧小算盘,他将这算盘握在掌中,手指轻轻拨弄上面精巧的算珠,面se沉静。
月光落入了山后头,细雪早已止歇,只余冰涧中叮咚的声音悠悠荡荡回环许久。
这一夜过去,第二天一大早,当叶青篱习惯性地在起身后走入厨房时,才忽然发现顾砚已经离开,而她自然也不再需要侍弄两餐膳食,每日里顾及着他的作息了。
叶青篱站在厨房门口,看着门框上横划的刻度,想着当初自己曾在这里跟顾砚一起测量身高,不由就走上前去,又用手比过自己头顶。
“五尺零三分。”她回头向鲁云招了招手,“鲁云你看,我比当年又长高了几分。”修仙界统一了度量衡,一米是三尺,十分为一寸,叶青篱现在这个个子在女性中不算高,但也算不上矮。
正是中等身量,看起来十分纤长清秀,比她小时候确实是漂亮了许多。
鲁云抖了抖狮子头,颠颠地跑过来,轻轻一跃就跳到叶青篱肩膀上,咕噜道:“还算不错吧。”
叶青篱笑嘻嘻地说:“那是自然,我今年十六岁,说不定还能再长高呢。”
说说笑笑,离愁尽去。
惆怅怀念之类的情绪确实不怎么适合修仙者,初开这些,叶青篱倒觉得自从顾砚离开后,自己自由了许多。
真是有种天高云阔,几近无拘无束的感觉。
她放出水蓝云舟,一跃上天,开始练习起对这件法器的操控。
从昨夜回到绣苑起,叶青篱就着手开始了对水蓝云舟的炼化。她如今已是筑基初期的巅峰境界,基础牢固,一身灵力凝练无比,应付起这样一件上品法器来,不过半个晚上,就已经炼化到八成。
就她自己估测,只需再好生熟悉一番对这法器的运用,不出七日,她就能将水蓝云舟炼化到十成。
现今叶青篱共有四件法器,一件最常用的碧水刀早就被炼化到了十成十,一件可以辅助修炼的五se琉璃殊也已经炼化到了十成,只有那件最为高阶的神意索她还是只炼化到九成,不过要想炼化到十成也只是时间问题。
有了这样四件法器,叶青篱现在也勉强可算是攻守兼备了。
不过她自己觉得还缺一套法衣,所以在下一步,她除了要取得进入五行台的资格外,还需为自己准备一套法衣。
另外她还有炼丹、制符、酿酒要学,事情着实不少。
“其实我还真的是闲不下来呢。”叶青篱抱起鲁云,架着水蓝云舟从昭阳峰上飞下,忽然在舟中轻轻一笑。
她迎风穿云,惬意无比。
这件水蓝云舟不愧是专门用来载人飞行的法器,稍稍熟悉之后,叶青篱就发现,驾驭水蓝云舟飞行要比驾驭碧水刀飞行至少少用一半灵力,而且水蓝云舟的飞行速度更快,转析起来也更加如意。
尤为巧妙的是,只要将灵力输入,架起水蓝云舟飞行,这小舟四面就会自动升起一层薄薄的把风护罩。这个护罩不同于修士们常用的基础灵力罩,它不会将所有的风都挡在护罩外,却只是跟据四面风速大小,对其进行一定程度上的阻拦削弱。
叶青篱站在这两头尖尖,形状犹如柳叶一般的小舟舟头,便能感觉到微风拂面,穿梭云海犹似破浪而行,真是说不出的潇洒。
小舟通体水蓝,梆叶舟面上深深浅浅的蓝se堆叠了一个个仿佛浪花一般的暗纹,清透精致,极为漂亮。若是加大对其中须弥阵的控制,还能使这丈长的小舟被放得更大,其上最多可载五人,这可谓是筑基期修仙者出行代步的上佳工具。
叶青篱由此感叹,有门派的修仙者就是比散修要好。
倘若是在仙灵易市,这样精巧特殊的上品法器岂不是要卖出五千下品灵石以上的价格去?
对筑基期的散修而言,五千下品灵石几乎可称天价。
等到飞至昭明城西门边上的时候,叶青篱对水蓝云舟的控制已经十分熟练了。这样的熟练速度对普通筑基期修士而言堪称恐怖,但因为叶青篱从练气六层开始就苦练掌控能力,元神又多次经历磨练和突破,有这速度就属正常。
她从云舟上翩然落下,守城的几个练气期修士偷偷打量她,目光又羡又叹。
“桐木叔叔,你可还认得我。”叶青篱忍然转过头,对着左边那个城门小队长嫣然一笑。
那个三十来岁的黑面修士瞬间就张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叶青篱,结巴好久之后方才说道:“你…你是、你是叶家的小小篱笆!”
与他同守城门的几个练气修士也全都惊讶地看着叶青篱,待听桐木将叶青篱叫做小篱笆时,几乎就要为他哀叹了一一如此称呼筑基期修士,不是找死么?
叶青篱自然不会生气,还是笑盈盈地说:“是我,几年过去,桐木叔叔又黑了些呢。还记得四年前我从这西城门走过时,那守城的队长已经不是你,现今你倒是又回来了。”
“呵呵…”桐木伸手挠了挠头发,“六年以前,你还是个小不点。”他伸手比划了一个高度,“才这么点高,经常背着个药篓出门采茶,现在时间一晃,你都长这么高了,我自然也、也…”
他支吾了半天,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只是惊奇的看着叶青篱,瞧那神se依然是未从震撼中醒神过来。
“桐木叔叔你忙着吧,我要回家了。”叶青篱笑着向他挥挥手,抱着鲁云轻盈迈步,很快就转入了西城区的小街巷。
她走过当年贩卖灵茶的那间小茶叶铺子,又走过那片曾经在朝露和晚霞中走过无数遍的小交易市场,然后走过了七修坊那高高的牌坊。依然是听到周围不尽的喧闹声,这次她的心境与往常截然不同。
回家之前她以为自己会近乡情怯,但真正走到这里来的时候,她却只觉得一片平静。
白荒之旅的磨练,让她比之从前几近脱胎换骨。
而这一次,她是以筑基期修士的身份,光明正大返家。凡人都说,富贵不还乡,只如锦衣夜行,叶青篱虽然没有要炫耀什么的心思,但这个“富贵还乡”所代表的意义,也绝不仅仅只是炫耀。
这样的行为更像是一种宣告,一种暗示。
还有什么比光明正大回到家中,告诉家人自己已经小有成就更能让一个游子归心?
叶青篱此去白荒,与家中相隔的不止是千万里,更像是两个世界,说她是游子一点也不为过。
“这始娘瞧着眼熟。”有人议论,叶青篱听声音也觉得耳熟。
她侧头看过去,只见说话的是一个三十几岁的凡人女子。这人穿着玫瑰红底se洒白点小花的单衣,头上掐花簪玉,嘴唇有些削薄,眼中则是双珠游走,眸光不定,一副很是精明漂亮的模样。
叶青篱对她微微一笑,喊了声:“三婶。”
那女子的小脚轻轻一跳,惊讶地哎哟了一声:“什么?”
她身后还跟着一个,十三回岁的小丫鬟,旁边与她同行走个四十岁出头的富态女子,她却是笑眯眯一脸好奇地看着叶青篱。
“三婶,我是青篱,你不认得了么?”叶青篱又浅笑着说了声。
“我、我…”这位三婶半掩了红唇,脸se迅速转换,又堆起笑容道,“原来是青篱啊,瞧我,这怎么能不认得呢?我说你可真是女大十八变啊,嘿嘿,这个…越变越漂亮了。”
其实叶青篱的相貌比之从前并没有漂亮上多少,只不过她的底子本身就不差,再加上修为突破筑基以后肤se大好,而如今历劫归来,气质又显得格外从容清雅,才将本来的六分颜se衬出了十分。
就比如织晴,她的相貌与叶青篱极为相似,本身五官也并不见得是如何国se天香,然而她的气质魅惑优雅,姿态纤弱娇柔,再加上岁月沉淀出的万种风情,她就成为了世人眼中迷惑众生的绝se美人。
所谓容颜,容貌本身就只占一半,而另一半则在颜se。
叶青篱是筑基期的修仙者,颜se自然大好,再加上她气质内敛,风采和润,不怪赵翠心刚开始不敢认她。
“三婶过奖了。”叶青篱又笑了笑,“我现在要回去,三婶可与我同行?”
“哈哈,这个好…好,”赵翠心扯了扯嘴角,“既然青篱回来了,三婶当然要陪着一起回去。”她转头对身边那富态女子说道,“刘夫人,我家大小姐回来了,这可就失陪咯。”
刘夫人不着痕迹地打量叶青篱,眼中微微闪着光芒,连连笑道:“那是自然,那是自然。叶始娘,我是刘家的媳妇,我那外子在家中排行第五,还有一今年纪跟你差不多大的小子,现正拜在昭阳峰明光真人坐下,你叫我秀姑姑就好。”
叶青篱点点头:“秀姑姑。”
三人又说了几句场面话,就各自告辞。
回去的路上,赵翠心装作不经意地问:“青篱,你原来那只灵兽呢?我记得那一只是踏云兽吧?现在怎么没跟着你?”说着话她还频频将目光瞄向鲁云,眼中偶有不屑闪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