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奇道:“印师兄适才将飞剑握在手中,想来是担忧叶师姐,想要随时救援她的吧?”“我与她少年相识,”印晨坦然道,“她若因天劫而陨落,我必感痛惜。”
十七微微侧过脸颊:“那印师兄现下又为何返剑归匣?”
“我若要用剑,剑在匣中还是手中其实并不区别。”印晨笑道,“只是我适才着相了,况且她自有她的缘法,不需我来救,我也救不了她。”
此刻劫雷相引,天气幽青,试法台内外虽是一片宏大景象,却绝对谈不上什么赏心悦目。
然而十七忽见印晨这一笑,却不自觉地就有了一种春光明媚,山花烂漫,溪流相绕的感觉。她好奇地问:“印师兄,结成金丹的感觉如何?为什么我觉得现在的你与刚才又有了些不同?”
“结成金丹的感觉非常好。”印晨道,“天地万物,生死有序,原来天劫代表的并不仅仅只是毁灭,还有生机与变化。我有明悟,此刻之我已非适才之我,因此你感觉我有所不同。”言罢,他又微微一笑。
十七更觉百花盛放,珠玉满堂。
世上英俊男子太多,如印晨这般明丽清隽却坦荡澄澈,不显分毫脂粉气的却实在少见。
十七忍不住又多多侧头看了几眼。
印晨却忽有所感,他抬起头望向上方的云台,只见秦无忆向他颔首微笑,轻轻招手。他向十七道:“祖师召唤,我上去瞧瞧。”话音刚落,一道剑光已飞落至他脚下,他白衣轻扬,转瞬飞上云台。
十七看着他翩然飞遁的剑光,心底莫名地生起了些许惆怅。
适才印晨已非此刻之印晨,那此刻印晨自然也不会是未来之印晨,世上虽然只有一个印晨,他却时时刻刻都是过客。
此刻叶青篱的劫云之下狂风已过,九品彩莲旁边的台面上却开始生起了一丛丛青草。
十七的注意力再度集中到叶青篱身上,只觉得自己看到了生平所见之最为华美的一场天劫。青草发芽、长高,渐渐开出了九种颜色的小花,芬芳一地。几只不知从何处而来的蝴蝶环绕小花翩翩起舞。蝴蝶忽高忽低,在空中划出一道道优美的轨迹,还有些围绕着正中间足有一人高的巨大彩莲欢快飞舞,仿佛是在无声歌唱。
二二三回:心魔成劫
叶青篱默默存想,心神不自觉地就沉入到了眉心的宝珠当中,一股说不出的奇妙感觉将她环绕。
“篱儿,”柳贞说,“娘亲告诉过你,凡事要多容让,与人为善,人方能与你为善。你做了什么,竟让人恨你到宁愿与你同归于尽?”她的眼中隐隐流露出失望的意味。
叶青篱慌忙辩解:“娘,不是这样的…”
柳贞却没有听她解释的意思,只是略带茫然地重复:“篱儿,你杀人了,你杀人了——”
“娘!我…”叶青篱张了张嘴,只觉得心头堵得发慌。她有满腹的话语,然而此刻通通被卡在胸口,一个字也吐露不出。
“叶师妹,”陈容略显艰涩的声音响起,“果真是你么?为何我总觉得你的模样变得叫我有些认不出来了?”
叶青篱连忙转过身去,只见陈容正一袭青衫,静立在不远处。他深水般的双眸略微敛着,眼中似乎深藏了无数忧虑。他的面容却显得朦朦胧胧的,有些模糊。叶青篱上前两步,正想要将他看的更清楚些,他却忽然轻飘飘地又退了两步。
“陈师兄?”叶青篱疑惑地望着他。
陈容嘴唇微动。
叶青篱疑惑道:“你说什么?”
陈容的嘴唇又动了动,却还是没有声音发出。叶青篱再度上前,正要走到他身边,他身前却忽然摇摇晃晃地腾起了大片水汽。这些水汽很快就将他覆盖,不过片刻间,他的身影便如水中的倒影一般,只是轻轻一晃,自此消失无踪。
叶青篱伸手欲探,却只探到一片虚无。
她有些惆怅地转回身,又听到一人冷冷道:“叶青篱,你在那里发什么傻?”
叶青篱转头一看,就见顾砚持着他的明玉剑,就在她身侧瞪眼看着她。
“顾师弟…”叶青篱勉强扯出一个笑容。
“笑得那么难看还不如哭呢!”顾砚撇嘴:“你这个人,越来越讨厌了。”
“我…”叶青篱呼吸有些困难,“讨厌?”
“行了,别给我玩脆弱,这招不适合你。”顾砚微微昂着下巴道,“这次你救了我,我会报答你,但是别指望我感激你。我不需要某些人附带的施舍,更没兴趣做你棋中的一环。”紧接着他又有些不屑地哼道,“你的棋太臭了,没的辱没了小爷!”叶青篱不自觉地将双手紧捏。
却忽又有人在她身后说:“叶师妹,你欠我的酒,如今可还有得还?”这人说这话低低一笑,兽不轻不重地就搭在叶青篱肩膀上。叶青篱正要转身看他,他却一个移形便又到了叶青篱身前。
只见来人乌发如羽,浓眉如墨,一双眼睛明亮得仿佛正映照着阳春三月的日光,令人一见之下,顿觉满目生辉。
叶青篱却不自主地就起了自惭形秽之感,她退后几步,讷讷地喊:“邬师兄。”
邬友诗有些轻佻地笑道:“哟,瞧这受气的小模样,谁欺负你了?”
叶青篱一再后退,邬友诗笑得越是灿烂,她就越是觉得胸口发堵,一股酸意直冲鼻端,止也止不住。邬友诗却忽然变色:“小心!叶师妹!”他的话音尚未及落下,叶青篱便猛的一脚踩空,整个身体就失去平衡,头上脚下地向后倒去!
“谁?”叶青篱惊喝一声,正要调动灵力翻身回跃,却有一股力量忽然紧紧绕住了她的四肢,将她大力往下方拖去。这股力量十分之怪异,竟使得叶青篱全身灵力沉寂,瞬间失去控制。她身体却越坠越快,两旁风声呼呼,直灌得她口涨的好似要裂开了一般。
“咯咯…咯咯…”
狂风声中,忽然有怪异的笑声幽幽响起。
“咯咯…”
“谁?”
叶青篱不死心地继续挣动,一边将元神放出,想要寻找到黑暗中隐藏的敌人。
“你还我命来…”那怪异的声音非男非女,忽远忽近,仍是不停歇地幽幽响动着,“你还我命来…”
“叶青篱…我们都在这里等着你,你为什么还不过来?”
“叶青篱…”
“叶青篱…”
“你下来吧…下来吧…”
“啊!”
叶青篱忽然控制不住地闷叫一声,她的元神就仿佛被针扎了一般,在这黑暗空间中猛地一弹,瞬间有弹回她泥丸宫中。叶青篱忍不住捧住脑袋,只觉得双耳中嗡鸣作响,缩在泥丸宫中的元神更仿佛是在被无数蚂蚁啃噬一般,有数不清的疼痛密密麻麻向她袭来,几乎将她灭顶。
“哈哈!”那怪异的声音拍手大笑,“你过来了,你马上就好过来了,好!真好…”
数不清的触须探进叶青篱的身体,缠进她的经脉,同时吸食她的灵力、血液、骨髓。不!
叶青篱心口发紧,五脏六腑都在一阵阵地抽搐,她感觉到自己仿佛就要失去自己最宝贵的东西,而无数张她认识或不认识的怪异面孔则张着血盆大口,仰头在她身下等着她。
不!
你们走开!
叶青篱想要大喊,却喊不出声音,想要调动灵力,身体里的灵力缺流失的更快,想要用元神沟通鲁云,元神却在被群魔蚕食,一动也不能动弹。
“鲁云!对!鲁云还在等着我!”一个紧张的声音又在叶青篱心底生起,“我不能放弃,我不能死!如果我死了,鲁云怎么办?娘亲怎么办?不行,我要回去,我要回去…”
“篱笆!篱笆!”恍惚间,叶青篱似又听到了鲁云微微含怒的声音,“篱笆,我都收服归灵剑了,你要是就这样被天劫弄死,我以后是绝对不会跟其它灵兽承认我们的关系的!”
叶青篱就觉得浑身窍穴激灵灵地齐齐一炸,她心头微光跳动。“对!我会回来!”“杀人没有应该不应该,只是有太多时候,我不杀人,人便要杀我。”
“娘,仙路之上处处是劫,杀人是劫,眼前心魔也是劫。我不会惧怕应劫,我将一路战而胜之。”
“陈师兄,时间没有不变的星辰,也不会有不变的人。星辰的变迁是大道,人的变化是成长。若有一日你不认识我,我不认识你,便是再相识一场又何妨?”
“顾师弟,我不求你感激,也不需你报答,我不欠你,我问心无愧。”
“邬师兄,人生苦短,而仙路漫长,他日再与你共饮!”
《玄天真解》的符文印象在叶青篱心底缓缓流淌而过,她的元神仿佛浸入了满园芬芳当中。
“好香!”试法台的边角上,有修士忍不住深深吸气,“奇怪,哪来的香味?”(完)
二二四回:试法台--塌!
霹雳之声不绝的试法台上,忽有一处风光霁好。
清亮的阳光从天空洒落,轻易穿透了略带暗青之色的云层,将那一小片天地映照得和静明朗。阳光之下的那片劫云虽未散去,却已经渐渐显得轻薄透明,不能阻挡这阳光分毫。
此时莲香清逸,遍布了试法台左近空间,包裹着叶青篱的九色彩莲缓缓绽放,竟叫人恍惚生起一种莲子将熟的错觉。
四周飞舞的彩蝶渐渐消散在空气中,一座虹桥自云中悠然探出,直落到叶青篱面前,仿佛天梯。
众人不由注目,只见那绽开的彩莲中先是现出一个简单闲适的斜髻,然后是一枚碧玉发簪,其下是乌黑细柔的刘海,再然后是一双斜飞的黛眉,紧接着这一张清丽秀雅的面容便如皓月升空,春花初绽,跃然显现于众人面前。
秦无忆原告紧锁的双眉微微松动,玉璇真人笑道:“叶青篱渡劫成功了。”
他话音未落,那看似轻薄的劫云中猛地探下一道手臂粗的炽白色劫雷,轰隆一声就将叶青篱劈个正着。众人顿时哑然。只见试法台上碎石飞溅,残余的雷电劈里啪啦跳响在四周,将叶青篱所处的位置全然掩盖。
“啊!”十七不由得掩住嘴,轻轻发出一声惊呼。尘灰四散的碎石堆中,叶青篱探手爬出,披头散发一身狼狈。她尚未及站稳,天空中又一道劫雷猛地劈下!
叶青篱慌忙着地一滚,这道劫雷却在中途一个拐弯,硬是再度将她劈了个结实。
叶青篱一口逆血从丹田涌上,她控制不住地张嘴将这口心血喷出。血液有些落在地上,有些落在她身上,有些则落在她手上的月盈日昃双刀上,冒出一些仿佛烫烧般的滋滋声响。
叶青篱用双刀撑地,正欲起身,又一道劫雷却毫不停歇地迅猛下劈,这次竟是直直将她劈飞了数丈远。
轰隆!轰隆!
四周其它劫云仿佛受到号召,一道道劫雷接连劈下,终于将这座试治台劈得摇摇晃晃,竟仿佛随时就要倾塌碎裂了一般。惊呼之声四起,站在试法台边角的修士们一退再退。
玉璇真人的声音响彻于剑冢上空:“诸位同道请速上云台,今日比试暂停,诸位同道请速上云台…”
原本静立在高空的云台四角竟仿佛生长一般开始迅速增大起来,近万修士密密麻麻地飞上云台,云台四周的空中一时间拥挤非凡。
轰隆!轰隆!
天雷接连不断地从空中劈下,四下里有惨呼声此起彼伏地响起,不少渡劫修士已在劫雷中陨落。
一人破口大骂:“贼老天你放胆劈吧!还有多少雷小爷尽数接着,今日渡过此劫,早晚将你捅个窟窿!”
“是万师兄!”云台上的齐世英急得跳脚,“万剑你疯了吗?居然敢在渡劫的时候骂天!”不待她这边话音落下,一朵劫云之下忽有一道白色身影携着剑华清辉猛地冲天而起!
“江师兄!”周慧心掩住了双唇,这次携剑直击劫云的却是江寒。江寒长剑指天,所过之处风行风止,雷落雷停,一切险恶皆在他剑辉之下被退却消弭,最终给他让路。他整个身体都冲入了劫云当中,那片劫云顿时剧烈翻滚起来。
轰隆!轰隆!
四周其它劫雷劈得更欢了,有人不断陨落,云台上也接连响起了数不清的痛呼声。到这个时候,反而极少有人再注意叶青篱,她口吐鲜血伏在地上,生命之火摇摇欲坠。
咔嚓!
试法台东角的地面上忽然裂开一条深缝,那一片材质奇特的石板便轰地一声直往下方的剑冢群山上坠去!
轰——!
身入劫云的江寒猛地从劫云中冲出,他长笑一声,在空中反手一划,便舞出了无数剑影。数不清的剑光交织成一片绵绵密密的剑阵,剑光清辉如水,仿佛正被月华倒映,起伏间腾起一连片的波涛之声。
江寒长吟:“月光如素剑成丝,相思成灾人如霜,破!”他的劫云应声四散,正全神凝视着他的周慧心欢呼:“江师兄好厉害!”江寒衣袖轻拂,飘然落于云台下方的一座小山峰上,盘膝接受天地真罡的贯通洗礼,巩固金丹。
成功渡劫的到底只在少数,殷阑珊舍了两只化身傀儡,也终于勉强撑过第九道劫雷,最后同样落在剑冢群山的一座小峰上,凝神结丹。
有连城派的弟子飞落到她身边给她护法,也有玉磬书院弟子受此启发,同样落到江寒身边给他护法。
万剑则一再被劫雷劈得趴下,他却奇迹般越挫越勇,仿佛是个怎么都打不死的铁人。
轰隆隆!
演wu类的这座试法台终于不堪重负,咔嚓咔嚓地四散着裂开,砰砰砰地顿时落了一地。
剑冢群山间荡起了无数烟尘,卧龙般的昆仑山脉竟随之震了几震,仿佛是潜龙将要翻身一般。
玉璇真人脸色大变,遥远的夕延山脉一角处,有个银发男子从地底深处走出。他遥望向剑冢方向,轻叹道:“大龙震动,乾坤移位,该来的终究是要来了。”
这个时候剑冢大乱,有些正在渡劫的修士虽未被雷劈杀,却被试法台的碎料砸入地底,葬送了性命,还有些修士受此影响,最终于天雷下化成劫灰,成为神州众人渡劫失败者中的一员。天劫之下,失败就等于死亡。
叶青篱却以一种比万剑还要神奇的顽强始终存留一口生机,心劫之后的雷劫已经劈到了第六道,即使不将心劫算在其中,她也最多只需接下一道劫雷便成了。
叶青篱落在剑冢偏西的一座小矮丘上,她交握双刀,浑身灵力在一再破裂又一再重生的经脉中缓缓流淌,速度虽慢,却暗合了一种奇异的韵律。
长生渡中风起云涌,天地变换。数不清的树木在这种变动中被摧折倒地,又有数不清的新芽从中发起。
叶青篱内视丹田,仰头望天。
天空中最后一道劫雷轰然劈下,瞬间将她淹没。
二二五回:丹碎莲华生
最后一道劫雷将叶青篱覆盖的时候,摔落在剑冢群台碎也恰好停止了震动。
云台上的修士们个个脸色凝重,私底下传音之声纷起,因为有太多的人在同时传音,以至于就连云台四周的灵气波动都仿佛粘稠起来。
大龙翻身,地脉位移,如此变故顿时就使得众人集体渡动之事所引起的关注被大大减小了。尤其是对于各派高层而言,他们远比普通修士更明白这一次地脉震动的意义。
东海一位擅长卜算之术的修士叹道:“我等为北战而共举此次论道盛会,途中却引得众弟子集体渡劫。天劫主杀,与剑冢庚金之地相遇,本已是凶兆。如今试法台崩塌,天亦妒英才,只怕神州妖气即将大小组长。西方地震,是亢龙之劫,要翻天了。”他的修为在归元初期,虽然与萧闲、秦无忆之流无法相比,但正因为他精修卜算,众人对他所说之言反而更加重视。
这位龟灵散人形容枯槁,须发皆白,平常也是轻易不会开口说话的。
秦无忆却是一脸冷凝,斩钉截铁地说:“无论如何,本次论道大会都不会终止!有我作某人在,谁想把天捅破,不妨先掂量掂量我昆仑剑修的剑!”说罢,他的目光恍若无意地扫过玉璇真人,转而又在萧闲身上打了个圈。一股浩瀚莫测的冰凉剑意从他双目之中涌出,玉璇真人忙恭敬地微微低头,萧闲一眼中则现出紫红色魔光。
两人视线一触即分,旁边众人却感觉到了恍如山海相撞的巨大压力。除了乘云天尊与张金鼎,近处修士无不惊退,就连杀剑都控制不住地右脚后移,退了半步。
他的脸上顿时有沉郁之色一闪即逝。
“哈哈!”很快,杀剑的表情又恢复到往日粗豪,“还是秦师兄说的是,有我昆仑剑修在,这天想翻也不是那么容易的。喂!那个小子,叫万剑是吧,老祖宗看你渡动的时候表现还不错,快快上来给我瞧瞧!”
这个时候,除了极少数人,几乎已无人再特意关注叶青篱。
没有人知道,就在最后一道劫雷劈下的那一刻,叶青篱悄然打开了隐藏已久的灵犀眼。
她等这一刻太久,在灵犀眼的穿透之下,哪怕是天雷也将无所遁形。
然而就在下一秒,叶青篱却尝到了出乎意料的可怕滋味。
炽白色隐隐透出金色的劫雷就仿佛是由无数细小精灵组成,这些精灵每一只都呈现出尖锥的形状。它们紧密排列,呼啸着俯冲而下,因为高速的旋转,这些尖锥带动了一股汹涌沛然的气场。这股气场无比强大,它透着森然的杀意,令人转弱、恐惧,退缩、无法生出匹敌之心!
叶青篱全身的冷汗顿时狂冒,她眉心中间那股无形的意念仿佛被万千毫针齐齐扎刺,瞬间就激得她控制不住的闭上双眼。
痛!
比灵魂被分裂还要痛!
灵犀眼所视之下而形成的影像霎时产生一阵剧烈波动,紧接着叶青篱就觉得自己的元神仿佛被什么重重一锤!
元神海中一片黑暗,所有光和声音都在刹那间陷入虚无。
原来灵犀眼虽然号称无形无质,无物可查,但终究还是有敌手的。
但叶青篱已经来不及后悔自己刚才的举动,她在最后关头用出灵犀眼,也不仅仅只是为了要探究劫雷的秘密。实在是因为抵挡前几轮劫雷的过程中,她的身体已经走到了崩溃边缘——就连她自己都在怀疑,为什么在这样恐怖的劫雷下,她居然可以撑到这种程度。
破玉凝髓功早就以最极限的速度在她血脉中流转,冰肌、玉骨、香髓,这神功借着天雷淬体的机缘一路突破到第三层,虽然是进恨神速度,但天雷又岂是好相与的?
雷电之力不断破坏她的肌肤、骨骼、血肉,从她骨髓深处透出的生机又不断将这修复,双方一破一立的过程就仿佛是一场不看到交锋的战争,而战争的关键就是速度!
快!看谁更快!
破玉凝髓功虽然可以借助天雷淬体,在这同时却也需要大量的灵气用来完成淬体后的蜕变。叶青篱眉心有五彩宝珠,丹田有九色彩莲,初时是不缺灵气的,可她的修为终究还只在伪丹境界,她的金丹因为缺乏天地真罡的最后巩固,越往后面就越是难以维持。
最后关头,叶青篱不想失败!
她的耳边仿佛又响起了自己最初踏入昆仑大门时从心中发出的声音,那个时候她只是简单的想要将日子过得更好而已。
从什么时候起,再强一点,更强一点!
而强大,为的又是什么!
仅仅只是长生吗?
天劫面前,生命如此脆弱,那一点苍白的追求又有什么意义?
如果是面对必死无疑的死局,人的求生愿望真的就可以战胜一切?
不!
这些疑问她统统都还不曾求得答案,她又怎么可以在最后关头失去生命?
修道的目的如果不仅仅只是为了长生,那么就让她在这漫漫长途上继续追寻,永不止息!
谁能阻我?谁能阻我?
叶青篱的道虽然是绵薄坚韧,但谁说的她就永远不会具备“宁为玉碎不瓦全”的精神?
天雷覆盖之下,叶青篱再度睁开了双眼。她的眼角一片通红,双瞳中却隐隐蕴藏着近乎疯狂的神光。
眉心深处剧烈的疼痛不但没有使得她昏死过去,反而让她的神智更加清明,意志更加决然。
灵力不足?
她丹田中的那一颗金丹不正是由最精纯的灵力组成?
一点微光从叶青篱的丹田中轰然炸开,一股磅礴浩大的灵力便猛地从她丹田中涌出,瞬间占据她全身经脉,又迅速被带入破玉凝髓功的路线中去。
她向天发出无声的嘶喊,经脉中的灵力犹如洪涛一路冲击,瞬间就将她整个人都淹没在其中。
叶青篱骤然明悟。
她放开心神,迎接这一记得脱胎换骨的洗礼。
天地间那一点迟到的真罡终于投下,自她天庭而入,直贯双桥,迅速汇入她的丹田。
只是她丹田中金丹已碎,混沌一片。
那点天地真罡在叶青篱丹田中游走一圈,最终稍一犹豫,到底还是融进了一座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她丹田里的九品莲台中。
二二六回:劫后
金丹破碎,对一名修士而言意味着什么?
很多人都会肯定地回答:死路一条!
叶青篱在碎丹之前不是不知道这个说法,只是她已经被逼上了绝路,碎丹是死,不碎丹也是死,那为什么不拼一把?
她唯一的依仗就是丹田中自然而生的那座九品莲台,依照佛宗的说法,莲华出自劫火,是大千世界中最后的净土,拥有化死为生,化腐朽为神奇的伟力。叶青篱虽然不明白自己怎么会在一九雷劫的逼压之下修出一座九品莲台来,但对她本身而言,这莲台究竟是出自佛家还是道家其实并不重要,黑猫白猫,能抓住老鼠的才是好猫,道法佛法,能够救命的就是佳法。
脱胎换骨的感觉非常之好,但金丹破碎的后遗症还是超出叶青篱想象
天地真罡与莲台相和,虽然在最后关头吊住了她的性命,可却无法修复碎丹之事对她丹田的伤害。她现在就像一个外表光鲜的玉人,看似杂质全褪,圆润通明,内里却早已是布满裂纹,只消一丝外力打破这平衡,她就将再度面临全盘的崩溃。
而叶青篱还有一个疑问,她现在究竟是算金丹期还是筑基期?如果想要结金丹,她又该怎么做?
叶青篱毫无头绪,这样的情况,总之在她所知的记载中是从来不曾见过先例。
她盘坐于地,元神在体内滴溜溜打了好几个转之后,终于还是缓缓回到了泥丸宫。渡劫之后,她的元神暴涨,并且在核心处隐隐现出五彩的光华,这是神通初现的表征,代表着她的元神至少是已经进入金丹期了。
叶青篱缓缓吐出一口气,一睁眼就正好对上了一只雪白的狮子头。
鲁云欣喜的声音在她神念中响起:“篱笆,这次干得不错!”
叶青篱看到这张表情十分灵动的兽脸,心中涌起暖意,不由得伸手将缩小版的鲁云整个搂了过来。
“恭喜!”素来拽得上天的冥绝此刻竟主动出声,“居然有胆碎丹求生,我承认我以前看低你了。”
只可惜就算是贺喜,他的语气也还是拽得让人想要给他一拳。
叶青篱险死还生,听到他这熟悉的居高临下的语气,倒不觉得恼怒反而有几分好笑。
不过此刻的情形却由不得她来跟这两个伙伴细说,只见群山之间一片焦土,望眼间到处都是一片天雷肆虐过后的惨烈景象。叶青篱怔了片刻,不由恻然。
同是渡劫,却有那么多人身死魂消。
死于劫雷之下,仿佛已经成了太多修士的宿命。
此时却听玉璇真人的声音再度从云台上传下:“今日有三十三位筑基期道友集体渡劫,陨落者二十一人,余心甚感悲痛。我辈修行不易,当为之默哀。今日决赛至此暂停,昆仑忝为本次盛会之东道主,特于观澜峰搅秀院布下了休息之处,诸位同道不妨前去小憩一番。”
他的话声不疾不徐,不温不火,却极具穿透力,令人不自觉地便想去执行他所说的一切。
这时候却另有一道温雅的声音传到了叶青篱耳际:“叶青篱,速回本队。”
是魏雅的声音。
叶青篱抬头一看,就见玉馨书院众弟子群聚在云台东西侧角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