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青篱笑道:“这般看来,我们倒真成了棋子,只是不知下棋者为何人。”
印晨微微侧头,也笑:“今日的执棋者,焉知当年不为棋子,今日的棋子,焉知他年不为执棋人?”
两人相视而笑,眸se虽不尽然相同,但目光流转间却透着极为相似的清透与幽深。
因为围棋有纵横十九道,便是三百六十一个交叉点,三百二十四个方格。因此,这一座试法台至多可以同时进行三百二十四场演武。
到报名截止的时候,叶青篱去看撷英令,便发现上面的数字为“炼丹一千三百二十五、制符两千一百九十三、炼器一千九百一十七、布阵一千一百三十六、通神三百五十四、咒法两千零一、演武五千六百九十二。”
这些数字统计是一万四千六百一十八人,也就是说,这其中双项报名的最多可能达到四千六百一十八人,至于往更深处算,有多少人是三项甚至更多项报名,那就不得而知了。
叶青篱又去点取演武的选项,撷英令上的文字说明便再次变换为:“叶青篱,演武第一千三百一十三号,对战第四千三百七十九号,申时一刻开战。现有玉筹,零。”
这日太虚剑冢开启的时刻是辰时正,待到试法台升起,众人选取比试项目完成后,正是巳时三刻。这中间的间隔为三个时辰欠两刻,对叶青篱来说,这个时间还算宽裕。
“我是第一千六百二十一号,对战第四千零七十一号。”印晨道,“对战时间是申时一刻,叶师妹,你如何?”
“我们的时间相同,只怕不能去观看印师兄比武了。”叶青篱语带遗憾,她一直对印晨的真实本领十分好奇,上次在撷英三阵中未能窥得全部,也不知这次比武又能得见多少。
第一轮比试将在巳时末刻开启,这其中间隔的时间正好方便众修士做些准备和调整。叶青篱游目四顾,发现一旦站上了这座试法台,再向其它试法台看去便只见一块块细小的方盘,至于其中的人物,那是看不清的。
这般景象,只如云盘坠玉,又道是天阶迢递,旷瞻神飞,俯仰间气势高远,难描难绘。
叶青篱左右看去,所识之人不多,众修士的装扮和神情更是各有各异。
倒是试法台的东北角上树立着一面小型的水镜,有不少人围在旁边提问。
“这玉筹何解?”
“胜一场,得玉筹一支,输一场,负玉筹一支,若是平局,则不增不减。”镜花的声音还如往常一般懒洋洋的,“额外赠送你一个问题,除却今日第一场按数字排号对战,此后所有对战全部随机。到今夜子时正,将统一计算玉筹数目,到时候排在最后六百九十二名者,全部清退出局。”
此言一出,议论又起。
叶青篱也才知道,原来百炼的比武竟然是个群体大车轮战,而在场次安排上,明显也不讲究平衡。
在通过撷英三阵的规则来看,昆仑高层显然是极为看重“运势”之道的。
鲁云也说:“这要是运气好,场场碰到的对手都恰好比自己弱,那按照这个玉筹计数的制度,草包都有可能一路进阶!”
镜花又老气横秋地说:“咄!修仙问天,天若是要帮你,旁人又能有什么话说?而天若是厌你,哼,便看你自己的本事啦!”
又有人问:“第一天清退最后的六百九十二名,那第二天又当清退多少?”
“这是清退尾数!”镜花轻轻一笑,“这都看不出来么?不光是演武这一座试法台,其他所有试法台全都如此,第一日清退尾数,此后每日清退的数目俱为整数的十成一,到得第十日,剩余的全部进入决赛,可是懂了?”
叶青篱暗暗记着,又听人问:“每一场的比试可有规定时间?”
“两刻钟,超时未分胜负者便为平局。”镜花忽然很有几分狡黠地笑出了声,“除去第一轮比试,此后所有的比试全为随机分配,你可以自由决定要不要应战。总之参战次数越多,胜数越多者,到得当日子时正,所得玉筹便越能排前,进阶到隔日比试的几率也便越大。而你若是碰到了某个仇家,又胜不得对方,不妨狠狠托他时间,托得他参战的机会越少,人越疲惫,他进阶的几率自然也便低了…”
众修士听得目瞪口呆,镜花所言虽然有理,但她本只是器灵,又是属于东道主昆仑的器灵。自古以来,规则背后的东西从来也不会有人搬到台面上来说,更何况镜花所言,还是这般堪称“无品”的手段?
不过她这一说,倒是提醒了众人,这规则中的漏洞可不小,若是好生琢磨一番,少不得又能发现更多更有趣的东西。
鲁云蹲在叶青篱肩膀上,爪子一拍她衣服:“篱笆,那若是事先便弄清楚这编号后面对应的人物,但凡随机分到了需要苦战的,便事先避开,岂不是能好过两眼一抹黑的疲劳作战?”
印晨也笑了:“这规则是要让所有人都疲于奔命呢!”
叶青篱点点头,暗暗感叹:“到底姜还是老的辣,制定这规则的人还真是…阴险!”
鲁云心有戚戚焉:“人类的弯弯道道就是格外的多。”
战前不论如何分析,说到底也不如实际的体验。等叶青篱后来真正陷入这场仿佛没有尽头的车轮战中,方才体会到这十日的比试为何要被称之为“百炼”。
巳时末刻,第一轮战斗就位。
三百二十四个方格中站齐了六百四十八个参加比试的修士,另有身着白衣的昆仑剑修分立在每一个方格的正四角,以充任仲裁。
他们统一背剑于身后,剑指一扬,飞剑便自鞘中飞出。三百二十四柄飞剑俱如飞虹,在空中连连挽了三个剑花,所有的剑尾都是微微翘起,转动时犹如阳光垂射而下的一缕新痕。
白衣长剑,剑气凌霄,昆仑剑修的风采在这一刻照亮了所有人的眼睛。
当整齐划一的“朝阳三点头”被施展过后,比试正式开始!
叶青篱与印晨也在此时分开两道,各自行走,观赏比武。
划在这试法台上的大格子线条宽有八丈,人在其中往来,与其说这是棋盘线,倒不如说是大道。
因是第一轮比试,许多修士此前都互不相识,刚开始战斗时便多是在小心试探,整个战斗场面也就显得有些沉闷。
叶青篱似慢实快地在过道上行走,对大多数战斗都只是粗略瞥过,只有在看到一些或者修为、或者技巧突出的修士时,才会稍稍停留。还有些修士法器奇异,也会引得叶青篱多看几眼。
比如有个身材矮小的黑瘦修士,他虽其貌不扬,却在刚一上场的时候就挥手放出五只怪状的鸟类傀儡兽,这些傀儡兽行动如风,就在对面修士刚将护罩撑起时,便一拥而上,然后一通乱啄,只将那护罩啄出了缺口,那修士也就在这堪称突袭的快速攻击中惨淡落败了。
这场战斗从开始到结束,通共没超过十息的时间,堪称是叶青篱目前所见的,最快结束的一场战斗。那黑脸修士同对手的修为差距或许并没有这场战斗所表现的那样大,但他胜在了出其不意。
当大多数修士都在互相试探时,只他偏偏一上场便先声夺人,那结果自然不同于一般。
鲁云道:“篱笆,这人挺懂得利用机会啊。他这法子反正只能用一次,还不如在头一次就用了,省得拖到后来,反而失去这效果。”
叶青篱点头又摇头:“他也是运气好,他若是碰到像印师兄那样的…或者是像我这样的,这一招不但会不灵,反而还会使他陷入到后继无力的困境当中。”
“篱笆…”鲁云咕噜咕噜笑了,“你这自夸的可真不害臊。”
“这点自信我还是有的。”叶青篱传音没落,转头又看到隔着三个小试法台之外的一个台面上,一直静立不动的蔡涵平忽然长剑出鞘,剑诀一指,便将对面那修士的长幡行法器削断,然后横剑于他颈间!
一八九回:明月大江远山横
待巳时三刻到来的时候,初轮的比试已经换了四次对场,轮到叶青篱上场时,正是第五次。
她的排号在一千三百一十三,将要登上的比武台便是一十七号。
在这之前,叶青篱仔细看了不少比试,对同期对手们的整体水平也算有了个大略了解。不能说这其中没有卧虎藏龙之辈,但叶青篱对自己还是很有信心的,只要不在决赛前碰到拔尖的那些人物,她并不担心进阶的问题。
而即便是碰到了,一两次的避让也并不能影响全部战局。
想是这样想,可叶青篱没料到的是,自己初轮比试的对手竟然会是水庆鸿。
水庆鸿与她同为玉磬书院弟子,双方虽然极少接触,但叶青篱每逢早课都能见到他,对这个人就算说不上熟识,总也是知道些根底的。
昆仑只有一个水家,所有水姓弟子都是水家人,这个能进玉磬书院的水庆鸿更是水家年轻一辈中的翘楚人物,不过他性情冷淡,向不合群,相比起印晨、陶铁等人,叶青篱跟他就只能算是个点头之交了。
叶青篱有那么些踌躇,倒不是担心会输,而是在思考着应当出几分力。
她没有自大到认为自己若是出全力便一定能赢,只是不想在初轮比试中就把自己的实力全部都亮出来而已。所以若是对方难缠到了一定程度,她就必须考虑到藏拙和退让的问题。
鲁云知她心思,便有些不甘心:“到底是第一轮比试呢,开场就认输,多憋气呀!”
“也不是要认输,我虽然不能一开始就锋芒毕露,但也不能让人看轻了。”叶青篱把他从肩膀上揪下来,顺着他脑袋上的短毛一直摸到背上,“实在难以取胜的时候,我不会拖时间成平局么?”
“可惜我不能上场,不然,哼…”
叶青篱一笑:“待我早日升上金丹期,只要不再比你低上一个境界,在这种比试上你我便能并肩作战了。”
“反正拖死他!”鲁云犹自不平,“哼哼…”
两个一番商议,倒是把2的惫懒无赖说法学了个十足。
水庆鸿是个独自清高的人,这是叶青篱当初看到他的第一印象。后来接触稍多,也越发证明叶青篱对他的印象并没有偏差到哪里去。
这人的冷淡远不同于江寒的清峭孤寂,江寒的孤寂冰寒只关于自身,与旁人无关,水庆鸿的清冷则是因为他太过目下无尘——换个说法,也就是说这人的气性大,看谁都容易不顺眼,看什么都总觉得不够清净不够干净。
因此双方甫一入场,叶青篱便热情地跟水庆鸿打招呼,意图激怒他:“水师兄,没料到你我竟成了对手呢。师兄乃是水家嫡传弟子,道法高深,师妹这一场,只怕是危险了。”
水庆鸿的眼底果然是越发冷了几分:“你这说?的是什么话?难道我若不是水家弟子,这道法就不高深了?再说了,就算我道法高深又如何?难道我还有让着你不成?”
以上水师兄的心理活动全为叶青篱所猜测,这正是她所想要的效果,就看水庆鸿配合不配合了。
叶青篱只有两个目的:要么激怒水庆鸿,让他发挥失常;要么还是激怒水庆鸿,这一次便摸清他的底细。
总而言之,就是要化言语为利器,影响对手的心态和气势。
水庆鸿本就习惯性地冷着脸,这下表情纵又细微变化,也是不显眼的。他只低声道:“战吧!”
话虽如此,可等站在一旁的指挥飞剑示意比试开始时,他却手持法器使了一招修仙界通用的苍松迎客。这个动作与其说是招法,倒不如说是礼让。这种礼让一般由长辈对晚辈施展,表示任由对方当先出招,而自己会尽力指点的意思。
此招一出,水庆鸿的眼神里更是透着丝丝不屑,仿佛是在说:“我不同你一般见识,因为你不够资格!”
叶青篱暗暗好笑:“这位水师兄果然气性大心眼小,他这般动作,道正是有力反击了我刚才的话,只可惜又显得气量不够。”
她也不客气,一看水庆鸿摆了这个架势,便立刻法诀一指,将月盈刀放了出去。
形如弯月的刀身在空中飞速划过,向着六丈外的水庆鸿旋转而去。
月盈刀上纹刻着云海波涛,那刀身原本朴实无华,然而经由灵力一灌,却立刻就放出了好似明月清辉一般的湛然神光。
明月照大江!
在这清辉之下,云雾自弯月般的刀身上腾起,好似江河奔流的声音更是随风鼓动,一时间这简简单单的比武台上竟似凭空生出了波涛相击的壮阔景象。
这便是月盈刀上印刻的音攻之术,叶青篱有了在望川泽的那一段历练之后,对这一招已经用得十分熟练。她原本就对五行之水领悟非凡,如今在月盈刀的应用上自是厚积薄发,挥洒流畅。
相比起曾经陪伴她多年的碧水双刀,她如今用起月盈日昃双刀来,竟也分毫不显滞涩。
水庆鸿显然吃了一惊,自来音攻之术便是最为防不胜防的技法,能够练成的人也是少之又少,他没料到叶青篱一上场便祭出这样一招,当即神se就有一瞬间的恍惚。
高手过招,争的便是这片刻高下。
叶青篱眼看出师顺利,自然得势不饶人,借着这一点占了上风的气势,一手持着五se琉璃珠,另一手便当空一抓!
剑雨无常!
数不清的细碎雨丝在月盈刀的云雾中生起,伴随着明月清辉,犹似月下细雨,便在这一刻绵绵密密地向着水庆鸿缠绕而去。
水庆鸿是木属性单一灵骨的修士,他主修的功法也是《玄天长生功》。然而水虽能生木,水势若是太大,却又反而会将草木淹没,到那时,便是灭顶之灾了。
叶青篱得了先手,几乎没给他反击的机会,这一下趁他失神,刀身已经划至他颈项,细雨更是沾上了他的衣襟,眼看就要钻入他肌肤血肉。
到这个时候,以叶青篱的心性修养也免不了心中暗喜了。
然而便在这一刻,适才失神的水庆鸿身上骤然腾起了一个看似柔和的椭圆形护罩,这护罩灵光流转,边缘处泛着淡淡的绿意,猛地便将贴上他颈项的月盈刀弹了出去。
他又在同时将手一伸,那手上便现出一柄暗金se为主的羽毛扇。
水庆鸿将这扇子轻轻一扇,原本依附在他身上的细雨又纷纷乱乱地脱离,他身上立刻蒸腾起一片水雾,而那护罩之外风卷残云,月盈刀立刻倒飞,满场云雾顿时舒卷聚散。
叶青篱虽未能料及此,但也不惊慌。水庆鸿若是在她第一招上头就输掉,那也枉费他进入玉磬书院一场了。就连叶青篱这样三系灵骨的弟子,在玉磬书院学过一段时间后,各方应用之道都能大大增强,更何况水庆鸿在书院学道已经超过十年?
不过他的修为还只到筑基中期,本就比不得叶青篱灵力深厚,此刻仓促反击,纵然他灵骨更为纯净,但叶青篱多年来辛苦淬体虏实根基之事也不是白做的。
便见这场上的云雾眼看是要消散干净了,月盈刀一转,云卷风啸之声大增,奔逃拍岸之势又起,猛就向着水庆鸿汹涌而去。
那护罩内的薄雾则轻盈盈一拢,随风蒸腾而上,只在碰到水庆鸿的护罩顶端时骤然化成点点的水珠,呼啦啦又对着他兜头浇下。
水庆鸿原就是仓促应战,此刻回力不及,终于是被浇了个正着,顿时他的脸se就是一白,那护罩的颜se也连带着暗淡了几分。叶青篱忽然开口说道:“水师兄,大水淹密林,你那满林子的草木可是焉了?”
水庆鸿被她这话气得脸se泛青,一时间越发的手忙脚乱,他的资质世家无一不上佳,自小便是被人奉承着长大。后来他厌烦了旁人的阿谀奉承,才渐渐变得疏淡人情起来,但在他心底,总是认为人人都该礼敬于他才对。
而这一次碰到叶青篱,她这言语间虽然说不上有多过分,可结合她的态度语调,还有一些细微的表情,却总让水庆鸿感觉到一股令人憋屈之极的嘲讽味道,再加上他此刻正在节节败退中,那心情更是复杂得难以言喻,而他肚子里一团火则压抑着熊熊烧了起来。
叶青篱招法不停,脚下还缓缓移步,脸上又似笑非笑:“水师兄,这五行相生原来并非至理,可见这世间之事,还真是没有什么不可能呢。”
水庆鸿听她言外之意,竟像是在说,你纵然是天之骄子又如何?我要你败,你便不得不败。
他又慌又怒,更加茫然无措起来。
其实水庆鸿今年也不过十九岁,他的修为在同龄人中虽然极为拔尖,但本身并没有经历过什么真正的历练,若是换成蔡涵平之类从小就在昆仑外宗修行的弟子,叶青篱这点言语攻击只怕根本不能造成什么影响。
不能不说叶青篱歪打正着,击中水庆鸿的软肋了。
眼看两人相距越来越近,水庆鸿下意识地后退一步。
便在此时,叶青篱伸手向他身后一指,他脚下便出现了一块小小的沼泽。
水庆鸿一脚踏在上面,险险地便要陷进去。
但不得不说,他的基本功还是极好的。这试法台上不封顶,四处开阔,他的右脚只是在沼泽上稍稍一歪,整个人便立刻腾空而起。
这么点低级的小沼泽,自然是陷不住他。
然而叶青篱等的就是这一刻,就在水庆鸿腾空而起的一刹那,他头顶上立刻便劈下了小小一道闪电,这道闪电的速度并不快,但因为他适才飞起的动作,却像是他正正将身体迎上了这道闪电一般。
两相碰撞,啪啦一声。
这道原本威力极小的闪电却因接触到水庆鸿满身的水汽,而在瞬间暴涨,猛地便透过了他的护罩,传到他全身!
水庆鸿身子一颤,再也支撑不住,护罩便自然消散开来。
沼泽术、掌心雷,这两个原本只能算是通用大路货的低级小法术被叶青篱此刻施展,竟起了化腐朽为神奇的关键作用!
然后水庆鸿被电得僵硬的身体就直直地向着下方的小沼泽掉落下来!
叶青篱又伸手连指,一连加放了五个沼泽术。
而直到此刻,从刚才水庆鸿腾空算起,通共也只过了不到两息的时间。
两息之间,水庆鸿眼看就要狼狈地再次陷入这沼泽之中,他身上的法衣却又流转灵光,显是要自动护主。
叶青篱哪里还会再给他翻身的机会?
只见她接连弹出数十颗百年分的铁刺荆棘种子,这些种子一落到沼泽上,便疯狂生长,猛地结成密密麻麻的网,探着触手缠住了水庆鸿。这原也只是一个低级法术,只是以叶青篱筑基后期的修为施展开来,效果自不同于练气低阶修士所用。
这些荆棘同样只是稍稍阻住了水庆鸿反击的节奏,但这法术却胜在施展快,所耗灵力少。
叶青篱争得这一刻,终于将神意索祭了出来。
她要同时操控三件极品法器确实有些吃力,只是水庆鸿不同于旁人,叶青篱可没胆在众目睽睽之下赏他一刀。
神意索上次在撷英三阵中本已被损坏,后来叶青篱在化物斋修补了一番,如今的神意索虽然在困人元神的能力有所减弱,可论及质地坚韧却又更强了几分。
叶青篱方一用神意索将水庆鸿捆住,就指诀一变,直直地将他甩出了这块小号的试法台,然后又伸手一招,瞬间收回了神意索。
按照规则,一方出了试法台便算是输,到这个时候,水庆鸿即便身无束缚,也再无翻身余地。他有些失魂落魄地站在原处,眼神茫然地四下扫视,仿佛仍有几分没能反应过来。
仲裁淡声宣布叶青篱获胜,她一转头,就看见印晨隔着两块小号试法台正含笑看着她,而另一边,不知何时出现的万剑则眼神炽热,充满挑衅地对她比了一个za拳的手势。
一九零回:三教九流皆为法
太虚论剑实际上就是修仙界各方势力比拼高低的一个大舞台,不同层次的人关心不同的东西。
如昆仑的对手是连城、魔门、妖族以及东海散修等等。而往细处划分,在昆仑内部,水家的对手是齐家、陈家、昭阳峰、灵枢谷等其余各脉势力。而再对下面的弟子们来说,他们的对手又各不相同。
有的是因本身不合而成为对手,有的是因立场不同而成为对手,而更多的,则是因为道路太窄,要想前行就必须踩过旁人肩头,所以不得不成为对手。
叶青篱也同样是如此,她修行的时间不长,原本除了陈家以外,也没太多机会去得罪别人。但她既然已经站到了这个试法台上,那么所有挡在她前面的人就都将成为她的对手。
这其中包括印晨,也可能包括顾砚,当然更包括此刻正对着她挑衅的万剑。
或许面对外敌时他们应当团结,但这并不妨碍内部竞争。
叶青篱收了玉筹走下这小型的十七号试法台,反而对着旁边正自茫然的水庆鸿深施了一礼。
“水师兄,承让了。”她微微一笑,“师兄是个实在人,青篱先前多有得罪,还望师兄莫怪。”
这话由胜利者对失败者说出来,原本很是透着几分嘲讽意味。倘若叶青篱是个男子,水庆鸿此刻定会越加恼怒难堪。偏偏叶青篱却是个二八年华的少女,她刚刚收了武器,就这么俏生生地站在水庆鸿面前,一脸的巧笑嫣然,叫他纵有再多的憋屈,此刻也不由得愣了愣。
并不是说叶青篱长得有多令人惊艳——这修仙界从来不乏俊男美女,真正令人目眩神迷的容貌水庆鸿并不是没有见过,两相一对比,叶青篱这般颜色,也就只能被称之为清丽了。
然而此刻水庆鸿的心情,却极为复杂。
他向来瞧不起人,叶青篱初入玉磐书院那日,他也是按规矩去迎接的了。看她不动声色地将所有试探都挡了回去,又初步立了威信,水庆鸿心底去着实有几分腻歪。
这些事情,其他同门乐此不疲,他却厌烦得很。修行就是修行,求道之人却偏偏要争那许多名利到底,简直比世俗凡人还要令人感到俗不可耐!
水庆鸿由此不喜叶青篱,因为总觉得她无论何时都戴着面具,所以在他眼里,叶青篱跟其他所有习惯于装模作样的名门子弟没有任何不同。
这样一个人,水庆鸿甚至懒得多看一眼。
却是直到这一刻,他稀里糊涂落败了,才骤然感觉到,自己并没有自己想象中的淡泊名利。
他羞窘、他难堪、他愤怒、他不知所措。
然后他才终于正眼看清了眼前的女子。
第一眼看到的,是她有如冬日温泉一般的眼睛。流水脉脉、浅雾清淡,看似是温暖,偏偏又叫人瞧不清全貌,探不到底去。
她这般微微一笑的时候,脸上所有的线条俱都柔和了起来,衬着皓齿朱唇和如玉肌肤,无端地就叫人感觉到亲切和安定。
彷佛就在她那令人莫测高深的灵魂背后,却藏着一方无比广袤而纯粹的土地。
水庆鸿不自觉地判断她的装扮——她穿着交领的天青色宽袖深衣,一根三指宽的缀玉丝绦束在她纤腰上,环绕出她曲裾窈窕,使她静立之时只如青莲当风,姿态婉然。那衣料质地显得十分柔软,流云般的青色层层铺染在她衣襟裙裾处,隐隐显出几分枝蔓缠绕的同色暗纹。
她的腰线高,再加上乌发斜挽,青丝曼垂,晚霞般的歩摇、耳钉、手钏几番轻点,更是给她凭添了一般悠然风姿。
水庆鸿判断着,叶青篱的衣饰都不简单,看那颜色质地不是寻常织染能成,说不得也是一件极品的法衣。
这般一走神,他就另起了心思:“她哪里来的财力,竟能购买法衣?莫非她背后另外有人?那她今日是故意要折辱于我,折辱于我水家吗?”
因这番思虑,水庆鸿原本的难堪和无错立刻就消散了几分,换之而上的是另一股警惕和愤怒,以及被压在其后的那一抹难描难绘的介怀。
“黑白都由你说,罢了!”他轻哼了声,本待转身离去,然后叫家里人多关注叶青篱几分,可走不到一步,他又觉得自己刚才的行为太没风度,便硬是憋着那股气,又道,“我也不是输不起,更没有让你,你的本事确实是不…是很好的!”
他本想说叶青篱本事“不差”,但又想到自己输给了她,若她只是“不差”而已,那自己不是等于“很糟糕”了?
这是万万不可的,水庆鸿连忙改了口,才拂了下衣袖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