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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偏不!!!
永远不!!!
铺天盖地的黑潮包围了谢怜,一只怨灵哭号着穿过他的身体,刹那间,谢怜的心仿佛被冻结了一般,浑身一个哆嗦。紧接着,便是第二只,第三只…
这些东西如同刀风剑气一般猛地穿过谢怜的躯体,每一次都带走他几分余温,谢怜面色越来越苍白,却始终坚持着没有退步。
这才几百只,他才坚持了没一会儿,接下来会有更多。这满天黑云,全都是!
谢怜闭上了眼,准备好了以一己之力,承担所有怨灵的怒火。谁知,下一只怨灵却迟迟没有到来。疑惑之下,他睁开眼,忽然发现,包围他的那铺天盖地的黑潮消失了。
因为,它们都化作了滚滚黑流,被另一个方向吸去了!
惊愕中,谢怜转头望去。只见长街尽头立着一名黑衣武者,而他手里的,正握着那把黑色的长剑。
无名?
谢怜事先早就对他交代过,让这他自己走开,等待他发动人面疫,为何他会在此时出现在此地??
谢怜也不清楚这是什么情况,更不知道那黑衣武者是来干什么的,愣了一会儿,立即冲他奔去,边奔边喊道:“等等!你在干什么?别乱碰!把剑给我!”
那黑衣武者似乎听到了他的声音,微微抬头。谢怜看不到他真正的脸,只看到了一张画出来的笑面。但是,他有一种奇怪的感觉。
他觉得那黑衣武者面具之下的脸,似乎真的微笑了。
然而,这感觉转瞬即逝。庞大的黑色洪流和尖叫之潮混成一卷风暴,汇聚向那边,瞬间将那黑衣武者吞没。
那一刻,谢怜听到了一个撕心裂肺的惨叫声。
他好像在哪里听过这个声音。他一定在哪里听过这个声音!
痛。痛得感同身受,痛得生不如死,痛得身心俱裂,痛得他双膝重重落地,一齐抱头惨叫道:“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那阵从心里爆发的剧痛来的突然,去的也突然,不知过了多久,四周安静下来,谢怜抱头的双手颓然垂下。
他微微失神地抬头扫视,四面八方横七竖八躺了一地的人,大多数昏迷不醒,之前缠着他们的怨灵都尽数消失了。
这幅场景令他迷茫不已。人面疫怎么了?怨灵们怎么?他自己怎么了?
那黑色的洪流也早已烟消云散。而那黑衣的无名鬼原先站立之处,只剩下一把黑剑掉在地上,剑锋之旁,还落着一朵小小的白花。
谢怜踉跄着爬起来,走上前去,拿起了花与剑。
他摸摸脸,看看胳膊,并没觉得自己身上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不像是承受了什么厉害的诅咒。正在迷茫之中,身后忽然传来一个声音,轻轻道:“啊。”
谢怜回头,白无相双手笼袖,站在他身后,宽大的袖摆随风飘飞。
谢怜还没反应过来到底怎么了,但心中隐隐有一点不好的预感。
白无相看他一眼,轻笑起来。那不好的预感愈加浓厚,谢怜皱眉道:“你笑什么?”
白无相反问道:“你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吗?”
谢怜道:“什么?”
白无相道:“你知道,那个鬼魂是什么人吗?”
“…”谢怜道,“战,战场亡灵?”
白无相道:“是的。但同时,他也是这世上,你最后一个信徒。现在,没了。”
…信徒?
他在这世界上,居然还会有信徒?
好半晌,谢怜才终于能说出几个字了。
他艰难地道:“什么,叫,没了?”
白无相悠悠地道:“魂飞魄散了。”
谢怜有点不能接受地道:“怎么就魂飞魄散了?!”
白无相道:“因为他代替你被诅咒,你召回来的亡灵,把他吃得渣都不剩了。”
“…”
被他召回来的亡灵?
代替他被诅咒?!
白无相又道:“啊,对了,你不是第一次见到他。”
谢怜愣愣看他。白无相饶有兴趣地道:“这个鬼魂似乎一直跟着你。原先我只是看它怨念颇深,便把它抓起来问了一下。谁知道,结果有趣的很。中元节,花灯夜,鬼火魂。还记得吗?”
谢怜喃喃道:“中元节?花灯夜?鬼火魂?”
白无相慢条斯理地提示道:“这个鬼魂,生前,是你麾下的士兵,死后,是追随你的亡灵。因你战死,因你百剑穿心化为厉鬼,又因你发动人面疫魂消魄死。”
谢怜好像又模模糊糊记起来一些什么。可是,他连这个信徒的脸都没有看到,甚至连他的名字都不知道,又能真的记起来什么、记起来多少呢?
“也许在这里,真的还有殿下的信徒在供奉着您呢…”
是的。有的。
而且,是唯一的信徒!
白无相似乎又说了很多别的,但谢怜听得恍惚,都没入耳,直到最后他道:“你这样的神,已经够可悲可笑了。做你的信徒,更是可悲可笑到了极点。”
“…”
前面他嘲讽谢怜,谢怜都没有任何反应,但听这东西自以为是地评价他的信徒可悲、可笑,谢怜却仿佛突然被一剑捅醒,一阵无可抑制的暴怒。
他冲了上去,却被一招擒下,白无相冷声道:“你这样是赢不了我的,要我说几次你才会认清事实?”
谢怜也根本没想要赢他,赢不了也无所谓,他只想暴打这个东西,怒道:“你懂什么!你凭什么嘲笑他?!”
那是这个世上他唯一的信徒了啊!
白无相道:“一个追随失败者的信徒,我凭什么不能嘲笑?你愚蠢,你的信徒更加愚蠢。听着!如果你想打败我,就必须遵从我的教诲。否则,你永远也别想赢过我!”
谢怜想冲他竭尽全力地“呸”上一声,却连呼吸都困难。白无相另一手翻手一展,掌中出现了一张悲喜面,道:“现在,重新开始吧!”
他正把这张面具往谢怜脸上按去,岂料,便在此时,轰隆,轰隆。
天边电闪雷鸣,云层中射出奇异的光芒。白无相警觉地止住了动作,道:“这是什么?天劫?…”
顿了顿,他否决道:“不对!”
不对。
是天劫,但,不止是天劫!
一个男子的声音沉沉响彻在整个上空,道:“他赢不了你,我如何?”
谢怜猛地抬头。
不知何时,前方长街尽头出现了一个身披白甲、瑞气腾腾的青年武神,周身笼罩着一层微白的灵光,手扶在剑上,一步一步踏来,在灰暗世界中杀出一条明路。
他情不自禁睁大了眼。
君吾!
…
雨过天晴后,谢怜坐在焦黑的土地上微微喘气。
君吾收剑入鞘,走了过来,道:“仙乐,欢迎归位。”
他神色疲倦,面上犹带血痕,那是白无相留下的。此外,君吾身上也负了大大小小几十处伤,不可谓不重,只是,白无相更重,重到被打得神消形散,只剩下地上一张破碎的悲喜面了。
听他说“归位”,谢怜一怔,摸了摸脖子,这才发现,那道咒枷已经消失了。
君吾笑了一下,道:“我果然没有看错。你回来花的时间,比我想象的要更短。”
谢怜渐渐回过神来,也笑了一下,却是苦笑。
平复气息后,他道:“帝君,我想求你一事。”
君吾道:“可以。”
谢怜道:“您都不问我是什么事吗?”
君吾道:“反正你回仙京也是要讨礼的,这件事就当是你的归位赠礼吧。”
谢怜扯扯嘴角,站起身来,直视君吾,郑重地道:“那我,便请您再次将我贬下凡间。”
闻言,君吾收敛了笑容,道:“这是为何?”
谢怜坦白地道:“我做了错事。第二次人面疫是我发动的。虽然后果看起来并没有太严重。”
因为,只是消失了一个无名的鬼魂而已。而这世上,可能根本不会有人在意这样一个无名的鬼魂,所以看起来,后果并不怎么严重。
君吾缓缓地道:“知道什么是错的,那么,你就已经是对的了。”
谢怜却摇了摇头,道:“只是知道,是不够的。做了错事就应当受到惩罚,可是,我犯的错,代替我受惩罚的却是…”
他抬起头,道:“所以,作为惩戒,我请求帝君,再赐我一道咒枷,不,两道。一道封住我的法力,一道散尽我的气运。”
君吾微微皱眉,道:“散尽气运?那你岂不是会倒霉透顶,当真成了瘟神?”
以前,谢怜的确会很在意自己被说成瘟神,十分抗拒,觉得受了莫大侮辱,但现在他对此已经无所谓了,道:“瘟神就瘟神吧。我知道自己不是就行。”
他散去自己的运道后,它们自然会分流到其他过于不幸的人身上。也算是聊作补偿了。
君吾提醒道:“会很丢脸的。”
谢怜道:“丢脸就丢脸吧。老实说,感觉…好像快习惯了。”
虽然并不想习惯这种事,但,习惯了好像就真的百毒不侵了。
君吾看他,道:“仙乐,你要明白,没有法力,你就不是神了。”
谢怜叹了口气,道:“帝君,我比谁都明白。”
顿了顿,他有点烦恼、有些怅然地道:“人们说我是神,我就有了法力。可事实上,我…并不是他们所以为的神,也不一定能如他们所愿所向披靡。
“神会这么失败吗?想保护自己的子民,却让他们尸横遍野;想要复仇,却到最后关头收手功亏一篑。‘失败’这一点,白无相倒是没说错。
“不是就不是吧。”
君吾仔细凝视他,良久,道:“仙乐长大了。”
这话应该是谢怜的长辈说的。可惜,他的父皇母后却没有机会说出这一句了。
须臾,君吾道:“既然是你选的路,那么,好。不过,要我贬你下凡,总得有个理由。”
总不能随随便便就儿戏一样地贬了一个神官下去,那把上天庭当什么了?
这个谢怜倒是有主意,他道:“帝君,我们,好像从没倾尽全力地比试过一次?”
君吾登时明白了他的意思,笑着道:“仙乐,我可是有伤在身的。”
谢怜道:“我也是有伤在身,正好扯平。”
君吾点头道:“既然如此,那我就不手下留情了。”
谢怜微微一笑,眼中闪起了跃跃欲试的光,道:“我也不会的。”
…
太子殿下,又被贬了。
在轰轰烈烈的第二次天劫后,仙乐太子谢怜气势汹汹、拳打脚踢杀回上天庭,只飞升了不到一炷香,又被神武大帝打了下去。所有神官都搞不懂,这人他到底想干什么???
不过,谢怜也搞不懂其他神官到底想干什么。
至于这么好奇吗?天天看天天看,装成凡人看化成动物看,这都偷窥他几天了!一个大男人搬砖糊泥有这么好看吗???
正纳闷儿着,后面工头叫了起来:“新来的,你,就是你,说你呢!老实干活别偷懒!”
谢怜赶紧坐起来,响亮地应道:“哦!”
应着就抓起一把破蒲扇狂扇风,在他面前,数块砖石搭着一座小灶台,灶台上正在咕咚咕咚地煮着一大锅饭。
这里是他搬土运泥的工地。不过,砖已经搬完了,就在不远处,两座崭新的神殿已经落成,现在,他的任务是煮饭。煮着煮着,正万分卖力,两辆马车拉来了两尊高大的神像。谢怜一边心不在焉地往锅里瞎丢东西,一边百忙之中抽空看了一眼。
两尊神像分别被抬进了两座神殿。左边那间殿里欢呼道:“玄真将军好!玄真将军宅心仁厚!”
谢怜无语了。
赞美慕情用“宅心仁厚”这个词,这批信徒认真的???
不过,他们似乎又有着充分的理由。毕竟,众所周知,慕情飞升,就是因为他把仙乐旧皇城冥顽不灵的残余怨灵都清理干净了,理解为宅心仁厚,也不是不行。反正,所有旧皇城人都十分感激他。
右边那间殿里也不甘示弱地嚷道:“俱阳将军好!俱阳将军神勇无敌!”
谢怜点了点头。这点他倒是没什么异议。不过,对上女人的时候就不一定了。
两边信徒都卯着劲儿对吼,都想盖过对方,吼得谢怜耳朵生疼,他叹了口气,揉揉眉心,心道,何必呢?
这么讨厌对方,不要把庙建在对方对面不就行了?
答案是——当然不行!因为,这里可是本城人气最旺、风水最好的地盘,这两位神官的信徒当然不会因为要避开对方就放弃这么块肥美地,当然要抢对方的香火,使劲儿恶心对方了。
不一会儿,后面两边的信徒已经从对骂发展到了对打。这边谢怜感觉火候差不多了,锅铲敲敲锅盖,朗声喊道:“诸位,不要打了!来吃饭吧!”
斗得正酣,谁理他。谢怜摇了摇头,揭开锅盖,香飘十里。这下好,众人登时不打了,纷纷嚎道:“…我他妈…这什么味儿?!”
“谁在煮屎?!”
“还是锅巴味儿的屎?!”
谢怜辩解道:“什么!这是皇家绝密珍藏菜式…”
工头捂着鼻子过来一看,脸色发绿,跳起来道:“狗屁的绝密珍藏,哪门子的皇家!就你?滚滚滚滚滚!不要恶心人了!”
谢怜妥协了,道:“好吧,滚也行,不过劳烦先把我的工钱…”
工头怒道:“你还敢提工钱!你说说啊!你!自从你来了!我有多少损失!!!啊?下雨那雷哪儿都不劈,就望你身上劈!房子着火三次!还塌了三次!你简直是个瘟神啊!还敢找我要工钱!快滚!你再来一次我打你一次!”
谢怜道:“话不能这么说,你都说了是冲我来的,每次别人不都没事,我看你是想赖账?…”话音未落,工头和一众工友再也受不了了那锅里飘出的味道了,风卷残云般地跑了个没影。谢怜道:“等等?!”
回头望望,原先打架的两帮人也早就被熏走了。谢怜无言以对,自言自语道:“不吃还叫我煮这么大一锅,有钱就可以随便浪费吗?”
摇了摇头,他想了想,盛了两大碗饭,一大碗放进俱阳殿里供上,一大碗放进玄真殿里供上,终于觉得物尽其用,双手合十拍了一掌,心满意足了。
到外面收拾了东西,认真卷起地上草席,和剑绑在一起背了起来,缠在他手腕上的白绫悄悄摩挲了两下,谢怜拍了拍它,扶了扶头上的斗笠,道:“好吧,不给钱就不给钱。我去卖艺。”
怎么说,他也还有一门绝活——胸口碎大石啊!
走出一段路,谢怜忽然发现路边有一朵小小的红花,甚为可爱,蹲下来,轻轻触了触它的花瓣,心情甚好,对它道:“希望日后再见。”
待他走出很远,那朵小小的红花还在迎风摇曳。
第199章 立天地神人破铜炉
谢怜躺在冰冷的地上, 脸上覆盖着那张半哭半笑的悲喜面,白无相在一旁,似乎在欣赏他这幅和自己如出一辙的模样。
那悲喜面用一股诡异的力量紧紧贴合着谢怜的脸,他怎么也拉不下来。白无相道:“戴着吧。别徒劳挣扎了。你想出去吗?只要你按我去说的做,你就可以很快冲破铜炉了。”
谢怜只当他不存在。
白无相总是在他那里讨没趣, 却总是也不肯放弃, 叹道:“我们本来可以成为最强的师徒和最好的朋友,为什么你一定要如此叛逆?”
谢怜总算停下了动作,反感地道:“你少用一副历经沧桑看透人心的口吻来教导我, 我真的一点也不想有你这种老师和朋友。”
他的嫌弃已经表露无疑, 白无相冷笑道:“我知道, 在你心目中, 能教导你的人, 一个是国师, 一个是君吾, 是吗?”
他口气诡异,仿佛有些不屑和好笑。谢怜不打算跟他纠缠这个,问起了别的:“郎萤, 是永安国第一位太子?”
郎萤是永安人,患过人面疫,那个小太子是谢怜能想到的唯一人选。白无相道:“不错, 就是你把郎英的尸体千刀万剐后, 打晕了又扔在永安皇宫,还放了一把火送他的那个太子。”
那永安太子本是郎英的一个侄子, 只怕就是在那时候,郎英尸体上残存的人面疫毒感染了他。谢怜又道:“为什么他的人面疫没有传染给别人?”
白无相道:“因为永安皇宫的人发现他染病了。为了不让他传染别人,派了人打算用被子悄悄闷死他,却被他挣扎中反杀,逃走了。”
而永安对外宣称永安国主和太子重病身亡,内部则不知怎么一通乱斗,立了郎英的另一个侄子为太子。这就是郎千秋的先祖。
谢怜道:“你是怎么骗到他的?”
白无相道:“我可没有骗他。我只是告诉了他实情,谁是让他变成这种怪物的罪魁祸首。只要他借我一点东西,我就为他复仇。”
谢怜道:“你这叫借你一点东西?你把他整个当养分吞了。”
白无相淡淡地道:“他这副模样,人不人鬼不鬼,没有人真心对待,留在世上也是受罪。”
忽然,谢怜道:“太子殿下?”
“…”
一刹那,谢怜感觉,那个东西是想应的。但是,他忍住了。
于是,谢怜又试探着问了一句:“你,就是乌庸太子吧。”
话一出口,他便感觉铜炉内闷热的空气瞬间凝固了。
从谢怜掉进来的那一刻起,他就在思考这个问题了。
他之所以能听懂食尸鼠口吐的人言,一定是因为君吾、国师、白无相三个其中的一个,把某段记忆和情感植给了他。也就是说,这三个人里至少有一个是乌庸人。君吾出世时间晚于乌庸灭国,国师和白无相嫌疑最大。
花城为什么会被铜炉拒绝在外?不会因为他是绝,因为谢怜向他确认过,已经成绝的鬼王也是可以再次进入铜炉的,便如已经飞升的神官可以再受天劫一般。但他还是在半途消失了。谢怜能想到的最直接的原因,就是这座铜炉,听从白无相的指使!
那么,白无相最有可能会是什么身份?
半晌,黑暗中一片死寂,谢怜肯定地重复了一遍:“你就是乌庸太子。”
终于,白无相不再沉默了。
他猛地擒向谢怜,掌风凌厉无比,这一次,轮到谢怜闪避了。他一跃而起,边闪边道:“太子殿下,我问你一个问题,你为什么从不用真面目示人?”
白无相沉声道:“太子殿下,我警告你不要这么叫我。”
谢怜道:“你可以叫我太子殿下,为什么我不可以这么叫你?你不回答,我就自己猜了。不愿意让别人看到真面目的原因,无非就两个。要么,你是我认识的某个人,或者我不认识你,但我只要看到你真正的脸,很容易就能查出你是谁;要么,就是你真正的模样,丑恶至极,丑恶到你自己也受不了!比如…”
“咔咔”两声,一阵剧痛从手臂袭来,白无相狠狠拧住了他,道:“太子啊太子,是不是我对你亲切一点,你就觉得对我不需要畏惧之心了?”
这声音寒气四溢,剧痛之中,谢怜依然保持清醒。白无相似乎真的生气了,他一手提着那黑剑,逼近谢怜,道:“你给这把剑取名叫芳心?”
眼睁睁看着那森森的剑刃离自己喉咙越来越近,谢怜神色不变,道:“不行吗?”
白无相哼道:“你根本不会取名字。听好了,这把剑本来的名字,叫做‘诛心’。”
忽然,谢怜睁大了眼,道:“什么人?!”
白无相却是头也不回,道:“对付我你还想用这种对付小孩子的把戏吗?”
“…”谢怜诧异,道,“你…没发现?”
白无相冷声道:“没有任何东西,我要发现什么?”
他没发现,谢怜可发现了。
方才,芳心的剑刃反射了地上的火光,那火光在二人上方的石壁一闪而过。就在这一瞬间,谢怜看到了一张脸。
谢怜敢保证自己绝对没有看错,他看到的绝对是一张人脸,一张巨大的人脸!
白无相的修为只比谢怜高不比谢怜低,他怎么可能没发现?
除非…那是比白无相更可怕的东西!
他看到那张脸的时间太短,但视觉有残留在记忆中,那张脸五官俱全,并且…还有些面熟。谢怜微觉毛骨悚然,道:“铜炉里有别的东西!”
白无相却道:“铜炉里,除了你我,只有石头和岩浆。”
谢怜正待再说,却忽然心道:“等等…石头?脸?眼熟?”
灵光一闪,他恍然大悟,明白了他看到的是什么东西。
原来如此!
一经明白,谢怜双手立刻在背后飞速结印。白无相发现了他的异动,道:“没用的,你就算…”
谁知,话音未落,二人背后上方便传来一阵轧轧巨响。与此同时,落石泥土如暴雨一般打落!
白无相觉察有什么东西向他袭来,飞速急闪。他闪得确实够快,不会再有人动作能比他更快了,本该完美避过的,只可惜,袭向他的东西,太庞大了。
那是一只巨手,五指成拳,重重砸了下来——正正砸中了白无相!
这只手,是一只岩石巨手。
它实在是太大了,光是一个拳头,就能媲美一间大屋,地上的火光只能照亮这一部分,手腕以上的部分则全部浸在黑暗之中。
轧轧石声中,它对着谢怜翻过手来,掌心向上。虽然巨型,却是手指修长,指节纤细,可拈花,亦可扶剑。谢怜夺了剑,一轱辘从地上爬起,跃上掌心。那只手刚要托着他起来,谢怜忽然想起忘了东西,忙道:“等等!”又跳下去抓了斗笠,再跳上来。随后,巨手上升,离火光越来越远,谢怜也感觉越升越高,双手再次结印,道:“冲出去!”
一声令下,他感觉到轻微的下坠感,仿佛是托着他的巨人微微屈了双膝,在做准备。下一刻,他又感觉整个身体猛地一沉,那巨人冲天而起,向着铜炉封闭的火山口撞去!
轰隆!轰隆!轰隆!
伴随着剧烈的震动,谢怜听到了极为明显的“咔咔”的裂声。
那是岩石支撑不住凶猛的撞击、即将破碎的声音!
随即,上方泻下一丝白光。
冲出来了!
铜炉封顶被破开,大量刺眼的白光如瀑倾泻,狂风席卷而入,呜呜呼啸。
谢怜站在巨人的掌心上,一手按住头上斗笠,一手遮住迎面袭来的暴风雪。闷热的空气一扫而光,深吸一口冰冷清新的空气,他大声道:“三郎——!!!”
第一声的回音尚在回荡,他就一下子被一双手拉进了身后的一个怀抱。谢怜先是一僵,一低头,环在他腰间的是一段赤红衣袖和银护腕,这才放松。一个沉沉的声音在他耳边上方道:“…我要疯了!”
闻言,谢怜连忙转身,双手捧住他的脸颊安慰道:“别疯,别疯,我已经出来啦!”
是花城。花城黑发凌乱,眼中还有些失神,谢怜怎么也摘不下的悲喜面,他一把就摘下扔掉了。谢怜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双手捧住他的脸颊,就是下意识这么做了,大概是想安慰,也可能是怕他的脸被风雪冻坏了。毕竟,谢怜在这铜炉里面待了多久,花城必然就在这火山口上守了多久。
好好的一块儿进去了,其中一个却突然被扔了出来,根本不知道里面到底怎么样了,可不是要疯了?
花城紧紧抱着谢怜,沉声道:“…我怎么都进不了铜炉,我居然还要让你自己一个人闯出来!我他妈真是…”
谢怜忙道:“三郎没事,真的没事!而且,我也不是自己闯出来的啊!”
花城终于稍稍冷静下来,道:“什么?哥哥,你怎么出来的?”
谢怜却道:“是你帮我闯出来的。你看。”
说着,他向上指去,花城也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
只见风雪之中,一尊由山石凿刻而成的巨型人像满面飞霜,隐隐间,仿佛顶天立地。此刻,二人就站在这巨石像的掌心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