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吧,”布基静静地说,“我懂了。事关荣誉。”
“不是荣誉,而是诚实。”
“我承认错误。现在喝你的啤酒吧。”
比利喝了一大口,朝屋子里的水声摆摆头。她又在长时间淋浴了:“买东西这一路上她怎么样?还好吧?”
“基本上都挺好。去粗痞服装店给你买牛仔帽的时候——忘记给你看了,真他妈漂亮——她出了点呼吸问题,然后她低声唱歌,我听不清
她在唱什么,但很快就恢复正常了。”
比利知道她在唱什么。
“到了二手车店,她闹腾得很。她一眼相中那辆皮卡,和里奇讨价还价,从4400一直降到3300。砍到3500的时候他不想再松口了,于是她
拖着我要走,说什么‘行了,埃尔默,他人很好,但不诚心’。你能相信吗?”
“说起来,我还真的信。”比利说着笑了起来,但布基没有和他一起笑。他的脸色变得严肃。比利问他出了什么问题。
“还没有,但以后很难说。”他放下啤酒瓶,转身直视比利,“我们俩是不法之徒,对吧?如今人们不用这个说法了,但我们就是。艾丽
斯不是,但她继续和你跑来跑去,也会变成不法之徒。因为她爱上你了。”
比利也放下酒瓶:“布基,我不是……我没有……”
“我知道你不想和她上床,她多半也不想和你上床,毕竟她经历了那种事情。但你救了她的命,帮她恢复疗伤——”
“那不是我的功劳——”
“好的,就算不是好了,但你给了她时间和空间,让她能够自己恢复。但这没有改变她爱上了你的事实,只要你允许,她就会一直跟着你
,而你的放任会毁了她。”
比利认为布基来门廊上就是想对他说这番话,现在他说完了,于是停下来喘了口气,拿起酒瓶,咕咚咕咚喝掉半瓶,然后打了个响嗝。
“你想反驳就反驳好了。让你在我这里住几天,不等于我就有权不听反对意见了,所以来吧,反驳我吧。”
但比利没有开口。
“带她去内华达,没问题。在城外找个便宜旅馆让她住下,你去处理你的事情。要是你顺利脱身,拿到了钱,那就分她一笔,打发她回东
海岸。叫她来找我,提醒她记住,假证件仅仅是短期的伪装,她可以回去继续当她的艾丽斯·马克斯韦尔。”
他竖起一根手指,手指已经显露出了关节炎早期的扭曲和肿胀迹象:“但前提是你不能把她牵扯进去。懂了吗?”
“懂了。”
“要是你不能顺利脱身,就很可能根本脱不了身。对她来说当然很难接受,但她必须知道。同意吗?”
“同意。”
“告诉她,要是几天后一直没有你的消息——具体几天你说了算——她就回我这里来。我会给她一笔钱。1000,也许1500。”
“你不需要——”
“我乐意。我喜欢她。她不爱抱怨,虽然经过她遇到的那种事情,她当然有资格抱怨。另外,那钱反正也是你给我挣的。你现在是我唯一
的客户了,过去这4年一直如此。我不会为了这个孩子去抢银行。万一事情出岔子,他们很容易找到我的头上来,而我年纪太大,已经不适合坐牢
了。”
“好的。谢谢你。多谢了。”
水声停了。布基再次探过摇椅的扶手凑近比利。
“知道吗?奶猫碰到大狗,要是大狗决定不撵走它或吃掉它,而是为它舔毛,奶猫就会依恋大狗。反正小鸭子会这样,这叫印刻现象。她
对你就是这样,我不希望她受到伤害。”
卫生间的门打开了,艾丽斯也来到门廊上。她穿一件蓝色的旧浴袍,浴袍肯定是布基的,长得一直拖到了她的脚背上。她把头发挽了起来
,用十几个发夹固定住,蒙着一层透明塑料膜。她恐怕不可能真的把头发染成金色,也许因为她头发的本色太黑了,但改变依然巨大。
“觉得如何?我知道现在还看不太出来,但——”
“很好,”布基说,“我一直对金棕色情有独钟。我的第一个前妻就是金棕色头发。我看见她在点唱机前消磨时间,立刻知道了我必须拥
有她。我可真是个傻瓜。”
她只是心不在焉地笑笑,眼睛看着比利,真正重要的是比利的意见。比利很清楚布基之前在说什么。他想到他在YouTube上看过的一段视
频。里面有一只鸟在一条狗的水盆里洗澡,而那条大丹犬坐在一旁看着。他想到一句老话:你救了一个人的命,就要为这个人负责。
“看上去美极了。”他说,艾丽斯笑了。
[1]伊玛目在阿拉伯语中原指领袖,也可用来称呼国家元首。
[2]穆塔韦,是伊斯兰教中为了禁止败德行为、推崇道德行为而设立的宗教警察组织。
[3]澳大利亚摇滚乐队AC/DC的一首歌。
[4]一家提供免费房地产估价服务的网站。
第19章
1
比利和艾丽斯在布基家待了5天。第6天上午——据说上帝在这一天造了地上的走兽和天上的飞鸟——他们把行李装进道奇皮卡,准备出发
。比利戴着金色假发和平光眼镜。由于皮卡是四门的型号,他们可以把本来就不多的东西塞在车座背后。古老的割草机还在车斗里,现在又多了树
篱修剪器、吹叶鼓风机和旧型号的斯蒂尔链锯。比利第一次见到拖车时它是空的,现在装着四个在劳氏建材店买来的硬纸筒。两个男人把硬纸筒踢
来踢去,营造出常年使用的模样,然后塞满了他们在尼德兰的银行拍卖会上买来的各种手动工具。硬纸筒用弹性绳固定在拖车的内侧。
“你们要打扮得像21世纪的马背流浪汉,”踢硬纸筒的时候,布基说,“老天作证,西部九州有很多这种人。他们四处漂泊,找点零工做
做,然后继续上路。”
艾丽斯问西部九州都是哪里,布基数给她听:科罗拉多、怀俄明、犹他、亚利桑那、新墨西哥、爱达荷、俄勒冈,当然还有——内华达。
比利觉得这辆皮卡非常好。对这一路来说,它也许是个没什么意义的预防措施,布基说得对,赏金猎人的注意力会放在维加斯闹市区域。但晚些,
待他们要潜入岬角山庄的时候,皮卡的外形就会变得至关重要。
“你们这一趟来得正好,”布基说,他穿背带裤和老97乐队的T恤,“很高兴你们来看我。”
艾丽斯拥抱他,新染的金发在晨光中显得很美。
“比利,”布基伸出手,“你给我好好保重。”
比利险些也拥抱他,如今人与人就是这么告别的,但他没有。他一直不习惯男人间的拥抱,哪怕在沙漠里也不例外。
“谢了,布基。”他用双手握住布基的手,想到布基的关节炎,只是轻轻捏了一下,“为你做的一切。”
“不客气。”
他们上车。比利发动引擎。发动机刚开始有点暴躁,但很快就变得平和了。布基说他会找人把蒙迪欧还回去,以此保护多尔顿·史密斯的
征信。我欠的人情债又多了一笔,比利心想。
他掉转旧皮卡的车头。他刚要换一挡,布基忽然做了个等一等的手势,走到乘客座的旁边。艾丽斯摇下车窗。
“我希望你能回我这里来,”他对她说,“总之,你别掺和他的事情,听懂了吗?”
“懂了。”她说,但比利觉得她很可能只是顺着布基说。没问题,比利心想,她会听我的,希望如此。
他按了一下喇叭表示告别,然后出发上路。一个半小时后,他们向西拐上I-70公路,驶向拉斯维加斯。
2
他们在犹他州的比弗停车过夜。还是选择了非连锁的汽车旅馆,但条件不差。他们在狂牛餐厅吃炸鸡桶,回去路上在老雷66杂货店买了两
瓶百威。回到旅馆,他们坐在房间外面,把汽车旅馆必备的草坪躺椅拉到一起,喝着冰凉的啤酒。
“你开车的时候我读了你新写完的那部分,”艾丽斯说,“真的很好。我等不及想读下去了。”
比利皱起眉头:“我还没想好费卢杰之后写什么呢。”
“拉拉费卢杰,”她笑着说,“接下来不是该写你怎么开始做收钱杀人这一行了吗?”
她说得太直白了,让他有点退缩之意。但她也说出了真相。她看到了他的反应。
“我说的是杀坏人。还有你是怎么认识布基的,我很想知道。”
是啊,比利心想,我可以写这部分,也许我真的应该写。因为你看,要是躲在门背后的头巾佬不是朝约翰尼·卡普斯的腿开枪,而是一枪
崩了他,比利·萨默斯就不可能还活着了。艾丽斯恐怕也会死。他像是忽然顿悟(尽管或许不该如此的),假如约翰尼·卡普斯没有活下来,艾丽
斯·马克斯韦尔就肯定会在皮尔森街死于休克和失温。
“也许我会写的。只要有机会。艾丽斯,说说你的故事吧。”
她哈哈一笑,但不是比利越来越喜欢的轻松自如的笑声,而是那种逃避现实的笑声。“没什么可说的。我一直是背景里当陪衬的那种人。
和你在一起是我这辈子遇到过的唯一有点意思的事情。当然,还有被轮奸。”她可怜兮兮地哼了一声。
但比利不会允许她陷入自怜自艾:“你在金斯敦长大。你母亲抚养你和你姐姐。还有什么?肯定还有别的故事。”
艾丽斯指着渐渐变暗的天空:“我从来没见过这么多星星。连布基那里都比不上。”
“别改变话题。”
她耸耸肩。“好吧,但你肯定会觉得无聊。我父亲是开家具店的,我母亲是会计。我8岁那年,我父亲死于心脏病发作,格里当时19岁,
正在学美容。”艾丽斯摸了摸头发,“她会说我把头发弄得完全不像样。”
“随她怎么说,但我觉得挺好看。继续。”
“高中里我是个B级生。约过几次会,但没男朋友。有些孩子很受欢迎,但我不是。也有一些孩子不受待见,总被捉弄和取笑,但我也不
是。大多数时候,我老妈和姐姐说什么我就做什么。”
“除了去学美容。”
“我也险些答应,因为我肯定去不了聪明人上的大学。我也没怎么上过考大学需要的课程。”她想了想,比利没有插嘴。“然后一天夜里
我躺在床上,快要睡着了,突然清醒过来,像是惊醒的那种醒来,我几乎从床上掉下来。你有过这种时候吗?”
比利想到伊拉克说:“很多次。”
“我心想,要是我去学美容,要是她们要我干什么我就干什么,那是不会有尽头的。我这辈子都会乖乖听她们的话,然后某天醒来,我就
要老死在这个小小的金斯敦了。”她转向比利,“要是我老妈和格里知道我在特里普的公寓发生了什么,还有现在跟着你到处跑,你能猜到她们会
怎么说吗?她们会说:‘看看你的下场吧。’”
比利伸手想拍她的肩膀,但他的手还没碰到她,她就转向比利。他看见了若是时间和命运足够仁慈,她有可能成为的那个女人。
“而你知道我会怎么回答吗?我会说我不在乎,因为这是我的生活,我有资格过我的生活,而这就是我想要的。”
“好的,”他说,“好的,艾丽斯。你说得对。”
“那当然。我当然是对的。只要你别丢了性命。”
但这就是他无法做出的承诺了,于是他没有接话。两人继续看星空喝啤酒,她一言不发,直到最后说她想去休息了。
3
比利没有睡觉。他收到了布基的两条短信。第一条说,服务岬角山庄的景观美化公司名叫绿植与园艺。领班有可能是凯尔顿·弗里曼或赫
克托·马丁内斯,但也有可能是其他人。这个行业的员工流动率非常高。
第二条短信说,工作日尼克通常待在双张多米诺,但总是尽量回派尤特的庄园过周末,尤其是周日。他在橄榄球赛季期间从不错过巨人队
的比赛,认识尼克的人都知道这一点。
你可以让这个人离开纽约,比利心想,但你不可能去掉他的纽约习气。他回复短信:“车库有什么头绪吗?”
布基回得很快:“没有。”
比利带上了来自谷歌地球和Zillow的照片。他研究了一会儿,然后打开电脑,查了几个西班牙语短句。等到时机来临,他未必一定要说这
些话,但此刻他念了一遍又一遍,把它们装进记忆。他几乎肯定不是每一句都会派上用场,甚至有可能一句都用不上。但有备无患永远不会错。
Me Ilamo Pablo Lopez.
我叫巴勃罗·洛佩斯。
Esta es mi hija.
这是我女儿。
Estos son para el jardín.
这些是用在花园里的。
Mi es sordo y mudo.
我是聋哑人。
4
他们去狂牛餐厅吃早饭,然后开车上路。比利不想把旧皮卡逼得太狠,而且也没这个必要。他们离拉斯维加斯只有200多英里,而且他要
等到周日才会对尼克下手,到时候职业球手在场上拼杀,切罗基公路尽头的山庄大概是最平静的时刻。没有仆人和园丁,希望也没有硬点子。他查
过日程表,纽约巨人队对亚利桑那红雀队的比赛将在下午4点开始,也就是内华达的下午1点。
为了消磨时间,他向艾丽斯讲述他是如何加入他自认已经从中退休的这个行当的。这个故事的结局目前是向西而去的70号州际公路,而这
个故事的开始是约翰尼·卡普斯,这当中至少还有一个环节需要补齐。
“就是腿部中弹的那个人,叛军用他引诱你们进屋去救他。”
“对,‘江湖大夫’克莱·布里格斯稳定他的伤情,直升机运走了他。约翰尼在一家垃圾退伍军人医院待了很长时间,复健不可能复健的
残疾,结果染上了毒瘾。最后山姆大叔把他连同轮椅一起送回了皇后区,他的毒瘾发展得极为严重。”
“太可怜了。”
唔,比利告诉她,在约翰尼的故事里,至少毒瘾这部分有个好结局。他的表弟乔伊伸出援手,乔伊保留了他的意大利家姓卡皮扎诺,但人
们都叫他乔伊·卡普斯。得到一个规模较大的纽约黑帮首肯后——他们当然也得到了掌控毒品生意的锡纳罗亚贩毒集团的允许——乔伊·卡普斯经
营起了他的小黑帮,规模很小,满打满算也只能算是个街头团伙。乔伊给了他受伤的战士表哥一份工作——当组织的会计,但有一个条件,就是必
须戒毒。
“他戒掉了?”
“对。整件事都是我们重新联系上以后他亲口告诉我的。他表弟掏钱,送他去戒毒所,他出来后参加匿名戒毒会的活动,每周参加三四次
,直到他几年前去世。肺癌。”
艾丽斯皱着眉头说:“他去参加匿名戒毒会的活动,但他的日常工作是推销毒品?”
“他不推销,只负责数钱和洗钱。但你说得对,本质上就是这样,我曾经向他指出这一点。你知道他是怎么回答的吗?他说全世界到处都
有戒了酒的酒鬼在看酒吧。他说他还监督其他人戒毒,有些人成功了,继续过他们的生活。这是他的原话,继续过他们的生活。”
“我的天,所谓左手不知道右手在干什么,说的就是这个吧?”
比利说他险些同意再服役一个周期,但想了想那样太疯狂了,存心找死的那种疯狂,于是脱掉了军装。他漂泊了一段时间,想确定接下来
他能做什么,因为过去这些年里,他的工作就是朝其他人的脑袋开枪。就在这时,约翰尼联系了他。
他说,新泽西有个人,喜欢在酒吧泡妞,然后殴打她们。约翰尼说,他多半有什么童年创伤需要发泄,但去他妈的童年创伤,这是个非常
坏的家伙。他把最后一个受害者打到昏迷,而这位女士凑巧是卡皮扎诺家的人。虽然是隔了两三代的表亲,但依然姓卡皮扎诺。只有一个问题,就
是这个喜欢打女人的家伙属于一个更大和更有势力的组织,总部位于河对岸的霍博肯。
乔伊带约翰尼·卡普斯去和对岸组织的头头谈判,结果发现新泽西的兄弟们也不怎么喜欢这个搅屎棍。他是个麻烦,是个下三烂的狗娘养
的浑蛋,两只手戴满了戒指,这样更方便他把女人打得满地找牙,而不是像正常男人那样带女人回家去睡,或者甚至肛交,有些男人喜欢,甚至偶
尔也有女人会喜欢。但没有女人喜欢被打破相。
结果是对方的头头不允许乔伊·卡普斯干掉这个狗娘养的浑蛋,因为那样他们就不得不报复了。但假如交给一个局外人,双方(霍博肯的
组织和皇后区他们小得多的组织)共同出钱,这样就可以拔掉这根刺了。所谓的黑帮外交。
“所以约翰尼·卡普斯打电话给你。”
“是的。”
“因为你是最顶尖的?”
“反正是他认识的人里最顶尖的。另外他知道我的故事。”
“你的妹妹死在一个人手上。”
“对,他也知道。在答应之前,我先查了查这个人的背景,了解了一下他的历史,甚至去见了被他打到昏迷的女人。她靠机器维持生命,
你看得出她再也不会苏醒了。监控仪……”比利用手指在方向盘上方画了条直线,“所以我干掉了他。其实和我在伊拉克做的事情没什么区别。”
“你喜欢吗?”
“不喜欢。”比利毫不犹豫地说,“在沙漠里不喜欢,回来也不喜欢。从没喜欢过。”
“约翰尼的表弟还给安排过你其他活儿吗?”
“后来又有两次,但我拒绝了另外一次,因为那个人……我说不清楚……”
“似乎不够坏?”
“差不多吧。然后,乔伊介绍我认识布基,布基介绍我认识尼克,接下来就是这样了。”
“我猜肯定远远不止这么几句。”
她猜得对,但比利不想说得太深入,更别提他为尼克和其他人做的那些事情的细节了。他从没向任何人说过这段经历,听见他向别人讲述
自己人生的这个部分,他也感到惊骇。这段经历不但肮脏,而且愚蠢。艾丽斯·马克斯韦尔,商业学校的学生,强奸案的受害者,和一个以杀人为
生的男人坐在同一辆旧皮卡里。杀人是他的职业。他要干掉尼克·马亚里安吗?只要有机会,比利很可能会杀了尼克。那么问题来了:为荣誉杀人
比为钱杀人更高尚吗?很可能并不,但他不会因此却步。
艾丽斯沉默下去,思考了一会儿,然后她说:“你告诉我这些,是因为你觉得你不一定有机会写下来了。对吧?”
是的,但他不想说出来。
“比利?”
“我告诉你是因为你想知道。”他最后说,随手打开了收音机。
5
他们又住进一家非连锁的汽车旅馆。拉斯维加斯周围的穷乡僻壤有很多类似的旅馆。比利用多尔顿·史密斯和伊丽莎白·安德森的名字登
记,艾丽斯在大堂玩老虎机。前4块钱打了水漂,第5次,10个假银圆叮叮当当地掉进出币槽,她尖叫得像个孩子。前台服务员让她选,兑换10块钱
,还是同样数额的记账卡。
“这里的餐厅怎么样?”艾丽斯问。
“自助餐很好。”然后他压低声音说,“亲爱的,还是要钱吧。”
艾丽斯接过钞票,他们出门拐弯去了不远处的超级西冷汉堡。她坚持请客,比利没有和她抢。
回到比利的房间,她坐在窗口,看着驶向市区的绵延车流,酒店和赌场一家接一家点亮彩灯。“罪恶都市,”她感叹道,“而我在汽车旅
馆的房间里,和我在一起的英俊男人年龄比我大一倍。我母亲会吓得尿出来的。”
比利仰头大笑:“你姐姐呢?”
“她不会信的。”她指着窗外说,“那就是派尤特山脉吗?”
“假如是北面,那就是了。我记得好像叫丘陵。不过不重要。”
她转向比利,笑容已经消失:“告诉我,你打算怎么做?”
他告诉了她,不仅是因为需要她帮忙做准备工作。她听得很仔细:“似乎非常危险。”
“要是感觉情况不对,我就回来重新考虑。”
“你怎么知道情况对不对?就像你朋友塔可在费卢杰的屋子门口那样?”
“你记得那一段?”
“你能感觉到吗?”
“我认为应该能。”
“但你很可能还是会进去。就好像你们还是进了游乐园,你知道接下来发生了什么。”
比利没有吭声。他无话可说。
“真希望我能和你一起去。”
他对此也没有吭声。就算这个念头没有让他感到战栗,她和他一起去还是会导致计划失败,她很清楚这一点。
“你非常需要这笔钱吗?”
“没有它我也能过得很好,而且这笔钱的大部分也会给布基。我去不是为了钱。尼克辜负了我,他必须付出代价,就像轮奸你的那伙小子
必须付出代价。”
这次轮到艾丽斯陷入沉默了。
“还有一个原因。我不认为完成任务后杀我灭口是尼克的主意,我知道给出600万悬赏要拿我的人头也不是他的主意。我想知道那个人是
谁。”
“以及为什么?”
“对,以及为什么。”
6
第二天清晨,比利首先去检查旧道奇皮卡的车斗和拖车,因为工具只是用绳索固定,并没有上锁。所有东西都在,完好无损。他不吃惊,
因为车斗和拖车里的东西都是用旧了的破烂,也因为根据他多年来的经验,绝大多数人都是诚实的老百姓,他们不会拿不属于他们的东西。而不诚
实的那些人,例如特里普·多诺万、尼克·马亚里安和尼克背后的天晓得什么人,会惹得他火冒三丈。
他险些发短信问布基能不能查到尼克目前开什么车——车肯定停在双张多米诺停车库的贵宾区,无疑是一辆好车,有个好记的车牌号码—
—转念一想,他还是放弃了。布基也许能查到,但同时说不定会引起一些不必要的注意。这是比利最不希望发生的事情。他希望尼克现在已经准备
放松享乐了。
他等到店铺开门,和艾丽斯一起去了最近的Ulta美妆店。这次需要化妆的是比利,但他让艾丽斯采购。买完东西,她想去赌场。这是个坏主意,但
她看上去非常兴奋和期待,比利无法拒绝她。“但不能去大型酒店,也不能去长街 [1]。”他说。
艾丽斯查了手机,带他们去了东拉斯维加斯的大汤米酒店与赌场。门卫要求她出示证件,她泰然自若地亮出新办的伊丽莎白·安德森驾照
。她四处溜达,瞪大眼睛看轮盘赌、骰子台、二十一点和永不停歇的大转盘。比利在周围搜寻用某种眼神看他的男人,他没看见这样的人。光顾近
郊赌场的主要是小打小闹的老夫妻。
他再次想到,艾丽斯已经完全不是他在暴雨中救回家的那个女孩了。她正在变成一个更好的女孩,假如他策划的事情出了岔子,她受到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