根据生物学家的报告,成年人体内的水分约占人体重的60%~70%。而这一结果并不能令731部队里面那些近似疯狂的研究人员满足,或者说,他们也认可,但是他们希望用他们的方法求证。于是,若干个健康的男性、女性的身体各项指标数据被采集后,他们被带入密闭的实验室。然后,高热风对着这些实验室里持续吹,将本健康的试验品活活烤死,得到纯粹的干尸,进而称重,得出水分占人体重量78%的数据。
类似以上案例的资料,在731部队里大量积累。这些完全不人道的行为所收集到的沾满了血的信息,又怎么可能是我们世人能够接受的呢?但真实的历史是这样的——1945年秋,盟军最高统帅部第二参谋部部长威洛比少将和桑德斯带回了麦克阿瑟的许诺——对731部队的官兵不作为战犯追究。这一许诺需要换回的,是731部队将他们的研究结果交给美国,因为任何一个文明国家,都不可能进行这种类型的人体试验,自然也不可能收获到731部队所获的那些疯狂的医学数据。最终,石井四郎等731部队的军官,顺利地逃过了审判。
战后,许多前731部队的成员,都加入了日本的医疗组织。他们那沾满了血腥味的手臂上,再次套上了红十字这一神圣的标识。Dr.Katano Masaji还领导了日本最大的制药公司绿十字。还有一些人进入医学院校继续进行医疗研究,甚至还有为日本厚生省工作的。
如果只是单纯地衡量他们的这些研究结果,而不去深究这些研究结果采集过程中骇人听闻的事情的话,那么,他们对医学、对人类文明所起到的作用,又应该如何定义呢?况且,这些作恶多端的曾经隶属于731部队,战后又服务于医疗行业的医生,他们的这一辈子,又究竟应该如何定义呢?
乐瑾瑜那张一度无邪的俏脸又一次在我脑海中浮现。不知道为何,我总是记不清她变成满头白发后的模样。或许,我的意识深处无法忘怀的那个她,本就只是那个看起来清纯的她吧?但是,就算是那个穿着素色长裙的她,骨子里又究竟是一个如何思想的人儿呢?
我在继续深深吸气,空气中薰衣草精油的香味依旧缓缓流淌着,也继续发挥着它的作用——净化、安抚心灵。不自觉间,我发现自己每每深深吸气的时候,嗅觉似乎希望捕捉到什么——或许,是想捕捉到关于乐瑾瑜的气味吧!
瑾瑜,我究竟应该如何定义你呢?弗洛伊德也一度是一位临床的精神科医生,况且,他有过诸多解剖的经验。那么,你呢?你收获到了那么多你想要研究的脑子,难道还不满足吗?莫非,莫非那些脑子在你看来……
“好想打开他的头盖骨,看看他脑子里是什么模样。”——乐瑾瑜曾经说过的这句话从我记忆深处蹦了上来。我扭头,望向正看着李昊的邱凌。紧接着,一个可怕的假设在我脑子里出现——乐瑾瑜最想得到的研究物,就是邱凌的脑子才对。
这时,那扇被李昊打开却没有关上的大门处,赵珂的身影出现了。她先是轻咳了一下,似乎是想要李昊走到门口说话。但李昊却没动弹,反倒又看了邱凌一眼,然后大声说道:“有什么新的发现直接说吧!”
“哦!”赵珂点头,“李昊,那两辆车已经找到了,不过已经不是一前一后了。黑色的商务车被停放在盘山高架桥下不显眼的地方,而那辆大巴车,正朝着观音山方向开去。”
“观音山?好家伙,还真是有点偏。”李昊嘀咕了一句。
邱凌:“观音山里有一块地,20世纪90年代被完达方地产公司买去,用来建别墅区的。后来完达方地产公司的董事长因为卷入一个案子跳楼了,那片只开工折腾了几下的别墅区就成了烂尾楼。也因为地方偏,涉及的案子比较复杂,那片地从此就没人去动了。我想,他们的目的地应该就在那片烂尾别墅区里某栋盖了一半的房子吧?”
赵珂再次轻咳了一下:“李昊,天网那边的同事还发来了一张从监控录像中截取的图片,拍到了现在开那辆大巴车的司机的脸部特写。我们和调取出来的苏勤以及蒋泽汉的相片进行了核对,应该就是那个叫蒋泽汉的男人。”说到这里,她朝前迈步,手里是一张A4纸,“沈非,你给瞅瞅,看是不是你上午所见过的蒋泽汉。”
我点头,站起,伸手接过了那张不很清晰的打印出来的彩色图片。尽管有点模糊,但角度比较正,所以还是一眼就能够分辨出是蒋泽汉。而他的身旁,有一个对着车厢里站立着的女性身影,这女性留着短发……
银色的短发……
我刚站起的身体往后软软地瘫了下去。
我站到了有着海风拂面的高架桥上,空气中似乎有钢筋的味道。几十米下是有波浪拍打的沙滩,理应闻到的海水味儿却没闻到,让我有点迷惘。
“沈非,你为什么要死死跟着我的脚步呢?”站在我前方铁轨上的,是长发披肩的一个背影,她的长裙,是我的魂牵梦系。而她的曼妙身影,是我以为会守候到的天长地久。
“我没有。”我冲她摇着头,“我只是想用自己的方式,来接受你的离开这一事实罢了。”
“是吗?那么,你接受了这一事实吗?”眼前的女人依旧没有回头,她的话语声曾经就是我认为的世界上最动听的旋律,可惜的是,刹那花开后,已成回响。
我的泪眼开始婆娑,想要抬起手臂却又像被人捆绑,无法放肆:“我接受了,只是接受得很辛苦罢了。”
“哦!”她的长发被风吹得扬起,掠到了我的脸上,感觉无比真实,“那你觉得,你无法释怀的这种真实,别人就看不到吗?”
说到这里,她开始转身。但转身的同时,她那三千发丝,却在丝丝缕缕地泛白、泛白。最终,变成满头银丝的她扭过身来了。海风继续,那银色发丝扬起,却不是文戈的脸,而是乐瑾瑜。
“你在意过我吗?沈非,还是你只是可怜我呢?”她这么说道。
“我在意你。”我喃喃应道,“瑾瑜,我真的在意着你。”
“是吗?”她笑了,但因为银发的缘故,她那在我记忆中定格的清纯不再,却换上了一种让人觉得异常诡异的妩媚。她抬起手臂,手掌似乎触碰到了我的脸上,并来回摩挲着,眼神中有着忧郁……带着妩媚的忧郁。
“我相信你在意我,但我也相信这份在意,更多的是来自对我的怜悯而已。沈非,你不欠我的,我也没有想过要你还。那么,你为什么要死死跟着我的脚步呢?”她边说边往后退着、退着,那笑意却又布满苦涩,“既然让我在你的弱水三千中沉没,为何就不能当我从未来过呢?况且,我在你的世界里,本就只是擦肩而过罢了,不是吗?”
“不是的。”我想朝前追,但我的身体依旧僵硬。我想抬手,紧握她的手臂,但如同有绳索束缚,我无法动弹。
“沈非,你不欠我的。”她往后退着,在她身后,有了耀眼的白色光芒照来。
“我也不要你还……”她的声音终于被火车的汽笛声盖住了,她的身影分裂开来,无数无数片……
漫天花瓣朝我扑面而来,在她们最美好的时光里,就这般支离破碎。
我泪眼婆娑……
花开,是无声的。
花落,也是无声的。
抓捕开始
“沈非,你没事吧?”李昊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
我仿佛瞬间从那幻境中穿梭回来,发现身体依旧在这熟悉的诊所里面。前方的邱凌歪着头看着我,那眸子深邃,好像他在之前分秒之间进入了我的意识深处,看到了我思想深处浮现的那一幕。
“没什么。”我摇了摇头,将那张彩色图片放到面前的茶几上,“那么,你们接下来是不是就要赶过去抓捕他们呢?”
李昊点头,继而望向赵珂:“有人质,通知了特警队的同事吗?”
赵珂:“大刘已经打电话过去了。”
“嗯!我给汪局再通个电话。”说完这话,李昊朝外面走去。
“看来,嗯!沈非,可能,我要回去了。”邱凌冲我笑了,“我的作用似乎也结束了,接下来的时间里,我会将这一生的每一个瞬间都好好地捋一捋,快乐的与不快乐的,都拿出来咀嚼一下。”
我不想搭理他,因为我的眼光再一次望向了面前茶几上那张图片。
“乐瑾瑜并不适合你。她的童年经历太灰暗了,之后被强行灌入的人生观又太过阳光。于是,巨大的落差令她分裂成两个不同的她:一面天使;一面恶魔。沈非,就算你收获了她天使一面的眷恋,但你又能够保证她潜意识深处那恶的一面,不会滋长起来吗?”邱凌如此说着,语调平和。
“你不能用你自己的沉沦来认定别人就无法控制内心的思想。”我如此说着,语调平和,但无力。因为我自己也知道这话多么没有事实根据支持。
邱凌身体再次往后靠去,笑着,不再说话了。
我知道,他看我,如同看一个笑话。
很快,李昊就折返回来。他冲还站在门口的赵珂大声说道:“市局刑警队的人现在出发往观音山那边赶,武警送邱凌回看守所就可以了。”
“可是……”我打断了李昊的话,“可是我觉得今晚的主角还是邱凌。”
“喔?”李昊和赵珂差不多同时扭头朝我望了过来,而邱凌自己也愣了一下,瞪眼看我。
“乐瑾瑜被捕前想要做什么?”我又望向图片上那银色发丝的背影,小声说道。
“她要弄死邱凌。”李昊答道。
“那么,她的目的达到了没有呢?”我又问道。
李昊似乎有点生气:“沈非,你这样说就有点钻牛角尖了。我知道在你们看来,我们的司法制度有诸多问题存在。但你也不能因此否认监狱能够让绝大多数人从此洗心革面啊?况且,像乐瑾瑜这种女人,当日的犯罪本就只是一时冲动罢了。难不成,一年的牢狱都无法磨灭掉她当时冲动后的愚蠢想法吗?”
“那不是她的一时冲动,而是她潜意识深处从未泯灭的念念不忘。”我没抬头,依旧小声着。
“沈非,你有点偏激了。”李昊摇了摇头,就要朝外走。
“李大队,你不是喜欢听人分析吗?能让我也说几句吗?”邱凌大声说道。
李昊驻足了,但他似乎并没有准备转身。他抬起手,看了一下表。
“邱凌,看在今晚后你我可能不会再见的分儿上,我再给你两分钟。”李昊说道。
“嗯!”邱凌点头,“苏勤、蒋泽汉、乐瑾瑜三个人,对海阳市精神病院都非常熟悉。但真正能够熟悉到各个程序都了如指掌的,似乎就只有乐瑾瑜了吧?在她没有被释放的日子里,有苏勤与蒋泽汉的海阳市风平浪静。几天前,她出狱了,张金伟就死了。那么,是不是可以理解成为,张金伟被杀案,完完全全是乐瑾瑜一手策划导演的呢?”邱凌说这些话的时候,并没有扭头去望身后的李昊,而是直直地望向我。
“嗯!”李昊应了,但抬起的手依旧,他还在看着时间的嘀嗒而逝。
“紧接着,他们用张金伟被杀案来作为对警方的宣战,并将我给牵连上。他们的目的会是什么呢?”邱凌顿了顿。他似乎并不着急李昊给出的时限,语速并不快,但逻辑清晰,“两种可能吧。第一种,就是想将你们的注意力转移到我身上,因为目前看来,明天可能就是我被行刑的日子。一个如我般罪恶滔天的家伙接受惩罚的结局,不能有任何闪失。毕竟……”他冷笑了一下,“毕竟在我身上出现的闪失也够多了。所以,我充当着吸引注意力的作用。”
“我们也是这么认为的。”李昊应着,手臂还是没有放下。
邱凌:“至于第二种,便需要和之前我说的乐瑾瑜很可能是张金伟凶案的策划者联系上了。苏勤、蒋泽汉都不蠢,智商比绝大多数人都高。但他们和乐瑾瑜比较起来,还缺少了一个很重要的东西——那就是对我的了解,对沈非的了解。甚至,还有对你李昊的了解,对海阳市的了解。于是,在别人都觉得刑警们会走入看守所突击审讯我时,她却完全可以猜到,我不会放过这个好机会,一定会提出要求走进沈非的诊所,和沈非再来上一次对决。因为……因为……”邱凌闭上了眼睛,沉默了几秒。
他再次睁开眼,淡淡笑笑:“因为她知道我这么多年都耿耿于怀的是什么——沈非生活中的一切一切,包括有这么一家心理咨询诊所。所以,今晚我会走进这里,也是乐瑾瑜预期计划中的一个环节。”“目的呢?”李昊终于放下了手,转身朝我们这边走了过来,“目的就是要让苏勤和蒋泽汉的不在场,因为有着我们警方人员在旁,而更有说服力吗?”
邱凌摇头:“为什么李大队不能将之理解成为——她是为了让苏勤和蒋泽汉的逃离,能够顺利地被警方及时发现呢?”
“继续。”李昊站到了邱凌面前。
邱凌却没有看李昊,而是继续直直地望着我。尽管我面无表情,心神却因为他提起乐瑾瑜而开始跟随他的话语游走了。他继续道:“刚才沈非说的是很有可能的。乐瑾瑜一念之差,她的世界翻天覆地。甚至,我们可以说,就是在她将我带出精神病院的那个晚上,她就已经从之前那洁白美丽的天使,变身为有着獠牙的恶魔。原因呢?如果要追溯一个原因,那只会是我。”
“是的,是我引导沈非说出了让乐瑾瑜彻底崩溃的话语,又因为想要打开我的脑子,她将我带出了精神病院,从此没有了回头路。接着,她细数着与你沈非的一幕一幕,一夜白头。但令她再次伤身伤神拾起过往痛苦记忆的,又是因为我的突兀出现。最终,在我们所有人看来她那一系列犯错,落幕于她被判处徒刑之后。但,以我对她的了解,那又怎么可能是句点呢?反倒应该是她那本深锁着的怨念吞噬她整个世界的一个开端罢了。所有所有的果,每一个指向的因,都是我。那么,李大队,你觉得她会就这么让我轻而易举地被押赴刑场执行枪决吗?抑或,她是不是会认为自己已经毁了我,能够将我手刃,并端起我那一捧有着温度并微微颤动着的脑子,才是她此生真正的圆满呢?”
他深吸了一口气,望向我的眼神似乎想要穿越我的躯壳,进而掐住我的灵魂:“沈非,你所无法放下的乐瑾瑜,早就死了。从她走出海阳市精神病院的那个夜晚就已经没有了呼吸,从她那满头青丝变成白发的分秒间,就已经灰飞烟灭了。”
“不是这样的。”我摇着头,“并不是这样的……”我想反驳,却又不知道如何开口。
李昊重重地咳了一下,用来打断我与邱凌又开始走入的关于爱恨的议题:“那么,邱凌,接下来,你觉得乐瑾瑜想要做些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