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妤非白他一眼道:“如果是合法收入,那他为什么不直接存银行,还买房子存现金?”
“我不也说了,里面肯定有不干净的钱嘛。你说得没错,如果你们去查他的银行流水,必定能发现一些大额资金流入,那是正规机构向他买画时打给他的。但很多私人买家、藏家,或是能做假账的机构买家,很可能就会按胡求之的要求给他现金,因为这样他就不用纳税了,双方都能省点儿。再加上江耀队长之前说的,这里面可能存在大量洗钱所得。如此想来,要装满两屋子的钱,也并不难吧。”
“城市套路深啊!”李妤非感叹。
“偷税漏税都不算什么套路了,他们还有骚气得多的操作。”江耀道。
“你指洗钱吗?”
江耀点点头:“我们现在还没有查清胡求之涉及的所有洗钱案件,但有几起已经非常明朗了。你们都比较关心赵抗美,那么我就举几个和赵抗美多少有些相关的例子。
“三四年前,赵抗美大量购入胡求之的画,这是公开信息里查得到的。至于这些钱的来路正不正,我们还得大胆假设、小心求证。然后接下来我们就看到A画廊和B艺术品投资公司你争我斗,给胡求之的画炒出了一波上涨行情,让他的润格从十万一平尺涨到一百万一平尺,迄今甚至到了一张四尺作品一千万的地步。而公开信息显示,去年到今年赵抗美在拍卖场或各大画廊陆续出售了不少胡求之的画,并于不久后将部分收益转到关联方,比如之前还你争我斗的A画廊和B艺术品投资公司。
“我们又顺藤摸瓜查了查,发现那两家已经是‘老对头’了,经常为一个东西拼个你死我活,但两三个月后都同时有大笔资金入账。而且,他们还同时与一家境外机构联系密切,我们怀疑那是一家专业洗钱机构。
“同样的开头,还有一种做法是,赵抗美提前将黑金支付给A和B,让他们用这些黑金在明面上支付出去,从而将钱洗白。但是这第二种情况,只是我们捕风捉影的假设,暂未形成完整证据链。所以呢,这么操作一波下来,赵抗美挣钱了,A画廊和B艺术品投资公司挣钱了,不明跨国洗钱组织挣钱了,胡求之不仅挣钱还抬高了身价,可谓皆大欢喜。”
众人听得一愣一愣的,只觉得三观尽毁,四大皆空,五脏六腑七窍生烟。
这时郭涛跑了过来,向卢克汇报道:“卢队,‘大画师’今早埋伏在周堂的奥迪车附近,周堂刚接近车子,就被‘大画师’打晕。‘大画师’把周堂放在车里,开车奔西边去了,我们最后看到他,是在西三环外接近湿地公园的地方。那个公园还在开发,整个区域都没有监控设施,想必也是‘大画师’早就设计好的路线。”
卢克知道会是这个结果,对痕检科张雷道:“张雷,带上你的人,去周堂的车最后消失的地方,追踪车辆行驶痕迹。湿地公园还在开发,主要都是泥路,今天不下雨,你懂的。”
张雷领命去了。接下来,卢克得考虑在西二环的金安商场布局。
“现在我们要把重点放在金安商场及其邻近建筑物,就那个范围,大概需要警力……”卢克微微闭上眼睛算着,眉头紧皱,“现在我们的人分得太开了,张雷和刘依守都不在,郭涛还要坐家里盯监控,要不,让丁书俊也去商场巡逻?”
“就丁法医这个小白脸儿,如果真碰上‘大画师’,那岂不是分分钟被一刀封喉?”左汉笑道。
“要说在人身上动刀子,‘大画师’跟丁法医比起来似乎还嫩点儿。”卢克道。
“卢队,既然现在已经明确‘大画师’这次要杀的人不是赵抗美,那我们为何不把放在赵抗美那边的人撤了,来支援金安商场?反正就算我们不在那儿,赵抗美自己也有不少保镖。”李妤非建议。
卢克正有此意。当前周堂失踪,主要矛盾已然不是赵抗美的安危。
“可是,明天赵抗美就要带着《渔庄秋霁图》飞香港了,他那是要把国宝卖给美国人!你们人民警察就不能想办法阻止吗?比如禁止出境什么的?”左汉还心心念念他的国宝,见大家只顾周堂和赵抗美这两个人渣的死活,登时急了。
此话倒是提醒了卢克,他也才想起还有这茬儿,气得直拍桌子。
就在此时,仿佛连老天爷也看不下去了,卢克居然接到了赵抗美亲自打来的电话。
“喂,卢队长啊,我赵抗美。”
“赵总您好,今天一切都好吧?”
“还好还好。”赵抗美不想多废话,“卢队长,我今天突然身体抱恙,决定暂时不去香港了。正好你们警方也希望我别去嘛,我就好好配合警方啦。”
今天赵抗美的态度尤其好,致使卢克甚至觉得对方不是赵抗美,可声音和电话号码不会骗人。他顺着话头问道:“赵总,身体没大碍吧?”
“哎,没事,就是感染了风寒,但我这个年纪经不起折腾,所以香港我就不去啦。看你们那天挺在乎这事的,就特地来告诉你们一声。”
卢克心想,那天赵抗美还对自己生意的重要性大书特书,怎么可能因为一个小小的风寒而取消,一定是他得到了什么消息,于是问道:“赵总,您是不是得到了什么消息,或者收到过什么东西?”
此话一出,对方断然否认,刚才的和谐气氛霎时终止。卢克看他的态度,心里已有七八分明白,于是客套了句“好好休息”就挂了。
“赵抗美自己决定不去香港了。”卢克对众人道。
没想到刚才还纠结的难题就这么迎刃而解,众人长舒口气。
“你们说,会不会是‘大画师’也给他寄了什么东西,威胁他,让他了?”左汉猜测。
“很有可能。”卢克道,“我们警方没有铁证,不好捅破那层窗户纸,说《渔庄秋霁图》就在你手里,我们禁止你出境。但‘大画师’可不管那么多,他有的是野路子让赵抗美认。”
虽然对此没有定论,但毕竟先前顾虑一扫而空,卢克也不想在这个问题上过度纠结,于是命令刘依守立刻带赵抗美那边的所有人到金安商场听候安排。
左汉的猜测并没有错。赵抗美的确收到了“大画师”的威胁邮件,是昨天夜里2点半发出的。今早赵抗美查邮箱的时候,这是唯一的未读邮件。邮件中写道:
赵抗美:
你好,你可以叫我“大画师”。我是目前警方正在抓捕的一名连环杀手。我听说你拿到了《渔庄秋霁图》,还要在28号飞去香港和美国人交易,我实在不认为这是一个好主意。
我最近杀过三个人——你儿子的女朋友梅莎莎、你的走狗齐东民、你的顾问胡求之。要不是给你写信,我还真没发现原来这几个人都和你有点儿关系。他们三个都死得很有意思,我在附件中放了几张他们的照片,供你欣赏,还请赵总多多批评指正。
言归正传,我写这封信是想告诉尊敬的赵总,如果你执意要去香港把《渔庄秋霁图》卖掉,如果你觉得自己的命还不如一张画值钱,那我保证,就算追到天涯海角,也要让你成为下一张照片里的人。愿你好自为之。
大画师
读完文字,赵抗美冷哼一声。混迹江湖多年,威胁他的人车载斗量,但他们要么已经死了,要么生不如死,只有他自己还好好活着。不过此人的话倒是勾起了他一丝兴趣,毕竟他对齐东民还是有些旧情的,于是点开附件中的图片,发现里边居然真的是那三人。
然而,那些照片着实过于恐怖。三人明显皆被虐杀,且死相一个比一个触目惊心。尤其是胡求之,如果不是还有一张他面容尚存的照片,赵抗美已经认不出他了。
亲眼见了这种手段,赵抗美想到自己居然尝试过嫁祸“大画师”,真有点哭笑不得。他不得不承认,他见过的狠角色不少,但像此人这样又有狠劲,又优雅冷静的,似乎还没碰到过。那三人的照片可不是闹着玩的,赵抗美相信,只要自己不按那人说的来,他一定会想尽一切办法也将自己虐杀。
如果那人要明着和他干,赵抗美是绝不会放在心上的,可如今敌在暗,他在明,只要那人铁了心想取他性命,无论他的安保措施做得多好,也总能被钻空子。这样一来,他将永远活在被杀的恐惧中。以如此成本换一张画的利益,赵抗美用脚指头想都觉得不值。
在局长的大力支持下,卢克将局里能调动的几乎所有警力都集结到金安商场附近,并很快作出部署。金安商场所有出入口、垃圾桶,及其东南西北紧邻的四个街区全都有警力把守。由于担心浩大的声势引起群众恐慌,卢克还特地要求仅保留四分之一人员穿制服。
一切安排在下午3点多已经妥当。卢克能想见,此时此刻,说不定周堂正在遭受“大画师”的逼问和毒打,又或者一切已经结束,“大画师”正在制作那个让他们每次都毛骨悚然的视频。想至此,他给张雷打了个电话。
“张雷,让你们查的车痕,有结果了吗?”
电话那头的张雷气喘吁吁地道:“没有。那辆奥迪开进湿地公园后,很快又开出来了,他肯定也知道那儿不宜久留。湿地公园附近的规划还很乱,不少城中村、烂尾楼和废弃工厂。可气的是,路面都是水泥路,车还多,我们没法跟。”
卢克直接骂了一声娘。
“卢队你别急,我和郭涛一直协调着呢。他那边如果在监控里发现什么,都会第一时间告诉我,我们就赶过去。”
卢克看看手表,心里已经默默祝周堂安息。
等待的时间显得格外漫长。一开始街上热闹些还好,10点半后,人群逐渐散去,街道愈发寂寥起来,夜巡的警员也纷纷打起哈欠。
卢克让李妤非给所有人点了咖啡,希望今晚都打起精神。对于这次行动,他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有信心,因为他们已经无限接近“大画师”计划的实施地。而像“大画师”这种完美主义者,绝不会因为某些变故就轻易改变自己的计划,因而这次几乎等于瓮中捉鳖。左汉陪着卢克坐在金安商场东侧门边的两个硕大垃圾桶旁,一口一口喝着香草拿铁,丝毫不介意垃圾桶中飘出的阵阵气味。
从下午算起,他们已经守在这儿好几个小时了,即便是最八卦的长舌妇,聊到此时想必唾沫也已耗尽。两个男人索性席地而坐,肩并肩沉默着。卢克从口袋里掏出盒香烟,取出一根,递给左汉。
“我不抽。”左汉真不抽,只是卢克忘了。
卢克不说话,直接把那根烟塞进自己嘴里,熟练地点着,吞云吐雾起来。
“就你们掌握的情况,近几年,余东还有人吸毒贩毒么?”左汉轻声问道。
卢克一个激灵:“你又想左局了?”
“我在想真相。”
卢克叹口气,四下看看,转身对他耳语道:“不瞒你说,这几年我也在留心,但没什么收获。左局的事情闹这么大,你觉得要真有个你说的幕后大佬,他还敢冒出来么?”
“你真在查?那上次问你为什么不说?”
“我怕你多想。关键是,我们确实没有任何新的发现,我身为刑警队长,揪着已经定案的案子不放,你觉得合适吗?”
“如果你给我提供一点儿这些年找到的蛛丝马迹,说不定你们看不见的东西,我能看见。”
“我知道你天赋异禀,但我们也不是吃素的,你要相信我们。”卢克踩灭还有好一段的烟,“而且警队有警队的纪律,你不要异想天开。”
左汉知道,他们的对话又进入了和之前一样的死胡同,索性不再提。“你走吧,我想一个人静静。”他说。
“我得在这蹲点。”
“你得统筹大局,我蹲就行。‘大画师’来了我敢和他拼命,你敢吗,我愿意为祖国的事业献出我自己……”
“好了好了好了,我走。”说罢,卢克起身去统筹大局。
左汉望着辽远的夜空,此时月亮几乎已要升至中天。月亮走得很快,边上的云彩也流得很快,仿佛一个寂寞的旅人走入黑暗的山林,将手电筒照进淙淙的小溪,照出不眠的流动的鱼群。
这月亮亮得惊心动魄,即便没有人间的灯火,它也定能照彻整个大地。有时候人间的事物就是如此多余,比如这灯光,圆满的月的清辉已足够衬出人类的孤独,又何必把世界用霓虹装扮得这般热闹,将那可怜的孤独衬托得更加深入骨髓?又比如,一日吃三餐,一夜睡一床,人人皆可满足。可为何总有赵抗美、胡求之、刘清德、周堂这样的人,分明已经过得很好,却贪得无厌,终于一步步走向万劫不复的深渊……
无聊的夜晚,最易胡思乱想。
凌晨3点,周堂那被套上其他车牌的奥迪,缓缓驶上二环。
由南向北走了一段,它从一个口出来,上了辅路。没多久后,它开始在一片上世纪七八十年代的老楼间拐来拐去。寂静的夜里,只有轮胎碾压地面沙石的声音,以及被吵醒的野猫慵懒的叫声。
余东市西边的发展速度明显落后于东边,当东边的天际线被早就拔地而起的中心商务区越拉越高时,西边的人们还在忙着给他们的平房和小楼写大红的“拆”字。
他开过一片又一片写着“拆”字的区域,道路越发难走。这里偶或窜出杂草的水泥路,和刚刚经过的宽敞柏油路比起来,实在不像一个城市的东西。不过看着车灯映照的一个个“拆”字,他想,一切旧的脏的,丑的坏的,很快也要被这个城市请出去了,这个世界总归会朝好的方向发展。
这么想着,墨黑的奥迪缓缓停在一个破旧的社区图书馆后门。这个社区图书馆建于上世纪八十年代中期,在当时算是少有的社区级图书馆,然而此刻的它已然如同一位耄耋老人,丧失了所有往日的风采。窗明几净、藏书浩瀚的市立图书馆新馆就建在五个街区之外,新书迭出、善于营销的新型书店在周边次第开业,这座风光一时无两的小图书馆,此刻正展示着它苍白的面孔,在拆与留的边缘苦苦挣扎。
在朗月清辉的照耀下,图书馆的墙体白得有些瘆人。他带着卷轴走到紧闭的图书馆后门门口。在那儿酣睡的一只野猫被惊醒,警觉地看着他,随即软软“喵”了一声,自行让开几步。
他拆开丝质捆绳,将画徐徐展开。
血红的《鹊华秋色图》。
他满意地笑了。
图书馆不远处,是原市活性炭厂厂址,这座工厂并没有图书馆那顽强的战斗力,早早被写上了“拆”字。活性炭厂,真是没有什么地方比这儿更适合安放周堂的尸体了。他绕到车后,打开后备厢,将那个巨大的麻袋取出,拖到空旷的工厂中。从车后门到工厂内,留下一道清晰的血迹。
周堂被整个儿从麻袋里倒出来,脸色苍白得如同一张新出厂的宣纸。
7月28日凌晨5点,在金安商场附近巡逻了一夜的警方连只可疑的野猫都没有发现,原本还意气风发的卢克再度焦躁起来。他知道,“大画师”一定会在这个刚刚过去的夜晚下手,如果他们到现在还没有发现他,那么大概率是对方已经作案成功了。
他正要去和左汉说话,110那边打电话过来,说在他们附近的社区图书馆后门发现血画,报案的是一位收垃圾的老阿姨。卢克顾不得心里的失落和愤怒,让左汉马上查看地图,他对那片复杂的将拆未拆的区域也不甚熟悉。
七八分钟后,卢克带领十余警员来到社区图书馆后门。收垃圾的阿姨说,画边还压着一张死人的照片,她不敢乱收,就第一时间报了警。卢克一看,果然是周堂。
卢克明白,既然血画在这里,那么周堂的尸体一定就在附近。他将左汉留下,也让张雷、刘依守等另外五人守在这里,其余人员全部以此为圆心搜查周堂的尸体。
张雷马上组织痕检科同事在周边采集痕迹,左汉也戴上手套,在刘依守和李妤非的协助下开始研究这张新的血画。没有意外,这次的画是《鹊华秋色图》,图上落款位置用赵孟的娟秀字体写着“秋山如妆”,字后排列着四枚血指印。
这无疑是“大画师”的手笔。
大概一刻钟后,卢克他们找到了周堂的尸体。被废弃的活性炭厂在这个寂静的清晨显得格外空旷,周堂的尸体则突兀异常。
几乎在看到尸体的同时,卢克的手机“叮”地响了一声。他看见屏幕提示自己收到一封新邮件,邮件名是“秋山如妆”。
视频也到了。
第三十一章 大海却依旧沉默并且湛蓝
卢克安排丁书俊留在活性炭厂检查周堂的尸体,自己则给李妤非打电话,让她叫上左汉和郭涛立即返回警车,研究“大画师”最新的视频。
回到车上,李妤非从包里拿出那台为看画专门买的华为笔记本电脑。卢克登录自己的邮箱,开始下载视频。
“看血画有什么发现?”卢克问左汉。
“基本印证了我们的推测。这幅新的血画,落款是‘秋山如妆——大画师’,有四枚血指印,不出意外的话应该是周堂的。因为《鹊华秋色图》的作者赵孟本身就是一位大书法家,所以‘大画师’此次写字用的就是赵体。而《鹊华秋色图》也临得相当有水准,用笔很活,绝不像吴天盛那样一比一复制。”
“你确实预测得很准,”卢克看着蜗牛般的下载进度条,“只可惜,我们始终慢人一步。”
“一定会抓住这家伙的,别担心。犯罪分子也有愚蠢和狡猾之分,咱这回碰到的毕竟是个高手中的高手。”左汉拍拍卢克低垂的手,“说回这画,赵孟本是宋太祖赵匡胤十一世孙,但宋朝灭亡后,他接受了元朝皇帝礼敬,在灭掉自家朝廷的元朝当官,这在许多深受儒家思想熏陶的中国文人看来,是十分令人不齿的,是变节。把周堂和刘清德对我们中艺公司的背叛联系起来,‘大画师’用周堂的血来画《鹊华秋色图》,还真是恰当。”
“但他这次杀周堂,主要还是因为偷盗。”
“我也就那么一说,”看下载进度条还在龟爬,左汉索性多说一些,“不过这‘大画师’还真是神人一个。他居然改动了赵孟原作的布局,纠正了原作的一处错误。”
卢克虽然疲惫,却也被他勾起了兴趣:“什么意思?”
“《鹊华秋色图》你也看过了,应该有印象吧?”
“和案子相关的画,我当然都刻在脑子里了。”
“好,那你看看‘大画师’的这张仿作。”说着,左汉展示出手机里的一张图片,那是他刚刚拍的血画,“在原作中,左边半圆形的鹊山和右边三角形的华不注山是在黄河的同一岸边;而在‘大画师’的作品中,两座山却被河水隔开。”
卢克一看,确实如此,微微点头,示意左汉继续说下去。
“其实‘大画师’是给这幅千古名画纠正了一个大错误。”左汉说着,将手机里存的《鹊华秋色图》原作打开,“第一个发现这个错误的是乾隆皇帝,而且他发现了不止一处错误。乾隆十三年,也就是公元1748年,乾隆帝巡狩济南,闲时登上城门楼赏景,发现这一带景色似曾相识。他欣然一笑,回想起这是《鹊华秋色图》中的景色。于是他非常任性地命令飞骑去京城禁中取来,对着鹊、华二山展卷对观。这一开始他还赞叹不绝,可仔细对照却又发现有些地方不对劲。原来,赵所画《鹊华秋色图》的鹊、华二山方位有误,本应鹊在黄河北,华在黄河南,可画中两座山却在同一岸边。对此乾隆大为恼火。他觉得,两座山的方位都没搞清楚,如果打起仗来把这当作地图,那还不出大事?随即下旨将此画收入大内。”
“那还有一个错误是什么?”
“其实也是同一个问题。赵孟在《鹊华秋色图》的题跋中写道:‘华不注最知名……其东则鹊山也。’实际上,鹊山是在华不注山的西边。也就是说,赵孟的题跋写错了。当然,‘大画师’并没有打算抄写这段题跋,所以他只是改动了河水的方位和流向。”
“看来,他不仅是个技术流,而且是个学究啊。”
几人有的没的说了一阵,视频方才下载完毕。李妤非迫不及待点开,让卢克和左汉都凑过来。车内的空气有一瞬的凝滞,李妤非几乎能听见自己的心跳。
黑色的画面中,最先出现了一个白色的“秋”字。大约三秒后,画面切换到“大画师”审问周堂的场景,其背景依然是黑色幕布,自上而下的白色节能灯光线。看来这次“大画师”有充足的时间来和周堂周旋。
与先前一样,“大画师”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声音也被消去,所有他本人的声音都用字幕替代。
字幕:“周总,你好。”
周堂:“你是谁?”
字幕:“我是谁并不重要,我只需要你交代一些事情。”
(《鹊华秋色图》,元·赵孟,纵28.4cm,横90.2cm)
周堂:“笑话,我连你是谁都不知道,凭什么向你交代事情?”
字幕:“就凭你的命现在攥在我手里。”
周堂:“呵,光天化日,朗朗乾坤,我借你十个胆,你还真敢杀了我?我告诉你,我们企业的背景你去了解一下,我要是出什么问题,你吃不了兜着走!”
字幕:“我当然知道你企业的背景,但我就更要为国除害了。这么多年,你贪污受贿、中饱私囊、猥亵下属,这些做得少吗?我是不是应该给你们顾总和纪委马上发一点材料?”
闻言,周堂原本不屑的面孔突然紧绷起来,却是不赞一词。
字幕:“我还可以告诉你一些信息。梅莎莎、齐东民和胡求之,这三个人你都知道吧?他们都是我杀的。哦对了,前不久你还带着刘清德去过胡求之家呢。”
周堂:“你……你,你到底是什么人?”
字幕:“这你就没必要知道了。我不是什么好人,但也没你那么坏。好了,我劝你还是配合一点,我没工夫和你磨蹭。如果你说得好了,我可能让你死得轻松一点。如果你不愿配合,那我只好在边上煮一锅火锅,把你的肉一片一片割下来丢进锅里,煮熟了让你自己吃。”
这时周堂往画面左侧看去,露出惊骇之色,很可能那儿真摆着一个火锅。
周堂:“反正横竖一个死,我宁可死得清清白白,也不要沦为后人的谈资!”
字幕:“清清白白?你是不是对‘清清白白’这个词有什么误解,别人不知道的事情就不存在吗?而且你也别天真了,仅我手上有的材料,就够你把牢底坐穿了。”
周堂:“有你这样谈判的吗?你不开出足够吸引我的条件,我凭什么告诉你?”
字幕:“哦?你想让我开什么条件?”
周堂:“放了我。”
字幕:“你倒是看看眼前这摄像头,再想想我手里掌握的材料。我就算放了你,你也混不下去了吧?”
周堂:“那总比死了强!”
字幕:“你如果这么理解活着的意义,那我勉强答应你。”
两人又聊了一阵,周堂居然真的在“大画师”的循循善诱下说了许多事情,首先就是他和刘清德在胡求之家窃取《渔庄秋霁图》真迹的经过。
字幕:“我看了你们精彩的盗窃表演,十分受教。不过,我想知道你们偷了画之后到屈服于赵抗美之前,把画放哪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