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有世路和重藏多方援助,似乎还过得下去。但说真的,母子四人就算是饿死了也不奇怪。”
“今晚,我想向正一君打听一些事。”
“你的意思是,那家伙的母亲和两个姐姐与龙三的死有关?”
“这个还不清楚。不过,若是回溯整个事件,我总觉得会绕回到左雾女士的养女问题上来。或者说一切都是从这里开始的吗?”
“也许是……不过你也够异想天开的。竟然会关注这种破房子,还特意冒着大雨过来看。”
“我没空去满洲或苍龙乡,但这里的话一走就到。而且,我还想问游魔先生一件事。”
“哦,看来是一件不好在水内家问的事。”游魔脸上浮出惯有的讥讽笑容,“没问题啊。”
“谢谢你。也许不必如此避开旁人。不过,要是有人偶然听到了,匆忙中做出误判,使得无谓的流言在村里传开,那也是很伤脑筋的。”
“这么一说我可来了兴趣,你要问什么?”
“那我就单刀直入了。你在伏龙特攻队时用过的潜水服和空气压缩瓶等装备,在战后去哪了?”
“唔……”
“不会是带回来了吧?”
即使在小屋里,雨声仍大得令人心烦。两人这一缄口,屋内便只有击打屋顶的雨声在回响了。
“刀城言耶果然是名侦探啊。”
“啊?”
一副快活样的游魔笑道:“也就是说,看见龙三的尸体时,你第一个就想到了我。你想到只要有潜水服和空气压缩瓶,不就能轻而易举地接近游船了吗。”
“不不,我也不是马上就想到的。再说,潜水装备的问题世路先生好像也注意到了,光靠我的话——”
“世路能想到是理所当然的。因为我和他有一定的交往啊。”
“那么,回答呢?”
“啊啊,正如你明察秋毫的那样。趁着战争结束时的那股乱劲,别说潜水装备了,水雷我都拿回来了。”
“收……收在哪里了呢?”
“我家仓库里。”游魔二话没说就把具体位置告诉了言耶。
“我想确认一下东西是否还在仓里,如果还在,是不是有使用过的痕迹。”
“可以啊……你是不是在想,我用伏龙特攻队的潜水装备杀了龙三?”
“不,我并没断定你是凶手。凡是知道装备的人,都是嫌疑人。”
“对啊……如果是神社相关人员,知道也不奇怪。”
“能把嫌疑圈缩得更小吗?”
“啊,我很遗憾。对了,凶手为何一定要在增仪过程中,利用潜水装备杀死龙三呢?”
“思路反了。”
“嗯?”
“为了在那种情况下杀掉龙三先生,有什么可用的方法呢?反复探讨的结果,就想到了你的那套潜水装备。就是这样。”
“是这样啊。”
“所以,就算判明潜水服和空气压缩瓶被用过,也不过是知道了杀人手法,至于杀人的动机仍都是谜……不,也许谜团反而更深了。”
“杀人手法也没得到彻底解决,不是吗。”
“啊,是指下水场所的问题吗?”
“了不起!这么说你已经意识到啦。”
“就算用过潜水装备,可是该从哪里进入沈深湖呢。简而言之,对凶手来说,作案期间的那湖完全就是一个密室。”
此处,言耶介绍了自己从看台目击到的情况,刈女青柳富子关于舞台上所见之景象的证词,以及无意中在二重山的山道上扮演了监控者角色的祖父江偲所说的话。
“作为回报,我就说个挺有意思的少年冒险故事给你听吧。”言毕,游魔讲述了正一在水使家后山洞穴遭遇的一段惊心动魄的经历。
“这么说,那个水中洞窟和沈深湖是通的?”
“大概不会有错。你解开了一只眼仓的真面目,而这个发现不正补充了你的解释吗。”
“也就是说,如果沿着这个水中洞窟下去——”
“不不,这不可能。”
“为什么?”
“听正一说,洞穴往前就变窄了,连他也过不去。”
“有别的水中洞窟吗?”
“洞穴只有一条道,最后是个死胡同。水流也就只有正一潜水的那段。这个事我向芥路核实过,所以不会有错。他说自己和鹤子潜水的地方再往里去一点,洞穴就到头了。”
“没准左雾女士和世路先生也是在那洞窟里一次又一次地约会。”
“父子两代视若珍宝的洞穴呢。”
“是啊。不过这样的话,就说明还存在其他洞穴,有通往沈深湖的水系?”
“唔,怎么说呢……龙吉朗老爷子也许知道,不过……”
“希望渺茫是吗?因为必须要有人能够通过的宽度啊。”
“如果有那样的洞穴,大家早就传开了。”
“倘若在其他神社的后山或村子周围,恐怕是会这样。但要是同在水使家的后山,想必没人会知道。”
“的确如你所言。不过这样的话,知道那洞穴存在的人不就非常有限了吗?”
“知道洞穴的存在,还能从水庭神社的仓库盗走潜水装备的人,就是杀害龙三先生的最大嫌疑人。”
“我的嫌疑能洗清了吗?”
“很遗憾,还不能……”
“为什么?”
“因为听了正一君的经历,我发现到今天早上为止,你有足够的时间在水使家的后山游逛。”
“噢,这个都考虑进去啦。”
“说到底只是可能性的问题。”
“佩服佩服!不这么考虑问题,很难胜任名侦探的工作吧。”
从游魔的神色中看不出这是真心话还是嘲讽。然而当他提出下一个问题时,语气中明显带着讥诮的意味。
“不过呢,十三年前龙一去世时,根本就不存在潜水装备之类的东西。因为当时连我都还没来村子。”
“正是。这个地方比较麻烦……”
“你说过要考虑龙一之死也是他杀的可能性。如此一来就变成了,龙三是被杀害其兄长的同一个凶手干掉的。”
“虽然还不能断定……”
“既然如此,当时还不在村里的我不就完全摆脱嫌疑了吗?”
“水使家两兄弟的死符合以下组合中的一个。”
言耶不直接回答游魔的问题,而是对两起死亡事件进行归纳:
“一、龙一先生事故死亡,龙三先生自杀。
二、龙一先生事故死亡,龙三先生他杀。
三、龙一先生他杀,龙三先生自杀。
四、龙一先生和龙三先生均为他杀。”
“原来如此。没错,是这样的,不过首先要消去第三项。”原以为被岔开问题的游魔会发火,不料他却顺势加入了讨论。
“嗯,总觉得是最没可能的一种组合。不过也不是光凭这个理由才否定的。还因为从小夜子姑娘的情况来看,完全无法想象龙三先生会是自杀。这么一来,第一项也就自动消失了。”
“那就剩下了‘龙一先生事故死亡,龙三先生他杀’和‘龙一先生和龙三先生均为他杀’这两项……啊,原来是这样!如果是第二项,那么我还是嫌疑人——”
“正是。然后,刚才谈到的‘为何要在仪式过程中杀人’的谜虽然还是个问题,但也许能做出解释。”
“哦?怎么解释?”
“倘若龙三先生是在与龙一先生相同的状况下死去的,就能像当时的哥哥那样蒙混过关——如果凶手是这么想的,会如何呢?”
“所以就利用了潜水装备?怎么说呢,很疯狂的思路,不过倒也符合脑子失常者的逻辑。”
“从这个意义上来说,致力于解决此案时,‘龙一先生事故死亡,龙三先生他杀’还算是省心的——说省心不太妥当,还算是容易解释的一种组合。”
“省心什么的,不就因为是真相所以才省心吗?”游魔提出了尖锐的看法。
“复杂诡异的现象,真相往往是极其单纯的。不过,从开头就采取这种思维方式,可能是因为出于规避困难问题的考虑,或有意无意地选择了省力的那一个。”
“你是受虐狂吗?”
“不不,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想说的是,因为这个解释很省心就做出判断不仅错误,而且最终恐怕会导致在抵达真相和结论前走上一段漫长的弯路。我们应该牢记这一点——”
“好好,我明白了。开个玩笑了。”
言耶忍不住叹了一口气,不过很快就重新打起了精神:“但实际上,我很难相信凶手会循着这样的思路。”
“怎么说?”
“若要照着龙一先生死时的情况来,至少得伪装成意外事故。最理想的就是溺死吧。然而凶手却选择七种神器中的一个作为凶器。换言之,从一开始就是有预谋的杀人。”
“有了潜水装备,很容易就能在湖里制造事故吧。因为就算没有樽浮上来,自己推上湖面就行了。这样龙三就会下水,趁此机会发动袭击淹死他。然后把尸体搬到游船船底的洞穴里,几近完美不是吗。”
“尽管心脏病突发和溺死不同,但谁都会认为是接连发生了不幸的意外吧。”
“是膨物所为的流言会立时传开。”
“由于两人死时的情况一模一样,人们完全有可能下意识地承认,超自然力量在其中起了作用。”
“然而,凶手偏偏杀了龙三……”
“除非凶手必须让龙三在增仪中被杀,否则毫无意义。”
“可不是吗。”
“既然已分析到这一步,本该做出‘两个案子从头至尾没有一点关系’的解释。但这一次恐怕不行。虽说并没有确凿的证据——”
“哪里,现在已经明白了这么多,当然其中也包括你的推理,以此为依据,我看谁都不敢说两人的死毫无关系吧。”
“我也有强烈的预感。”
“我再给你爆个料。”
游魔告诉言耶执行水魑大人之仪的当月本该禁酒的龙玺,在龙一出事后,喝了不知是哪位给的酒。
“不知道酒是从哪里来的吗?”
“久保也不知道,所以追查起来会很棘手。”
“让龙玺先生喝酒的人……就是凶手?”
“是吧。”
“可是,这样的话,龙玺先生不会觉得很奇怪吗?”
“再怎么嗜酒,被灌醉前还是会觉得奇怪吧?不过,好这一口的人就算这样也会照喝不误,对不对?”
“听你这么一说……啊,又或许这个人虽然不是凶手,但知道龙一先生之死的真相。只是因为另有隐情不愿公布于众。但是,龙玺先生恐怕已在案发现场见到了某些与真相关系重大的东西。出事以后,他一个人最先进的游船。不过幸运的是,龙玺本人似乎还未察觉。如果这个人趁机把他灌醉,让他忘掉那些事的话——”
“不愧是作家啊。”这次好像是发自内心的钦佩,“总之,就剩下‘龙一先生和龙三先生均为他杀’这个最为棘手,也是最不可能的组合了。”
“而游魔先生也能脱离嫌疑人范围了。”
“不要说得满遗憾似的。”
两人有气无力地笑了,然后言耶表情严肃地说道:“假设这是时隔十三年之久的神男连环杀人案,那么我们可以说,比起龙三先生的命案,解开龙一先生被害之谜要困难得多。”
“保险起见我问一句,关于杀害龙一的方法你怎么看?”
“迷雾重重。”
“可不是吗……不过,如果是连环杀人案,大概能锁定嫌疑人啊。”
“要说十三年前也在波美,且以某种形式与水魑大人之仪相关联的人物,那还得是水利合作社里的人。但是,无论是在哪件案子里,他们中的所有人都在看台上,拥有完美的不在场证明。”
“唔……”
“然后比杀人手法更难解的谜是动机。为什么要在水魑大人之仪进行的过程中杀人?想杀的是神男这一类人,还是龙一先生和龙三先生这样的个体?为什么两人的死之间横亘了十三年的岁月?如果答案是为了等待水使家执行增仪,那么就又回到了最初的疑问。即为什么要执意在仪式中杀人?”
“完全搞不懂啊。比起世路或龙三,我差不多就是个冒牌继承人,但也算是水利合作社里的人。波美地区的情况也好,水魑大人之仪也好,自认为还是有个大致了解的。可我根本就看不出凶手的意图。”
在陋室中又讨论一会儿案情后,言耶和游魔分别回了水使家和水内家。言耶托游魔给祖父江偲传话,要她问一问龙吉朗,波美地区还有没有像鹤子和芥路利用过的那种洞穴。
虽然觉得多半是白费工夫,但言耶还是在水使家向龙玺提了相同的问题。果不其然,得到了“不知道”“没有那种东西”的回答,不过听完理由后倒也理解了。
“要是找得到,我就会在那里造一个与那座仓功能一样的祠堂。哪还有必要辛辛苦苦地从洞窟引水进仓?”
诚如所言。这次的仪式用的也是一只眼仓,可见要么不存在符合条件的水中洞窟,要么就是龙玺不知道。既然龙玺都没能发现,很难想象其他人能找得到。
果然不存在那样的洞穴吗……
言耶不免有些意志消沉,接着他顺势问了关于供酒者的事,也就是那个从游魔处得来的情报。
“为什么你要在意这种事?”
“故意让处于禁酒期的宫司喝酒——”
言耶字斟句酌地向满脸狐疑的龙玺说明了游魔和自己的想法,然而——
“啊……”龙玺突然轻叫一声,就此不再言语。
“是不是有什……什么头绪了?”
言耶不由得精神大振,可是之后任凭他怎么请求,最终还是没能让龙玺开口。
何人?为何要给自己酒喝?龙玺一定是想起来了……
然而他不打算说。是在保护那个人吗?或是龙玺本人唯恐自己知道的某些事曝光?
言耶正为新的谜团烦恼之际,祖父江偲回来了。
据说在水利合作社的会谈上进行了以下交流:首先,确保小夜子的人身安全是第一要务;其次,要让龙玺接受警方的介入,如若拒绝,合作社也将不得不就水使神社的未来进行讨论。这几点是主要议题。
“只是就我看来,有一点让人不太放心,我感觉龙吉朗是在一个人孤军奋战。”
“其他人不如宫司那么热心?”
“他的儿子世路和水庭流虎基本是赞成的。不过他们的想法是,应该尽可能避免造成水使神社和水利合作社的对立态势。其最大理由是这样会全面影响番水制度。”
“是啊。水分辰卅呢?”
“那个人啊,反正就是讨厌水使神社,讨厌龙玺。不过他说要是把警察招来会玷污神圣的仪式,相当地不情愿。他本人好像是烦恼这一点。”
“为了逼得龙玺先生走投无路,他愿意叫警方来。但是警察来了,一旦开始各种搜查,又会玷污水魑大人之仪。恐怕辰卅先生担心的是沈深湖会泛滥成灾。结果让他陷入了两难境地。”
“不过龙吉朗宫司立场坚定,所以其他人还不至于持完全反对的态度。”
“这就好。对了,洞窟的事怎么样?”
“我也问了水庭流虎先生和水分辰卅,他们回答说没有。龙吉朗也说要有多半也是在水使家的后山——”
言耶说了与龙玺的一席交谈,祖父江偲思索了一会儿也理解了。
“老师好不容易注意到了潜水装备,可惜二重山和沈深湖自身就处在密室状态的话,就无计可施了。”
“话又说回来,要问有没有其他能接近龙三先生的方法——”
“老师!”
“你……你吓了我一跳。”
相比吃惊的言耶,祖父江偲却是脸上带着笑:“从龙三先生的命案着手思考,会陷入死胡同的吧。”
“是因为十三年前没有潜水装备吗?”
“正是。如果这是神男连环杀人案,凶手是一个人的话,这次本该采取与十三年前一样的方法。”
“也就是说,该以龙一先生的命案为中心进行思考?”
“不对吗?”
“祖父江小姐好敏锐!”
瞬间,笑容布满了祖父江偲的脸庞。
“这样的话,最大的谜就是凶手为何刺杀了龙三先生——一切都归结于此。”
言耶从头到尾,将在陋室中与游魔交流过的推理告诉了祖父江偲。
“什么嘛,老师都已经想到这一步啦。”
祖父江偲转眼又显出了沮丧之色。
“不不,我说的是思考方式的问题,而不是思考的内容。从这个意义上可以说,首先探讨龙一先生命案的意见十分宝贵。”
“真的吗?果然是因为跟着老师碰到了各种各样的案子,人家的推理能力也自然而然地长进起来啦。啊,说不定是原来就有的才能,受了大量刺激后,一点点地开始觉醒啦——老师?你眼睛在往哪看啊?”
言耶对祖父江偲的话漠不关心,透过别栋的窗目不转睛地看着外面。
“我说老师!”
“嘘……”
言耶将食指竖在唇前让祖父江偲闭嘴,随后蹑手蹑脚地走近稍稍打开着的窗户,从那里向外张望。祖父江偲也慌忙跟在后面,越过他的肩膀向外观看。
“看见什么了吗?”
“龙玺先生提着像布包一样的东西,往竹林方向去了。”
“是小夜子小姐的晚饭吧。”
“嗯,大概吧。姑且算是遵守了和龙吉朗宫司的约定。”
没多久,龙玺从竹林那边回来了,手里只拿着伞。之后,很快就有年轻女佣来通知他们晚餐时间到了。
太阳一下山,龙三的守夜就开始了。但露面的只有水利合作社的人、各村的村长、医生高岛、青柳家和清水家的代表、派驻巡警坪束、以及其他寥寥数人。因为龙玺最初就关照过,尽量少叫人来。此外,又是临时安排的守夜,结果凄凉的气氛始终不曾消散。
守夜祭拜已毕,言耶和祖父江偲在别栋向正一问话。最初是问对母亲的回忆以及陋室的生活,水使家的生活,等等。不久话题回溯到了满洲时期。夸张一点说,就感觉是对少年过去的人生做了一次走马观灯式的温习。谈到一半时,言耶和正一入浴洗澡。正一有点害羞,但还是并肩进浴池泡了澡,在淋浴所还互相浇洗背部。由于洗澡时话也没断,祖父江偲也想一起进来,自然是被言耶一口否决。要是开玩笑说一句“行啊”,照她的禀性还真有可能进来。若是发生这种事,即使是不拘小节的言耶也受不了。
听完正一的话,已是深更半夜。言耶向一个劲打哈欠的正一致谢后,由祖父江偲带正一到前一幢别栋让他睡下了。
独自一人时,言耶再次想到继承了左雾女士力量的人,不是鹤子也不是小夜子,而是正一君啊。鹤子也受了影响,可惜的是她没能承受住。小夜子根本就是零。但是,龙玺的脑子里有个根深蒂固的思想,即左雾娘家历代都会生出拥有特殊能力的双生女。所以,正一没有被正视。龙玺过去曾把清水悟郎那个为躲兵役而逃到波美的哥哥市郎关进了一只眼仓,但是没能顺利做成水魑大人的活祭。也许是那次的经验让他自动排除了男性。
如果受到母亲和两位姐姐的保护,也是缘自他所拥有的与生俱来的力量……
要是正一知道因为自己,母亲死了,长姐得了精神疾病,如今另一个姐姐又危在旦夕的话,一定会受不了。
命运……
不愿轻易使用的词,但这一次言耶感到其中蕴含着极为沉重的振音。
“阿正已经睡下啦。”
过了一会儿祖父江偲回来了。看来他们已经完全打成一片了。
“说了那么多话,结果进了被窝还在兴奋,怎么也睡不着的样子。不过到底是孩子啊。我讲了一个以前的老故事,他就忽地睡过去了。”
这么说你的故事是催眠剂了?刚想说这句话,言耶立马又咽了回去。
一不小心就会遭她白眼,还会遭上一句“哟,也就是说我讲的故事不好玩了?”,没准就得在枕边没完没了地听她的那些老故事,直到自己彻底进入梦乡。
无功无过地道一声“晚安”后,言耶上床就寝。然而睡意始终不曾袭来。不由得认真考虑起是否要请祖父江偲给自己讲故事。身体想要休息,脑子却还想活动。想要思考案件的方方面面。
排空头脑……以舒畅的心情……
如此动用意念后,这回是迟迟未曾留意的雨声入耳来了。自增仪后降雨以来,就一直没有止歇的迹象。
隐隐听到了从后山方向传来的野狗的吠声,夹杂在雨声之中。昨晚明明很安静。不会是对雨水起了什么反应吧。想着想着,不禁产生了令人厌恶的幻想。
被水魑大人吸去精华,形同木乃伊的小夜子……
把虚弱的她抬出一只眼仓,抛至后山的龙玺……
聚集在小夜子尸体身旁,你争我夺抢食的野狗群……
种种场景如幻灯片一般映入脑中。鲜活的影像接二连三地闪过。言耶此时已然入睡,然而不知从何时起,他觉得自己正在热心地搜查一只眼仓到后山的每一处角落——他做了这样的梦。
拜其所赐,翌日清晨猛然醒转的言耶觉得疲劳一齐向他涌来。
然而——
奔入别栋的水内世路带来的消息,足以令他的疲劳顷刻间化为灰烬。
“刀城老师!父……父亲他……龙吉朗他……被、被杀了……”
注释
1.《神道集》,日本中世的民间故事集。作者不详,相传成书于日本南北朝时代(1336—1392)的中期。全书分10卷,共50则故事。
2.桥奉行,奉上司命令行事即为“奉行”,桥奉行即负责桥梁事务的人。
3.一,日语中的“一”读作“いち”。原文此处是平假名,不特指某个汉字。
4.小夜,与佐用在日语中均读作“さよ”。
5.宫木,日语中宫木读作“くき”,供仪读作“くぎ”,发音相近。


第十五章
神男连环杀人案终于爆发
“什……什……什么!”刀城言耶从被窝中一跃而起,扶起眼前放声大哭的水内世路,紧紧盯住对方的眼睛确认道,“你是说龙吉朗宫司被杀了吗?”
“在拜殿里……我家神社的拜殿里……是我发现的。”
“我收拾一下就去。”脱下浴衣换上外出服期间,言耶没有停止问话,“叫医生了吗?”
“父亲已经咽气了……”
“坪束巡警呢?”
世路摇头道:“还没人知道这事。一发现我就跑到这儿来了。”
“这……”
言耶顿时语塞。与其说是自己被信任,倒不如认为世路其实没有其他可依赖的人吧。
“物种村有医生吗?”
“没有,请的是五月夜村的高岛医生。”
“必须通知坪束巡警和高岛医生,以及水利合作社的所有人。”
“是吗?可我想先请老师一个人——”
言耶心想可能是有什么隐情,暂且应下说道:“明白了。我跟你一起去府上,然后赶紧派人通知相关人员,行吗?这样我们也能在大家赶到之前调查遗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