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什么?你不认识我了吗?”
他茫然地摇摇头,看了看这个白色的急诊室,却发现自己躺在地板的担架上,同时还赤裸着上半身。旁边蹲着一条巨大的狼狗,伸出舌头要来舔他的脸。
“我怎么会在这里?这是什么鬼地方?我怎么了?”
“天哪!你全都忘记了吗?”她的表情更加痛苦了,无限哀怨地轻声道,“你——连我都忘了吗?”
“你?”
叶萧不置可否地努力睁大眼睛,视线比刚才清晰了不少。他明白心里确实有张脸,尤其是一看到她就会感到疼痛,仿佛这张脸就是一根针,直接插在他的心脏深处。
“我是小枝!不是荒村的欧阳小枝,而是南明城里的欧阳小枝。”
她的特地强调让叶萧点了点头,但眼神依旧是懵懂的,他皱着眉头问道——
“你是小枝…那么…那么我…我又是谁?”
“什么?”
“我…是…谁?”
叶萧缓慢地吐出这三个字,连他自己都感到这个问题太过愚蠢。
“你真的忘了吗?”小枝这下真的绝望了,她使劲抓着自己的头发,跪坐在急诊室的地板上,“对不起!全是我的错!我的错!叶萧——”
“等一等!”他立即打断了小枝的话,挣扎着把头抬起来,“你刚才说什么?叶萧?”
“是啊,这就是你的名字,你叫叶萧!”
“叶萧——”
他又闭上眼睛想了许久,刹那间脑子重新通电了,几乎从担架上弹起来说:“没错!这就是我的名字,我就是叶萧!我还记得我是中国人…我的职业是警官…我从上海来到泰国旅游…我们离开清迈就迷了路…在一场大雨里走进隧道…沉睡之城…天机的世界…”
叶萧宛如突然爆发的火山,将脑子里的记忆全都倾倒了出来,小枝先是被他吓了一跳,然后又惊又喜地说:“你记起来了?全都记起来了吗?”
“记忆?”他的目光不再茫然迷惑了,放射出清澈果敢的眼神,同时看了看旁边的狼狗,“没错,我就是叶萧,你是小枝,而这条狼狗叫‘天神’。我们刚才在体育场里,你跑到了看台的最上面,我不顾一切地追上去,结果发生意外摔了下去!”
“是的,你都记起来了!幸好你抓住了一根绳子,所以没有受严重的伤,只是暂时昏迷了过去,是我和‘天神’把你送到了医院。”小枝激动地将他扶起来,“对,这里是南明医院的急诊室,我刚才重新给你包扎上药了。”
“对,这里是医院,该死的医院,却没有一个医生和病人。因为这座城市里的人,全在一年前神秘消失了。”
此刻,他的脑子里全部清清楚楚,体力也开始恢复了,可以在她的搀扶下支起上半身。
“是的,你还记起了什么?”
叶萧对自己赤膊的上身有些尴尬,但也只能靠在她的身上,皱起眉头转动大脑。似乎一切都已通透,不再有什么阴影覆盖着记忆,所有的时间点都被连接,如一条川流不息的大河——
“全部!我全部记起来了!天哪!包括我曾经丢失的那段记忆!”
※※※
同一时间,同一空间。
依然是南明医院。
当叶萧和小枝坐在急诊室里,离此不到三十米的距离外,受伤的童建国躺在太平间,被很多具尸体围绕着。
下沉…下沉…下沉…
童建国感到自己渐渐沉入地下,沉入古老的地宫之中,泥土将他彻底封闭起来,世界陷入绝对的黑暗。
突然,不知从哪挣扎起一点微弱的火光,燃烧在一座座坟墓中间。他看到许多黑色的影子,在他的头顶缓缓飞舞,发出深海底的尖利呼啸,那是太平间里无法散去的幽灵?还是来迎接他的死神的黑天使?
不,他不愿意就此离去,不愿意在太平间里走到终点,更不愿意被这沉睡之城的命运吞噬。
假如命运可以预见,那么就让命运见鬼去吧!
死神的黑天使们,也请你们先去见鬼——他猛然睁开了眼睛,一切的幻影刹那消失,地底的冰凉让他跳了起来,伤口再一次以剧痛来提醒自己:我还活着!
是的,只要还活着,怎能轻易死去?
童建国往前走了几大步,脚下又恢复了一些力气,右手重重地砸在金属柜子上,发出清脆而响亮的回音。
“老子还活着。”
他又喘了几口粗气,在太平间里来回踱着步,驱赶四处袭来的冷气,最重要的是保持体温。
总不见得在这里等死吧?就算死也得累死而不能冻死!童建国猛然拉开旁边的抽屉,立刻呈现出一具老年的男尸。
尽管在战场上见过无数死人,他还是本能地恶心了一下,不过这更有利于他恢复清醒。
他对躺在抽屉里的死者轻声说:“对不起,打扰了。”
然后,他把抽屉塞回柜子,接着打开了第二个抽屉。结果看到一具年轻的女尸,却是腐烂得不成模样了。此时他已有了心理准备,并没有丝毫的惧怕了,接二连三地打开其余的抽屉。他就像进行人口普查一样,依次检查了太平间里所有的居民,就差给每个人拍照存档了。
其实,他只不过是为了活动身体,能够在死亡的低温中保持清醒。
直到拉开最后一个抽屉。
亨利·丕平
瞬间,童建国的脸色变得和抽屉里的尸体一样难看。
他并不是对尸体感到恐惧,而是对这个死后自己爬进太平间的人感到敬佩。
“终于找到你了!”
轻轻地苦笑了一声,看着亨利死不瞑目的双眼,死者满脸的黑色血污,无法掩盖折断了的鼻梁。
一个多小时前,童建国在医院大楼里发现了他,在追逐的过程开枪击中了他的腿。结果法国人从楼顶摔了下去,头部着地当场气绝身亡。然而,就在他在大楼的医学实验室里,找到救命的鱼毒血清之后,却发现躺在楼下的亨利的尸体不见了。
尽管他从不相信有什么鬼魂,但仍然心惊胆战,以至于一度怀疑自己是否精神失常?甚至患上了渴望杀戮的妄想症?
他跑回医院大楼,依次打开每个房间,搜索是否有亨利的尸体?抑或还藏着第三个人?就这样寻找了好长时间,几乎查遍了所有楼面。当他再次回到底楼,突然听到在未曾检查过的走廊尽头,响起一阵沉闷的爆炸声。
赶紧小心翼翼的摸过去,屏着呼吸悄无声息地进入走廊。在昏暗的廊灯照射下,他依稀看到一个黑色的人影,同时听到一个女人的呼喊声。他隐蔽地躲在转角后,发现那个女人竟是上午走失的伊莲娜!而那浑身黑色衣着的男子,则是一个从未见过的陌生人!
童建国从裤管中拔出了手枪,就在神秘的黑衣人架着伊莲娜往外走时,他果断地举起枪来喊道:“把她放开!”
接下来的事情大家都知道了,伊莲娜不幸地做了一回挡箭牌,随即童建国的胳膊中弹,倒在地上成为黑衣人X的俘虏。
此刻,童建国也来到了太平间中,意外地与死去的亨利再度相会,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也许再过几个小时,他也会变成和亨利一样的尸体?童建国无奈地嘲讽着自己,随后将亨利塞回到铁皮柜子里,再也不想看到这张倒霉的脸了。
然而,眼前又浮出另一张脸,一张既陌生又熟悉的脸——神秘的黑衣人X,虽然以前从未见到过这个人,但那双杀人的凌厉目光,对于童建国来说又是那样熟悉。
他断定这个X一定杀过人,而且杀过绝对不止一个人。
自从进入天机的世界,除了路上偶遇的亨利外,旅行团就只见到过小枝一个活人。据说还有一个老人出现过,但仅仅存在于顶顶描述中,基本可以忽略不计。这个X是他见到的第二个活人,X是否沉睡之城的居民呢?这一点童建国颇感怀疑。至于X的手枪倒不难解释,反正警察局和军火库都无人看守了,无论小左轮还是AK47都可以随便用。
X为什么会出现在此地?又为什么要绑架伊莲娜?明明可以一枪打死童建国的,却又把他关在了太平间里,难道只是为了让他死得更难过?
一切都是问号。
童建国像陷阱底下的野兽,在太平间里来回走动。左臂的枪伤仍隐隐作痛,如果不把子弹取出来,这条胳膊迟早会废掉。
此刻,脑子似乎也跟随脚步在徘徊,许多记忆再度涌上眼前。心底又一次默念起“该死”!他已如此之近地接近秘密,却被囚禁在这座坟墓中等死。
是的,那个秘密,南明城的秘密。
在流浪金三角的岁月里,在舔着血的雇佣兵生涯里,在一次次被敌人杀死的恶梦里,耳边都会隐约响起“南明”这两个字。
他曾经梦想潜入传说中的南明城,彻底离开杀人与被人杀的深渊。但南明就像水中的月亮,一旦想要捞起它便消失得无影无踪。在多次的尝试失败之后,童建国终于放弃了这个选择,黯然告别了吞噬他大半个生命的金三角。
当然,还有一个名字是永远都忘不了的。
那就是南明城的——马潜龙。
第四章 记忆补丁
“童建国到哪里去了啊!”
林君如放下孙子楚发烫的手,焦急地看了看手表,时针已走到了下午四点三刻。
孤独的大本营,整栋偌大的房子里,三个女人和半个男人——深中鱼毒的孙子楚只剩下半条命了。
顶顶仍然坐在窗前发愣,玉灵走到床边安慰着说:“也许,童建国还在寻找那瓶解鱼毒的血清?”
她们并不知道血清已经被找到了,好好地揣在童建国怀里,一起囚禁在冰冷的太平间中,随着他的脚步而绝望地徘徊。
“他会不会快死了?”林君如再度抱住孙子楚的头,她的眼眶早就哭红了,“是不是毒液一流到心脏就会死?”
“不,不知道。”
玉灵虽然拼命摇着头,但她从小就听村里人这么说了,有个同村的小女孩,就是这样被毒蛇咬死的。
“等一等!安静一下!”顶顶神经质地眯起眼睛,把头探出窗外一下,“楼下有人敲门!”
“一定是童建国!他带着救命的血清回来了!”
林君如着急地跑出二楼房间,一口气冲到小院里,毫不防备地打开铁门。
当然,不可能是童建国。
门外是另一张熟悉的脸——伊莲娜。
美国女孩惊慌失措地冲进门里,脸上青一块紫一块的,披头散发像个女疯子,衣服裤子上全是污渍。
林君如霎时就被吓了一跳——难道被哪个坏男人欺负了?她赶紧把伊莲娜紧紧抱住,而伊莲娜像遇到亲人似的,伏在她的肩头放声大哭起来。
“是哪个畜生干的?”
她心想钱莫争已经死了,还在外面游荡的男人,不是叶萧就是童建国,但这两个人都不像色魔啊?
伊莲娜只顾着哭却说不出话,林君如只能把她搀扶进屋子,一起回到二楼的卧室里。
玉灵和顶顶都被她们吓住了,赶紧去给她端茶送水,又从女主人的衣橱里,找出一套干净衣服给伊莲娜换上——至于躺在床上的孙子楚,已经把他当作活死人了。
“出了什么事?”
三个女子都紧张地围着伊莲娜,从上午起就再没见过她,不知遇到了什么天大的不幸?
辛苦地折腾一番之后,她总算渐渐平静了下来。脸上的污垢也擦干净了,还好没受什么伤。她也没注意到床上的孙子楚,只是嘴里喃喃地说:“TV!TV!HELP ME!”
“WHAT?”
顶顶在她耳边问道,难道伊莲娜受惊过度,以至于把汉语给忘了?
“电视机!电视机!”
终于,伊莲娜又捡回了流利的中国话,惊恐地注视着卧室里的电视机。
“你要看电视?”玉灵拍了拍布满灰尘的电视机,“可这里没有信号。”
“亨利…亨利…在电视机里…爆炸了…”
这段话让大家听得云里雾里,林君如迷惑地问:“你是说那个法国人亨利吗?”
“是的,爆炸了,爆炸了!”伊莲娜又颤抖着回过头来,“还有——黑衣人!”
“你在说一部美国电影吗?”
“不,我的脑子很清醒…可我不知道该怎么说…”她又双手抓起头发了,恨不得一根根都拔下来,“对了,我和童建国去追叶萧和小枝,我们追到了一个大商场里,但是我迷路了,突然撞见了失踪的亨利!”
伊莲娜的思维越来越清晰了,她逐渐理顺了所有的记忆,从头到尾详细地说了出来——从地下美食城的突然袭击,到令人窒息的死亡密室,再到那台疯狂的电视机,直到毛骨悚然的短路爆炸,接着就是那个陌生的黑衣人,最后射中童建国的那一枪…而她则凭着本能逃了出来,一口气冲到了大街上,找到路边一辆没锁的自行车,居然还找到了大本营。
听完她的这一连串讲述,如同最惊险的电影情节,大家都面面相觑不敢说话。随之而来的是彻骨的绝望,让屋子里的氧气迅速消失,每个人都感到深深的窒息。
“你说童建国在医院被打伤了?”林君如绝望地坐倒在椅子上,“他肯定是在寻找救命的血清,他说不定已经被杀掉了吧?那血清不就也完蛋了吗?”
玉灵立即猛摇了摇头:“不,他不会死的。”
“完了,一切都完了,又死了一个人!接下去就是孙子楚了,没有血清他必死无疑。”
林君如趴在中毒者的身上,眼泪不知不觉又流了出来。伊莲娜听不懂她们在说什么,但也看得出孙子楚已命在旦夕。
死一般寂静的两分钟后,玉灵突然走到电视机前,蹙起娥眉道:“你说亨利在电视机里对你说话?”
“是的。”
伊莲娜傻傻地点了点头。
“也许这台电视机里也会有?”
玉灵顺势打开电视遥控器,这台飞利浦的电视机亮了一下,屏幕上出现了一片绿色的画面。
居然有了画面!
房间里的四个女人,刹那间都睁大了眼睛,这里的电视本来都没有信号的,怎么会突然有了画面——绿色变成了茂密的森林,布满在陡峭的山坡上,镜头从山上一直摇下来,出现一大片碧绿的水面。
“天哪,这是什么啊?会不会是DVD的画面?”
顶顶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随即检查了电视柜里的DVD,发现DVD播放机连电源都没插上。眼前出现的电视画面,肯定来自有线电视的信号。
这画面拍得异常清晰,应该是下午时候的镜头,在绿色的水面上停了一会儿,却听不到任何的声音。四周都是群山环抱,唯独中间有一片美丽的湖水,宛如世外桃源的仙境。
“这是什么地方啊?”
就在林君如发出疑问的同时,画面已向观众越拉越近,出现了湖边的乱石滩地。一个年轻女子的背影,同时出现在了镜头前方。
更让她们吃惊的是,画面里的这个年轻女子,居然什么衣服都没有穿。
她的身材修长而匀称好,腰部的位置特别高,有着本地女孩的鲜明特征,全身光滑而白嫩的皮肤,也足以令许多女人羡慕不已。
伊莲娜心里打出了问号:难道是什么三级电影?
此时,电视里的女子缓缓走入湖中,很快就被碧绿的湖水淹没。
“她要自杀吗?”
林君如捂起了嘴巴,顶顶回了一句:“不可能光着身子自杀吧?”
几秒钟后,水面上浮起一团黑发,一条美人鱼忽隐忽现——原来是在湖水中游泳。
她很快游到湖面的中心,距离镜头已有几十米远了。此时才能听到一些细微的水波声,还有风掠过山谷间树叶沙沙的抖动。大家看不清女子的面容,她的小半个身体露出水面,与幽静的自然山水融为一体,细长的四肢劈开水波,每一寸肌肤都是如此撩人。她的身体就像一团火焰,随时都会点燃整片森林。
幸好除了奄奄一息的孙子楚外,坐在电视机前的全是女人,否则大家都会很尴尬的。
突然,电视镜头迅速向前推进,很快对准了湖上裸泳的女子,她也正好回过头来面对着镜头——从这个角度拍摄异常清晰,大家都看清了这张脸。
居然是她!
几乎在下一秒钟,顶顶、林君如、伊莲娜,三个女人都将目光投向了玉灵。
没错,就是这张脸!
她正在电视机的画面里,带着一丝不挂的身体,在青山碧水中轻盈地浮沉——玉灵。
面对着镜头里的自己,玉灵的脸色早已煞白。其实在画面刚刚开始时,她就已经目瞪口呆了。她当然认识自己的身体,记得自己做过的事情,也不会忘记那片山间水库,甚至包括唐小甜的死。
大家再把视线对准电视机,玉灵的脸庞在水中更加清楚,湿漉漉的乌发贴着头皮,一双黑眼睛玲珑剔透,前胸连着水波俏皮地起伏,不时溅起许许多多水花。
玉灵躲到了房间角落里,痛苦地低下头来,双手紧紧地捂住胸口,仿佛已被剥光了衣服,暴露在所有人的目光之下——正如电视画面里的她。
是的,就像在本书第一季里描写过的那样,他们在城市东缘的山谷深处,发现了一座水库和发电站。玉灵和所有泰族女孩一样,天生喜欢在大自然中洗澡,便脱了衣服跳入湖中游泳,结果却是——
忽然,电视机里的她开始颤抖,整个身体似乎在挣扎着,随即几乎全部没入水中,只剩下一只手伸出湖面乱抓。
就在大家以为她出现抽筋时,画面里又出现了一个男人,他飞快地跑到水库边,脱掉上衣跳进了水中。
镜头很快追到了他的脸上,露出一张年轻英俊的面容——杨谋!
居然是他们中间的杨谋!这个电视台的纪录片编导,新婚后带着新娘来度蜜月,同时也是旅行团里的第一帅哥——昨日刚刚死于“蝴蝶公墓”。
再回到电视机显示屏上,眼看杨谋游到了湖水中心,但不知为什么颤抖起来,折腾几下就沉入水中了。
就在大家惊诧地看向玉灵时,杨谋突然又从水面浮起来了,同时臂弯中还抱着玉灵。镜头迅速推到两个人的脸上,都充满恐惧和痛苦,拼命地往湖水边游了过来。他们一路上不时颤抖几下,异常艰难地回到了岸边,狼狈不堪地爬上来,尤其是未着一寸衣衫的玉灵。
在电视机前的几位“观众”间,也只有“女主角”玉灵自己才知道,那是她遭到了水底食人鱼的攻击。在这千钧一发的关头,杨谋奋不顾身地将她救了回来——镜头正好捕捉到玉灵的身上,清澈的湖水边陈列着一条玉体,看得她自己都耳热心跳。
画面里的玉灵和杨谋都很尴尬,她迅速将筒裙重新裹上,又痛苦地摸着自己的胳膊,不知在水里遇到了什么凶险。杨谋搂着玉灵的肩膀,两个人的表情都非常暧昧,宛如一对偷情的男女。
玉灵捂起脸不敢再看了,她感到有三双目光齐刷刷地对准了她,都已判定了她与杨谋的奸情,甚至进一步联想到了唐小甜——这是杨谋的新娘为何愤怒地深夜出逃,结果惨死在山魈爪下的唯一理由。
尽管玉灵什么都没有做过,但面对电视机里确凿无疑的画面,根本无法容她做任何解释,她也不知道这些画面是因何而来?难道是杨谋自己拍下来的吗?只有杨谋才会一天到晚拿着DV拍摄,但最后那段不可能是他自己拍的,镜头明显在跟随他的移动,那到底又是谁拍的呢?
更令人不可思议的是,这段画面又怎会出现在南明城的电视信号里?
当这些疑问都无法解答时,电视机的画面突然消失了,重新变成一片闪烁的雪花。
“怎么回事!”
就像看一部精彩的电影突然中断了,林君如心急如焚地狂按遥控器,但所有的频道都是雪花,根本接收不到任何的信号。她又检查了一下信号线和插头,都还是老样子没有问题。
“这究竟是哪里来的画面?”
伊莲娜狐疑地嘀咕了一声,随即又转头盯着玉灵。
可怜的玉灵闭起眼睛,痛苦地低头说:“不,不要看着我,我不知道,什么都不知道!”
“算了,不要难为她了。”
顶顶打了个圆场。
虽然那段该死的电视画面,让四个女子既恐惧又互相怀疑。但她们并没有关掉电视机,而是让雪花继续在屏幕上闪烁。同时把音量调到最低,静静地等待信号再度出现。
下一次电视机里会出现什么?
※※※
下午,五点。
南明医院。
一切都恢复了寂静,从挂号台到重病房,从放射科到注射处,从太平间到急诊室,全都成为了坟墓。
叶萧裸露着上半身,胸前的肌肉抹着碘酒,躺在急诊室的一张小床上——这是专门用来抢救病危患者的,不知送走过多少条性命。
小枝打开所有的灯,烧了一壶干净的开水端过来,滋润他干渴已久的喉咙。狼狗“天神”还趴在门口,警惕地注视着沉默的走廊,防备任何可能的来犯者。
“你——你真的记起来了吗?”
小枝轻轻坐在他身边,试探性地问道。
“是的。”叶萧重新睁开眼睛,艰难地坐了起来,胳膊和膝盖都涂满了药水,关节也没有刚才那么疼了,“我刚才休息了多久?”
“几十分钟吧。”
“我的头——”他摸着仍然缠紧纱布的头部,却一点都不感觉疼痛,脑子里反而异常的清醒,记忆的画面如同电影银幕,铺满了整面白色的墙壁,“撞得好!”
“你怎么了?”
小枝怀疑他是否被撞得精神错乱了。
“不,我所有的记忆都恢复了!就是因为从高处坠落下来,正好撞到脑袋中恰当的位置。在大脑距离震荡的过程中,原来堵塞我的记忆的那部分,一下子被撞得粉碎了。我的大脑变得畅通无阻,原先的记忆链都重新接上了!”
“所以你还要感谢这次坠落?”
“是的,我还要感谢你,非常感谢!小枝。”
叶萧苦笑着点点头,尽管还有一句潜台词没说出口——“但我再也不会信任你了”。
“不,不要这样说,”她也明显感受到了尴尬,向后退了退问,“你记起了什么?”
“我想起我为什么会来泰国旅游的了,”叶萧再度皱起标志性的眉头,眯起那双锐利的眼睛,似乎看到了几周之前的自己,“是的,我都记起来了!”
“是什么?说来听听,我很好奇。”
他坐在抢救病危者的床上,痛苦地娓娓道来:“那是夏日最后的几天,我遇到一桩极其棘手的案子。为了搜集嫌疑犯的罪证,我连续潜伏监视了几十个小时,最终在拿到证据之后,通过激烈搏斗逮住了他。但在与罪犯搏斗的过程中,我开枪误伤了他的妻子——我真该死!实际上我已经很久没用过枪了,虽然我依旧信任自己的枪法,却还是避免不了意外发生,这让我非常后悔和内疚。于是,我主动要求局里对我处分,申请停职了两个月。”
“就是从这段开始忘记的?”
“是,从我9月24日恢复记忆起直到刚才,我就再也没有想起过这件要命的事情。停职期间我的心情非常苦闷,也许是长久以来的压抑情绪,一直积累到这时爆发了出来。我觉得做什么都没劲,晚上总是被恶梦惊醒,早上又浑身酸痛难以起床。我甚至把自己封闭起来,关掉手机,拔掉网线,足不出户,想把以前纠缠我的那些案件,还有令我心悸的不可思议的事件,全都彻底地忘干净。几天下来我已形容枯镐,几乎要成为一具干尸时,发现门缝底下多了一份小册子。打开一看是泰国清迈旅游的介绍,又不知是哪个该死的小广告?我把小册子扔进了垃圾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