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我会去机场接你!”
她又等了几秒钟,可能在擦眼泪:“不过,在我到纽约之前,我还要先去一个地方。”
“哪里?”
她祈祷老天不要给她一个失望的答案。
“我要去一趟加拿大,在靠近北极圈的北大西洋上,有个叫冰火岛的地方。”
冰火岛。
三天之后。
故乡大概已进入春天,北纬60度的大西洋西侧,却仍是最严寒的冬季。
海面上漂浮着巨大冰山,每座都如金字塔般雄壮。若这艘小小的汽船撞上,必定当即粉身碎骨。船长小心地操控罗盘,穿梭在冰山之间的航道,就像在许多集卡间骑一辆自行车。这是冰与海构成的迷宫,处处埋藏死亡陷阱,稍有不慎便会船毁人亡。
总共只有几名船员,而我是唯一的乘客,看着口中呼出的腾腾热气,在栏杆上凝结为冰霜。我穿着厚厚的羽绒服,戴着包裹整张脸的帽子,还有墨镜保护眼睛,防止冰雪反光造成雪盲。海面上偶尔喷起高高的水花,那是几头巨鲸浮上水面呼吸。数百只海豹在冰面上活动,看到我们便纷纷跳下海中,以防加拿大猎人们的残忍袭击。
回头看着驾驶舱,船长脸色极其严肃,仿佛随时可能葬身鱼腹。他不断抱怨这里极度危险,若非一百万美元的报酬,绝不敢玩命在冬天开进这片海域。
这是开往冰火岛的必经之路。
一周前,我在中国接到慕容云的电话,他说在冰火岛等我。
他告诉我前往冰火岛的详细路线,并推荐了一位经验丰富的船长,只有他才能在冬季穿越冰海。而且,我必须得在规定时间去找慕容云,精确到哪一天哪一小时,既不能提前也不能迟到,否则就永远见不到他。他要我发誓只能一个人前来,绝不能带着其他帮手,更不能向外透露前往冰火岛的路线。
虽然,我完全可以拒绝他,或者阳奉阴违暗度陈仓,但我还是发誓答应他的全部要求。
因为我必须要去冰火岛。
因为我必须要去杀了他。
慕容云,还有他身边那些人,他们已经毁了我的生活,毁了我的家庭,接下来还要毁了我热爱的公司,毁了那个苦难深重的非洲国家,或许还有地球上的大多数人。
我必须要阻止他。
不为我自己,更不为高家与古家,只为这个世界,为许多和我一样的人们,为许多比我悲惨的人们,为许多比我幸福的人们。
这是两个自己的决斗,无论最中谁胜谁败,灭亡的都将是我自己!
至于,那个谎言的最终结果,我们都已看到——当慕容云与阿帕奇匆匆离去,只留下端木良的尸体。我将父亲救出了地底,许多年来他第一次回到地面,却再也无法适应天空下的生活,再加上那个破灭了神话——他已深信不疑了将近六十年的神话。
他疯了。
我将父亲送到了医院,并且即使通知了母亲——古英雄的母亲。
爸爸与妈妈终于再度相会,却没想到竟是这种情况,徒自增加更多悲伤。
对不起,我仍然不感告诉妈妈自己是谁,我想她和父亲一样,永远不会相信我的。
端木明智老爷子福大命大,诊断结果骨折,幸运地活了下来——我不能再让他住在垃圾场,给他安排了一栋郊外的房子,如约陪他下完最后那盘棋。秋波从此也将住在那里,悉心照顾轮椅上的爷爷。
端木秋波依旧美丽动人,她发誓将要彻底忘记慕容云,但我不相信她真的可以做到。
但我相信她正在诚心忏悔,忏悔对爷爷造成的伤害——至于我曾经对他的感情,早已如云烟消散无踪。
北大西洋冰冷的烟雾也已渐渐消散。
四周冰山越来越小,船头的视野也越来越开阔,我们已开出死亡迷宫,眼前是一望无际的冰害。船长的神情放松了许多,船员们惬意地来到甲板上抽烟,欣赏不时浮出海面的巨鲸。
但气温更加寒冷,极目远眺西北两面,是绵延不断的冰层。在往北不远就是北极圈,将被漫长的极昼或极夜覆盖。
终于,眼前出现一座黑色的影子。
大片雪花模糊我的视线,但那影子越发清晰,直到出现一座孤岛的形状。
冰火岛。
几道烟雾从岛上至高点冒出,大约就是那座别墅的位置。黑色烟雾直冲高天,又迅速被风雪打乱。我低头看了看船舷两侧,海面上不断冒出旗袍,肯定不是鲸鱼等动物造成的。
我疑惑地看了看船长,他却紧张地说:“我只等你一小时,如果你还不回来,那我就掉头开走。”
“好。”
船长是不会多等我哪怕一秒钟的,因为他已拿到了一百万美元,若不能及时上船遍只得听天由命。
距离冰火岛只有数百米了,可以清楚地看见岛上岩石,附近布满危险的暗礁,船长命令放下一艘小艇,由一名船员带我上岛。
一分钟后,小艇载着我抵达岛岸。船员神色有些慌张,挥挥手祝我好运,便又驾着小艇回船上去了。
登陆冰火岛。
这是我第二次来到这里,到处是古怪的岩石,没有一丝一毫绿色。让我奇怪的是,虽然天上风雪大得吓人,眼前飘满鹅毛大雪,但刚落到岛上便即刻融化,看不到任何积雪痕迹。我再看自己的帽子与衣服,却已积了一层厚厚的雪,难道地面比我身上还热吗?向前走了几步,弯腰摸了摸岩石,竟然像热开水般烫手!
这是怎么回事?已接近北极圈的地方,空气如此寒冷,岛上岩石却那么热,怪不得所有的雪都融化了。
小心地走向冰火岛高处,感觉脚底有些发烫,整座孤岛就像在火炉上烤着。被迫顶着风雪快跑起来,飞速穿越整座小岛,回头再看我们那艘穿,依然抛锚在原类的海域,距离岛岸几百米。
终于,来到岛上最高悬崖,冰冷的北大西洋还水,猛烈撞击数十米下的岩石,在飞溅起高高的浪头同时,也冒出烟雾缭绕的水蒸气。几道烟雾从岩石缝隙钻出来,带来桑拿房的温度,让我满头大汗摘下帽子。我闻到一股呛鼻的气味,就像中国人过年燃放的鞭炮,只能伸手捂住自己的口鼻。
冰火岛已成人间炼狱?
我看到了神秘的别墅,就像当初离开时那样,仿佛巨大凶猛的野兽,沉睡在悬崖上的烟雾风雪中。
虽然,知道旁边还有道小门,但我依然推开了大门。
我是正大光明应邀而来,何必偷偷摸摸走旁门左道?
进门就是那条秘密通道,这栋建筑修得相当坚固,尽管外面岩石烧得滚烫,里面的地板却是冰凉。正要进入地下,迎面是一扇沉重的实木大门,推开这道价值不菲的古董门,便是慕容云的豪华宫殿。
然而,宫殿门前躺着一个人,胸口正汩汩的流着血。
这是一个男人,一个中年倍美印第安男人。
胸前的伤口飘着火药气味,子弹打中致命的位置。
我认得他。他的名字,不,那是另一个人的名字——阿帕奇。
他快要死了。
小心翼翼地俯下身去,轻轻拍了拍他的脖子,没想到他却睁开眼来,冷酷的目光依然,仿佛回到肖申克州立监狱,一劈垂死挣扎的荒原狼。
“兄弟,是谁干的?”
我以男人与男人的方式与即将死去的他对话。
阿帕奇似乎颇为感激地点点头,用生命的最后力气回答:“慕容。”
“为什么?”
“我已经没有价值了。”
又是一个兔死狗烹的例子,我摇着头问:“为什么要替他卖命?”
“因为…我是看着他长大的…”
看着他长大?他不是兰陵王吗?不是一千多年前就长大了吗?
“什么?”
“十…十年前…他还是个孩子…我第一次在常青的庄园里…见到他…”说上气不接下气,眼神却是无限留恋,“他那么漂亮…那么聪明…那么纯洁…”
“这么说来,他不是古代人?”
他却不顾我的问题,只管自己诉说,恐怕已知道生命无多:“我…从来都没有名字…或者说…我换过无数个名字…我是一名雇佣兵…直到被常青一直雇佣…在他的庄园…我成为他的老师…”
“你是他的老师?”
“我的…我的课程表是…射击…格斗…阴谋…杀人…我知道他不是凡人…他是一个超人…有神奇的天赋…他会统治这个世界…没有人能组织他…除了他自己…”
“不,还有我,我一定会组织他的。”
阿帕奇发出最后的苦笑:“我…心甘情愿…为他服务…为他杀人…为他组织阴谋…为他牺牲自己…可是…在他的心里…却只有你…”
“你在嫉妒我?”
“是。”
印第安人说到最后一个字,突然弹起来抓住我的衣领。几乎要掐死我的时候,他的身体却骤然僵硬不动了。
终于死了。
冰火岛。
惊魂未定地放下阿帕奇的尸体,深呼吸了几口气,我轻轻推开那道古董大门。
宫殿仍是上次的陈设,从顶级的波斯地毯到珍惜动物标本,从凡尔赛宫家具到巨大的水晶吊灯,还有路易十四的君王宝座。
宝座上是这座孤岛的主任,也是我的桃园结义好兄弟——慕容云。
他留着乌黑长发,一袭南北朝王族专用的长袍,孤独地坐在宝座之巅,俯视我这个闯入他宫殿的平凡的小人物。
“大哥!”他原本僵硬呆滞的表情,看到我就活泼迷人起来,似和煦春风拂上脸庞,“你果然准时到达了。”
我不敢看他的眼睛,他的眼睛依然漂亮,依然像个深深的旋涡,将要把我的灵魂吞噬。
“你杀了阿帕奇——我真为他感到遗憾。”
“上次在地下石室,不是大哥吩咐我要杀死他的吗?”
说得如此轻描淡写,就像杀死一只小鸡。
“他对你如此忠心,你却视他如粪土,我讨厌你这样的冷血动物。”
“人类本身就是冷血动物。”美少年撩起挡在额前的长发,“我请你到岛上来,是想对你说我的故事。”
“你的故事?”
这对本书而言不正是最后的悬念吗?
他微微点头重复道:“是,我的故事。”
“好,我洗耳恭听。”
“对不起,大哥,从前我骗了你。我并不是什么兰陵王,也不是南北朝时代的人,我只是个平凡的年轻人。”
“很高兴听到你这么说——因为我也是个平凡的年轻人。”终于放心地靠近了他,似乎他褪去光环之后,变的像邻家男孩那样可爱,“可惜,我一度真的以为你是古代人。”
他也很高兴我能靠近他,眉目之间更加生动:“1984年,我出生在中国,父母给我起名慕容云。两岁那年,我跟着父母移民到美国。我的父亲诗歌中国留学生,在加州为天空集团工作。不久,我们全家获得美国国籍。但在六岁的时候,我的人生被彻底改变——如果不是这样的话,我也不会遇到大哥你,不知这是我的不幸还是有幸。”
“贤弟,这是你的不幸,却是我三生有幸。”
居然开始同情他了!同情这个今天必须要被我杀死的人。
“1980年,发生了一桩震惊全美的惨案——我的父亲遭到天空集团裁员,并怀疑我的母亲与他的上司有染。愤怒的父亲决定报复,他把妈妈与自己的上司骗到阿尔斯兰州,在荒漠深处将两人开枪射杀。一年以后,他被送到肖申克州立监狱坐上了电椅。”
“肖申克州立监狱?”
美少年凄惨地苦笑:“是不是个熟悉的地方?我的父亲就死在那里!所以,后来当我假扮狱警阿帕奇,来到肖申克州立监狱,我就感觉到恶劣父亲的幽灵,让我变得阴险狠毒,从内心深处散发腐烂的气味——可惜,每人可以闻出来。”
“我闻到了!”
“因为,你我天生有缘。”停顿几秒,他继续说起往事,“六岁那年,我的父母双亡,我成为可怜的孤儿,有个男人收养了我,他是常青。”
“常青是你的养父?”
他的目光变得凶狠起来:“是,但我恨他!被常青收养以后,我就丧失了真正的童年。他以严格的训练培养我,却从不送我去学校读书,他亲自教我中文与英文,教我历史的地理数学物理化学…他几乎是个全能教师,包括课堂里学不到的内容——金融知识,权谋之术。当我只有十五岁,常青就强迫我精读了马基雅维利的《君主论》,他要把我培养成一个无所不能的超人,一个全知全能的统治者。他请了一名凶残的雇佣兵,训练我的格斗术与射击术,以及种种杀人的阴谋诡计,让我成为一个冷酷无情的人。”
“这个人就是躺在门口的阿帕奇?”
“不要再提他了!”他痛苦地摇着头,“说回常青吧,他早就疯了!他的家里没有女人,只有一群呆若木鸡的男仆,我甚至连出门的权利都被剥夺——从六岁到二十岁,我几乎没见过一个异性,完全被禁锢在他的私家庄园,只有通过私人图书馆的藏书,才知道女人是什么样子——所以,我到今天依然无法对女人感兴趣。”
“太——太不幸了。”
相比在常青囚禁之下长大的慕容云,我能被父亲教育成为一个正常的善良的平凡人,已是人生最大的幸运。
“常青对我的要求极其严格,如果稍微触犯他的规矩,就会遭到毛利虐待——我经常被他打得鼻青脸肿,然后送到华金山那里去治疗,但所谓‘治疗’却是对我的催眠。华金山总是试图让我相信,我就是历史上真正的兰陵王,我不但具有兰陵王的容貌,更拥有他超越千年的灵魂——所以,兰陵王面具注定将被我所有,也只有这样的美男子,才配得上真正的面具,才能真正接管未来的蓝衣社。”听到这我冒出一身冷汗:“他要把你培养成蓝衣社的接班人?彻底消灭厌恶常青,认为我才是未来的大人物,也只有跟着我才有前途。2008年,夏天,我第一次回到中国,杀死了可恶的华金山。”“等一等!”我的心脏猛跳了一下,“华金山是你杀死的?”
“他是常青的左膀右臂,必须先剪除他,才可以消灭常青。我来到他的那家医院,和他一起到楼顶谈话,趁其不备将他推了下去。当我要逃跑时,却发现有人紧紧追在后面——后来我才知道,这个人就是大哥你。”
当然不会忘记!原来,华金山坠楼死亡的那次,才是慕容云与我的第一次相会!却是这样离奇的擦肩而过,怪不得当时感觉如此奇怪,仿佛又一个自己看着我,仿佛稻田里藏着一面镜子——他不就是另一个我吗?
“时间过得真快啊,我们相识竟已两年半了。”“但愿挽住时光不许动。”他眼神迷离地看着我,嘴里却说着可怕的事,“不久,我在美国精心策划了一个陷阱,干掉了常青,又使你被关进监狱——对不起,大哥,直到你奇迹般地越狱逃亡以后,我才意识到你是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人。”
“不!”
我恐惧地后退半步,不想就此被他的眼神捕获。
“常青从小教育我——我才是真正的兰陵王,那副失传的面具,迟早要戴在我的脸上。我有时候竟信以为真。于是,我用黑客技术潜入全美入口数据库,将我的出生日期和地点,修改为公元543年的北齐古都邺城。”
“原来如此!”
“除了对兰陵王面具的欲望,常青还告诉我有个敌人——天空集团,这是蓝衣社最大的死敌,他们日夜研究要怎么消灭我们,我的最终使命就是消灭天空集团。还有一个原因,我的父亲就是因为被天空集团裁员,又怀疑我的母亲与天空集团某部门经理有染,结果双双丧命,酿成我的人生最大悲剧。所以,我确实从心底恨着天空集团。”
“所以,你建立Matrix处处与我为敌,几乎就要把我逼到绝路!”
“大哥,我不是与你为敌,只是与天空集团为敌——我早就知道你的真实身份,天空集团其实也是你的敌人。”
“不,当我给了莫妮卡那个承诺之后,天空集团便已成为我生命的一部分。”
“别提那个女人!”
慕容云痛苦地抱住自己的头,不仅因为莫妮卡刚从他手中夺回了天空集团,更因为他强烈地嫉妒我对莫妮卡的爱。
“她是我的女人!”我再次伤了他的心,却把语气放软下来,“贤弟,为什么把这些秘密都告诉我?”
“因为神话已经破灭了!那么多年来我深信不疑的神话——兰陵王的面具,我一直以为它真的存在!被你的父亲或者谁藏在某个角落,这副面具天生就要属于我,也必将回到我的脸上!可现在我才明白,我的人生就是一场骗局的产物,就和那副虚构出来的面具同样荒谬,我本来就不该存在于这世上!大哥,从我被常青收养的那天起,我就注定是个悲剧。”
我被他的自我剖析与忏悔触动,不禁也向他伸出了手:“其实,我们的人生都是被世界抛弃的悲剧!”
“可是,兰陵王的神话破灭以后,支撑我活下去的希望破灭了,我再也不可能自我催眠,只能接受这个无情而冷酷的现实。”
美少年从王座走下来,逐渐接近我的眼睛,让我丝毫没有逃跑的力量。当我们交换呼吸时,他已轻轻靠在我的肩上,泪水打湿我的衣领,双手紧紧环抱着后背。
就在我要忘乎所以之时,突然感到自己口袋里,装着一个坚硬沉重的东西。
这是一把手枪,我忘了来这里是干什么的。
我是来杀人的。
于是,我忍住悲伤推开他,掏出兜里的手枪。
他看到黑洞洞的枪口对准自己,随即放纵地大笑起来,这毫无估计的可怕笑声,令我毛骨悚然浑身战栗,传遍整栋神秘的房子,似乎岛的另一头都能听到…
“你…你…你…笑什么?”
“很好!我已经猜到了,你一定会带着手枪来找我,你一定想把我杀了!”笑到极点却变成哭泣,眼泪缓缓滑下漂亮的脸庞,“我最爱的人,终究将把我杀了。”
“请你别再哭了!”
天哪,为什么我如此心软,居然被他的眼泪打动。握着枪的手不住颤抖,仿佛有道透明的防弹屏障,阻拦在我和他之间!
“大哥,我之所以要告诉你这些秘密,其实还有另一个原因。”他努力抑制自己的悲伤,擦去脸上的泪珠,“如果,今天我不说出来,以后就再也没有机会了。”
“此话怎讲?”
我警觉地后退半步,他却迎这我的枪口,往前走了一步:“你来到这的路上,有没有发现什么异常?”
“是,海面上冒着泡泡,岛上的岩石烧得滚烫,地下冒出黑烟,这是怎么回事?”
“冰火岛,顾名思义,是一座冰海中的火山岛。”
这倒让我吃了一惊:“火山?我怎么没看到呢?”
“这是一座巨大的饿火山,绝大部分埋藏在海面下,仅有火山口的一小部分露出还面,也就是我们所在的冰火他平静地面对我的枪口,既然已坐在火山口上,还有什么可以畏惧呢?几个月前,这里显示出强烈的火山活动迹象。最近越来越严重,火山爆发已不可避免。这次从中国回来以后,我通过最先进的仪器,科学计算出了火山爆发时间——就在今天下午15点19分。”
“今天下午?”
我低头看了看手表,现在是下午三点整,只剩下十九分钟!


第十四章 别迷恋哥,本章只是一个梦
15点01分。
冰火岛,秘室。
我和慕容云坐在火山口上,十八分钟后,毁灭一切的火山就要爆发。
“大哥,兰陵王的面具根本就不存在,我生命中的神话也随之崩溃——而且,你真正爱的也始终那个女人,人生对我而言已毫无意义!所以,我决定死在冰火岛上,让地球深处的炽热熔岩将我埋葬!你就算现在开枪打死我,我也绝不会反抗,只回感觉死在你的手中,是我最后也是最大的幸福。”
美少年微笑地看着我,却让我无力地放下枪,痴痴地摇头:“你何苦如此!”
“大哥,你现在如果走,或许还来得及,那艘穿应该还听在岸边吧?火山爆发前的高温,会溶化附近许多冰山,航道将畅通无阻,你将在十分钟内原离冰火岛。”
“那么你呢?”
我不忍将他一个人抛弃,而他依然决然地回答:“我将与这座小岛共存亡!”
“可是——”
“就要来不及了!”他重重推了我一把,竟将我顶到秘室门口,“快点走吧!”
我颤抖着最后看了他美丽的脸庞一眼,轻轻说了一句:“若没有莫妮卡,恐怕我会留下和你在一起!”
说罢,我忍着眼泪冲出秘室,跨过阿帕奇已经僵硬的尸体。
将慕容云一个人抛在后面,飞快地冲出别墅,却发现天空已被黑烟弥漫,四处都是浓烈的硫磺气味。雪花无法降落到地面,飘在半空就被蒸发。鞋底烫得不能走路,只能将外套脱下来绑在脚下,跌跌撞撞跑下悬崖。
虽然是冬天的冰海,却热得像在赤道,直到脱得只剩内衣。惊慌失措地拼命奔跑,深感大自然的可怕,在缭乱的有毒烟雾中,找到通往小岛彼端的道路。
几乎用不了两分钟,就跑到冰火岛的另一头——谢天谢地!那艘穿还停在海中。
我拼命地挥手大喊,船上的人一定看得到。
果然,一艘小艇被放了下来,迅速开到岛的岸边,船员急得大声咒骂:“快点上来!你想要我们给你陪葬吗?”
来不及说谢谢了,我径直淌过海水也快要烧开了!
小艇很快将我带到船上,焦急的船长一把将我提起来,大喝一声:“赶快开船逃命!”
眼睁睁看着冰火刀远去,孤岛已完全被浓烟笼罩,只剩下一团巨大的黑烟。地球深处的能量即将释放,彻底摧毁这座火山口的小岛。
船长下令以最高速度行驶,全体船员都面露恐惧,眼瞧世界末日来临。我给自己找了件大衣裹上,紧张地站在船尾回望。海面已经开始沸腾,许多海洋生物惊恐地跳出水面。我们的速度越来越快,刚才那些冰山已全部融化,使得海平面升高许多。不再有迷宫般的危险航道,北大西洋一片开阔,只要笔直高速往前开去,只要抢在火山爆发之前。
大概已航行出去数公里,冰火岛大方向烟雾缭绕。突然,海面上爆发出巨大的水柱,紧接着无数黑色火焰,像上帝愤怒的双手肇起,灼热的红色熔岩猛烈喷发,几乎烧干附近的海水,变成几百条冲天飞龙,腾起至少数百米的高度。
火山爆发了!
仿佛原子弹爆炸的场面,仿佛毁灭世界的战争,从海底地壳直到大西洋海面,全在震耳欲聋的咆哮中颤抖。更多的火山灰遮天敝日,船员们纷纷跪下祈祷,只有船长还在奋力驾船逃命。
15点19分。
火山引起巨大的海底地震,导致原本平静的海面上,掀起惊涛骇浪,但这反而加快了船只的速度。船长命令全体船员各就各位,在无数巨浪之间,我们就像脆弱的树叶,随时可能葬身海底。
已经完全看不出冰火岛了,只有无比壮观的火焰喷发,达到数千米的高度,接着黑色烟雾形成的云层,就像一座连接天地的八比伦通天塔!
上帝的愤怒可以让通天塔倒塌,同样的愤怒也可以让通天塔建立,然后——再倒塌。
数十平方公里的海面上,全被火山灰笼罩,就像下起倾盆大雨,但落在脸上却是黑黑的——就像黑泽明电影《黑雨》描绘的广岛原子弹爆炸的情景。
站在甲板上太危险了,我被迫退到驾驶舱内,却被波浪颠得头晕眼花,忍不住大口呕吐起来。更多的火焰与红色熔岩从天空落下,砸在后面辽阔的海面上,若落到我们船上,势必燃烧甚至爆炸。
在与死神的赛跑中,船长终于赢得了胜利。我们离火山口越来越远,虽然船上已布满火山灰,却没有被火焰或岩石砸到。
一小时后,平安回到加拿大东部沿海某港口。
我又给船长加了五十万美元的酬劳,还给每名船员发了两万美元的红包。
随后,我坐上一辆租来的小型飞机,冒着漫天大雪与灰烟,飞往附近最大城市魁北克。抵达魁北克机场,才看到加拿大沿海火山爆发的新闻,已造成严重的海底地震,加拿大全国震感强烈。
从魁北克转机前往纽约,辗转两个多小时之后,降落在肯尼迪国际机场,舷舱外已是沉沉的黑夜。
穿过漫长的候机厅,大屏幕是最新的CNN报道——北大西洋火山爆发造成重大灾难,加拿大总理和美国总统发表联合声明,共同应付这场危机。美国干涉所多玛国内战的军事行动也告中止,美军将在十二小时内撤离非洲,全部飞回北美本土参与救灾。
当我目瞪口呆地看着新闻,庆幸自己居然能逃过火山爆发,从灾难中心全身而退,却听到身后响起一个女声:“亲爱的!”
慌张地转过身来,看到一张平凡的脸,平凡的年轻华人女子的脸。
她是莫妮卡。
我的莫妮卡。
她在微笑,她也在流泪。
纽约机场匆匆过往的人海中,逃难离开美国的人群里,我们宛若欧亚草原上两具古老的石像,痴痴地站着接受考古雪茄的欣赏。
直到我难以自制地抱住她,重重地吻在她的唇上,这才是我生命中最幸福的时刻。
几分钟后,我和她的嘴唇缓缓分开,却几乎同时说出一句话——“原来你也在这里。”
2012年。
经过一整年漫长的严寒之后,美国终于迎来了迟到的春天。
又是惊心动魄的一年。
随着慕容云在火山爆发中消失,Matrix已彻底销声匿迹,罗斯柴尔德家族声明放弃与Matrix的合作。坐在火药桶上的中东,已在几天只内偃旗息鼓。所多玛国的政变军人遭到彻底失败,民选政府重新掌握权力,宣布将与天空集团继续合作开发石油。
天空集团从所多玛国获得石油,摆脱了长达数年的债务危机,一跃成为全球资产最大赢利最高的财团。集团收购了许多跨国公司,比如最大的软件公司“微弱”,最大的汽车公司“通能”、最大的银行“白旗”,最大的连锁商业公司“玛尔玛”…还有以吸血鬼文明的欧洲德古拉公司——许多年前我曾去面试求职的变态公司。
莫妮卡在中国建立一家集团子公司,吸引大量中国民营资本入股,成功收购世界最大矿业公司必和山谷,垄断全球百分之二十五的铁矿石生产,以公平价格向中国销售铁矿石。
不过,我更希望中国能有海纳百川的开放态度,所有外来民族都可以融为一体,此乃真正的We are the world.仅就这一点而言,除了美利坚民族之外,有哪个民族可以与中华民族相比?
当然,宇宙超级无敌称霸亚洲文明源头的大韩民族除外。
就算我完成了对莫妮卡的承诺吧。
我已经通过法律手段,恢复了自己真实的身份——古英雄。
从此,我不再是一个冒牌货,我就是原本的我自己,只是戴着另一个人的脸。
终于可以和莫妮卡拥抱在阳光下了。
2015年。
三月,却是秋天。
我在地球的另一边,阿根廷,布宜诺斯艾利斯省,普林格莱斯上校城。
其实没有什么城,只是潘帕斯大草原的一部分。站在窗口极目远跳,秋风拂过一望无际的麦田,如绿色海面上阵阵波澜,直到遥远巍峨的安第斯山脉。这片肥沃的辽阔土地,只有一条寂静的公路劈开麦浪,沉睡在南美大陆深处。数百公里内几乎不见人烟,只有不计其数的牛羊。几星期才看到一辆车通过,其余时间就是痴痴地遥望天空。
还是归隐江湖远离尘嚣的圣地。
我和莫妮卡——现在她是我的妻子,两年前我们移居到阿根廷,买下这间数百公顷的农场,专心致志地种植小麦和玉米,养了一条中国骨嘴沙皮犬,还有几十头肥羊,成为一对勤劳的农夫与农妇。
尽管,有时她会怀念当年混血儿的迷人模样,但我更喜欢她现在并不漂亮的脸,完全发自内心的喜欢——因为我也有一张平凡的脸。
生活不是偶像剧,不漂亮的古英雄与不漂亮的莫妮卡,一起度过未来平凡的漫漫人生,我想这才是生活的本来面目。
至于蒸蒸日上的天空集团,已经用不着我们太操心了。莫妮卡废除了家族管理模式,挑选一位职业经理人担任集团CEO。她仅仅保留董事长头衔,完全退出集团管理。只有一年一度的董事会和财务会议,她才回到纽约总部逗留几日,视察属于她的帝国。
因为对于她来说,还有一个生命将更为重要。
她的腹中有个一个宝宝。
几个月后,这个孩子的出生将有非凡的意义——兰陵王高氏家族与蓝衣社古氏家族,这对世仇的血脉终于永远融合在了一起。
我在等待这个孩子的出生,等待的过程竟那么幸福。两个人手拉手漫步田野,穿过茂盛整齐的庄稼,看着麦穗们一点点变大成熟,就像她渐渐隆起的肚子。
然而,这如此强烈的幸福感,却让我难以承受——曾经被厄运缠身的自己,竟会有这样的好运气?过去将近十年的岁月,从杭州的悲惨的车祸,到美国的肖申克州立监狱,到所多玛国的内战硝烟,再到史陶芬伯格的暗杀爆炸,我躲过无数次致命劫难。甚至在毁灭数万人饿冰火岛火山大爆发中,我也奇迹般地幸存下来——不敢相信还能活到今天。
我真的还活着!真的还可以与深爱的女子在一起?真的还可以平安度过后半辈子?真的不是一种幻觉?真的不是一个美好的梦?
只是,偶尔在夜幕降临时,偶尔在独自发呆时,我还会想起那个美丽的男子。
慕容云。
他死了吗?当火山大爆发的时刻,他肯定还留在冰火岛上,但我没有亲眼看到他死去。
多么希望你还活着——我的贤弟。
夜凉如水,我在潘帕斯草原的深处每靠着自家门前的木头栏杆,喝着从自家田地里榨出的玉米汁。
莫妮卡缓缓走到我身后,抚摸我的头发说:“亲爱的,你为什么又忧愁起来?”
“我在怀疑这一切都是真实的吗?”
大着肚子的莫妮卡,用手指戳了戳我的脑门:“你小子又犯精神病啦?”
“最近,我总是半夜做噩梦——梦到自己早就死了,现在的我只是一个孤魂野鬼。”
“那么说来我也是鬼?”莫妮卡气呼呼地抓着我的手,放到她的肚子上,“我们的孩子也是鬼?”
“不,我也希望这只是个噩梦。”
我绝望地抬起头来,眼角闪烁着泪水,她温柔地叹息一声,抱着我的脑袋说:“亲爱的,我绝对不会让你死的。”
夜深了,她把我拉回卧室,关灯睡觉。
但我翻来覆去再也睡不着,疲倦地熬到凌晨十分,感到有人在说——“嘿嘿!我来了!”
“啊,谁?”
我被吓了一大条,嘴里却没发出声音,纯粹是在心里说话。
“你的朋友,梅菲斯特。”
“天哪!你怎么还在我心里?”心跳莫名地加快,那个幽灵仍然潜伏在我的右心室,“你已经四年没有出来过了,我都以为你早就死了!”
“胡说八道,全世界的人都死光了,我这个幽灵也不会死的。”
我战战兢兢地心底回答:“你又想来说什么?”
“你还记得吗?我们之间的打赌。”
“打赌?”
“我可以满足你的一切要求,但你不可以对你所拥有的一切产生留恋,否则你的灵魂将永久地被我占有!”
幽灵梅菲斯热先生,说出我们之间的赌约,也是被我选择性失忆的赌约。
“哦…我…我想起来了…”
“对不起,我已帮你实现了一切愿望——消灭敌人、死里逃生、事业成功、家庭幸福…”他幽幽地吐出一口寒气,“你,是不是感到很幸福?”
“是。”
“你是不是非常留恋你拥有的一切?”
我再次毫不迟疑地强调:“是,丝毫都不想失去!”
“真的吗?”
“千真万确!”
我知道即便编个谎话骗他也没用,因为梅菲斯特就住在我的心里,他知道我的一切想法。
“对不起——你已经输了!”
幽灵邪恶地笑了起来,让我无比恐惧地问道:“你将永久占有我的灵魂?”
“是!”
“等一等!等一等!”我着急地大喊起来,“我们还可以再商量商量,再研究研究…”
“其实,今晚我的使命,就是把你从梦中叫醒!再见。”
梅菲斯特瞬间消失在心中,即便我再怎么苦苦哀求,都不可能再回来了。
我要死了吗?
这一切都是幻觉吗?
当我开始怀疑这个世界,当我绝望地睁开眼睛,却看到阳光正洒在身上。
清晨,七点。
这里没有其他人,所以不需要窗帘,我看着窗外无边无际的田野,终于放心地吁出一口气——原来只是一个梦。
旁边睡着我的妻子莫妮卡,有个宝宝让她睡眠好了许多。早上我得去趟称里的超市,把一周的生活物品买回来。我没有吵醒熟睡的她,轻轻吻了她的额头,小心地下床穿衣服,简单洗漱走出家门。
我坐上一辆越野车——这是我管理农田的交通工具,迅速发动开上公路。
阳光继续洒在车上,以及公路两边的滚滚麦浪——忽然感觉生活多美好,我惬意地打开汽车CD,放着陈百强的粤语老歌。
汽车音响里放出一段淡淡忧伤的歌声——
冷暖哪可休回头多少个秋寻遍了却偏失去未盼却在手我得到没有没法结实得失错漏刚刚听到望到便更改不知哪里追究一生何求常判决放弃与拥有耗尽我这一生触不到已跑开一生何求迷惘里永远看不透没料到我所失的竟已是我的所有一生何求曾妥协也试过苦斗梦内每点缤纷一消散哪可收一生何求谁计较赞美与诅咒没料到我所失的竟已是我的所有
南美阿根廷草原深处,我驾车驶空旷无人的田野,听着这首陈百强的《一生何求》,仿佛雨点阵阵落在心底——唱的不正是我的故事吗?
一生何求?
遇到过人生最黑暗的时刻,也享受过人生最幸福的瞬间,遇到过迷惘也遇到过挫折,有过悲伤抉择也有过艰难战斗,接下来便是平凡却美好的人生旅途。
一生何求?
然而,我到现在才明白——“没料到我所失的,竟已是我的所有。”
我所失去的是什么?
我的所有又是什么?
一生何求?
当陈百强的声音渐渐远去,这个已化为幽灵的男子,似乎为我打开另一道大门。
啊,眼前的公路竟然刹那消失,车窗外的连绵不断的麦田,却变成北极般冰冷的大海。
我惊恐地睁大眼睛,却连手中的方向盘也消失了!
突然之间,整个世界已天翻地覆——再也没有越野车,再也没有春天的原野,只有烟雾弥漫的天空,充满刺鼻味的悬崖,灼热烫脚的黑色岩石,模糊不清的神秘别墅,渐渐沸腾的北大西洋!
头顶响起一个诡异的声音:“欢迎回到冰火岛。”


最终章 梦醒时分
梦,醒了!
冰火岛。
不是在四年前就沉入海底了吗?惊人的火山喷发毁灭了周围一切,这座火山口上的小岛岂能幸免于难?
不对,我怎么还在这栋房子跟前?为什么天上还飘着雪花?只是没到地面就融化了,因为岛上热得就像烤炉,将我的鞋底烤得刺刺直响!
这不是火山爆发前的情景吗?
刹那间,脑中穿梭过无数可能性,但此刻已来不及多想,如果再站着不动的话,脚底板就要被烧穿了!
当我想要脱下衣服的时候,却发现自己竟穿着厚厚的羽绒服,而非早上出门的衬衫!
这是怎么回事?我只能将羽绒服脱下来,裹着几乎要烫穿的脚底,飞快地往前跑去。
穿过崎岖不平的岛上岩石,四处弥漫着硫磺气味,浓浓的烟雾遮挡天空,显然火山即将爆发,难道地球还要面临第二次末日?
当我跑到冰火岛的另一端,却看到数百米外的海面上,有艘船正渐渐开远——不正是当年送我上岛的那艘穿吗?
我高高跳起来挥舞双手,声嘶力竭地大喊“救命”,但那艘船丝毫都没反应,继续加速离开冰火岛,直至彻底消失在海平线上。
唯一能够逃生的工具没有了。
为什么?为什么又回到四年前?为什么我拥有的一切都消失了?为什么我已经回到了四年前,却没有像四年前那样赶上那艘船?
当我绝望地回过头来,却看到漫天的烟雾间,浮出一个衣袖飘飘的人影。他穿着紫色汉服,披散着黑色长发,长着一张漂亮绝顶的男人的脸。
慕容云。
“你…你…还活着?”
我已经目瞪口呆了,看着四年前的故人归来,却还是在四年前的地方。
“大哥,太可惜了!”美少年毫不畏惧岛上的高温与烟雾,气宇轩昂地大声道,“你的船已经开走了,既然命定如此,就让我们共同欣赏火山爆发的奇观吧!”
“等——等一等!”我全身战栗地后退两步,“这是哪里?什么时间?”
“冰火岛,2011年,3月。”
天哪,我又回来了!
难道之前四年的一切,难道所有的胜利与辉煌,难道我和莫妮卡的幸福生活,难道——真的全是我的幻觉?一个漫长而美好的梦?死亡之前的自我催眠?
当梦中响起那首歌,在灿烂金色的田野上,响起一个早就死去的男子,委婉悲伤的歌声:“一生何求/迷惘里永远看不透/没料到我所失的/竟已是我的所有…”啊,多么悲伤的歌,我的一切都将要失去,包括我深爱的女子,包括深爱我的男子,这也确实是我的全部所有!
梅菲斯特说得没错——我留恋着我所拥有的一切幸福,于是彻底输掉了与魔鬼的打赌,代价就是丧失自己的灵魂。
一生何求?
求的不过是一场梦,一场人生无常的戏梦,一场生离死别的迷梦,一场死而复生的美梦。
还是心底的幽灵梅菲斯特,将我从这个漫长的梦中唤醒,回到2011年火山爆发的冰火岛,回到决心只有一死的慕容云的身边,回到这个无比真实无比残酷的世界。
此刻,才是最残酷的现实——我并没有逃出冰火岛,我依然在2011年火山爆发的时刻。
之前四年的幸福生活,不过是我死前的一场梦!
“大哥,我们都逃不过这场劫难。”
美少年来到我的身后,将我搭在我的肩上,茫然地看着灰色大海,看着海面上升起沸腾的泡沫,听着脚底岩石发出震动。
刚才漫长的美梦中,我坐上了那艘船得以逃生——但这不是现实!船长明明知道火山即将爆发,干吗冒着全船人生命的危险,还停泊在此等我呢?即便他自己愿意等下去,船员们也会强行将船开走逃命的。何况,船长早已拿到一百万美元的报酬,这是人类的本性,不必奢望他为我卖命——有命赚还命花呢。
是,这才是现实,虽然看起来有些残酷。
脚底已烫得几乎烧破了,我却痴痴地欣赏大海,欣赏这幕人间难得的壮丽景色。
我和慕容云手搭着手,肩靠着肩,互相支撑彼此的身体,构成一个大大的“人”字。
美少年微笑着叹息道:“大哥,能和你一同死去,是我生命中最大的幸福,你再也不欠我什么了。”
可是,我却亏欠另一个人太多太多!
她是莫妮卡。
他还在纽约痴痴等着我的归来。
为什么命运对她那么残忍?坐在绝情谷底苦等了一年,为我忍受那那么多悲伤,终于可以苦尽甘来在一起,我却将永远离她而去——从前我们是生离,现在却是死别!
但愿,她以为我已经不爱她了,这样她就可以开始新的人生,就可以不必再为我而痛苦。
莫妮卡,请你一定要幸福!
这座小岛再过几分钟就要毁灭了,我想用圣保罗在哥林多前书说过的话,再对我的莫妮卡说一遍——“我若能说万人的方言,并天使的话语,却没有爱,我就成了鸣的锣、响的钹一般。我若有先知讲道之能,也明白各样的奥秘,各样的知识,而且有全备的信,叫我能够移山,却没有爱,我就算不得什么。我若将所有的周济穷人,又舍己叫人焚烧,却没有爱,仍然与我无益。爱是恒久忍耐,又有恩慈;爱是不嫉妒,爱是不自夸,不张狂,不做害羞的事,不求自己的益处,不轻易发怒,不计算人的恶,不喜欢不义,只喜欢真理;凡事包容,凡事相信,凡是盼望,凡是忍耐,爱是永不止息…如今常存的有信,有望,有爱;这三样,其中最大的是爱。”
泪水,奔流在我的脸上,但转眼有被灼热的空气蒸发到黑色天空中。
莫妮卡,我们的爱,你是那么美,请为我稍稍停留。
整个世界都被黑烟笼罩,就连与我头靠头的慕容云,都看不清他美丽的脸了。
我听到脚底传来巨大的轰鸣,海水纷纷溅到我们山上,似乎有冲天巨浪腾起,接着灼热的熔岩流淌在岛上,更有漫天遍野的火山灰,直到惊天动地的火眼,穿破地壳与海面,带着毁灭世界的力量,覆盖在我的头顶。
再见,冰火岛。
再见,我自己。
再见,莫妮卡。
再见,爸爸妈妈。
再见,所有我爱过、爱过我、我恨过、恨过我的人。
滚烫的熔岩吞没我的身体,我与慕容云紧紧抱在一起,享受最后毁灭的过程。
奇怪?我怎么又回到纽约,回到了中央公园,回到了漫天风雪之中。
我和慕容云跪在雪中,对着寒冷饿天空念出誓言——“苍天在上!小弟慕容云。”
“愚兄高能!”
“就此结拜为异性兄弟!”
“不愿同年同月同日生。”
“但愿同年同月同日死!”

下卷 拯救者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