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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是我这辈子遇到的最神秘的人,十年以后——2000年,我突然接到一个电话,竟又是这个中国人打来的,他说在美国阿尔斯兰州一位收藏家的遗产里,发现一份古代科普特文的羊皮书,其中有解开Gnostics秘密的关键资料。他的电话让我萌生浓厚兴趣,尤其是想要再见到这个中国人,当年仅有一面之缘,感觉却是忘年交。我飞往美国,来到阿尔斯兰州一家私人庄园。然而,我并没有见到那个中国人,等待我的竟是一群职业杀手!幸好我在丛林中打过游击战,还没忘记杀人的技巧。我侥幸逃过致命一击,并夺过其中一人的武器,打死了三个杀手。我没有来得及逃过‘及时赶到’的警察,当场就被逮捕了。”
“可你是正当防卫啊!”
“但陪审团认定我防卫过当,而且杀了三个人,属于过失杀人罪,判处了我十年监禁。”
“十年?那你明年就该出狱了?”
原本以为老头也被判了终身监禁,没想到他很快就要出去了,真是让人失望!
“是,你舍不得我了?”
我不置可否地苦笑:“我只是觉得明年还要适应一个新室友。”
“也许,你等不到明年。”
“什么意思?”
“太晚了,老头子很困了,我们都该睡了吧。”老马科斯躺回他的床上,裹起毛毯,“谢谢你,告诉了我你的故事,晚安。”
“晚安。”
我也躺倒准备睡觉,脑中却还想着老头的话——等不到明年?是说我活不到明年吗?
夏天。
迈克尔·杰克逊永远离开了我们。
当我还是古英雄的时候,迈克尔·杰克逊是高能最崇拜的偶像,房间里贴满了这位巨星的海报,电脑里也有许多他的经典歌曲。
当我听到这个消息,仿佛古英雄与高能的生命融合在一起,共同为迈克尔·杰克逊悲伤流泪。
阿尔斯兰州的落基山下,仍然不见一丝绿色,远方的雪线越来越往上。
老马科斯给我起了个绰号——“HERO”,因为我说出了自己的真名:GUHERO.收到妈妈寄来的包裹,经过漫长海运与严格检查,到我手里还算完整——除了那些小吃与零食,都被海关没收了。剩下许多日常衣服,中国丝绸和手工艺品,这是特地关照妈妈寄的,我把这些送给其他囚犯,使他们都对我很关照。
最近,多了一个黑人朋友,他是比尔的新室友,有个美国黑人常用的姓——华盛顿。他原本在加油站、快餐店、电影院打零工,去年失业很久找不到工作,便跟着一伙黑帮抢劫便利店。在抢劫了十几家店后,他失手开枪打死一个店员,结果被抓获送到了这里。
华盛顿身高六英尺多,每天放风拉着我和比尔打篮球。没有运动细胞的我,居然也喜欢了蹦蹦跳跳,竟敢在高大黑人面前投篮。打篮球让我性格开朗,肌肉力量增强,照镜子变得阳光许多,不再是以往那个瘦弱男生。
下午,我去了图书馆,从过期报纸里看到一条新闻——
“2009年6月1日,通用汽车公司正式宣布申请破产保护,美国政府将向通用提供301亿美元援助,持有重组后新通用公司60%的股份,加拿大政府将持有12.5%。百年老店的通用汽车终于破产,但并不意味着将轰然倒下,反而是一次涅磐重生的机会。”
通用倒下,下一个是谁?
不想再看财经新闻,从老金手里借了一堆旧杂志,有本2008年10月出版的,除了刊载知识悬疑与探险小说,还有最新的侦探圈新闻,有个标题吸引了我——十二宫杀手浮出水面
六十年代末到七十年代初,旧金山地区曾发生二十多起“十二宫杀手”连环杀人案,至少三十人遇害。第二起案件发生一个多月后,旧金山三家报纸接到神秘来信,声称对这些案件负责。一封信中写道:“亲爱的编辑,去年圣诞节期间发生在赫尔曼湖路的两位青年恋人被杀的案件,以及上月4日发生在瓦列霍的一位姑娘被杀的案件,都是我干的,我就是那名凶手。为了证明所言属实,我将叙述只有凶手和警察才可能知道的细节。”
每封信都以“我是‘十二宫’”开头,留下出现在凶杀现场的神秘标志,还有一个星象图案标志,由字母和符号组成的密码。凶手称只有破译这些密码才能抓到他。
这是文章第一页,但最醒目的并非这些文字,而且这一页右下角,画着一个奇怪的符号。一看就知不是印刷的,而且用红色圆珠笔写上去的,大概是看过这本杂志的某个犯人吧——看上去像某种星象图,但又不是十二星座里的任何一个,辐射状趴在纸上。
这个符号散发着诡异气味,让我的手在纸上停留许久,心跳也莫名其妙加快,翻到下一页——
1969年10月11日,“十二宫杀手”在旧金山乘坐一辆出租车,行驶至华盛顿街与樱桃街路口,“十二宫杀手”将司机一枪毙命。案发三天后,“十二宫杀手”给《旧金山纪事报》发了一封信,称当时放映的一部名为《驱魔人》的恐怖片是他看过最好的一部“讽刺喜剧片”。
杂志这一页右下角,同样被红色圆珠笔画了个符号,又是被人写上去的。而且这回看得清清楚楚,是一把匕首的形状,刺进一条直线,也许是受害者胸膛的意思?
这匕首符号竟栩栩如生,好像就是杀死常青的那把尖刀!
哪个喜欢涂鸦的杀人犯干的?不过那些残忍的暴力罪犯,不会到图书馆认真看书。
疑惑地看下一页——
“十二宫杀手”信件含有许多诡异密码,旧金山警方请来密码专家协助破译,甚至星象学和通灵学专家,但凶手至今仍未被发现,成为美国历史上最大的悬案。
沉寂近四十年后,加州男子考夫曼突然爆料,自称发现多件惊人铁证,证明自己的继父杰克就是“十二宫杀手”。后者于2006年去世,考夫曼整理继父遗物时,意外发现数件惊人物品——包括多张亲笔便条,与“十二宫杀手”笔迹几乎一致。还有许多尸体照片,以及带血迹的匕首。杰克的遗物被一条黑色头巾包裹,头巾上有个“十二宫”符号,当年“十二宫杀手”在一次作案时佩戴的正是这条头巾。
这一页的右下角,不再是前两页的奇怪符号了,而是用红色圆珠笔手写的话——“这个杰克太变态了!居然保留了那些东西,早知道的话当初就一起杀了他!”
这段英文笔迹很奇怪,字里行间露出一股杀气,令我刹那间把杂志合上。
回头再看看寂静的图书馆,只有一个年老的囚犯在看书,空气却仿佛要被榨干了。
我喘息着翻到下一页——
考夫曼确信继父就是“十二宫杀手”,FBI表现出了浓厚兴趣,宣布由于案情取得重大突破,将再次对“十二宫杀手”谋杀案展开全面调查。FBI证实将首先提取杰克的DNA,然后与“十二宫杀手”进行对比。如果证实考夫曼的继父杰克确是“十二宫杀手”,这一困扰美国多年的历史疑案将就此水落石出。
这是文章的最后一页,右下角同样用红色圆珠笔写着一行话——
“可怜的杰克,你从来没有勇气杀人,却成为了‘十二宫杀手’,这是你永远不能完成的心愿吧。”
看到这心脏要从胸膛里掉出来了!
他——他就在这座监狱里,不久前打开这本杂志,用血红色的圆珠笔写下这些话。
我激动地抓着杂志站起来,叫醒正在打瞌睡的管理员老金,在隐蔽的角落轻声问:“你知道以前谁借过这本杂志吗?”
图书馆里的每本书,不管是外借还是阅览,老金都会做登记的。他翻开小薄子看了看:“在你之前只有一个人借阅过,2009年1月,C区的1859号囚犯。”
“1859?你还记得他长什么样吗?”
老金还没有睡醒,他揉着眼睛看了看阅览室,忽然指着一个戴眼镜的老年囚犯,也是现在除我之外唯一的读者。
“就是他?”
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难道就在我的跟前?
老金点点头:“是,编号1859,图书馆的常客,他叫杰克!”
也叫杰克?居然和杂志里说的那个疑似“十二宫”同样的名字?
老杰克穿着橘红色囚衣,看上去七十多岁,头发几乎全秃光了,苍白的脸上全是老年斑,翻书的手也不停地颤抖,精神完全比不上老马科斯,感觉一只脚已踏入棺材。
看着这个风烛残年的老人,我升起一股邪恶的念头,拿着杂志走到杰克的桌前,大胆地坐在他对面。
我貌似镇定自若,其实心里恐惧得要命,将杂志放到桌子上,翻到那篇“十二宫杀手”文章,将被红色圆珠笔写过的那几页,推到老头面前,又装作聚精会神地看杂志。
老杰克的脑袋微微一晃,他肯定注意到了那本杂志,看见了自己写过的字。
虽然,老头的眼皮都快抬不动了,还是摘下老花眼镜,冷峻地瞥了我一眼。
最让人意想不到的是,这双衰老的眼里,隐藏着无比骇人的目光,如匕首飞速穿过空气。
心脏被扎了一刀似的疼!我立刻站起来后退两步,摸着胸口恐惧地看着老头。
杰克仍是那副半死不活的样子,虚弱地咳嗽几声,将我留在桌上的杂志拿过来,指着用红色圆珠笔画的符号。
不可思议,这老头的目光太冷了,像六月里的寒冰,一下子将我的血液凝固。
冷酷的眼里闪过一句话:“中国小了,你猜我就是十二宫?小心成为最后一个受害者。”
老杰克都快走不动路了,颤颤巍巍地把书还给老金,像具僵尸一样走出图书馆。
接下来十几天,我一直很注意这个老杰克。
每天放风他只是在操场边缘散步,老迈的他没有丝毫危险性,所以没人来招惹他,就连凶恶的狱警也对他很客气。餐厅吃饭他没什么朋友,混在一大群黑人中间,默默低头吃一点。我在远处观察老头,偶尔当他抬起头,冷酷的目光撞到我的眼里,让人不寒而栗。
老马科斯奇怪地问:“你在看老杰克?”
“你认识他吗?”
“老家伙在这十几年了,听说是抢银行杀人进来的。但我从没和他说过话,他也从没惹过事,没人注意他的存在。”
我们在说话的时候,老杰克双眼定定地看过来,我好像吃了苍蝇那样恶心。
十二宫!
虽然不发出声音,我却做出“十二宫”英语的口形,在人声鼎沸的餐厅里,用这个来传达我的意思。
几秒钟后,我读到那双可怕眼睛里的声音:“是,恭喜你猜对了!”
第二天,放风。
我没和比尔、华盛顿一起打篮球,独自在铁丝网边缘游荡,因为老杰克也在那发呆。
高原太阳晒得我发晕,没想到这个衰弱的老头,一阵风就会被吹倒,却坚持站在太阳下。
当我从背后渐渐靠近,距离他不到半米,老杰克突然转过头,就像后脑勺长了眼睛,抬起充满皱纹的眼皮,浑浊的目光瞪了我一下。
老杰克第一次对我说话:“中国人,你对我很感兴趣?”
他的声音老得吓人,仿佛刚从坟墓里爬出来。
“你好。”我紧张地后退半步,假设这个行将就木的老人,就是美国历史上最大的杀人狂,“我是1914。”
“我知道你为什么要跟着我。”
既然老头开门见山,我索性就当吃了豹子胆,和盘托出:“杰克,是你用红色圆珠笔在那本杂志上又写又画的吧?”
“是。”
“你是十二宫吗?”
老头的身体摇摇晃晃,目光却丝毫不为所动:“十二宫早就死了。”
“杰克,你认识另一个杰克吗?”
“我认识许多个杰克,不知你说哪一个?”
突然,我被某个大胆的灵魂附体:“你把刀子与照片交给的那个人,那些杀人的照片,还有杀人时裹的头巾。”
老杰克做梦也想不到,我居然会直接点破他的脸皮,他面色阴沉地凝固了数秒,才用虚弱干哑的嗓音回答:“有两个杰克,但只有一个‘十二宫’。”
“哪个杰克?”
“两个杰克都已经死了。”
“你呢?”
“我也早就死了。”
我强压心底的恐惧,面朝太阳给自己壮胆:“难道我正在和幽灵说话吗?”
“也许吧。”
“说说两个杰克吧。”
“中国人,你把我打败了!”老头无奈地叹息,似乎随时会倒地身亡,“许多年前,我有个助手,他也叫杰克,但他从没勇气杀人,只是远远地望风,并代替我给警方写信。1975年,我把所有的杀人资料留给了他,因为他说喜欢那些东西,并愿意在加州过正常人的生活。”
“从此再没有十二宫杀手了?”
“是的,我杀死了自己,也等于杀死了十二宫,我隐居到遥远的阿尔斯兰州,再也没人会找到我了。”
“可你为什么又到这里来了?”
“十五年前,我患了严重的疾病,也许是被我杀死的那些幽灵们报复吧。”老杰克的笑容让我心惊胆战,他说杀人就像刷牙洗脸般轻松,“医生切除了我的一个肾脏,但只能再延长一年寿命。我觉得自己快要死了,索性持枪抢银行杀人,我想要被法庭判处死刑,因为我早该尝尝坐电椅的滋味了!”
“想要死的方法有很多!干吗还要再杀人呢?”
“对不起,我杀人成瘾,有时候无法控制自己。但我的愿望并未实现,我被判了终身监禁,将在肖申克州立监狱度过终生——当时我觉得自己时日无多,但没想到只用一个肾脏就熬了过来,第一年、第二年、第三年…现在是第十五年。”
老头几乎要摔倒了,还好被我搀扶住:“你感到惊喜还是失望?”
“失望,深深的失望,为什么让我还活着?”
“不怕我告诉典狱长吗?大名鼎鼎的十二宫杀手,就关在肖申克州立监狱!”
“你去告密吧,我就等着这一天,等着被送上电椅,结束我在这里漫长的痛苦。”
老杰克狼似的眼睛里,泄露了心底的秘密:“小伙子,快点愤怒起来!去向典狱长告密!或者现在就把我掐死,我太老了,我不会反抗,只要一分钟就能轻松地掐死我…”
“不。”
我的目光也变得异常冷酷,为什么要遂这魔鬼心愿?不如让他在此忍受痛苦惩罚,带着一个肾脏走向茫茫无边的未来,最终在肖申克州立监狱化为尘土。
“求求你!”
老杰克抓着我的胳膊,就像一条即将被宰杀的老狗,而我摇摇头决然转身离去。
太阳,照耀着老去的十二宫。
阿尔斯兰州的夏天很短,操场上仍没有一丝绿色,我的身体倒是越来越壮实。
马科斯就像老师,每次聊天都给我上课,关于他经历的这个世界,革命与爱情,忠诚与背叛,杀戮与忏悔,甚至切。格瓦拉的八卦秘闻,从马克安到奥古斯都,整个古代地中海文明的遗产,几乎完整地收藏在老头脑中。而我这个二十七岁的中国人,只拥有不到两年的残缺记忆,就像个懵懂的小男孩,变成一块贪婪的海绵,不停吸收着整个大海。
地球上所有不公正的事,比如美国攻打伊拉克,以色列在加沙屠城,都会激得老头义愤填膺。但他的愤怒并非没有理由,常拉着我说一大堆,从国际政治到个人道义,从勾心斗角的大国战略,到“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
他能看破表面现象,准确抓到最本质的核心——从某种角度而言,老马科斯也有一双读心术的眼睛——智慧与逻辑,根据已知条件,独立运用自己大脑进行判断,从不人云亦云,也不受任何舆论影响。没有什么阴谋诡计可以逃脱他的双眼,也没有什么人的小九九不被他发现。所以,他和最没有心计的我交朋友,共处一室毫无防备地睡觉。
能认识老马科斯,是我古英雄三生有幸!
令我三生有幸的不仅是他一个人,还有莫妮卜。
今天,她第二次来探监。
远远看到一条白色长裙,栗色长发被头巾包裹,为遮挡漫长旅途的风沙。她的身材还是那么好,混血儿的面孔略显苍白,袅袅婷婷走进探望室。原以为她会热情如火地抱住我,谁知她却拘谨地停在我面前,仔细端详一番柔声道:“你还好吗?”
“放心,我已在这五个月了,不是活得好好的吗?没受到过虐待和欺负,相反还交了些好朋友。”
她用怀疑的语气问道:“难以置信,你喜欢这里了?”
这个问题真让我难以回答,但鉴于我是一桩冤案的受害者,所以我必须说:“不,我只是暂时适应这里,但我仍然想要自由。”
“对不起,现在我没办法给你自由。”
她忧伤地靠近,几个月没见过异性的我,情不自禁地抓住她的手,紧紧放在我的心口。
“莫妮卡,我不怪你,从来没有怪过你。”
“这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还将继续留在这里。”
“到这来一趟很不容易吧?”我贪婪地将她搂入怀中,“你能来看我就很满足了。”
在这不必有什么顾忌,我是健全的男人,面对这个美丽的混血女子,曾为我流过眼泪的女子,为什么不紧紧地抱她爱她呢?
“你很想我吗?”
“是。”
“是因为在监狱太寂寞,还是你真的很想我?”
“两者都有!”
坦诚地看着莫妮卡的眼睛,她终于有了一丝微笑:“我还在雇用私家侦探,希望找到真正的杀人凶手,我不会放弃拯救你的希望,我的父亲也不会放弃。”
“他还相信我是他的侄子高能?”
“对,高能是他唯一的侄子,他非常重视你的生命,尽管他现在的情况也不好。”
“怎么不好?”我警觉地抓住她温暖的肩膀,“因为天空集团的经营状况?”
“嗯,公司有很严重的债务危机,不过他还有其他烦恼。”
“什么?”
她摇摇头躲避我的目光:“不,不说了,父亲特地关照过我,要你好好的!”
“好,为了你,我一定要活着,以高能的名字活着。”
下意识地摸着自己的脸,这张被移植给我的高能的脸。
“不是为我,而是为了你自己!照顾好自己,保护好自己,虽然我已为你打点过了,但监狱里什么人都有,能救你的人只有你自己!”
是,能救我的人只有我自己,这大概是我认识莫妮卡以来,她说的最有道理的一句话吧。
“谢谢,为了我自己!”
是,想想将近两年前醒来时,我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重生后短暂的经历,却超过了许多人几辈子的磨难!不会忘记那个在黑暗中编织,又在迷宫里繁衍的巨大阴谋,不会忘记那个曾与我擦肩而过,又精心策划陷害我至此的那个人!
我埋头在莫妮卡怀中,浸泡在她身上的香味里,记忆如斩不断的野蔓疯狂生长——从上海大雨里华金山的死,到马丁。路德市寒冷夜晚发现常青尸体,所有一切都是个连环局,毫无疑问是同一个人所为!
他是谁?抑或,她是谁?
但直觉告诉我,是他。
哪个他?
仰头看着莫妮卡的眼睛,我看不出答案。
答案,它会自己找上门来。
第七章 阿帕奇
八月,阿尔斯兰州已进入秋天。
当然不会有落叶,也没有满山红色,只有呼啸的狂风,夜里透过坚固墙壁的寒冷。
去年这个时候,我在上海忐忑不安,决定参加蓝衣社的计划,冒充高能前往美国,甚至幻想得到亿万财富,谁能想到现在?我还留在美国,却是肖申克州立监狱,将于此度过终生。
你们已经知道,我的体内有一个幽灵。
自从进入监狱,这个幽灵时常与我说话,但他始终拒绝回答一个问题:“你是谁?”就像我一直难以回答“我是谁”。
今夜,他躺在我的心脏上说:“我给你个警告。”
“什么警告?”
我的心怦怦乱跳,其实想把幽灵震动下来,可它把我的心当做椰子,贪婪地吸着椰汁。
“你会有个危险,非常巨大的危险。”
“能说得具体点吗?”
幽灵邪恶地微笑:“这个危险可能会毁灭你,鉴于毁灭你就等于毁灭我,所以我必须警告你一下。”
“那我怎么解除危险呢?”
“这里会有人帮你的。”
我首先想到了老马科斯:“我的室友?”
“不,不是这个老头,而是另一个人。”
“谁?”
“掘墓人。”
这个名字听着不寒而栗,联想到老马科斯说过的故事,八十多年前令人发指的残酷事件,据说那个幽灵至今游荡在监狱里。
“难道你!难道你就是掘墓人!?”
“不,当你远在中国之时,我就已是你的朋友了,怎么可能是这座监狱的掘墓人呢。”
“朋友?不,幽灵,我可从没把你当过朋友,如果你连掘墓人都不是,那究竟是谁呢?”
幽灵咳嗽了几下:“嘿嘿!我可有一个响当当的大名,没人不曾知道过我!你给我听清楚了,我的名字叫——梅菲斯特!”
“梅菲斯特?”
听起来有些耳熟?我努力搜索这个名字,却暂时找不到答案。
“你应该多读些书,我的朋友。”
“没错,我会多读书的,只是这里的图书馆太小了。”
幽灵赞许地点点头,拍了拍我的左心室说:“对了,告诉你一个秘密吧,你并不是肖申克州立监狱里唯一的中国人。”
“还有吗?”我惊讶地在床上翻了个身,“可是我连一个东亚长相的人都没看到啊。”
“是的,还有一个,你确实从未见过,而且就在你的C区监房。”
“这个中国人是谁?”
幽灵懒洋洋地下降到我的腹腔,怨妇似的说:“喂,你不觉得我已经很疲倦了吗?让我好好休息吧,晚安!”
晨曦,透过铁窗透到我的脸颊,才感觉浑身上下酸痛异常,摸着心口竟沉甸甸的。
是昨晚梦中与幽灵谈话的结果吗?
紧张地摸了摸腹腔,虽然并无任何异物,但我知道他就在里面——梅菲斯特。
没来得及回想幽灵的警告,便感到一束凌厉的电光,穿过C区58号监房铁门,直直地射到我的眼皮上。
睁开眼睛,瞳孔又被深深刺痛了一下,昏暗牢房里这道电光,让心跳骤然加快数倍。
手背挡眼从床上坐起,才看到一个大盖帽的人影,这是一位狱警。
“1914?”
这个声音非常陌生,不是经常来巡逻的那几个,我小心地站起来靠近铁门,手电光束却突然关掉。
我看到了他的脸。
熟悉的黑色制服与大盖帽,腰间的电棍与手铐,却配着一张陌生的脸。
虽然走廊里的灯光不亮,又隔着密密的铁栏杆,那张脸却特别清晰。
他不是白人,也不是黑人,而是印第安人。
我认得美国印第安人的脸,肖申克州立监狱就关押着不少,是阿尔斯兰州的原住民。他们不同于中国人,且具有一股桀骜不驯的气质。
眼前这张陌生的面孔,就是典型的本地印第安人,但鼻子和眼睛非常特别。就像落基山下食腐尸的秃鹰,却穿着笔挺的狱警制服,孤零零的很是古怪。
“你是新来的?”
我没有意识到自己的说话方式,已经违反了这里的规矩——不能对狱警不尊敬。
那个家伙不由分说掏出电棍,没等我反应过来,就飞快地穿过铁栏杆,精确地砸在我的脑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