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幕,被隐身在街对面一辆面包车中的康小北目睹个正着,他纳闷地取出手机,调出万年历软件,一边划着屏幕翻阅日历,一边轻声嘟哝着:“今天是8月19日,阴历七月二十四;夏雪是去年8月17日出的车祸,也就是阴历七月十一……嗯,周年祭日早过了,肯定不是给夏雪烧的,那这大半夜的会是在祭拜谁呢?”


第07章 穷途末路
时间就是这样,你越想让它慢下脚步,反而越感觉它走得飞快——转眼一周过去了,只剩下一半的办案期限,夏明德仍按兵不动,相关调查也毫无起色。韩印和叶曦虽然愁得如热锅上的蚂蚁,但也不得不强迫自己沉下心来,对近阶段工作做一些回顾性的总结,借以找出可能出现的纰漏和不足。
整整耗费一个晚上,叶曦和韩印逐一翻阅了所有走访调查记录和相关口供,可以说在认定案件系夏明德与同伙联手作案的基础上,以夏明德为中心点,周围与之有直接或间接关联的人,能查的都查过了,如此用尽心思都找不到任何头绪,想必真的需要痛下决心重新考量这个所谓的“犯罪同伙”存在的可能性了,韩印心里不免也有些惴惴不安。不过他并没有表露出来,他很清楚这个时候一定不能自乱阵脚,他乱了,叶曦就乱了,然后整个专案组自然人心涣散、斗志尽丧,所以他要坚持,也坚信一定能找出新的切入点!
其实很多次办案,局势出现转机靠的都是韩印的灵光乍现,这是一种很微妙的感觉或者说能力,而微妙的地方就在于你不知道它什么时候能够出现。既然现在没办法取巧,那就只能用一些比较原始的手段,于是韩印提议,莫不如把截至目前所有与本案能够扯上关系的人物都在白板上列出来,这样也许可以比较直观地看出被忽略掉的线索。与案子有关的有:警察;受害人以及他们的家属、朋友、情人;嫌疑人刘大江和他的歌手女朋友;主要嫌疑人夏明德以及他的女儿、妹妹、出租车同行;酒驾致夏明德女儿死亡的薛亮……
韩印和叶曦各拿一支水笔,在专案组大办公间的白板上列出多个人物,然后两人退后几步审视成果……还别说,这招真管用,叶曦敏锐地发现有一个参与群体没有列上去,而这也就意味着先前专案组忽略了那些人的作案嫌疑——他们是夏明德的代理律师!
前面介绍过,由于纠结于律师的能力问题,夏明德先后共接触过五位律师,三位男性两位女性,除去他最后聘用的律师,叶曦想到其中还真有一位男律师与夏明德在早前是有交集的。
叶曦记得那位律师叫徐麟,看模样比较年轻,算是夏明德的第三任律师,也就是叶曦曾向韩印提到过的,被夏明德骂跑的那位律师。据说他是主动找上门要做夏明德代理的,狗血的是,他也是那起致夏雪死亡的车祸事件中肇事者薛亮的代理律师。夏明德一开始没认出他,所以有过几次会面,后来不知怎么回过味来,便狠狠地臭骂了他一顿,要不是看守闻声及时赶到接待室,他差点就要揍徐麟了。
然而,如果说徐麟是夏明德的帮凶,那确实有些匪夷所思,不过眼下也没有别的线索可跟进,韩印和叶曦觉得不妨试着与他接触一下,看能不能捕捉到一些蛛丝马迹。
一大早,律师事务所还未上班,韩印和叶曦便等在门口,好容易等到来人了,却被告知徐麟已在本月14日主动离职。试着询问徐麟的背景信息,对方表示徐麟很少在单位提私人方面的事,所以不大了解,两人只好向人事部要了他的联系方式和详细家庭住址,便离开写字楼。
坐进车里之后,叶曦第一时间拨打徐麟手机,但话筒里传来对方已经关机的提示,拨打家中座机也没人应接,反复拨打几次都是如此,两人决定干脆直接找上门去。
徐麟住的小区,看起来比较老,砖混结构的楼房,很旧很矮,普遍也就五六层的样子。徐麟住在一个单元的302室,乍一进楼道里,叶曦和韩印便感觉到一股异样的气息。而随着登上楼梯,越来越接近徐麟家,一股腥臭味愈发浓烈鲜明——两人很肯定臭味就来自徐麟的住处。
以一名重案刑警的敏感度,叶曦似乎预感到什么。她稍微打量下房门,是比较老式的那种,外面有一道铁栅栏门,里面有一道木门,然后试着从栅栏的缝隙中把手伸进去,发现门并未被反锁,于是轻轻转一下内侧的把手,铁门便打开了。紧跟着,她试探着敲了敲里面的木门,随即把耳朵贴在门上,没有人应门,却听到屋里面似乎有一些响动;使劲再敲两下,屋内的响声更大了,像是有人在争执。叶曦赶紧用力推了推木门,却纹丝不动,估计是在里面锁上了。说时迟那时快,只见叶曦稍微一运劲,抬脚冲着木门便踹了下去。
木门砰地应声敞开,一瞬间,一股满带着恶臭气息的热浪扑面而来。屋内窗帘紧闭着,黑洞洞的,不过借着门口的光亮,韩印和叶曦还是清楚地目睹了成百上千只周身乌黑发亮的大苍蝇,它们发出嗡嗡的噪声,群魔乱舞般在屋内盘旋着。
两人下意识捂住口鼻,不约而同拿出手机打开照明功能,硬着头皮走进屋内。按惯常的经验,电灯开关都设在门边,韩印冲墙上照了照,果然看到一排白色开关,但依次按下去,屋内没有任何变化,看来电源被切断了。正琢磨着,韩印感觉叶曦拉了他一下,扭头见叶曦正抬手指向前方不远处,那里是同样黑漆漆而且发出更大嗡响声的洗手间……
门是敞开的,韩印和叶曦走到门边,一起举着手机照进去,虽然有一定心理准备,他们还是被眼前令人毛骨悚然的场景搞得头皮发麻——洗手间内的腐臭气息更甚,让人感觉有些辣眼,大苍蝇依然成群结队横冲直撞;一具男性裸尸躺在干涸的浴缸里,全身已经发黑、溃烂,腹部、胸部、四肢已严重腐烂,上面布满了嫩白的蝇蛆,口眼耳鼻中更是有数不清的蝇蛆在爬来爬去,左臂手腕处有两道很深的刀口,周边皮肉糜烂,骨头清晰可见,一把水果刀被丢在浴缸边的水泥地上……
大约一刻钟后,接到紧急召唤的大队人马赶到徐麟住处,照相、验尸、搜索、取证等各项工作随即展开,韩印和叶曦这才有心思仔细打量房子。
房子面积不大,看起来只有五六十平方米的样子,有两间南向卧室,还有个特别小的客厅,客厅墙上正中间挂着两个老式大相框,里面镶有不少照片,有徐麟不同年龄段的照片,有的可能是他和母亲的合影,也有与奶奶或者姥姥的合影,不过没看到他父亲的照片。
跟厕所挨着的应该就是徐麟的房间了,里面陈设很简单,有一张单人床、一个摆满各种法律书籍的小书柜和一张写字桌,上面堆着各种资料和工具书以及一台笔记本电脑,整个屋子书卷气还是蛮浓的。当然这些都不是重点,引起韩印和叶曦关注的,是摆在写字桌中间的一张A4大小的白纸,因为那是一份手书“遗言”。
“‘我想我真的要走了,我身上每一个细胞都在告诉我这个现实,所以也就不必再坚持了。妹妹,我没有害怕,也没有不舍,因为很早的时候我已经知道,清醒地活着也许并非一种幸运。如果真有轮回转世,请告诉上帝,不要让我再回到这个世界!’落款是‘徐麟’,日期是‘8月16日’!”叶曦轻声念出遗书内容,一脸疑惑地问,“这徐律师似乎对现实有很深的怨念,但也不至于自杀吧?”
韩印苦笑一下,没有应声,随手拉开写字桌中间的大抽屉,还没怎么翻,便看到一堆单据和一本绿皮的病历本。韩印拿起病历本翻了几下,又拿起单据看了一眼,然后把它们都堆到写字桌上,冲叶曦说:“估计主要是这个原因。”
“这是什么?”叶曦也看了病历本和单据,恍然大悟道,“胰腺癌晚期,原来是因病厌世的!”
“看来确实是自杀。”韩印有些迟疑地说,“不过徐麟是薛亮的代理律师,应该说也是夏明德愤恨的对象,然后偏偏在夏明德被放了之后自杀死了,当然这或许没有什么因果关系,但我有一种说不出的怪怪的感觉。”
“你觉得他的死与夏明德有关?不可能吧?”叶曦对韩印潜台词透露的想法表示怀疑,正好看到康小北走进来,便以严肃的口吻说,“小北,你能确认从未跟丢过夏明德吗?”
“当然,从他离开看守所,除了待在家里,就没离开过兄弟们的视线!”康小北拍着胸脯保证道,“放心,那边我都交代好了,不会出差错的。对了,问这个做什么?”
“没事,随便问问。”叶曦暂时不想把问题复杂化,便含糊地敷衍一句,接着问,“外围调查得怎么样?”
“这片都是老房子,有一些算是老街坊,基本问清楚了。”康小北拿出小记事本照着说,“这房子是徐麟姥姥的,他妈早年得病死了,他爸据说跟人私奔了,他还有个疯妹妹,住在精神病院。徐麟是跟他姥姥长大的,两年前姥姥去世了。邻居大都对徐麟评价不错,说他本分懂事,还很有出息,等等。”
“经历还蛮坎坷的,怪不得留给妹妹的遗书写得这么幽怨,总体看来疑点不大。”叶曦顿了顿,稍微思索了一下,“要不这样,咱们还是抓紧时间确认一下:小北去律师事务所收集一些他手写的文件和签名,然后拿到技术科找笔迹专家与遗书对照鉴定一下;我去他就诊的医院,问问他的主治大夫,看他的病到底恶化到什么程度;韩老师你去精神病院怎么样,看看他妹妹那边的情况?”
“就这么办吧!”韩印“嗯”了一声道。
兵分三路,效率自然很高,小半天的工夫,三人便又在叶曦办公室会合。
笔迹鉴定,结果非常明确,可以确认遗书为徐麟亲笔,且从笔锋判断,书写时徐麟心绪平稳,非出于胁迫。据医院徐麟的主治大夫介绍,他这个病大概是在年初检查出来的,因为一般胰腺癌确认病情基本就是晚期了,中位存活时间通常只有一两个月,所以当时医生预估他顶多能活三五个月,没想到他能坚持到现在,医生认为已经算是奇迹了。关键是这个病特别疼,先前徐麟曾为此多次到医院打吗啡止痛,这可能也是他选择自杀的一个因素,因为实在忍受不了剧痛。徐麟妹妹那边的医院介绍说,他在16日上午去看过他妹妹,还交给医院一大笔钱,希望院方能尽可能地照顾好他妹妹,也算是交代后事的一个体现。另外,法医确认徐麟系割腕导致失血性休克死亡,从尸体腐烂程度判断,死亡时间已有十来天,也就是说与遗书落款的时间是吻合的。总之,可以认定徐麟为自杀身亡,而且第七起案件发生时,徐麟已经去世,所以无论怎么假设,他都可以完全排除在案子之外了。
不过让所有人都没有预料到的是,徐麟这个名字并未就此从警方的耳边消失,反而带给他们更深刻的记忆,甚至可以说间接影响了叶曦和韩印的命运。
随着徐麟之死被定性为自杀,可以说案子所有线索彻底中断,对于夏明德的嫌疑,专案组大多数人也都不抱希望。而就在包括康小北在内的整个监视组都意兴阑珊之时,突然监听到夏明德与一个陌生手机号码的通话。号码虽陌生,人却并不陌生,给夏明德打电话的竟然是薛亮,他在电话里约夏明德到森林公园一个比较有名的石碑下见面,时间是下午4点。
这通电话又让韩印和叶曦浮想联翩。夏明德在二审判决之时的表现和他之后对待薛亮的态度的反差之大,本来就十分反常,而现在薛亮又主动联系夏明德,这两个人之间会不会有什么交易呢?薛亮会是夏明德的同伙吗?这实在欠缺合理的理由,但先不考虑那么多,静观他们的会面可以带来怎样的答案吧!
森林公园坐落在近郊的一个小镇,公休日之外游客并不多,尤其是下午4点,园里几乎很难看到人影,薛亮和夏明德选择这个时间见面肯定有猫腻!监听到电话之后,专案组紧急布控,除了在他们的碰面地点埋好窃听器,周边还有多组人手隐藏在一般视线无法看到的角落,以应对突发状况。
事实令所有人都大跌眼镜,就在两人按约定时间碰面的那一瞬间,薛亮二话不说,直接从挎包里掏出一把短刀,冲着夏明德的身子便捅过去。一切发生得太快了,当埋伏人员反应过来时,夏明德已经被薛亮扑倒在地,两个人来回翻滚着,身子扭打在一起……
康小北快步奔到事发处,冲着骑在夏明德身上的薛亮飞踹一脚。薛亮猛地摔倒在一边,刚要爬起来,康小北身子一跃,再次把薛亮撞翻在地,紧跟着薛亮便被无数个随后赶到的警员压在身下。薛亮不甘心,着魔似的挣扎着,嘴里狂吼:“杀死他,一定要杀死他,不然下一个死的一定是我!”
康小北走到薛亮身前,蹲下身子,拽着他的头发,厉声道:“你他妈疯了吧!”
“我没疯,听说我的律师已经被他杀了,他不会放过我的。”薛亮身子动弹不得,便使劲仰着脑袋喊。
“你是说徐麟?你个笨蛋,徐麟是自杀的!”康小北用手指戳着薛亮的脑袋说。
“你骗人!”薛亮继续扯着嗓子喊,“你不是还说过这姓夏的永远不会再出来了吗?”
“你……”康小北一时语塞,哑口无言。
“别难为那孩子,放了他吧!”一个虚弱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夏明德正被两名警员搀扶起来,他一只手捂着腹部,鲜血顺着指缝涌出……


第08章 未完待续
薛亮因长期饱受自责和恐惧心理的煎熬,精神早已濒临崩溃,在听闻徐麟死亡的消息后,便强迫似的联想到自己也会被杀死,其实这近乎精神分裂。加之夏明德受伤并未如想象的严重,他本人也一再声明不追究责任,所以警方允许薛亮家属将其领回,但强烈建议为其寻求心理医生的帮助。
不过叶曦和韩印的麻烦就大了,一直被韩印言之凿凿确认为犯罪嫌疑人的夏明德,到头来却成为受害人,甚至差点就在专案组的眼皮底下被杀死,想必警局或多或少都要负上一定的责任。案件调查到现在毫无成果可言,连带整个警局蒙羞,市局领导彻底地失望了,也不再给叶曦任何解释的机会和时间,迅速召开会议,宣布解除韩印的顾问职责,同时暂停叶曦的一切工作,等候进一步处理。案子转而由副局长周智国接手,原先执行的各种调查立即停止,待重新汇总案情,再给出新的工作方向。
在离开古都市的前一晚,韩印借慰问伤势,敲开了夏明德家的门。
客套一番,彼此落座,夏明德似乎很明了韩印的心思,淡然一笑,说:“你想问什么就问吧,我知无不言。”
“其实就一个问题,我始终搞不明白。”韩印也不掩饰,沉稳地笑笑说,“你为什么会从心底原谅薛亮呢?”
“噢,很简单,我看到了账户上的赔款,那可是我几辈子都挣不到的钱,突然就觉得自己应该好好活着,起码把那些钱花完再死。”夏明德一副坦然模样,带些自嘲地说,顿了顿,转而正色道,“关键是我也想通了,即使再怎么惩罚薛亮,我的雪儿也回不来了,何必再搭上另一个孩子的前程呢?”
“你能这么想最好!”韩印语气温和,紧接着站起身,做出欲告辞的模样,却突然停住身子,盯着夏明德的眼睛说,“我可以看下你女儿的房间吗?”
“当然可以。”夏明德仍然满脸笑意,不慌不忙走到一侧的卧室门口,一边推开门一边冲韩印晃了下脑袋示意说,“看吧,随便看。”
韩印应声走到卧室门口,冲里面打量几眼,似乎所有的东西都未改变,床、衣柜、梳妆台、写字桌、电脑,都干干净净、整整齐齐摆放着,就好像夏雪仍然住在里面一样。韩印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滋味,隐隐地有种感觉——如果夏明德真的放下了女儿的死,是不会这么病态地装出夏雪从未离开的样子!
刚从夏明德家出来,叶曦便打来电话,说要找韩印吃个“散伙饭”,韩印问好了地点,说自己打车过去。
其实叶曦越是这样表现出一副无所谓的姿态,韩印心里就越难受,可以说在他所有的顾问任务中,这一次古都之行,恐怕是他唯一感到追悔莫及的。不仅没帮人家把案子办好,而且极有可能连累叶曦赔掉整个职业生涯,他真的还不起叶曦这份情。这还不是担当不担当的问题,而且感情这东西,是不能随意去担当的,因为韩印已经对一份真挚的情感做过承诺了!
暴雨如注,闪电划破阴沉的夜空。
充满污垢的楼道间,感应灯忽明忽暗,一阵沉重的脚步声缓慢响起。那脚步声每响一次,灰黑的水泥阶梯上便留下一汪水迹,逐渐地那脚步声越来越清晰,却戛然而止,紧接着楼道间传出一声沉闷的关门声。
吧嗒一声开关响动,原本黑漆漆的屋子,瞬间有了光亮,一双沾着泥浆的雨靴出现在发黄的灯下,上面的雨衣还在滴着水。“雨靴”缓缓转向一侧的房间,推开门,走进去。“雨靴”摸黑走到一张桌前,熟悉地按下摆在桌上的台灯的开关,在有限的光亮下,只见桌子倚靠的那面墙上,几乎钉满了打印纸打印出来的黑白照片,上面记录的正是古都市系列抢劫杀人案所有受害人的一举一动……
而桌上还躺着一个米黄色的牛皮纸信封,这个脚蹬雨靴、身着长雨衣、扣着雨帽、身形瘦削的来者,颤抖着将之拿起,从里面倒出两张照片和一封信。他展开信纸入神地看了一会儿,须臾,撩起雨衣的衣襟,从裤兜里摸出打火机,将信纸点燃,随即又拾起原本装在信封里的那两张照片,定睛打量几眼,然后在桌上提起两枚图钉,将照片狠狠钉在墙上显眼的位置……


第四卷 死心不息
人们总是期望通过罪恶得到光明!
——埃·哈伯顿


楔子
三个多月之后,古都市。
这是一个充满暧昧情调的小屋,几盏LED情趣彩灯将四周映照得五光十色,摆在落地柜上的低音炮奏鸣出节奏感分明的慢摇舞曲。落地柜旁是一张双人床,一个身材结实只穿着三角内裤的男人仰躺在上面,整个脑袋被白色宽胶带缠裹得严严实实,双臂伸过头顶,被一副手铐死死铐在铁艺床头的栏杆上。而床下,屋子的中央,一个头戴黑色乳胶面具,只露出眼、口、鼻孔,身着连体皮衣皮裤的“面具人”,正和着节奏忘情地扭动着身体,轻佻的舞姿既带有男人的野性,也透着女人的妖娆。
少顷,“面具人”睁大迷离的双眼,深深吸了口气,一副心满意足的模样,然后继续摇晃着身体移动到门边,拉开放在地上的一个中性款式的单肩包拉链,把手伸了进去……
转身走到床边,“面具人”手上多了一把短刀,他翘起一边的嘴角狞笑着,抬腿跨到床上,顺势坐到裸男的胯上,挥刀在他胸前轻撩游走,裸男并未警觉到危机的来临,扭了扭身子,嘴里还配合地发出声响。“面具人”轻蔑地哼了下鼻子,双手握刀,高举过顶,狠狠地冲裸男的胸部猛刺下去,一刀,两刀,三刀……每一刀都带出飞溅的血花,喷射到“面具人”的身上、面具上、眼睛里、嘴里,但他没有丝毫惧怕,反而不住地用舌头舔舐着唇边的血滴,犹如一个吸血的魔鬼……不知过了多久,“面具人”挥刀的动作终于停下来,大口大口喘着粗气,似乎有些意犹未尽。“面具人”向后退了退,扒掉身下男人唯一遮体的内裤,再次举起被鲜血染红的利刃……
从“面具人”的角度来说,这一定是一次酣畅淋漓、高潮迭起的经历,他欢快地吹着口哨,镇定自若地拿着湿抹布逐一抹过他曾碰过的地方,接着把自己收拾干净,用两根手指从包里“夹出”一沓百元钞票,极为不屑地撇到床上,拉开房门,谨慎地用衣襟擦了下门把手,便扬长而去……


第01章 重返古都
北方严冬,风刮得很大,天凝地闭。
时间在不知不觉中迈入12月,这一年很快过去了,韩印大部分时间都是学校和支援小组两边跑,生活忙碌而又充实,不仅丰富了实践经验,专业研究也有一定的积累;与顾菲菲的恋爱过程虽略显平淡,但感情日渐深厚。
有相当多的收获,自然也有些许的遗憾,除了对古都系列抢劫杀人案最终悬而未决耿耿于怀之外,内心对叶曦更是充满了负罪感,而且这种感觉是多层次的,当他面对顾菲菲时,又总会因为心底对叶曦还有一丝隐隐的牵挂而暗觉愧疚不已。
其实早前古都市一行,对韩印的冲击还是蛮大的,无论是自尊还是自信。尽管直到现在他仍然坚持对夏明德的怀疑,但事实上他根本解释不清楚,为什么在夏明德被关押和被监视期间,相同模式的作案会继续出现?至于同伙一说,先不说把夏明德的社会关系翻个底朝天也无法证实,关键是说不出这个所谓的同伙到底是出于何种犯罪动机。
韩印也因此在检讨自己,是不是随着名气日渐响亮,自己内心的主观意志越来越强,有些忘乎所以,盲目自信了?或者说一味地贪恋名声和成就感,把自己专业上的东西都掏空了,渐渐流于单纯的推测,从而不再有意识和耐心去反复研究、论证以及推敲案情了?总之,不管怎样,韩印都觉得是时候暂停实践的脚步,专心去把先前办过的案子好好整理和总结一下了,同时也应该补充吸收一些知识养分,安下心来多读读书、多看看与专业有关的国内外新近发表的研究论文等,所以近段时间他婉拒了支援部所有的顾问邀请,踏踏实实回归老师和学者的身份。
顾菲菲自始至终未追问他做出如此决定的原因,当然以她的人脉打几个电话便能搞清楚,甚至可能还会了解到更多内幕,所以慢慢地韩印也体会到顾菲菲为他改变了很多,懂得为彼此之间保留一些空间,是真的很用心在经营他们这段感情。不过,出乎他意料的是,就在这个北风嘶吼的下午,顾菲菲毫无预兆地在学院中现身,并带来一份案件卷宗,案发地竟又是古都市!
受害人一:王东,男,44岁,古都市本地人,于11月21日晚10点至11点之间遇害,系被石块反复击中后脑而死;尸体呈仰卧状,上半身衣物被撩起蒙在脸部,裤子被扒至脚踝处,下体裸露,并遭严重损害,从器官局部留有鞋印判断,应是反复踩踏所致;在距离尸体位置西向十五六米远的地方,有一个非常浅的小水池,透过水面很容易看到水下有一块带有血迹的大石块,经鉴定,血迹与受害人匹配,但上面的指纹遭到破坏;受害人财物没有损失,案件没有目击者。
受害人二:张闯,男,32岁,外地人,死于其独自租住的出租屋内,系被一把带锯齿刃的单刃刀从后背刺死,通过创口测量,凶器刃长13厘米左右,宽度为2厘米左右,厚度为0.4厘米左右;死亡时间为11月28日凌晨两点至三点之间;死时赤身裸体,脸部被浴巾蒙住,下体遭锐器反复捅刺;凶手清理过现场,所以未留下任何痕迹,也未带走任何值钱的东西。
受害人三:方同刚,男,26岁,外地人,也死于其单独租住的出租屋内,死亡时间为12月5日晚8点到9点之间,系遭锐器反复刺穿胸部死亡,凶器特征与案件二完全一致,尸体一丝不挂,头部被宽胶带整个缠住,双手被铐在床头上,死后下体遭切割;凶手依然清理了现场,只是在现场床上发现八张百元钞票,上面提取到多枚指纹,但并不确定其中有属于凶手的,同样也没有财物损失。
综合现有信息,可以确认案件二与案件三系同一凶手所为,案件一证据不够充分,还有待考量,暂时不做并案处理。
大概浏览过案情记录,韩印摇摇头,苦笑一下说:“古都市这是怎么了,接连出现系列命案,做警察的这日子可怎么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