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圣峰东南便是神湖之主玛旁雍错,云开雾散之时,神峰会神奇地倒映在湖中,融合为一体,它们亦被不少信徒信奉为夫妻。神湖之名与神山并驾齐驱,它就是玄奘的《大唐西域记》里所称的西天瑶池,也是印度史诗中的天鹅居所。神湖之主,则是佛经里的称呼。在信徒眼中,圣湖的水可以洗涤人的贪、痴、嗔、怠、妒五毒,清除心灵的烦恼,喝了这里的水,还能治疾病,延年益寿,而朝拜的人绕湖一周,捡到任何一样属于湖里的东西,那都是广财龙王的恩赐,会带来一生的财富。
岳阳还在回忆当头,多吉已经做完九次长拜,向亚拉法师询问道:“那么,是否和传说中一样,在九重万字山当中,有象征生命和象征死亡的两汪大海?还有那守护四方的瑞兽环绕着万字山?”
“啊!”发出声音的是卓木强巴,他甚至已经不自主地半站起来,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多吉。他根本就没料到,守护四方的瑞兽竟然再次出现,而且和冈底斯山联系了起来。还有那象征生命和象征死亡的海,和多吉他们守护的生命之门与地狱之门又有什么关系?
震惊之余,卓木强巴发现敏敏轻轻地拽了拽自己,其余的人都看着自己,才发觉自己的失态,缓缓又坐下了。只听亚拉法师道:“没错,缔造生命的海子和终结生命的海子依旧藏在神山之中,守护四方的瑞兽也从未离开半步,只是…它们的名字已经和一千年以前不太一样了。”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我们怎么没听说过?”岳阳代卓木强巴抢先问了出来。
亚拉法师道:“冈底斯山里的神湖和另一个与它相对的湖,都有名的,你们应该知道。”
卓木强巴道:“法师说的是神湖玛旁雍错和鬼湖拉昂错?”
岳阳也想起来了,在距离玛旁雍错不远的地方,与神湖仅有一线之隔的,还有一潭鬼湖叫拉昂错的。有人传说两湖是夫妻,也有人说拉昂错的西边如弯月,而神湖玛旁雍错如圆日,据专家考证,两湖以前是连在一起的,后来因地质运动而分开,但曾经还有运河连接,后来水位变化才只剩下了河床,但是迄今两湖的湖底应该是相通的。让人不可思议的是,神湖的水清甜甘洌,鬼湖的水却苦涩难咽,神湖清晰透亮时常倒映着神山佛光,而鬼湖却是常年妖气蒸腾,湖面显得幽暗而诡秘,据说那湖水的颜色也在黑、白、蓝之间变幻不定。如今的人们总是从两湖的中间进出普兰。
“玛旁雍错,拉昂错?这是什么名字?”多吉对这今人熟知的名字反倒是一头雾水。
亚拉法师道:“这就是它们今天的名字了,生命诞生之地与生命终结之地早已被人们所遗忘,我想,今后可能也不会有人想起了吧。”
卓木强巴道:“法师,你能告诉我们这名字究竟是怎么回事吗?为什么多吉他提到的名字和我们所知道的名字相差如此之大?”
亚拉法师道:“强巴少爷,你应该知道,神山之主被无数的教宗认为是最高圣地所在。对神山的归属权和发现权的争斗,历史上从未间断,每个教派都称神山是它们的唯一圣地,而每个教派都给神山取了不同的名字,其中也包括了神湖和鬼湖。而其中争斗得最厉害的,莫过于西藏高原本土的苯教和藏传佛教了,我们今天所知道的名字,便是胜利者的命名,而多吉他所提到的名字,应该是与象雄时代更相近的古名。”
方新教授道:“我明白了,玛旁雍错据说就是佛教徒战胜了苯教徒之后命的名,意思是不败的湖,资料里有提到过。”
亚拉法师看了方新教授一眼,继续道:“玛旁雍错,的确是吐蕃王朝时代的名字了,但不是佛教徒战胜苯教徒所取的名字,至于象雄王朝留下的名字,也确实早已被历史所湮灭。而在历史上很长一段时间,那些逆时针转山的苯教徒,也的确不允许别人以任何方式接近这座神山的。直到今天,神山才敞开它那博大的胸怀,接纳来自世界各地拥有不同信仰的信徒们。其实,在我修行的教中,这座神山和两大湖的含义是这样的:九重万字山象征轮回生生不息,而神湖则是生命诞生的地方,鬼湖便是生命的终结之地,大千世界的万事万物,便在这生与死之间轮回不休。如果你们在宗教方面有所了解就应该知道,这种象征意义既包含了苯教的理论,也有佛教的轮回在里面,我个人认为这种理念产生于佛苯相争的初期,双方不相上下时。”亚拉法师心中却在呼喊:“不败的湖,那是吐蕃王朝为了纪念光军而取的名字啊!忘记了,世人们全都忘记了!”
“咦?”张立道,“生命诞生的海洋,那不是和今天的说法很相似?”
方新教授点头道:“我们不知道古人的哲学思想,但是在西藏,的确很多说法与今天的科学极为吻合,诸如人从猴进化而来,喜马拉雅山曾是海洋,生命起源于海中等等。”
岳阳突然道:“那守护四方的瑞兽,是不是就是那…”
亚拉法师点头道:“冈仁波齐峰的另一个名字,又叫众水之主,它是四条圣河的源头,而这四条河流,分别用了四种动物的名字来命名。”
卓木强巴低声道:“狮泉河、象泉河、马泉河、孔雀河…这…这就是守护四方的瑞兽?”
亚拉法师淡淡道:“与你们所想不太一样,其实这四个名字和玛旁雍错一样,这是胜利者取的名字,他们保留了以前的命名方法,却不知道这名字的含义。在吐蕃王朝时期,这四条河按原意翻译应该是从狮子的口里落下,从大象的嘴里落下…大家并不知道为什么要这样命名,便认为是因为那处地方和这种动物很相像,如果有机会你们去实地看看就会发现,这些地方和那名字其实很难联系到一起。如果按照我们教里的一些残卷记载,历史上曾经出现过的命名是,狼的嘴守护着西北方,大金鹏的爪威慑西南方,大象的身躯和牦牛的角分别是东北和东南方。而且,这四个名字,原本所指的也并不是那四条河流,而是冈仁波齐峰的四面,它们象征的是四种力量,以及人生所需的四大元素。狼象征生命力,大象象征身体,牦牛象征繁荣,大金鹏象征灵魂。同时,这四种动物也代表了守护四方的瑞兽。”
“和工布村的长老所说的不一样。”卓木强巴道。
亚拉法师望着多吉道:“你们那里是怎么说的?”
多吉道:“嗯,应该是高原雪狼的咆哮,猛虎的利爪,大金鹏的眼睛,牦牛的犄角。”
亚拉法师对卓木强巴点头道:“有这种说法,那是因为随着时间的变迁,古人心中世界的中心发生了变化。我说的四方瑞兽,那应该是佛教登陆高原之初,象雄王朝即将灭亡而尚未灭亡之时,象雄人以九重万字山为世界的中心,守护着他们的四方瑞兽便是狼、象、金鹏和牦牛。而多吉所说的,那是完全进入吐蕃王朝时期,以拉萨为中心,战獒、猛虎、金鹏和牦牛便是守护着吐蕃的四方的瑞兽。方新教授应该知道,每一个国家和民族,都有自己的图腾和信仰,在战争将领土相互兼并的同时,那些文化和信仰也相互融合,没有什么是一成不变的。其实,这两种命名之中都已经有了佛教守护兽的影子,只不过不像今天人们所熟知的这四条河,那已经完全是佛教的名字了。撇开其他的不谈,仅说孔雀河,在佛教进入高原之前,象雄人是绝不可能以孔雀来命名河流的。”
方新教授道:“大金鹏在佛教中同样是瑞兽啊,何必用孔雀来取代?”
亚拉法师道:“没错,其实在吐蕃王朝初期,应该还是以金鹏来命名的河流,之所以用佛教里的孔雀明王取代了大金鹏,那是在吐蕃完全征服象雄之后,刻意修改了河流的名字。当然,这里面有很大一部分是我个人的观点,我们没有直接的证据,毕竟如今最早的文献资料只能追溯到敦煌的文书记载,大部分是吐蕃王朝之后的资料,象雄王朝的资料已经彻底消失。而我们追查的帕巴拉神庙,有很大一部分内容必须追溯到象雄王朝时期,这是对我们资料搜集最大的挑战。”
“等等。”岳阳道,“那帕巴拉神庙是吐蕃王朝解体前消失的,和象雄王朝没什么关系吧?”
亚拉法师道:“但是你别忘了,寻找帕巴拉神庙的关键是戈巴族人,是光军,要想了解他们,就必须追寻到象雄王朝以前。好比这次我们前往古格,就与象雄王朝有着极大的关系,它们可以说是一脉相承的,这普兰县,不就是初代古格王的发迹之地吗?”
卓木强巴道:“法师,这四方的瑞兽究竟是指什么?它们不仅仅是一种文化和信仰吧?”
亚拉法师道:“还记得昨天我告诉你的话吗?这个守护四方的瑞兽绝不仅仅是一种图腾那么简单,那古代高原,每一个国家都有自己的瑞兽,它们不是图腾,而是实实在在的守护神,我说过,回去后会告诉你的。”
谈论间,直升机已进入扎达境地。海市蜃楼般的土林映入眼帘,土地变成了黄色,怪兽和城堡杂糅在一起,盘曲的巨龙仰天咆哮,空中仿佛传来黄铜号角的声音。在这片荒瘠的土地上空掠过,仿佛穿越历史,回到了蛮荒时代。扎达的落日大、圆,有种古朴的凄美,颜色好像画在白纸上的红。凛冽的风吹过,便卷起亿万年前的沙,唯一能在大地生存的草低伏,背着风的方向瑟瑟颤抖。这,就是古格了,它同那些被历史遗忘的所有王国一样,被掩埋在岁月的风尘中,静静地藏在喜马拉雅山和冈仁波齐之间,昔日辉煌的宫殿化为了细沙,风扬起,数不清的凄美传说便在那风沙间翻飞,浮光掠影,往事如烟。
一天的行程,虽然不是步行,还是让众人感到了稍许的疲惫,当象泉河如一条银色缎带划过这黄色土地时,大家的心情才稍微轻松起来。夕阳的余晖将一片金红色洒满弯曲的象泉河,波光粼粼,倒映在水中的塔楼和雕像都变得灵动起来。方新教授想起一首古诗,“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眼前大抵便是这样的景色吧,一种沉寂于历史的荒芜。墨脱是高原的孤岛,那里有丰富的植被和郁郁的大树;而扎达地区则是高原的荒坡,一望无际的黄土,漫天飞舞的扬沙。看着这样的景色,总给人以古代独行侠的落寞和孤寂感,浪荡江湖,天地苍苍,而前方,是未知的命运,无法由自己决定,所能做的,只是握紧手中的剑。
看着舱门下那些像城堡、像怪兽的土林,这片贫瘠荒芜的不毛之地,在残日映照下,却有一种悲壮之美,当他们追随阿里的脚步一路朝西时,更是有一种夸父逐日的豪迈。人常说,去阿里,没见过土林,算不得去过阿里。这参差错落的土林,已是西部高原独有的一种象征,从空中鸟瞰,它们有的像西方古堡,有的像东方殿堂,龙宫銮阁,琼楼叠塔,一座接着一座,连绵不绝;视线远移,夕阳下那抹大红色平铺开来,与起伏的土林陡然连成一片,既似那浩波瀚海,又似红云垒砌。长久地注视着,会令人产生一种不知身在何处的幻觉,既非脚踏实地,也不是凌空虚渡,仿佛那片迷幻的美丽被拉近至眼前,要与身子融为一体。
在这种奇异的审美观感中,队员们从上空搜寻着目标。吕竞男告诉大家,纳南塔是密教里的创世神蛇,土林虽大,根据专家的考证,已将几个近似的地方标注在地图上,但其中形似巨蟒的寥寥可数。而且根据多吉和工布村的资料已经绘制出蛇形土林的大致外形,他们所需要做的就是一一辨认。
随着多吉手指一指,在那褶皱的沟壑中,一条巨蟒盘曲蜿蜒,昂首阔胸,顾盼自雄,象泉河在它脚下,变得像温驯的小虫。在巨蟒的另一端,竟还隐约可见几户人家。吕竞男和亚拉法师相视一望,果然和他们所想一致,这个地方,国家正作为科考项目在研究。
“到了。”吕竞男一声令下,直升机缓缓降落。刚一下飞机,多吉就兴奋地翻了好几个跟头。
直升机降落在纳南塔的尾部。在地上看,那纳南塔根本就是一座巨大的土山,土林沿着一道绵长的斜坡渐渐高起,那斜坡上可谓千疮百孔,像一个放大无数倍的马蜂窝。但很明显,那些孔洞都是一个一个的佛窟,里面的佛像沐浴着斜阳,姿态依稀可辨。岳阳仰头道:“这…这是什么地方啊?”
第二十四章 倒悬空寺
〔这样的星火连线,让亚拉法师想起了一幅曾经见过的图像:巨大的摩醯首罗神像,伸展开十八条手臂,每只手掌上托起一座倒悬的佛塔,据说,那是古人的修习禅房。在很久以前,通过格西晋级的密修者,便有荣誉进入这更高一层的修行圣地,难道说…难道说…这就是那遗失在历史中的密修者圣炼堂?!〕
【再见巨石阵】
吕竞男道:“这里是上世纪九十年代,国家科考发现的一处古格遗址,或者是象雄遗址。据目前资料考证,共有三百七十九窟,保存完好度达到百分之五十的仅有七窟,里面有损毁的造像壁画无数,历史年代还无法考证。由于整个阿里地区还有为数众多的遗址有待勘察考证,这个遗址,虽然一直不对外开放,但也没有纳入保护项目。”
张立大致数了一下,疑惑道:“才三百多窟?不止吧?”
吕竞男道:“如果加上那些完全空旷、没有任何科考价值的洞窟,估计有三千窟以上…”
岳阳艰难地咽了口唾沫,道:“三千多窟!那我们一个一个地找,岂不是一天也找不到?”
“所以就别再耽搁时间了,我们还是分做两组,卓木强巴、岳阳、张立、巴桑,你们几个身强力壮的,快速去到纳南塔的头部;我们从尾部开始,一个一个洞窟地寻找,不要放过任何痕迹,直升机会在高空协同侦察。”
多吉道:“我…我也要和圣使大人在一起!”
“不行!”吕竞男知道,多吉自从离开工布村之后,就像脱了笼的猴子,她对这个小矮子是一点都不放心,“马上出发,保持联络。”
卓木强巴看着敏敏,两人微微一笑,随即分开,卓木强巴和巴桑等人背着大包,开始绕道前往这条盘曲巨龙的头部。
“刚才从空中俯瞰,初步估计这条巨蟒长度大约五公里,我们在十分钟以后赶到。”卓木强巴边跑边汇报着。
“知道了,我们开始清查洞窟。到了给我回话。”
“明白。”
“等一等,强巴少爷。”刚绕离吕竞男他们的视线,岳阳就叫住了大家。他指着前方的沟壑纵横,对卓木强巴道:“纳南塔只是众多土林山里的一座,一踏入这些土林之中,两岸夹壁,看上去各有不同,形态万千,可是走不了几步就会发现,无法准确地辨识方向。”
卓木强巴道:“你是说,这条路不是我们所想的那种直通纳南塔头部的便捷小路?”
岳阳道:“我建议,我们再绕远一点,顺着这条河绕过去。刚才在机上我已经观察过了,它虽然绕得远,却是唯一能给我们正确指向的路标。”
张立赞同道:“没错,这条河没有分支,顺着河走就不会迷路。巴桑大哥,是吧?巴桑大哥?”
只见巴桑正充满疑惑地看着那些环绕他们的土林,有时突然会一百八十度转身,好像发现了什么。卓木强巴对岳阳和张立道:“别惊扰他,他似乎想到了什么!”
在巴桑的记忆中,那千变万化的土林正和记忆里的某些片断不断重叠。城堡,没错,他看见了一座城堡,也像这里的土林一样,巍峨雄壮,气势非凡,但不是沙土结构,是岩石才对。颜色!对,颜色就是这种夕阳下山前映照在土林上的颜色,红…红得滴血!
可是,紧接着,一幅令人战栗的画面跳进了巴桑的记忆里,那是无数白森森的人的手和脚,它们伸向天空,在不断地蠕动,好像一条多足的肉虫,那些手和脚都在不断地蠕动,那确实是人的手臂和脚啊!
“啊!”巴桑像是被什么推了出来,猛地退了一步,再也回忆不起来了。卓木强巴在他身边扶住了他,低声询问道:“想起了什么?巴桑?”
“红色,和它的颜色一样。”巴桑指着土林道:“别的就没什么了,我们走吧。”他心道:“那些手和脚,究竟是怎么回事?”突然感到一阵寒意。
路上,岳阳问张立:“你说这条河,是象泉河的主干还是支流?”
张立道:“是支流吧,这么小,骑马都可以涉水过河。”
岳阳道:“我看不像,在沙漠中,这样的河就算大河了。”
“这里不是沙漠,是土林。”张立更正道。
“强巴少爷,你说,如果我们去纳南塔后面的那个小山村,会不会有所收获呢?”岳阳又转问卓木强巴。
卓木强巴道:“不会。工布村是一千年前就一直守护在那里,但是古格曾经荒芜了很长一段时间,现在的居民都是很久以后才移居到这里的,如果有联系的话,吕竞男一定会告诉我们,毕竟国家科考队曾经来这里做过考察。”
张立道:“那古格的原住民呢?”
卓木强巴摇头道:“不知道,有的说战败后被杀光了,也有说举族迁移了,但是去了哪里就无从得知了。”
岳阳对张立道:“你做的什么功课?这都要问。”
张立道:“我当然知道,我只是想,我只是想,强巴少爷是不是知道得更多一些。”
走了一半路程,只见河岸稀稀疏疏出现了几头羊,正低头饮水,看见生人,不避不让。张立奇怪道:“这里怎么会有羊的?”
岳阳道:“前面还会有更多。”
张立道:“你怎么知道?”
岳阳得意不语。转一个弯,果然前面出现了一大群羊,张立抓住岳阳背包道:“你怎么知道!”
岳阳边跑边说:“这么简单的问题!那些羊不怕生人,加上周围的村子,以及我们过来时西南向一直连到雪山的那块草场,很容易就想到这是附近的居民养的,而这里的居民养羊绝不可能只养两三头,也不可能让羊走得太远,所以…”
这时,前面领跑的卓木强巴放慢了脚步,最后干脆停了下来。岳阳和张立都停下来看着卓木强巴,巴桑跑了几步,也回过头来奇怪地看着卓木强巴。
“怎么了?强巴少爷?”岳阳问道。
卓木强巴指着前方道:“那是…巨石阵啊!”
顺着卓木强巴手指的方向,一片青草地油碧如毯,夕阳下纯白的羊群在悠闲地吃草,有的顽皮地在象泉河边嬉水,几根巨大的石柱呈环形围绕,水寂静,风悠然,那幅画面,就像诸神不经意遗留在这红色土林间的伊甸园。岳阳等人没有见过美洲的巨石阵,对他们而言,这几根高高耸立的巨大石柱除了给整幅画面增加一些沧桑美之外没有任何意义,但是这个巨石阵带给卓木强巴的感觉却完全不同。那巨石耸立的形式,环绕的形状,和美洲丛林里库库尔族先祖安息的那处巨石阵,几乎是一模一样,若非这四周是嶙峋的土林,卓木强巴简直要以为自己又回到了美洲丛林。
“这个,很重要吗?”岳阳问道。
卓木强巴道:“不知道,我们过去看看吧。我有种很奇怪的感觉。”
张立道:“好啊,过去看看。”
巴桑道:“没有必要耽误时间吧。”
岳阳道:“看看没什么关系的。”四人向羊群走去。
走到近处,巨石阵越发令人感到惊奇。那么巨大的石块是怎么竖立起来的?而且巨石上还叠有巨石,就像一根竹筷顶着一个鸡蛋,好像一阵风就能吹倒。这些巨石高的约三四米,矮的也有两米多高,一些哈达和经幡缠绕在上面,巨石下也堆放有玛尼石和牛角,那厚厚的风沙将它们包裹成和土林一样的颜色,在天空中根本无法发现。一位牧羊人就仰躺在巨石阵的一旁,拿一块破碎的小石板当枕头,突然看见陌生人来,拍了拍身上的灰,慢慢站了起来。
只见这个牧羊人穿了黑布面的羔皮袍,佩戴一颗双眼天珠的挂饰,四十岁上下,黝黑的脸上布满深纹,咧嘴一笑一口白牙。他打量了卓木强巴等人一番,用不十分流利的普通话询问道:“你们是…来旅游的?”
卓木强巴用藏语道:“不。”
“啊!”牧羊人咧嘴笑道:“我知道了,是来考察的!我叫曲地昌巴,我家就住在这附近,我的羊儿走了一天,在这里休息一下。你们要到我家里去坐坐吗?”
卓木强巴表示谢意,婉言谢绝,介绍了一下自己的队员,询问道:“昌巴,我们只是想问一下,你知道这些石柱的来历吗?”
昌巴看了看身后的大石柱,答道:“你是说这个斯贝多仁?据说很早很早以前就立在这里了,我记得向南边走也有和它差不多的石柱,但是没有这个大,也没有这么完整。”
“斯贝多仁?”卓木强巴思索起来,没有印象。巴桑抬起手腕,拍了拍原子表,意思是时间很紧,卓木强巴也明白,点头对昌巴道:“谢谢你,昌巴,我们还有事,先走了。”
昌巴道:“哦,要走了吗?我还以为你们是专门来研究斯贝多仁的,那今天这些石柱不是被你们移动的了?真是奇怪?”
“你说什么?”卓木强巴猛然一个转身,询问道,“你说这些石柱今天被人移动过?”
“不是今天就是昨天,前天晚上我来这里时都还不是这样,你们看这块,还有这块,原本都不是在这个地方的,被什么人抬上去了。”昌巴道。
卓木强巴把背包往地上一放,竟然去检查那些被移动过的巨石去了。
巴桑皱眉,张立不解道:“这是怎么回事?”
岳阳也放下背包,道:“强巴少爷的直觉很强啊,这附近不可能有太多游人经过,而且科考队也不在,那些巨石可不是两三个人就可以抬动的,显然这样做的人有所目的。”
张立明白过来,道:“你是说,有可能是莫金他们干的?”
岳阳来到卓木强巴旁边,看着巨石留在地上的压痕。这些痕迹表示昌巴没有说谎,有些原本倒在地上的巨石被人移动了,在巨石痕迹的旁边,还有圆形支架的压痕,岳阳道:“是千斤顶,他们为什么要动这些石头?”
卓木强巴一面从背包里取出装备,一面道:“肯定有某种联系,我们需要向吕竞男汇报一下。岳阳,你去看看究竟有多少巨石被移动,是否能找到哪一块放到哪里去了。张立,你去协助岳阳,看看能不能发现对方动用了什么工具,以及其他的什么痕迹。巴桑警戒,你和昌巴将羊群赶到远一点的地方,将这里空出来,好吗,昌巴…”
话音未落,吕竞男就发来了通讯信息:“怎么回事?快十五分钟了,你们还没到?”
卓木强巴道:“我们有了新的发现,或许,我们找到一处莫金到过的地方。在象泉河边有一个巨石阵,在今天早些时候它们被人为地移动过,现在我们还不知道它们和入口究竟有什么联系。”
吕竞男道:“你们需要什么?”
卓木强巴道:“让我和导师通话,我们需要他电脑里的资料。”
片刻,只听方新教授道:“听说你们有新的发现?”
卓木强巴道:“是的,导师,你帮我查一下斯贝多仁,看能找到什么,这是我们做功课时没有查过的。”
方新教授道:“斯贝多仁?只有四个字吗?这样电脑搜索起来会有很多结果的。”
只听亚拉法师在一旁道:“是宇宙之碑,象雄王朝或者在象雄王朝之前留下的远古遗迹。你可以搜索阿里的巨石阵,这样容易找到一些。”
很快听方新教授道:“找到了,斯贝多仁,是当地牧民的称呼,斯贝就是古老得被遗忘的意思,专家将全名翻译为宇宙之碑。”
卓木强巴道:“做什么用的?”
方新教授停顿了一下,似乎在向亚拉法师咨询,然后道:“等一下,电脑在搜索。”显然亚拉法师也不能确定。方新教授道:“强巴拉,这个巨石阵,和我们要查的入口关系重要吗?”
卓木强巴道:“我不知道。但是这个巨石阵,和我们在美洲丛林中见过的那个,无论是从外形还是样式,几乎完全相同,这绝不是巧合。”
这是,随着昌巴声声吆喝,羊群很快被驱散了。卓木强巴道:“昌巴,你知道这些斯贝多仁是做什么用的吗?”
昌巴道:“我们只知道它很古老,别的就不清楚了。”他摸了摸左耳的吊坠,突然道,“好像,几年前也有科考队的专家来过,他们有的说是原来居住在这附近的国王的墓葬。”
“墓葬?”卓木强巴喃喃道:“果然…”
方新教授那边也有消息传来:“由于历史太过久远,目前它们的建造目的还不清楚,不过有专家曾指出,它们与一些古代文献记载的墓葬有相似之处,那已经是七赤天王时期的事情了。”
岳阳和张立完成了勘测,也汇报道:“有三块石头被移动了,如果没看错,他们在复原巨石阵,但是又没有完全复原。这巨石阵似乎像一个门,一个解开入口之谜的门。”
卓木强巴道:“根据资料显示,这里是古代象雄人或更早的先民埋葬祖先的地方,能让你联想起什么?”
岳阳思索道:“埋葬祖先的地方,啊,想起来了,多吉说过,当祖先的安息之地沐浴着金色的阳光,万能的佛将为虔诚的人指引方向!是这样说的。”
卓木强巴猛然醒悟,仰头东望,只见纳南塔土林正对着巨石阵的方向。张立道:“你是说,莫金他们已经完全解开了多吉唱诵的诗句…”
岳阳道:“他们时间比我们充裕,完全有这个可能。等一等,如果这样的话,我们一路走来,很多标志物都在一步步验证着多吉唱诵的诗句。万字轮回更北方,指的就是九重万字山,从高原雪狼的口中落下,难道是狮泉河…”
“不,”卓木强巴道,“在工布村的四方瑞兽里,高原雪狼在东北方,而根据亚拉法师说起的名字,东北方的是大象的身躯,我们面前这条象泉河,才是多吉所说的从高原雪狼的口中落下。”
张立道:“我知道你们说的意思了,巨石阵正对着纳南塔的洞窟,当阳光照射下来,从特定的位置观察,就能够找到…有入口的那个洞窟!”很快他又疑惑起来,“可是,阳光照射下来的光线是向下的,那土林却比这巨石阵高啊,难道是,巨石的影子可以指出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