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听到这解释,卓木强巴马上想起了那张有无数出口和入口的地图,真想拍着自己的脑子大骂“笨蛋”——这么简单的道理,却一直想不明白!同时又想:也可以说,巴桑、唐涛和那个疯子,他们有可能是去了同一个地方,只是经由不同途径前往的,巴桑和唐涛是翻山,而戈巴族的疯子是行船。他起身道:“既然如此,我们还是自己去寻找地狱之门的入口吧。如果三位长老认为还有什么可以告诉我的,请尽量告诉我,我们真的需要你们的帮助。”
达杰长老道:“那是当然。我们历代守护这里的目的就是等待圣使大人的到来,对圣使大人是知无不言的。”
卓木强巴道:“那么,能再次请问,为什么我会是圣使呢?”
【入口】
达杰长老友好地笑笑,微微摇头,迟疑道:“或许,当圣使大人抵达帕巴拉神庙,伟大的曼陀罗重现光明之时…自然也就明白了。”想了想,又道:“对了,圣使大人,还有一件事有必要告诉您。关于那个诅咒,您或许多少知道一点儿吧,就是说一旦让血亵渎了圣庙的阶梯,无数的灾难将像冰雹一样接踵而来,降临在所有的地方,城市将沦为一座死亡之城,荒无人迹;豺狼在圣坛下安家,毒蛇在台阶上晒太阳,蜘蛛网封住了门窗,死亡之花开遍大地…”
卓木强巴道:“我已经知道了。”
达杰长老道:“根据村里的文书记载,那个诅咒,恐怕比我们所能理解的更为可怕。我想圣使大人应该格外小心才是。”
卓木强巴点头道:“我知道了。那,我们明天就出发!”他心想:“恐怕又是蛊毒一类的东西吧,我已经知道它的厉害了。”
格列长老道:“那森,送圣使大人回房。”那森领命而去。
岳阳找回了玉蚕,征得嘎嘎同意后,他们将玉蚕保留了下来。在村里休息了一夜,他们向工布村守护的地狱之门出发。五个人,那森竟然准备了十匹骡马。卓木强巴等人起初还不能理解,结果走了一半才明白那森的用意:那山路弯弯曲曲、时上时下,和抵达生命之门的远近相当,但路程却非常艰难,若不是骡马驮着包袱,等他们走到地狱之门的时候,也差不多该筋疲力尽了。
一路上风光秀丽,山色宜人,但这四人都没有了那赏心悦目的心情。大山的宁静,带给他们的是一种心境的平复,对多吉的思念和对嘎嘎的愧疚在那种自然的环境中渐渐消退,对帕巴拉的向往和对地狱之门的探究也在微风里慢慢平和下来。行走在山间小道,只听见马蹄和鞋子踏在落叶上发出“沙沙”的响声。卓木强巴更是能感觉到,呼吸的空气顺着气管进入肺里,顺着查克拉脉络涌遍全身,每一个毛孔都张开来,贪婪地享受着自然赋予的生命之气。连岳阳和张立也没有像平常一样打闹取乐,大家就这样默默地,静静地,一步一个脚印走到了地狱之门所处的地方,再看那瀑布如一大匹整齐顺滑的银绸玉锦,声作雷鸣。
仿佛就在昨天,多吉站在这里,双手叉腰,瞪着一双大眼睛说过“我要跟你们一起去象雄!”“我是村里最棒的猎人,我可是能给你们帮大忙哦!”他那自信的口气仿佛还在山涧中回响。卓木强巴向前走了两步,这里,是多吉和巴桑搏击过的地方,如今,树更青了,草更翠了,只是那位优秀的猎人已不见踪迹。
卓木强巴再走向平台边缘,这处平伸出山壁的平台,加上群山环抱,涧水长流,和那香巴拉密光宝鉴何其相似,直若一个缩小了千万倍的香巴拉。卓木强巴不由想起在查阅香巴拉资料时,看到书里某位智者说过:“香巴拉在每个人的心中,不需要刻意去寻找。它一直静静地矗立在你身后,当你无意间回首,说不定就看到它了。”
平台离下方洪流约两百米,身后的山峰估计足有一千米高;那五层阶梯状瀑布,由上而下,恐怕也有好几百米高度;如果说地狱之门是地下河系统的入口,那么这个入口或许在绝壁与河水交接之处,又或许…总之,他们必须下到江面才能一探究竟。
不过,从平台下去并非一件容易的事情。河床底部被湍流冲刷得异常宽大,平台和河谷底部呈一个等腰梯形,下面没有可以立足的地方。必须从平台垂吊下去。卓木强巴等人打开背包,安装好信号增强机,佩戴上即时通讯工具,取出登山工具,张立和岳阳自告奋勇,当先从内斜形的崖壁上攀岩而下。山壁由于积水的长期冲刷,光滑无比,又有许多喜湿植物滋生,滑不留手,岳阳他们十步一铆、五步一拴,总算来到了江面边缘。瀑布冲击形成的雾气飘散至此,水雾笼罩着江面,可视距离大约只有七八米远。张立、岳阳打开防雾头灯,两人开始呈扇形向两旁搜索。张立直走到瀑布脚下,岳阳也横向攀爬了约一百米,目测皆没有什么发现;但他们手中的仪器已经将各种探测数据传回平台,卓木强巴和亚拉法师一面从平台上方观察江面,一面整理分析各种数据。那森站在他们的身后,动也不动,像一尊石雕。因为有了多吉的先例,这次卓木强巴等人有意无意和那森保持着距离,对话也都使用那森听不懂的普通话,他们不想让那森过多地参与到这次行动中,成为第二个多吉。
过了一会儿,耳机中传来岳阳的声音,他道:“强巴少爷,我们在下面没有发现,恐怕得去峡谷的另一面看看。”
卓木强巴看了看电子仪器上传回的各种数据,道:“知道了,你们继续探测,绳索是否到头了?如果还有空间,继续向左右延伸。”
卓木强巴看了看仪器,问亚拉法师道:“怎么样法师,看到结果了吗?”
亚拉法师道:“激光测距没有发现对面裂隙,不过,你看这声呐成像,这里。”
卓木强巴道:“有阴影?”
亚拉法师点头。卓木强巴道:“水下通道?”
亚拉法师道:“或许是,不过,这个洞穴太小了一点。看比例,仅容一个人通过,而且进去了要退出来很困难,里面不能转身。”
卓木强巴道:“那么,我们先去洞口,再用仪器测一测,根据结果做下一步打算。”亚拉法师同意了卓木强巴的意见。卓木强巴又问道:“可是,水流这么急,能过去吗?”
亚拉法师道:“不知道,我看看能不能在河床找出一条路来,从河床上蹬过去。”
这时,岳阳他们说道:“强巴少爷,亚拉法师,绳索到头了,有没有发现什么?如果没有的话再抛一捆绳下来,我们继续横移。”
卓木强巴道:“你们在下面别乱动,暂时不用横移了。声呐找到一个阴影区,我带好绳索下来。”他看了看亚拉法师,道:“这上面的监测工作就拜托法师了。”
亚拉法师道:“小心点,这里江面宽度在一百米左右,水的流速已经达到了十五米每秒;从岳阳他们的激光探测仪发回的信号显示,虽然你的落点水深约有二十五米,但河床中有许多巨岩,有的已接近水面,当心绳索被割断。”
卓木强巴道:“我知道了,我会小心的。”他穿上潜水服,拿出探测仪器,背上工具包。工具包两侧是六升的液态压缩空气瓶,上层是可分离的小号降落伞,下层是探测洞穴的工具,包括可水下操作的激光测距仪、声呐仪、摄影机、潜水电脑等;腰间是一串快挂和安全栓,肩扛一捆足有两百米长的特制主绳,绳索的一端已牢牢系在身上,另一端则系在手持的钩绳发射枪上。做好准备后,卓木强巴询问亚拉法师道:“风速如何?”
亚拉法师看了看仪器数据道:“可以起跳。”
卓木强巴又询问下方的岳阳和张立道:“准备好了吗?我下来了。”
张立道:“没问题,我们做好准备了。”
卓木强巴最后看一眼张立和岳阳在雷达上的位置,踏着蛙掌来到平台边缘,深吸一口气,一个鱼跃,向下方两百米的滔滔江水中纵去。一离开平台,卓木强巴校测了一下身体方位,确定空间允许后,马上打开降落伞。自由下坠的速度很快,降落伞完全打开时,他距离江面约只有不到五十米距离了。在茫茫江面上,卓木强巴看到了张立和岳阳安放的信号释放器,他将手臂伸直,钩绳发射枪带着绳索朝那处崖壁飞射而去。身体在空中继续下落,直到卓木强巴看到岳阳和张立发出另一种颜色的信号弹,表示绳索已经准确地射入了预定位置,他才毫不犹豫地拉动第二根绳结,切断了降落伞的绳缆。降落伞被风吹得向下游飘去,卓木强巴自己也一个猛子扎入江里。
江水中有一股寒意,耳边“咕噜噜”的响水声不断,雅鲁藏布江的水流异常迅猛,一落水,卓木强巴就感到自己肩上的主绳不断地向外抛伸,他用力划水,但无济于事,总算找到了一块水中巨石。背靠着巨石在水下稍事休息,同时确认了自己的位置,这时绳索一端传来拉动的感觉,来回拉了三次,上下抖动两次,这是张立他们发来的信号,表示主绳已经被他们重新固定过了,不用担心绳索被激流从壁缝中拔出。卓木强巴在江底将头顶探照灯开至最亮,他必须找到一条能走到江对面的路。仅靠身体游水是无法和激流抗衡的,他只能选择从河床走过,河床上还必须有足够支撑他行走的巨岩。头盔的头灯旁边就是摄像头,记录的资料都储存在潜水电脑中,只要接好数据线,卓木强巴在水底看到的一切,亚拉法师在平台上同样看得清清楚楚。卓木强巴测试了一下无线电波信号,通讯无恙,与亚拉法师作了简短交流,法师告诉他水底流速流量,并告诉他如何选择水底路线。
由声呐探测的河床地形图发挥了效用,卓木强巴的落点十分准确,在他前面有一条这样的水中通道,在湍急的激流中,几尊巨大的山岩巍峨矗立,成为中流砥柱。在法师的指挥下,卓木强巴抓住巨岩的棱角,从激流和巨石间挤了过去。虽然有些费时,但是卓木强巴背上经张立改进过的小型液化空气瓶,足装有可供四小时水下呼吸的过滤空气,他完全没必要为水下时间担心。
卓木强巴一路潜行,来到崖壁的另一侧。从河底仰望,河水好像一条灰色的缎带,扭动不止;在灯光的照射下,崖壁长满了水草,在水中摆向同一个方向,好像动物的皮毛。声呐图标注的阴影区便在头顶十余米处,卓木强巴将光束调至最强,也只能看到模糊的一团;他试图靠近那个洞穴,不料,身体刚刚离开河床,就不由自主地向下漂去,幸亏反应及时,滑移不到一米便稳住了身体。
卓木强巴在水下找寻裂隙,将岩塞插入壁缝中,固定住主绳,然后来了一次水底攀岩行动,尽管他十分小心,但在快接近阴影区时还是出了一点小纰漏。那个黑色的阴影,就像一个黑洞一般,带有很强的吸力,仿佛要将周围的东西都吸入它里面。多亏洞口很小,卓木强巴在身体失去平衡后用力蹬住了洞口的两旁,才总算没有一头扎入洞中。在洞口边缘徘徊了一会儿,体力消耗非常巨大,听到卓木强巴稍显急促的呼吸声,亚拉法师发出了通信讯号。“怎么样?那是不是一个洞口?”亚拉法师询问道。
卓木强巴道:“的确是个洞口。”
亚拉法师道:“能进入吗?”
卓木强巴道:“不行,洞口的引力太大了;而且在水下十米左右,肉眼观察几乎看不到任何东西;还有,洞口很小,与我肩宽相比最多有十厘米富余,加上气瓶的话…就算进去了恐怕也很难出来。”
亚拉法师道:“那,有没有别的办法探测?我们必须先了解清楚洞口里面的情况。”
卓木强巴道:“我现在正将激光探测仪和声呐系统绑在主绳末端放入洞内,还有拍摄资料,我正在接驳数据,法师那里有没有接收到信号?”
亚拉法师道:“很微弱,我还需要调试一下。”
“怎么样?需要我们帮忙吗强巴少爷?”岳阳问道。
“等一等。”亚拉法师道,“上来一个,我要瘦一点的。”
“收到。”岳阳在通讯机里欢呼。卓木强巴问道:“看到什么了?法师!”
亚拉法师道:“不是很清楚,但是声呐传回来的地形显示,这个洞穴很深,不是一般的深。洞穴内径和你估计的相当,大约有六十至七十厘米,激光测距大约在一百米左右;但是还有个问题,最里面没通道,我需要你们进到里面去看看。水温六摄氏度,流速十一米每秒。好的,岳阳已经上来了,他会换了装备和你一起去,小心点。”
岳阳道:“强巴少爷,我马上就来了哦。”
岳阳换了一身潜水服,又带了一捆二百米加长主绳,沿着卓木强巴固定在水底的主绳攀岩至洞口附近。强大的引力让人不由自主朝洞口移去,岳阳道:“这个洞口略带狭长的梭子型,我想我可以进去。”
卓木强巴道:“千万要小心!我会固定好主绳,如果有什么异常就拉动主绳,我好把你拉回来。”
岳阳打了个OK的手势,卓木强巴拍了拍岳阳的头盔。岳阳系牢主绳,双手各握一把岩椎,小心地支撑着身体向无边的黑暗滑去。卓木强巴守护在洞口,手里牢牢握住已经固定好的主绳,一点点地向外放。岳阳进入洞穴之后,卓木强巴看着他的头灯和鞋跟上的信号指引灯消失在黑暗之中,紧跟着,连通讯也困难起来,很快就无法和岳阳进行语音交流了,但拉动绳索,岳阳还是要求一直放绳。
没想到,这一放竟然放到头,岳阳才在里面拉动绳索示意返回。卓木强巴将岳阳拉了回来,岳阳摇摇头,道:“不行,里面比我们能测到的还要深;整个洞穴是斜向下的,只是倾斜角度很小,不知道还有多深。还有,里面有岔路,我们需要荧光棒作路标。我将数据传送到你那里,亚拉法师,看看电脑怎么说。”
亚拉法师道:“嗯,电脑还在处理,你们先休息一下。”
张立道:“我现在也上来了,你在里面可看见什么没有?”
岳阳道:“里面很多碎石碓砌,好像是被人工堵塞的。”
卓木强巴念道:“生命之门关闭了,地狱之门就打开了…”
“还在吗?”亚拉法师声音有些颤。张立似乎也看到了什么,“啊”了一声。
“在。”卓木强巴和岳阳都靠在崖壁。
亚拉法师道:“虽然岳阳传回的资料不是十分清晰,但基本图形我们已经接收到了。经过电脑整理成型,如果准确的话,在岳阳最后转过角的地方,还有约两百米长的通道,整个通道群向下微斜,倾斜角不足一度。”
岳阳惊呼道:“不会吧,还有两百米?”
张立道:“是真的,而且声呐图显示那条通道是笔直的,好像有人工开凿的痕迹。”
亚拉法师道:“从图形分析,以前的通道应该是被人工封闭起来的,在封闭时或许采用了某些技巧,就像搭积木一样,只需要抽掉最底层的积木,上面的积木也就自动垮塌了。又或许是利用了水流自身的冲击力,古人用了什么方式我们想不到,也猜不出来,总之,最终形成了我们现在看到的这样的通道。问题是。在那两百米的水底通道后面,并没有到头,声呐显示通道后面的容积增加了,也就是说,后面是个更大的空间,由于只能从洞穴中发出声呐,所以我们只能探测到一个很小的范围。”
卓木强巴道:“也就是说,通道后面,很有可能就是足以行船的地下河?”
亚拉法师道:“只是有这种可能,但是激光测距仪却没有接收到信号,我们不知道下面还有多深…”
卓木强巴道:“那我和岳阳去看看。”
第四十五章 冥河:西藏最神秘的河
〔“自人类形成胚胎开始,生命就是被水所包裹着的。所有的生物,都从生命中枢对水有一种天生的依赖,这也应该是一种遗传。算了,我想说的不是这些。我想说的是,我刚才一直在想,先前的‘神明为了埋葬黑暗,在冥河中漂流了几万万年’,这些偈语恐怕不是一千年前密宗进入帕巴拉的暗示…”〕
【初识冥河】
亚拉法师道:“我们的主绳只有最后一捆了,距离不够。这样大的水流冲击力,你们进去后根本就出不来,如果通道后面不是地下河系统,你们会因氧气耗尽而窒息的。”
张立道:“要不,强巴少爷和岳阳先回来,我们再商议商议?”
“不用。”卓木强巴道:“那个疯子如果真是从里面出来的话,里面必定有适宜人生存的空间,而且一定有办法从里面出来。”
岳阳道:“我们可以将岩壁上固定的主绳拆卸一条。我们带足了一千米主绳,这点距离还难不倒我们。怎样,法师?”
“要是有别的生物呢?”亚拉法师问。
岳阳道:“就算有别的生物,如果是体型足够对我们造成威胁的,它进不了这个洞;如果是体型较小的,以这样的流速,它也不可能逆流而上。”
亚拉法师道:“嗯…这个…”
张立道:“是有些危险。洞穴潜水我听说过,但那都是静水潜水或缓流潜水。洞穴激流潜水,似乎还没有人敢挑战。水底洞穴的可见度能达到五米就算很不错了,一旦没抓牢主绳,你不知道会被水冲向哪里,你怎么出得来?”
岳阳道:“不用担心,我在里面有亲身体会,进入洞穴第三个转折之后,水的流速就大不如刚入洞口时候了。而且我们会把主绳牢牢地固定在壁缝里,我能确保它的安全性。强巴少爷,你说如何?”
卓木强巴回忆起他们在阿赫地宫中水火地狱里的经历,但这时的情况和那时又有所不同,这次装备很齐全,而且比上次更有经验。思虑再三,最终他道:“我们至少需要三个人,一个守洞口,两个进洞穴,彼此间好有个照应。”
岳阳马上道:“张立,把主绳拆下来!我和强巴少爷在这里等你。”
等待张立的间隙,卓木强巴问道:“岳阳,你进去过,告诉我洞穴内的详情。”
岳阳道:“流速约在八米每秒,前面似乎是天然形成的岩裂缝,后面就有些人工的感觉;里面的碎石很多,感觉石形很规整,并不锐利,不像那些被水溶蚀的洞穴。”
卓木强巴道:“但是我们在接近洞穴另一个出口时需要注意,如果是空间突然增大的话,在洞底与洞壁的基岩说不定会有刀锋侵蚀。”
岳阳道:“我们是攀着主绳深入的,那些碎石缝隙很好插岩塞,每十米固定一个,就算有刀锋样基岩,我们也可以避开。”
卓木强巴点头道:“小心为好。对了,如果真的有人来自地下河,你说他能从那洞穴里面钻出来吗?”
岳阳道:“这个…我认为可以。洞穴里的人工堆砌物就好像台阶一样,虽说河水的流速很快,但攀附着那些台阶,未必不能爬出来。只是船无法通过,如果说那疯子是坐船从香巴拉出来的,那船应该被留在里面了。”
卓木强巴道:“不…关于他能爬出来这一点我还有所怀疑。你前进的那两百米都是在水中吧?如果说这条五百米长的通道都在水中,你说,你在这样的激流中每分钟能爬多少米?”
岳阳道:“啊…这个,我竟然没想到这一点!”
卓木强巴道:“在这种流速的冲击下,以你我的体能,每分钟能爬二十米就到极限了,而且是个极耗氧的过程。在这种剧烈运动下,如果没有氧气,不能呼吸,根本就爬不出来。我想,如果有人能从里面出来,一定还有别的方法。”
两人又讨论了一会儿,这时张立将主绳拆卸下来了。拿到主绳,三人一刻也没停留,直接前往那个神秘的洞穴入口处。岳阳进入过一次洞穴深处,他第一个进去,与卓木强巴间距约五米,以能看到对方的发光源为间隔点,并通过安置在蛙鞋后跟的两枚小灯打出航标灯语提示前进或后退。张立在洞口留守,以备不测,并调整仪器操作。
进入洞穴中,明显感觉到周围的水流对身体的挤压,卓木强巴觉得自己就像一尾游鱼,在水底狭长的回廊以独特的方式漫步,五米开外是黑暗,一切都被笼罩上神秘的暗纱。周围没有任何植物或动物的迹象,想来在这么湍急的暗流中,动植物都无法生存吧。守在洞口的张立深知,在这个被激流冲击的洞穴中潜水,就好比在车水马龙的交通要道保持百公里时速开车,是一点都马虎不得的,他不敢同洞穴中的人说话,唯恐分散他们的注意力。
黑暗中显得格外安静,好像遁入空冥。通道呈两头尖中间圆的橄榄球形,无论向上或向下看去,灯光都被无情的黑暗所吞没。卓木强巴忽然间觉得,自己真的是在游向冥府,那黑暗被延伸开去,上通天际,下至深渊,自己浮在半空,在无尽的黑暗前像一粒尘埃。身边的岩壁也时不时给视觉带来冲击,偶尔光束扫过,一晃眼就瞧见岩壁裂开一张大口,里面黑黝黝的深不见底;也有岩壁凸显出一张怪兽的脸孔,有鼻子有眼,近距离骤然见到,不免大吃一惊。身后的激流又时刻在推挤着自己,手中的主绳一刻也不能松开。卓木强巴紧跟着岳阳,前方通道激光测距仪测定有一百米长度,但岳阳仅在三十米左右就开始右拐,并在拐角处放置荧光棒作航标;仅跟着不到十米又左拐向前,卓木强巴的头灯照去,右边和前方竟然有四五个漆黑的洞口,他摇摇头,跟着岳阳拐了过去。
很快卓木强巴就发现,他们好像在一块巨大的海绵内部,到处都是裂缝开口,洞洞相连,层层叠套,整条前进路线则是带着绳索在海绵中上下左右地穿梭。没前进多少距离,荧光棒就明显不够用了,岳阳开始间隔两个或更多拐点放置荧光棒。从左边第三条裂缝钻入,接着向下滑水进地面上第二个洞口,绕过一根圆形岩柱,侧身从头顶的岩缝游进去,卓木强巴不禁问道:“这么复杂的路线,不靠电脑,你是怎么记住的?”
岳阳道:“即时记忆。细致观察眼前的环境并将它记住,对一个侦察兵来说是很重要的,我可以准确记忆两副被随机打乱顺序的扑克牌。其实这里很多通道都是相通的,只是我们得选择比较容易通过的缝隙。就快到前方的人工通道了,水速在那里似乎还要快,抓紧了,强巴少爷。”
转过弯来,卓木强巴注意到洞穴内的碎石——准确地说,应该是类似巨型的条石状物,像搭烟囱一样堆砌成一个环形通道,但条石的棱角又都支向通道内部;条石的一面呈不规则的五边、六边或八边形,看上去更像起伏不平的蛇鳞甲,让卓木强巴想起了爱尔兰的巨人堤。他心中又是好一阵惊叹,不难想象,在水底数十米深处搭建这么一条人工通道,要保持千年之久,放在任何时期都是一项巨型工程。而且,这些条形石是如此之巨大,古人是怎么把它们堆砌起来的?卓木强巴愈发觉得,那个神秘的宗教带给自己太多的不可思议,越是了解,越是心惊。
在通道内前进了约有三百米左右,通道的内径似乎更加小了,水的流速和压力明显增大,需要死死握住主绳才能与那股强有力的水流抗衡。卓木强巴还能感觉到身体和通道内径的摩擦不断,特别是背部的气瓶。他尽量让身体重心靠下,如果氧气瓶软管被那些嶙峋的条石碰断了,卡在这上下不能的地方,只能被活活憋死。
岳阳快到通道出口时,突然打出一个危险的信号,随后灯光全灭,不见了踪影。卓木强巴大吃一惊,没有马上后撤,反而放松主绳,加快了前进的速度,同时大声呼喊道:“岳阳!岳阳!”他知道,他们在洞穴内与外部完全没有联系,如今只有他和岳阳两人可以进行对话。
就在惊疑未定时,又是一束光打来,表示安全。这次的光照强烈。显然是岳阳的头灯发出的信号,说明他已经抵达一个更宽敞的空间并转过身来,卓木强巴这才松了一口气。岳阳喘息道:“没事,刚才疏忽了。强巴少爷也要小心,前面有地底瀑布。”
卓木强巴手已松开,那股巨大的推力从身后传来。顺着水流,卓木强巴顷刻间便拉近了和岳阳的差距,跟着身体悬空,被水流冲压,像有人用巨大的苍蝇拍将自己摁下去一样,重重地跌落。卓木强巴知道这是个断层,下方应该还有另一道水流——地下河!
“哗啦”一声,卓木强巴就像从下水道被冲入了另一条水渠中,重重地跌入地下河里。从跌落下沉的触底感,他知道这条地下河深度不超过五米,但水面估计较宽,因为水的流速明显缓慢了许多。巨大的冲力又让卓木强巴在水里翻转了两圈,恢复重心和方向感之后,他看到了岳阳发出的光源,朝岳阳方向游去。没游多远,脚底就踏到了实地,卓木强巴湿漉漉地从水里站起身来,看到了站在岸边发呆的岳阳。岳阳已摘掉了潜水头盔,正大口地深呼吸,赞道:“啊!这里的空气好清新啊!”卓木强巴没有听清,但看岳阳那陶醉的表情,知道他是在感慨。
卓木强巴的头灯发出强光,照射着地下河的四壁。他缓缓摘下了潜水头盔,深深地吸一口气,这里的空气好冰凉,但是带来沁人心脾的感觉,好似那冬日的第一场雪。随着视线扭转,头灯的光束缓缓移动,在黑暗中形成一道明亮的光带,最后聚集在墙上成为一点光斑。卓木强巴和岳阳两人,就以这种近似于管中窥豹的方法,仔细地打量着这个完全陌生的环境,这是他们第一次,亲眼目睹了那条在诸多神话故事里流传着的——冥河!
根据电子仪器的测定结果,这是一条宽约五米、高十米、底平顶尖、中空呈壶腹的熔岩溶洞,看不出水位线,整个溶洞内壁都呈现一种湿滑平整,整体给人的初步印象,更像一条施工完整的隧道。他们便站在这条隧道的入口,前方和头顶都深不可测,只有一团漆黑;身后就是这条河的入口,或者也该称作这条地下河的源头,那就像是一根直径在六十厘米左右的自来水管,从半空中不住将激流奔涌的河水灌注在这条隧道之中。在主管道的旁边,另有小的出水口,形成了非常奇特的根须瀑布,好像长在断崖边的老树,无数的根须从崖缝中伸展出来,垂吊在半空。头灯照过去,白花花一片,细如银丝,不像是水,更像流沙。
千百年来,倾泻而下的激流将水管的面前冲出一个大坑,随后,这些水流缓缓地汇集起来,欢腾着,向黑暗深处流去。凝视河面,灯光竟然无法照入河中,只见那缎子般的水面微微起伏,横波千丘,仿佛凝固成墨色琉璃。黑色的河与黑色的岩连成一片,竟似无限深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