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说丫不算,但是,你能给她什么?”杨学武顿了一下,“刚才,米楠哭了。”
方木愣住了,几秒钟后才喃喃说道:“哭了?”“嗯。”杨学武咬了咬下唇,“她上楼时,我看到的。”方木无语,只是木然地站着,任由杨学武死死地拽住自己的胳膊。“我喜欢她,可是,傻子也能看出来,米楠喜欢的是你。”杨学武的语气恳切,还带着一丝哀伤,“你已经有未婚妻了,不可能对她负责的。所以,我希望一一不,我恳求你离她远点,别给她那些若即若离的希望,那会让她更痛苦。”
良久,方木轻轻地叹了口气。
“现在不是谈这些的时候。不过,你放心。”方木的声音喑哑,“我不会伤害她的。”
下午的案情分析会上,专案组首先总结了近期的侦查进展情况,还对新发现的线索作了分析:在交通管理部门的协助下,警方对案发前后三个犯罪现场附近的车辆活动情况进行了排査,共发现相同或相似车辆167辆。在方木的建议下,对其中的家庭类用车进行重点排査。由于监控视频的清晰度髙低有别,加之考虑到凶手有临时更换车牌的可能,进一步缩小排查范围仍需要时日。不过,黑色捷达轿车、白色捷达轿车、银灰色别克轿车、银灰色通用科鲁兹轿车及深灰色宝来轿车,共五类75辆曾在三个案发现场附近出现。估计凶手所驾驶的车辆就在此范围之内。
网监部门提供的情况更不乐观。在针对三起杀人案件及相关新闻事件的网络评论中,没发现可疑言论,但喊打喊杀者、拍手称快者占评论者的九成以上。即使是那些Ip地址位于本市内的发言者也足有上万人。针对他们进行逐一核对根本没有可能。
至于对新闻媒体的公关则遭遇了彻底失败,差点还酿成更大的新闻事件。警方委托市宣传部门,要求下属新闻媒体尽量减少对负面新闻的报道和渲染,尤其是发生在本地的新闻事件。没想到,这一要求招致新闻媒体的强烈反对。媒体工作者们显得既愤怒又委屈。以往,针对大型企业、国家机关和国家工作人员的违法违规行为,宣传部门会要求新闻媒体噤声。现在连一般的负面社会新闻都不让报道了,难道每天唱赞歌?几家媒体单位甚至联名写信给市人大,要求追查市公安局粗爆干涉新闻自由的违法行为。市人大的相关部门对此髙度重视,专门约谈了市公安局及专案组的相关负责人,要求作出合理解释。听取汇报后,上级领导表示可以理解,但做法欠妥。几番争取后。警方只能妥协。然而,新闻媒体不知从什么渠道得知了警方的真实意图。并以此作为新闻热点进行报道。于是,本来就引起市民高度关注的三起杀人案再次成为街头巷尾热议的话题。尽管这些报道措辞巧妙、观点含煳,然而,已经向公众告知了警方侦査活动中的核心秘密:凶手杀害的目标是负面新闻的当事人,亦即公众眼中的恶人。
一时间,针对凶手的种种推测和评论在各种平台上流转开来。其中,以网络上的反应最为热烈。在平淡得近乎枯燥的生活中,这样一个人的横空出世,无疑像一针强心剂,远远超过了那些悬疑大片所带来的剌激和新奇。特别是那些饱受生活的苦难与折磨的人,似乎一下子找到了可以发泄内心愤懑的代言人。长期以来的幻想和愿望,仿佛有了实现的可能。
“下次杀几个城管!”“无良医生最该死!”
“杀了那些卖毒奶粉的!”
※※※
类似的唿声,在网络上铺天盖地。
“也未必是坏事。”分局长翻看着那些充斥着暴力幻想的网页的复印件,不无嘲讽地咧咧嘴,“这下大家动歪脑筋之前都得合计合计了一没准就是下一个倒霉蛋。”
专案组成员们相视无语,只能苦笑。
至于方木在车灯上发现的编码,则引起了专案组的重视,并把它当做一个线索进行追查。在方木的建议下,专案组安排几名警员彻査第47中学杀人案现场提取到的物证,寻找那个可能隐藏在演算草纸中的相似编码,一旦发现,立刻进行笔迹鉴定,与其他两个现场提取到的编码做同一认定。
这条新线索的出现,无疑使本就扑朔迷离的案情更加复杂。在某种意义上来讲,侦破的难度也进一步加大。分局长的脸色很不好看,专案组成员们也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压力。事情已然闹大,接下来肯定会引起省厅甚至是公安部的高度关注,虽然经费和警力调度方面的困难肯定能得到解决,但是专案组必须要拿出一个结果来。而这个结果,似乎遥遥无期。
会上,方木一直留意着米楠的神情。在她脸上,完全看不到曾经哭过的痕迹,始终泰然自若,也不对方木的注视给予任何响应。一散会,她就混在人群中匆匆离去。杨学武看了方木一眼,似乎在警告方木别跟过来,见他坐在椅子上不动,就一言不发地跟着米楠走了。
方木坐在空无一人的办公室里,忽然感到心情差到了极点。

第十四章 似曾相识

转眼又是几天过去。方木每天去公安厅上班,按照边平的安排筹备那本案例汇编。手里忙着,心思却不在这本书上。他在等待着专案组那边的消息。同时,他也时刻关注本地媒体,除了要把每天的报纸翻来覆去地看几遍,网上的本地新闻栏目也时时浏览。
下一个被害人,会是谁?
不过,从近日来的新闻性质来看,分局长的戏言竟然变成了现实一负面新闻的数量有所减少,从恶劣程度来看。也多是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
方木相信这绝不是因为媒体对此类新闻的报道和渲染有所收敛。在他们看来,具有爆炸性和轰动效应的新闻才是最有价值的。在某种意义上,这就是新闻工作的生命线,也和媒体工作者的前途与经济效益直接挂钩。有时,为了追求新闻效应,甚至仅仅是为了迎合民众的心理,他们会失去客观公正的立场,片面夸大甚至是虚构某些“事实”。在一切皆可以产业化的当代,为了吸引眼球而不择手段,实在是他们无奈却又必然的选择。
不过,就像分局长所说的那样,这“未必是坏事”。一个所谓“仗义出手”的惩罚者,的确在某种意义上可以让作恶者有所顾虑。C市的市民们似乎重新理解了这样一句古谚: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不是不报,时候未到。这个城市的道德水平仿佛一下子提髙了很多。不知道有多少恶言在出口前生生憋住,不知道有多少恶行在下手前心生犹豫。也许他们的行为不至于招致司法机关的严惩,但是谁知道会不会被“他”选作目标呢?
毕竟,谁也不想让报应落在自己身上。
今天下午,方木去C市师范大学开了个碰头会,和心理研究所的课题组成员商讨课题进度和分配任务。会议很快结束,方木看时间还早,就在C市师大校园里溜达了一圈。虽说是母校,但是几年没有回来,校园里的变化让人惊讶,很多地方都不再熟悉。正所谓物是人非,看看校园里那些比自己足足小了十多岁的大学生们,方木很快就感到索然无味。现在回公安厅,坐不到一个小时就会下班。如果去分局,一来无事可做,二来也不想引起杨学武的误会。想了想,方木决定去接廖亚凡下班。
来到住院部的护工休息室,房间里却只有一个正在打毛线的中年女护工。方木四下看了一下问道:“廖亚凡在么?”
“小廖啊,出去了,好像在杂物间。”女护工上下打量了方木几眼,“你贵姓?”
“姓方。”
“哦哦…你是小廖的男朋友吧。”女护工顿时热情起来,忙不迭地让方木坐下,“小廖经常提起你,你们要结婚了是吧?”方木的脸腾地一下红了,支吾了几句就急忙退了出来。
所谓杂物间。不过是楼梯下面隔出的一个小小空间,平时用来存放拖布、水桶之类的保洁工具。刚走下楼梯,方木就看到廖亚凡坐在最后两节台阶上抽烟。
她一脸倦容,穿着淡蓝色的护工服,头发盘在脑后,挽成一个髩,两条长腿随意地搭在楼梯上,膝盖并拢,右手的食指和中指间夹着一根香烟,巳经快要燃尽。
看到方木,廖亚凡楞了一下,右手本能地往身后藏。不过,她的神色很快又放松下来,嘬了一口烟头后,扔在地上踩灭。“还有烟么?”她向方木伸出手来,“再给我一根。”方木皱皱眉头,还是掏出烟盒递给了她。“怎么躲到这里了?”“医院里不让抽烟。”廖亚凡抽出一根,熟练地点火,“憋坏了。”方木瞄瞄楼梯七方,不时有人匆匆而过。他低下头,看着以手托腮,喷云吐雾的廖亚凡。
“少抽点吧。”
“这盒烟我都抽了一个星期了。”潜台词是:已经够给你面子了。方木无语,只能耐心地站着等她把烟抽完。转眼间,那根烟就消失了大半根。廖亚凡看看方木,语气冷淡:“你怎么来了?”
“哦,今天下班比较早。”方木耸耸肩膀,“顺路接你回家。”廖亚凡哦了一声就不再开口,一心一意地吸烟。两个人沉默地站在楼梯间里,无聊地看着烟雾在彼此之间升起、消散。
“你先回家吧,我可能得晚点走。”廖亚凡扔掉烟头,起身拍拍裤子上的灰尘,“今天送来了好多病人。”“没事。我可以等你。”
廖亚凡看看方木,似乎对他突如其来的耐心感到意外。“你随便吧。”
说罢,她就钻到杂物间里,拎出一个水桶和两个拖把。方木从她手里拿过这些工具,示意她在前面带路。
廖亚凡伸手去抢:“你干吗啊,让班长看到该不高兴了。”“正好我也没什么事,”方木伸手把她的胳膊档开,“你也挺累了,我可以帮你干点活儿。”
廖亚凡忽然笑了。
“你可拉倒吧。”她不由分说地抢过水桶和拖把,“你这种身份的人,怎么能干这个?”
方木不知道这句话是出自真心还是讽刺,既然廖亚凡坚持不用他帮忙,也只好顺从。沿着楼梯拾级而上,两个人又回到走廊里。廖亚凡去卫生间接了一大桶水,费力地拎出来,见方木还站在走廊里,就对他说:“你去休息室等我吧,我擦完地就…”
话音未落,廖亚凡的眼睛就一下子瞪大了。
方木吓了一跳,随即就发现廖亚凡正直勾勾地看着自己的身后。他下意识地也回头望去,走廊里是脚步匆匆的医生和步履蹒跚的病人,间或有手持各种化验单和票据的患者家属穿梭其中,个个神情焦急、面色苍白。不远处,一个男人的身影刚好消失在楼梯旁。
不等他细细分辨,身后就传来“咣当”一声巨响。随即,方木就感到一股水流漫至脚边。
廖亚凡丢掉手里的水桶和拖把,沿着走廊飞快地跑了过去,边跑边喊道:“站住…你等等…”
方木不知道廖亚凡看到了什么,来不及收拾倾倒的水桶,也跟着她匆匆跑了过去。
一路上,廖亚凡不知道撞到了多少人。经过电梯时,又被一个刚刚推出来的术后患者挡住丫去路。廖亚凡急得直跳,恨不得从病床上飞过去。好不容易跑到楼梯口,她却突然停下四处张望起来,似乎刚才的追逐目标已经消失无踪。
方木拽住她,气喘吁吁地问道:“怎么了?你在追谁啊?”
廖亚凡用力甩脱方木的手,脸色焦急。迟疑了几秒钟之后又沿着楼梯一路向下,向住院部大楼外跑去。
跑出楼外,视野更加开阔,人流却更密集。廖亚凡伸长脖子,像只没头苍蝇一样到处乱找。
方木追上她,大声问道:“到底怎么回事?你…”
“我看到他了!就在楼梯口…”廖亚凡的眼中嘴满泪水,嘴里语无伦次,“肯定是他…不会错的…”
话音未落,廖亚凡小小地“啊”了一声,拔腿向停车场跑去。
停车场北角,一个高大男子站在一辆白色捷达轿车旁,正准备伸手从挎包里拿车钥匙。也许是听到了身后的奔跑和唿喊声,男子下意识地回过头来,看到一个年轻女护工正飞奔而来,他立刻转身,同时把一直牵在手里的小男孩挡在身后。
廖亚舰到男子身前,不由分说去拽那个躲在男子身后的小男孩。
“这孩子…”男子毫不客气地推开瘳亚凡,语气和善却很坚决:“别动他,他损坏了什么东西?我赔。”廖亚凡急得团团转,不停地绕着男子左看右看,一心要把男子身后的小男孩拉出来。
此时,方木也追到了这里,看到这三个人宛若老鹰捉小鸡一样的架势,不免心生疑惑。
廖亚凡却像看到救兵一样,一把拽住方木,带着哭腔,指着男子身后连连说道:“那是二宝啊,不会错的,肯定是二宝!”
“嗯?”方木的眼睛一下子瞪大了,他伸手掏出警官证在男子面前一晃,“先生,我是警察,请你配合一我要看看这孩子。”
男子依旧显得莫名其妙,不过,看到警官证之后,还是顺从地把小男孩从身后拉了出来。
一看到男子牵在手里的只有两根手指的小手,方木的心头就一阵狂喜。真的是二宝!
廖亚凡呜咽一声,几乎是扑过去,一把将二宝搂进怀里。
尽管在失踪的大半年时间里,二宝的相貌有了很大的变化,不过稍加分辨,方木就认出他的确是那个和自己玩猜拳游戏的孩子。
面对这个女孩的拥抱,二宝显得迷惑且不知所措。等到二人四目相对,二宝的脸上也渐渐露出了似曾相识的笑容,仅有四根手指的双手也抱上了廖亚凡的肩头,“哦哦”地欢叫起来。
男子一直皱着眉头看着廖亚凡和胖男孩,当他意识到二人确实相识时,脸上也露出了笑容。
“原来你叫二宝。”他伸手在男孩的头顶揉了揉,“终于找到亲入了。”
方木也很高兴,看到男子对二宝充满善意,主动伸出手和男子握了握。
“二宝怎么和你在一起?”
“喀,那就说来话长。”男子摄摄脑袋,“大概是今年三四月份吧,我在桂林路那边看到他的,当时是夜里,他在一个垃圾箱旁边捡东西吃…”,一直蹲在地上的廖亚凡又哭出声来,把二宝抱得越来越紧。
“…我也是一个人居住,看这孩子挺可怜的,就把他带回家了。”方木听了,连声道谢。廖亚凡站起身来,拉着二宝向住院部大楼走去。
“走,姐带你买好吃的去一再也不让你受委屈了。”
“等等。”男子一把拽住廖置凡。脸上的神色平静,却充满警惕,“对不起,我还不知道你们和这孩子的关系…”
方木对男子的谨慎态度很赞同。他向男子简单解释了一下三人的关系,特别提到了二宝走失前一直被收养在天使堂福利院。
听罢,男子微微点头,不过仍然坚持要看到相关的收养手续才行。方木连说没问题,立刻打电话给赵大姐,嘱咐她尽快带着二宝的资料来市人民医院。一来证明二宝的身份,二来,这样的好消息,必须第一时间让赵大姐知道。
通完电话,方木请男子耐心地等一会儿。男子爽快地答应了‘还拿出烟来递给方木。廖亚凡则跑去买了一大堆零食’带着二宝坐在男子的车里,边吃东西边聊天。
方木和男子站在车外吸烟,聊了半天,才想起还不知道男子的姓名。
“我叫江亚。”男子微笑着说,“长江的江,亚洲的亚。”
半个小时后,赵大姐心急火燎地赶到。看到二宝后,她连哭带喊地把他抱在怀里,再也不愿放手。仅仅几个月的时间,走失的两个孩子先后回到她的身边,三个人免不了又是抱头痛哭。
方木把二宝的身份证明和收养手续递给江亚,后者看得很仔细,最后轻轻地吐出一口气。“太好了。”
赵大姐一手抱着二宝,一手紧紧地拉住江亚。
“谢谢你,小伙子…”赵大姐说着话,眼泪扑簌簌地往下掉,“谢谢你照顾他,这孩子都胖了…”江亚连连摆手,又要了福利院的地址和赵大姐的电话,说过几天再把二宝的衣服和玩具送过去。
赵大姐一定要请江亚吃饭,以表谢意。江亚推辞了一下,见赵大姐非常诚恳,也欣然同意。
晚餐的气氛很愉快,久别重逢的三人紧紧地挤在一起,仿佛有说不完的话。只不过,二宝的精力还是集中在面前的食物匕,自顾自地大快朵颐,对廖亚凡和赵大姐的问话,一律只以嗯啊回应。
两个女人都吃得很少,大多数时间,都眼含泪花看着二宝闷头吃喝。招唿客人的任务,自然就落在方木的身上。他本来不善言辞,不过好在江亚是个很好相处的人。一顿饭的工夫,大家已经十分熟络了。江亚知道方木在公安厅工作,而方木也了解了江亚的大致情况:他父母早亡,独自一人在C市生活,目前在大学城附近开有一家咖啡吧。
眼前这个人让方木觉得似曾相识,无论是言谈举止还是表情动作,如果再加上一副眼镜…方木很快就暗自摇头,命令自己把这些奇怪的念头扔出脑海。
“你带着二宝在医院…”方木递给江亚一根烟,斟酌着词句,“…家里有人生病了么?”“是的。”江亚脸七的笑容稍稍收敛了一些,“我女朋友需要长期住院。平时二宝就在我的店里。最近,这小家伙有点淘气。”
说着话,江亚隔着桌子摸了摸二宝的脑瓜。“小家伙的胃口很好,有几次去抢客人的东两吃。没办法,我就只能把他带在身边。”赵大姐颇有些过意不去:“这孩子一定给你添了不少麻烦吧。”“没有没有。我只不过照顾了他几个月而已。”江亚摆摆手,“倒是您值得敬重,长年把精力放在这些可怜的孩子身上。”
几个人又聊了一阵,最后把话题落在二宝的去向问题上。赵大姐说,现在福利院的床位有点紧张,不过没关系,可以让二宝先和自己挤一挤,床位的困难将来再想办法解决。商定之后,方木悄悄地去结了账。江亚也提出得早点回去闭店。
走出饭店,江亚和方木三人一一握手告别,并约定电话联系,以送还二宝的衣服和玩具。最后,江亚蹲下身子,拍拍二宝的肩膀。“叔叔得回家了,你和阿姨回去吧,过段日子叔叔再来看你。”
不料,二宝却一把搂住江亚的脖子,两根手指指向江亚的白色捷达车,嘴里咿咿呀呀地念叨着,听上去,似乎是“回家,回家”。
江亚的目光变得柔和,他伸手抱住二宝,不停地在他后背上轻轻拍着。
“听话,你得冋自己的家了,那里有好多小伙伴陪着你。”二宝似乎对这种拍打十分享受,扭动着小小的身体,双手抱得更紧。
赵大姐的眼睛红了,伸手去掰二宝的小手。江亚却轻轻地推开了她。
“这小家伙,还舍不得我呢。”他抱着二宝站起身来,吃得饱饱的孩子仿佛困意袭来,趴在江亚的肩膀上,眼睛半睁半闭。
“要不,让二宝再和我住一段时间吧。”江亚和赵大姐商量。“这几个月,二宝已经习惯住在我家了。再说,我那里吃的,用的,也比福利院要好一些。”赵大姐无奈,权衡再三,只能点头同意。随即,她掏出三百块钱,递给江亚,说是孩子的生活费。
江亚把钱挡了回去,态度坚决。
“我的经济条件比您稍好些,这钱,您留着给别的孩子。”他看看歪倒在自己肩膀上的二宝,“其实,是这孩子在陪着我。我一个人住,也怪寂寞的。”
赵大姐见他说得恳切,也只能作罢。此时,二宝已经发出均匀的鼾声。江亚对众人笑笑,伸手在耳边做了一个电话联系的手势,就轻手轻脚地抱着二宝上了白色捷达车。
目送江亚离去,天色已经很晚了,空气也越来越凉。方木裹紧身上的衣服,催促赵大姐和廖亚凡上车。赵大姐没动,等縻亚凡上车后,把方木拉到一边,显然有话要对他说。
方木以为赵大姐是为了他结账的事嗔怪自己,没想到赵大姐噼头就问:“听说你想和廖亚凡结婚,是真的么?”
方木一愣,随即就意识到是杨敏告诉了赵大姐。他想了想,决定还是别对赵大姐隐瞒。其实,这件事也瞒不住,早晚会被她知道的。
得到方木肯定的答复后,赵大姐反而沉默了,在她脸上,既看不到同意,也看不到反对。
良久,赵大姐轻轻地叹了一口气,低声问道:“你…你真的喜欢她么?”
方木不知该怎么回答她,不过,赵大姐似乎也无意深究这个问题。“喜欢不喜欢,倒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儿。”赵大姐看着远处若有所思,“大姐是过来人。我们那个年代,有几个是丙为真心喜欢才结婚的?感情这东西可以慢慢培养。不过…”
她转过头,盯着方木的眼睛,缓缓说道:“亚凡是个苦命的孩子,还曾经…”
方木知道她指的是廖亚凡那段不堪的经历,嗯了一声。“你比她大很多。如果你真心想娶亚凡,大姐不反对。你是个好人,把亚凡交给你,大姐也放心。不过,你能不能跟大姐保证,永远不要瞧不起她,也不要欺负她?”
方木看着赵大姐充满希冀,甚至是恳求的双眼,缓缓点了点头。吉普车飞驰在公路上,赵大姐和廖亚凡相拥在后座,低声说着一些体己话。方木手握方向盘,目光漫无目的地在车窗外扫视。
在月光的映射下,前方的公路显得灰白、漫长。离开主城区,身边的建筑变得低矮稀疏,统统隐藏在浓墨般的黑暗中。间或有一星半点的灯光,也在车窗旁一闪而过。不知什么时候,后座上再无声息。方木向后视镜看去,亚凡靠在赵大姐肩膀上,已经沉沉睡去。一缕蓝色的头发从脑后的发喾中散开,飘落在腮边,在粉白色的脸颊上分外显眼。
方木放慢车速。同时伸手打开暖风。减速让后座上的廖亚凡身体前倾,迷蒙的双眼睁开。看了一眼方木之后又再次闭合。方木移开目光,重新面对前方那似乎没有终点的公路。此刻,他前所未有地思念着一个人。

第十五章 城市之光

一大早,杨学武就被一阵电话铃声吵醒。他迷迷煳煳地拿起手机一看,刚过凌晨4点。一边小声咒骂,杨学武半闭着眼睛按下接听键,只听了几句,整个人就精神起来。
半小时后,杨学武已经赶到C市公安局技侦支队所在的办公楼。此刻,大半个城市还在沉睡之中,然而,网监处的机房里却灯火通明。一进门,杨学武就闻到一股强烈的咖啡混合烟草的味道。看看那些双眼通红的网监人员,他心中的怨气早已烟消云散。
网监处的陶副处长,一边喝着浓咖啡,一边挥手叫过一个头发蓬乱,满脸都是油汗的网监人员。
“小毛,给学武介绍一下情况。”
据小毛讲,今日凌晨3时左右,网监处进行日常网络安全监察活动时,本意是查找一起网络贩卖仿真枪案的线索,却在无意中发现一条可疑信息。经分析后,网监处认为这条可疑信息与前段时间发生的系列杀人案有关,逐通知了专案组负责人之一的杨学武。
杨学武急忙问道:“什么样的信息?”
小毛把液晶显示器转向他:“你自己看吧。”
那是一个叫“C市信息港”的网页,从兹栏目来看,是在线论坛一条名为“无良法官枉法裁判齐媛案,你怎么看?”的网帖挂在论坛的首页,点击及回复都已接近千次。
杨学武伸手点开这个网帖,这是个投票帖,字数寥寥。除了题目和一个网页链接之外,一共只有三个选项,分别是:1、法官也是人,应当允许犯错,情有可原;
2、应该剥夺他的法官资格,逐出司法队伍;
3、无良判决再次拉低道德底线,不杀不足以平民愤。
杨学武皱皱眉头,继续下拉网页,查看网友的回复。粗略浏览了前两页之后,发现网友的参与热情颇高,大多数都在投票胡发表了自己的看法,愤懑之情在字里行间弥漫。